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封信 里加寄×××
五六个月以前,我在一家咖啡馆看到一个衣冠楚楚的绅士,别人正在听他高谈阔论。他谈到在巴黎生活的乐趣,抱怨由于自己的处境而不得不在外省过着了无生气的日子。他说:“我的地产每年有一万五千利弗的收入,可是如果这笔财产中有四分之一是现金或者可随身携带的票据,我相信我一定会更幸福。我逼我的那些佃户,又用罚款来压他们,但也徒劳,反而弄得他们更交不出一分钱。我从不曾一次看到一百个皮斯托尔。可是如果我欠一万法郎的债,人家就要没收我的全部地产,而我就穷得要进收容所了。”
我没有十分在意这谈话便出来了。可昨天我在这个区,又走进这家咖啡店,我看到一个人,神态严肃,面孔芬白,脸色阴郁。他在四五个高谈阔论的人中间,显得郁郁寡欢,沉思不语。最后他突然高声说道:“是的,先生们,我破产了,我生计无着,因为我眼下家里有钞票二十万利弗和十万银币。我的处境再糟不过,我原以为自己很富有,可我现在住在收容所了。要是我哪怕有一块地可以栖身,我至少有把握维持生活,但是我连这顶帽子这么大的地产都没有。”
我偶然把头转向另一边,于是我看到另一个人,像中邪似的脸部扭曲着。他喊道:“今后还有谁可以信任呢?有一个奸诈的人,我原来满以为他很够朋友,便把钱借给他,后来他把钱也还给我了。多么可恶的阴险行为。他这样做也白费劲,在我心目中,他将永远名誉扫地了。”
紧靠着近旁,有一个衣裳褴褛的人,抬眼望天,说道:“愿上帝保佑我们大臣们的计划吧!但愿我能看到股票涨到两千法郎,看到巴黎所有的仆人都比他们的主人富有。”我好奇地打听那人的姓名,别人告诉我:“这是个非常穷的人,他干的是一门穷行业。他是族谱学家,所以他希望要是这样的横财继续发下去,他的本领就能赚到钱,因为所有这些新富翁需要他改换姓氏,洗刷祖先的污迹,用族徽来装点他们的马车。他自以为可以愿意制造多少有身份的人,就制造多少,所以眼看自己生意兴隆,他便高兴得坐立不安了。”
最后,我看到走进来一个干瘪苍白的老头,在他坐下来之前,我便认出他是个新闻家。可他不在这样的新闻家之列:他们对一切挫折失意之事,都抱有必胜的把握,故总是预见取得胜利和赢得战利品。而他正相反,他属于胆小鬼之流,传播的只有令人忧伤的信息。“在西班牙方面,事情非常不妙,”他说,“我们在边境上没有骑兵,而庇奥亲王却有大队骑兵,只怕他会占领整个朗格多克 [188] 。”
在我对面,有个不修边幅的哲学家,觉得这个新闻家很可怜。对方说话声音越高,他肩膀耸得越厉害。我走到他身旁,他在我耳边说道:“你看这个自命不凡的家伙,一个小时里老是跟我们谈他替朗格多克担惊受怕;而我昨晚看到太阳上有一个黑点,这黑点要是继续扩大,就会使整个自然陷于瘫痪,可我连一句话也没说。”
1719年赖买丹月17日于巴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