第131封信 雷迪寄里加

（寄巴黎）

来到欧洲后，一件最令我好奇的事，就是各共和国的历史及其起源。你知道，大多数欧洲人对这种政体，连一点概念都没有，他们再发挥想象，也无法理解，世上除了专制政体外，还有别的政体。

我们所知道的最早的政体，是君主制政体，只是在若干世纪之后，加上机缘的巧合，才形成了共和国。

希腊被灭世洪水冲毁之后，新的居民来到那里繁衍生殖。它的移民几乎全是从埃及和最邻近的亚洲地区招来的。由于这些地方是由国王统治的，从那里出来的人民，也一样受若干国王统治。但是，由于这些君主的专政日趋暴虐，人们挣脱了桎梏，从而在许许多多王国的残垣断圯上，建立了这些共和国，使得希腊十分繁荣，成为遍地蛮族中唯一的文明之邦。

对自由的热爱，对国王们的憎恨，使希腊长期保持着独立，并把共和政体扩展到远方。希腊的城市在小亚细亚找到了盟国，它们把同样享有自由的移民送到这些地方去，作为他们抵御波斯国王侵略行为的屏障。不仅如此，希腊向意大利移民，意大利则向西班牙，也许还向高卢移民。我们知道古代十分著名的这个伟大的赫斯佩里亚 [185] ，最初就是希腊，其邻国把它视为乐土。希腊人在他们国家找不到这个乐土，便到意大利去寻找，意大利人到西班牙寻找，西班牙人到贝底克 [186] 或葡萄牙寻找，结果所有这些地区，古代人都称之为赫斯佩里亚。这些希腊移民带着他们从自己这个美妙的国度得来的自由精神到这些地区去。因此，在悠远的古代，在意大利、西班牙、高卢没有什么君主国。你很快就会看到，北方和德国也一样自由，如果说我们在他们国家发现某种王权的残余，那是因为他们把国王视为军队或者共和国的首领。

这一切都发生在欧洲，因为亚洲和非洲一直处于专制暴政之下，除了前面说过的小亚细亚的几座城市和非洲的迦太基共和国。

当时世界分属两个强大的共和国：罗马和迦太基。罗马共和国的起源是再熟悉不过的了，而迦太基共和国的起源，却一点也不清楚。我们根本不知道迪东 [187] 以后的非洲君主们的情况，也不知道他们如何衰落下来。罗马共和国极大地扩张了自己的版图。如果罗马公民与被征服的民族之间没有那种不公道的差别，如果罗马共和国不授予外省总督那么大的权力，如果为防止总督们的暴政所制订的如此神圣的法律得到遵守，如果他们没有利用他们的不义之财来收买司法人员，那么这种扩张对于世界来说，可能是一大幸事了。

恺撒扼杀了罗马共和国，使之屈从于独断专行的权力。

欧洲长期在强暴的军事政府下呻吟，而罗马的温和政治则变为残酷的压迫。

但是，就在这时，大量藉藉无名的民族从北方出来，如迅猛急流，涌入罗马各行省。他们发现抢掳财物并非难事，而征城略地也一样轻而易举，于是他们就肢解了罗马帝国，建立了一些王国。这些民族生性自由，他们极大地限制国王的权力，使得国王真正说来，只是一些头目或者将军而已。因此，这些王国，虽然是靠武力建立的，却丝毫不令人感到战胜者的桎梏。亚洲民族，如土耳其人和鞑靼人，服从于一个人的意志，所以在进行征服时，他们所想的只是给这个人增添新的臣民和用武力为这个人建立强暴的权力。可是，北方民族在本国原是自由之民，在夺得罗马帝国的行省时，并不给他们首领巨大的权力。甚至有的民族，像亚洲的汪达尔人，西班牙的哥特人，对其国王若不满意，便立即废黜。而在另一些民族中，君主的权力受到各种各样的限制：大量的领主与国王分享权力，只有得到他们的同意才能进行战争，首领跟士兵平分战利品，君主不能为自己开征捐税，法律由全民大会制订。这便是所有在罗马帝国废墟上建立的国家的基本原则。

1719年助勒·希哲月20日于威尼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