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诗楚调示庞主簿邓治中

怨诗楚调示庞主簿邓治中¹¹²

◎此诗作于陶渊明五十四岁时。他的朋友庞遵曾受命看望、慰问陶渊明。陶渊明以此诗表达了自己身受种种困苦依然执着田亩的心志。

天道幽且远，鬼神茫昧然。

结发念善事¹¹³，黾勉六九年¹¹⁴。

弱冠逢世阻¹¹⁵，始室丧其偏¹¹⁶。

炎火屡焚如¹¹⁷，螟蜮恣中田¹¹⁸。

风雨纵横至，收敛不盈廛¹¹⁹。

夏日抱长饥，寒夜无被眠。

造夕思鸡鸣¹²⁰，及晨愿乌迁¹²¹。

在己何怨天？离忧凄目前¹²²。

吁嗟身后名，于我若浮烟。

慷慨独悲歌，钟期信为贤¹²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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¹¹² 怨诗楚调：据郭茂倩《乐府诗集》引《古今乐录》，王僧虔《伎录》楚调曲中有《怨诗行》。楚调曲为乐府诗相和歌之一种。庞主簿，庞遵，字通之，陶渊明的朋友。主簿，官职名。治中，官职名。邓治中，具体不详。

¹¹³ 结发：古之男儿十五岁时束发。

¹¹⁴ 黾勉（mǐnmiǎn）：勤勉。六九，五十四岁。

¹¹⁵ 弱冠:古之男子二十岁。世阻，世事艰难。

¹¹⁶ 始室:三十岁。偏，指妻室。

¹¹⁷ 炎火：旱灾。焚如，天旱如火烧。

¹¹⁸ 螟蜮：两种吃庄稼的害虫。中田，田中。

¹¹⁹ 收敛不盈廛：收成不足一家之需。廛（chán），居所，《诗经》毛传：“一夫之居曰廛。”

¹²⁰ 造夕：到晚上。

¹²¹ 愿乌迁：希望太阳赶紧下山。乌，太阳。

¹²² 离忧：遭遇忧苦。离，通“罹”，遭遇。

¹²³ 慷慨独悲歌，钟期信为贤：此句说自己慷慨悲歌，仿佛弹琴的伯牙一样，而庞主簿、邓治中二人则像善听的钟子期一样理解自己。钟期，钟子期，伯牙的知音。《列子·汤问》：“伯牙鼓琴，志在高山，钟子期曰：‘峨峨然若高山。’志在流水，曰：‘洋洋然若江河。’子期死，伯牙绝弦，以无知音者。”

◎译文

天道深邃而遥远，

鬼神之说又令人茫然。

我自小心念善事，

勤勤恳恳，转眼过去了五十四年。

二十岁时天下大乱，

三十岁时妻子亡故。

旱灾虫灾不断，

一再毁坏我的田。

加之风雨纵横而来，

收成只有那么一点点。

夏天在饥饿中煎熬，

冬夜连床被子都没有，

夜里盼着明天或许有希望，

天亮之后，又无望地希望太阳赶紧下山。

能怨谁呢？

或许该怨我自己弃官归隐，心系自然？

唉，人们追求身后名，

而这些对我来说，只是过眼云烟。

我慷慨悲歌一曲，

只愿你们读懂我的生活理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