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二章
【题解】
本章主要强调无论是好人还是坏人,大道对他们都极为重要。因此对于治国的天子和重臣,与其赠送他们贵重礼品,还不如为把大道传授给他们。
【原文】
道者,万物之奥①,善人之宝,不善人之所保②。
美言可以市尊③,美行可以加人④。人之不善,何弃之有⑤!
故立天子,置三公⑥,虽有拱璧⑦,以先驷马⑧,不如坐进此道⑨。古之所以贵此道者何?不曰以求得⑩,有罪以免邪?故为天下贵⑪。
【注释】
①道者,万物之奥:大道,是万物的主宰者。奥,主。一说义同“暧”,庇护义。这两句意思是“大道,是万物的庇护者”。王弼《老子道德经注》:“奥,犹暧也。可得庇护之辞。”
②所保:用来安身保命的东西。老子认为,如果人们都能够按照大道办事,就能善恶兼容,不去苛苛明察,斤斤计较,甚至“报怨以德”(六十三章)。那些懂得大道的人,其待人原则是“不善者,吾亦善之”(四十九章),而且还提出善人要爱惜不善人的主张(见二十七章)。既然如此,不善人即使做了坏事,也不会被抛弃,所以说大道是不善人借以安身保命的东西,也即下文说的大道能使人“有罪以免”。
③市:买卖。此处指得到。
④美行:王弼本原无“美”字,据《淮南子》的《道应训》《人间训》补。加人:居于别人之上。即得到别人的拥戴。
⑤何弃之有:又何必抛弃他呢!怀疑“人之不善,何弃之有”句应在“不善人之所保”句后,这样文义才连贯。
⑥三公:古代朝廷中三位最高官员,历朝所指不同。周代为太师、太傅、太保。
⑦拱璧:大玉璧。拱,两手合围。一说“拱”通“珙”,大璧。璧,平圆形的玉,中心有小孔。
⑧驷(sì)马:同驾一辆车的四匹马。这里指四匹马驾的车。关于“虽有拱璧,以先驷马”的解释,详见“解读”。
⑨坐进:安坐而进言。进,此处指把大道讲给天子、三公听。
⑩以求得:凭借大道去追求,就能有所收获。以,凭借。
⑪故为天下贵:所以被天下人所尊崇。为,被。贵,看重,尊崇。
【译文】
大道,可以说是万物的主宰者,是善人的法宝,也是坏人借以安身保命的东西。
言语美好就可以换来别人的尊重,行为美好就可以得到别人的拥戴。即使有人做了坏事,又何必抛弃他呢!
因此在天子即位时,或者在三公就职时,即使有大玉璧在先、驷马随后这样的重礼,也不如安坐在那里把大道传授给他们。自古以来人们重视大道的原因是什么呢?不就是因为遵循大道就能够有求而得、有罪而免吗?所以大道被天下人所尊崇。
【解读】
先秦人送礼,往往先送一些小礼物,向收礼者打声招呼,然后再送重礼。这一礼俗是从远古时代流传下来的。远古时代部落众多,各部落人数相对较少,彼此送礼又往往送的是猎物,需要许多人肩扛手提,为了避免误会,所以送礼时,就先让少数人带少量的礼品去通知对方。后遂以此为礼制。如《左传·僖公三十三年》记载:
(袭击郑国的秦军)及滑,郑商人弦高将市于周,遇之。以乘韦(四张熟皮子)先,牛十二,犒师。
秦军要偷袭郑国,当秦军走到滑(在今河南滑县),郑国商人弦高得知此事,就急中生智,擅自以郑国国君的名义,先送四张熟皮子,后送十二头牛去犒劳秦军,意思是告诉对方:你们的偷袭行动已经被我们发现了。这种送礼方式还见于《左传·襄公十九年》:“贿荀偃束锦,加璧,乘马,先吴寿梦之鼎。”鲁襄公送给晋国大臣荀偃一只吴寿梦之鼎,在此之前,还先送了丝绸、玉璧、马匹。这种送礼方式的记载,屡见于先秦史书。到了后来,金银、丝绸等便于携带的礼物出现后,送礼人数不需太多,这种两次送礼的礼仪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所以《史记·郑世家》关于弦高送礼的记载也就与《左传》不同:“缪公元年春,秦缪公使三将将兵,欲袭郑。至滑,逢郑贾人弦高诈以十二牛劳军,故秦兵不至而还。”
“虽有拱璧,以先驷马,不如坐进此道”的意思是,送给当权者再贵重的物质礼物,也不如把大道奉献给他们,因为他们如果掌握了大道,不仅本人受益无穷,而且天下人也能过上安乐的日子。
关于这几句的解释,学界意见纷纭。高亨先生说:“‘拱璧’聘问之物,‘驷马’使者所乘,使者乘车抱璧以聘邻国,则拱璧何能先驷马哉!知其义不可通也。疑‘以先’二字当在‘驷马’二字下。‘先’借为‘诜’。《说文》,‘诜,致言也。’《广雅·释诂》,‘诜,问也。’《尔雅·释言》:‘聘,问也。’是‘诜’即‘聘’义。”(《老子正诂》)把这句话解释为使者乘驷马抱拱璧聘问诸侯,而且还要转这么多弯,显然是不正确的。任继愈先生把这句话译为“虽有拱璧在先驷马随后(这样隆重)的仪式”(《老子新译》),也是不确切的。至于张松如先生把它译作“虽然可以抱持大璧宝玉,乘坐四马高车以游聘”(《老子校读》),意思则与高亨先生的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