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章
【题解】
本章与第二十章的性质一样,是一首抒情诗。在第二十章中,老子抒发了被迫出走、前途渺茫的悲愤抑郁之情。本章则吐露了自己不被理解、主张不被重视的苦闷心境。老子在理论上可以对一切都淡泊处之,但一回到现实,对自己所处境况依然是难以释怀。
【原文】
吾言甚易知①,甚易行②;天下莫能知,莫能行。
言有宗,事有君③。夫唯无知④,是以不我知⑤。知我者希⑥,则我者贵⑦。是以圣人被褐怀玉⑧。
【注释】
①吾言甚易知:我的主张很容易理解。言,言论,主张。
②甚易行:很容易实践。王弼《老子道德经注》:“可不出户窥牖而知,故曰‘甚易知’也;无为而成,故曰‘甚易行’也。惑于躁欲,故曰‘莫之能知’也;迷于荣利,故曰‘莫之能行’也。”
③言有宗,事有君:我提出的主张是有依据的,我要求做的事也是有一定根据的。宗,主,根据。君,主。引申为根据。老子这两句话的意思是说,自己的言论、主张都不是凭空而来,而是有所依据的,这个依据就是大道。
④夫唯无知:人们太无知了。本句的主语是世人。夫唯,发语词。
⑤不我知:即“不知我”。知,理解。
⑥希:同“稀”。少。
⑦则:效法。贵:可贵。物以稀为贵,因此这里的“贵”引申为难得,稀少。
⑧被褐(pī hè):穿着粗布衣。形容贫贱的生活。被,同“披”。穿着。褐,古代穷人穿的粗布衣。玉:比喻美好的才能。
【译文】
我的主张很容易理解,也很容易践行;然而天下竟然没有人能够理解,也没有人能够践行。
我提出的主张都是有所依据的,我要求做的事情也是有一定根据的。由于人们太无知了,所以不能理解我。理解我的人太少了,能够效法我的人更为难得。因此圣人虽然怀着美好的才能,却过着贫贱的生活。
【解读】
李白说:“古来圣贤皆寂寞。”(《将进酒》)中国古代最著名的圣贤是四位:老子、孔子、孟子、庄子。这四位圣贤无一例外都是孤独寂寞的。老子是孤独寂寞的,他哀叹自己“天下莫能知”,孔子也是孤独寂寞的:
子曰:“莫我知也夫!……知我者,其天乎!”(《论语·宪问》)
孔子认为天下没有一个人理解自己,如果有,那大概就是上天了,因此“仲尼干七十余君无所遇”(《史记·儒林列传》)。孟子的遭遇与孔子相似,时人都认为孟子思想“迂远而阔于事情。……是以所如者不合”(《史记·孟子荀卿列传》)。时运不济,再加上个性原因,庄子似乎更为孤独寂寞:
三人行而一人惑,所适者,犹可致也,惑者少也;二人惑则劳而不至,惑者胜也。……而今也以天下惑,予虽有祈向,其庸可得邪?知其不可得也而强之,又一惑也。(《庄子·天地》)
庄子说:“三人同行而其中只有一个糊涂人,他们还可以到达目的地,因为糊涂人毕竟只占少数;如果三人中有两个糊涂人,他们就会搞得疲惫不堪也到不了自己想去的地方,因为糊涂人占了多数。更何况如今整个天下人都是糊涂人,我虽然有自己的追求和理想,可又怎能实现呢?知道自己的理想无法实现却还要勉强去追求,这就是在所有糊涂人之外又多了一个糊涂人!”朱熹对庄子的孤独处境看得极为清楚:“庄子当时也无人宗之,他只在僻处自说。”(《朱子语类》卷一二五)“僻处自说”准确地描述了庄子那种孤立无助、备受冷落的处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