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章
【题解】
本章认为人生在世,能够使人顺利生存的生活方式大约占了三分之一,如诚实做人、努力工作;能够使人死亡的生活方式也大约占了三分之一,如为非作歹、沉溺酒色;努力追求生存反而陷入死地的生活方式同样占了大约三分之一,如服食金丹。最后再次提醒人们只要不争,就不会受到别人的伤害。
【原文】
出生入死①,生之徒十有三②,死之徒十有三,人之生、动之死地亦十有三③,夫何故?以其生生之厚④。
盖闻善摄生者⑤,陆行不遇兕虎⑥,入军不被甲兵⑦。兕无所投其角⑧,虎无所措其爪⑨,兵无所容其刃⑩。夫何故?以其无死地⑪。
【注释】
①出生入死:从出生到死亡,也即人的一生。《韩非子·解老》:“人始于生而卒于死,始之谓出,卒之谓入,故曰出生入死。”
②生之徒十有三:能够使人顺利生存的生活方式占十分之三。徒,通“途”,道路。这里指生活方式。所谓的“生之途”,如诚实做人、努力工作等。十有三,十分之三。
③人之生:一个人本来是为了追求生存。之,到……去。引申为追求。动之死地:为求生存碌碌多为反而走向了死亡。动,指求生的活动。之,走向。“人之生、动之死地”的实例见“解读”。
④生生之厚:用来保养生命的办法太过分了。第一个“生”为动词,保养。第二个“生”为名词,生命。厚,多。引申为过分。
⑤摄(shè)生:养生。摄,保养。
⑥兕(sì):动物名。雌性的犀牛。
⑦不被甲兵:不会被兵器杀害。被,受到。甲兵,战衣和兵器。这里泛指兵器。
⑧无所:没有因由,没有必要。
⑨措:放置。这里指用爪子抓人。
⑩容:容纳。这里引申为插入、刺入。
⑪死地:死亡的领域。引申为被杀死的原因。善于养生的人不会造成自身被杀的原因就是“不争”。上文说,“动之死地”的原因之一是“生生之厚”,也就是欲望太多,而欲望太多,势必就要与人相争,与人相争,当然就有危险。而善于养生的人清静寡欲,陆行不与兕虎相争,兕虎当然也不与他相争;入军不与对手相争,对手当然也不与他相争。第八章说:“夫唯不争,故无尤。”第二十二章说:“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本章就是用夸张的手法描写“无欲”“不争”为人带来的好处。
【译文】
从出生到死亡的一生之中,让人生存的生活方式占了十分之三,让人死亡的生活方式占了十分之三,为了追求生存而碌碌多为、结果反而让人陷入死亡的生活方式也占了十分之三,这是为什么呢?因为他们用来保养生命的手段太过分了。
听说那些善于保护生命的人,在陆地行走不会遇到犀牛和猛虎的伤害,在战争中不会遭到兵器的伤害。因为犀牛没有必要用角去触击他,猛虎没有必要用爪子去撕抓他,兵器没有必要去刺伤他。这是为什么呢?因为他本身不存在引起死亡的原因。
【解读】
最能够说明“人之生、动之死地亦十有三,夫何故?以其生生之厚”这一道理的大概要属古人的服食金丹了。
古代不少人为了追求长生,便辛辛苦苦地去烧炼金丹,服用“仙药”,结果适得其反,中毒早死。皇甫谧是晋代的大名士,《晋书·皇甫谧列传》记载:
又服寒食药,违错节度,辛苦荼毒,于今七年。隆冬裸袒食冰,当暑烦闷,加以咳逆,或若温疟,或类伤寒,浮气流肿,四肢酸重。……初服寒石散,而性与之忤,每委顿不伦,尝悲恚,叩刃欲自杀,叔母谏之而止。
寒石散就是金丹的一种。皇甫谧为了健康长寿才去服用寒石散,结果中毒,使自己浑身发热,隆冬季节只能裸体饮冰,痛苦不堪,意欲自杀。
唐宋时期,服食金丹的风气依然强劲。唐朝的几位皇帝,如太宗、宪宗等都是因服金丹而死的,服食金丹的还有高宗、玄宗、武则天、武宗等。服食金丹的文人学士就更多了,以反对佛教和服食金丹著称的韩愈就是因为服用金丹而去世的。韩愈深知金丹有毒,这是他反对服丹的主要原因,但他又抵挡不住长生的诱惑,于是他就拿出文人的智慧,想出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据五代人陶穀《清异录》卷上记载,韩愈先用硫磺拌粥喂公鸡,不让它交配,养千日而食,号之为“火灵库”。硫磺是炼丹的主要原料之一,直接服用恐中毒,于是就让鸡从中做一个缓冲的中介,让鸡先吃硫磺,自己隔一天吃一只,“始亦见功,终致绝命”,还是付出了生命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