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章
【题解】
本章从辩证法的角度指出“大直若屈,大巧若拙,大辩若讷”等现象与本质之间的差异,其中“大巧若拙”为千古名言。本章最后强调清静无为是修身治国的最根本原则。
【原文】
大成若缺,其用不敝①。大盈若冲,其用不穷②。大直若屈③,大巧若拙④,大辩若讷⑤。躁胜寒,静胜热,清静为天下正⑥。
【注释】
①大成若缺,其用不敝:最成功的好似有所欠缺,但其作用将永远存在。用,作用。敝,破,坏掉。这里引申为消失。
②大盈若冲,其用不穷:也即第四章说的“道冲,而用之或不盈”,做人做事要留有一定的余地,不求盈求满,就会从中受益。冲,空虚,一无所有。
③屈:弯曲。
④大巧若拙:最巧妙的看似笨拙。为什么说“大巧若拙”?详见“解读”。
⑤讷(nè):不善言谈。
⑥“躁(zào)胜寒”几句:意思是动有动的作用,静有静的作用,但归根结底,静是根本,因为要想运动,必须先安静下来以积蓄力量,然后才能运动。躁,躁动,运动。正,长官,首领。引申为最重要的。
【译文】
最成功的好似有所欠缺,而它的作用却不会消失。最圆满的好似一无所有,而它的作用却不会穷尽。最直的好似弯曲,最巧的好似笨拙,最善辩的好似不善言谈。运动能够战胜寒冷,安静能够克服暑热,清静无为是天下最重要的原则。
【解读】
“大巧若拙”可分为两种情况,一种是“装拙”,也即假装糊涂,而这种假装出来的“拙”里却隐藏着“巧”。《论语·公冶长》记载:
子曰:“甯武子,邦有道,则知;邦无道,则愚。其知可及也,其愚不可及也。”
甯武子是卫国大夫,他在国家政治清明时,就显得十分聪明能干;一旦国家政治混乱,他就装作糊糊涂涂。孔子感叹说:“甯武子的聪明我们学得到,但他的装糊涂我们就学不到了。”唐昭宗时,奸臣朱全忠当权,有一个叫柳璨的大臣助纣为虐,想把有名望的大臣一网打尽,以便早日推翻唐朝廷,于是就把名臣司空图召到京城任职。司空图在朝堂上装作连笏都拿不住的样子,而且思维糊涂,言行粗野。柳璨认为这样一个行将就木的糊涂老人不足为虑,就准许他退休回家。后来不少朝臣被杀,而司空图因“愚”而终其天年。
第二种情况不是“装拙”,而是表现形式看似拙,但实际上却是一种大巧。《淮南子·道应训》记载九方堙相马的故事:
秦穆公谓伯乐曰:“子之年长矣。子姓有可使求马者乎?”对曰:“……臣之子皆下材也,可告以良马,而不可告以天下之马。臣有所与供儋缠采薪者九方堙,此其于马,非臣之下也。请见之。”穆公见之,使之求马。三月而反,报曰:“已得马矣,在于沙丘。”穆公曰:“何马也?”对曰:“牡而黄。”使人往取之,牝而骊。穆公不说。召伯乐而问之曰:“败矣!子之所使求者。毛物、牝牡弗能知,又何马之能知?”伯乐喟然大息曰:“一至此乎!是乃其所以千万臣而无数者也。若堙之所观者,天机也。得其精而忘其粗,在内而忘其外,见其所见而不见其所不见,视其所视而遗其所不视。若彼之所相者,乃有贵乎马者!”马至,而果千里之马。故老子曰:“大直若屈,大巧若拙。”
伯乐推荐九方堙(《列子·说符》作“九方皋”)为秦穆公相马,九方堙花了三个月的时间终于找到了一匹千里马,秦穆公问是什么样的马,九方堙回答说是匹黄色的公马,结果牵回来一看,却是一匹黑色的母马。秦穆公认为伯乐所荐非人,因为九方堙连公马、母马和毛色都搞不清楚。而伯乐认为这正是九方堙的超人之处,因为九方堙相马时,只注意关键问题,而忽略次要问题;只看自己应该看的问题,而不去关心不必看的问题。从表面上看,九方堙连牝牡、黑黄都没能弄明白,可以说是“拙”到了极点,然而在这种“拙”的背后,却是超人的“巧”。后来事实证明,他找到的这匹马的确是一匹千里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