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脱险后的小叙
【原文】
急追至靖海门。见秀峰侍翠轿而立,又问之,对曰:“或应投东,而反奔西矣。”急反身,过寓十余家,闻暗处有唤余者,烛之,喜儿也。遂纳之轿,肩而行。秀峰亦奔至,曰:“幽兰门有水窦可出,已托人贿之启钥。翠姑去矣,喜儿速往!”余曰:“君速回寓退兵,翠、喜交我!”
至水窦边,果已启钥,翠先在。余遂左掖喜,右挽翠,折腰鹤步,踉跄出窦。天适微雨,路滑如油。至河干沙面,笙歌正盛。
小艇有识翠姑者,招呼登舟。始见喜儿首如飞蓬,钗环俱无有。余曰:“被抢去耶?”喜儿笑曰:“闻此皆赤金,阿母物也。妾于下楼时已除去,藏于囊中。若被抢去,累君赔偿耶。”余闻言,心甚德之,令其重整钗环,勿告阿母,托言寓所人杂,故仍归舟耳。翠姑如言告母,并曰:“酒菜已饱,备粥可也。”
时寮上酒客已去,邵鸨儿命翠亦陪余登寮。见两对绣鞋泥污已透。三人共粥,聊以充饥。剪烛絮谈,始悉翠籍湖南,喜亦豫产,本姓欧阳,父亡母醮,为恶叔所卖。翠姑告以迎新送旧之苦:心不欢必强笑,酒不胜必强饮,身不快必强陪,喉不爽必强歌。更有乖张其性者,稍不合意,即掷酒翻案,大声辱骂,假母不察,反言接待不周。又有恶客彻夜蹂躏,不堪其扰。喜儿年轻初到,母犹惜之。不觉泪随言落。喜儿亦默然涕泣。
余乃挽喜入杯,抚慰之。嘱翠姑卧于外榻,盖因秀峰交也。
【译文】
我急忙追到靖海门。见秀峰站在翠姑轿子旁边,又问询他可见喜儿影踪,回答说:“或许是应该往东跑,她反而奔走到了西边吧!”我又急忙反身,过了我寓所十多户人家,听到黑暗处有人轻喊我的名字,火炬照耀一看,正是喜儿。于是把她放到轿中,差轿夫肩扛而行。秀峰也追赶而至,说:“幽兰门有个水洞可以出城!已经托人贿赂开锁。翠姑已经走了,喜儿尽快过去!”我说:“你快回寓所退兵,翠姑、喜儿交给我!”
待我们赶到水洞边,果然已经开了锁。翠姑已等在那儿。我于是左边夹着喜儿,右边挽着翠姑,折腰鹤步,踉踉跄跄地出了水洞。天上正下着微雨,路滑难行如在油路之上。到了河岸,沙面那边笙歌正盛。小艇中有认识翠姑的,招呼我们登上小船。这时我才细看喜儿,她头发散乱如飞蓬,发钗耳环均已不见。我说:“被无赖们抢去了吗?”喜儿笑着说:“听说这些物品均为足赤之金,是阿母的财物。妾刚才下楼时已经除去,藏在口袋中。如若被抢去,连累你赔偿呀。”我闻说此言,内心很是赞叹她,让她重新整理发钗耳环,叮嘱不要告诉阿母,借口我的寓所人多杂乱,所以才返回沙面船中。翠姑据此告诉阿母,并说:“我们酒菜已经吃饱,准备些粥食就可以了。”
这时,船楼上的客人已经离开。邵寡妇命令翠姑也陪我登上船楼。只见两人的绣鞋,均已被泥污湿透。我们三个人一起吃着粥,聊以充饥。然后剪烛长谈,才了解到翠姑家在湖南,喜儿籍谱乃是河南,本姓欧阳,父亲已死母亲改嫁,她被恶叔卖至妓院。翠姑向我诉说迎新送旧的悲苦:心内不喜欢必须强颜欢笑,酒量不支必须勉强饮之,身体不适必须强行作陪,喉咙不爽必须强行歌吟。更有性情乖张的人,稍不合意,便掷酒翻案,大声辱骂;假若阿母不察内情,反而责备招待不周。还有恶客喜欢彻夜蹂躏,身体不胜其扰。喜儿年轻,又是才到,阿母尚且怜惜。翠姑言语间,泪水不觉滴落。喜儿也默然涕泣起来。
我把喜儿拥入怀中,抚摸安慰。嘱咐翠姑睡在外面的床上,因为她是秀峰的相好啊。
【注释】
水窦:水道。窦,孔,穴。
启钥:开锁。
赤金:足金。
醮(jiào):再嫁。古代婚礼上的一种仪式。长者为卑者斟酒,卑者受酒而饮,不需回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