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香坞春灯谜四首
(第五十回)
说明
春节将到,贾母叫大家做些灯谜。饭后雪晴,李纨与众姊妹往暖香坞去看惜春作画,便把自己已编好的灯谜说出来,让别人猜。
其一
观音未有世家传[1]。(李纨)
——打《四书》一句。
“在止于至善[2]。”(湘云误猜)
谜底:“虽善无征[3]。”(黛玉)
其二
一池青草草何名?(李纨)
——打《四书》一句。
谜底:“蒲芦也[4]。”(湘云)
其三
水向石边流出冷。(李纹)
——打古人名。
谜底:山涛[5]。(探春)
其四
萤。(李绮)
——打一个字。
谜底:“花[6]。”(宝琴)
评解
这几个谜都需要有一定古籍文字修养基础才有可能猜出来。它固能为“书蠹”所好,却未必能为贾母等人所欣赏。所以,宝钗说:“这些虽好,不合老太太的意,不如做些浅近的物儿,大家雅俗共赏才好。”这就引出了下面史湘云那个极诙谐风趣的《点绛唇·耍的猴儿谜》。前者既为后者作引,又连在一起写,一深一浅,一雅一俗,一庄一谐,艺术上彼此衬托,相得益彰。
湘云引一句古书说“在止于至善”,是否隐寓她将来虽能“厮配得才貌仙郎,博得个地久天长”,到达“至善”的境地,但却“终久是云散高唐,水涸湘江”就此而“止”了呢?如果这样说还有点牵强的话,那么,黛玉引的“虽善无征”的话,实在是再切合她自己不过了。她不是虽善而不能成其“木石姻缘”吗?这大概还不至于是穿凿附会的臆测吧。
[1]“观音”句:观世音没有子孙传代。世家,本《史记》传记中的一体,通常记世袭封国诸侯事迹。唐代刘知几以“开国承家,世代相续”释其义(见《史通·世家》)。
[2]在止于至善:意谓臻于最完美的境地。语出《大学》。湘云以“至善”去扣“观音”,是可以的,因为观音菩萨是救苦救难的大善士。但以“止”字去扣“未有世家传”,未免欠考虑,太泛,未能紧切谜面。所以小说写宝钗笑道:“你也想一想‘世家传’三个字的意思再猜。”暗示她应该扣紧没有子孙传代的意思。
[3]虽善无征:《中庸》:“上焉者虽善无征。”本意谓先王之礼虽好,但无从考稽。征,验证、考稽。但作灯谜谜底时,则是借用“征”字的另一含义:即“纳征”之“征”,是成婚的意思。《仪礼·士婚礼))“纳征”郑玄注:“征,成也。使使者纳币(聘礼)以成婚礼。”这样,作为谜底,句意便是观音虽善,但并无成婚事,故无后代。
[4]蒲芦:芦苇。《中庸》:“夫政也者,蒲芦也。故为政在人,取人以身。”
[5]山涛:魏晋文人,字巨源。性好老庄,本韬晦不求闻达,为“竹林七贤”之一。四十岁后出仕,成了司马氏朝中的新贵,任尚书吏部郎时,推举嵇康出来代替自己职务,遭嵇康拒绝。嵇康写了著名的《与山巨源绝交书》。
[6]花:可拆开成“草”、“化”二字。《礼记·月令》:“季夏之月……腐草为萤。”萤火虫在水边草根产卵,次年蛹化成虫。古人误以为它是草腐烂变化而成的。所以小说写:众人道:“萤与花何干?”黛玉笑道:“妙的很!萤可不是草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