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庞参军并序

◎此诗作于宋元嘉元年（公元424年）陶渊明六十岁时。古人评论陶渊明所写应酬之作，往往有一种深挚不可忘处。这是陶渊明淳厚自然待人的写照。

三复来贶¹²⁴，欲罢不能。自尔邻曲，冬春再交¹²⁵，款然良对，忽成旧游¹²⁶。俗谚云：“数面成亲旧。”况情过此者乎？人事好乖¹²⁷，便当语离。杨公所叹，岂惟常悲¹²⁸？吾抱疾多年，不复为文。本既不丰¹²⁹，复老病继之。辄依周礼往复之义，且为别后相思之资¹³⁰。

相知何必旧，倾盖定前言¹³¹。

有客赏我趣¹³²，每每顾林园。

谈谐无俗调，所说圣人篇。

或有数斗酒，闲饮自欢然。

我实幽居士，无复东西缘¹³³。

物新人惟旧¹³⁴，弱毫多所宣¹³⁵。

情通万里外，形迹滞江山¹³⁶。

君其爱体素¹³⁷，来会在何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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¹²⁴ 三复：多次。来贶，指庞参军写给陶渊明的诗。贶（kuàng），赠物，这里指赠诗。

¹²⁵ 冬春再交：又一年过去了。

¹²⁶ 旧游：老朋友。

¹²⁷ 乖：分别。

¹²⁸ 杨公所叹，岂惟常悲：杨朱所感叹的，不是常人之所悲。杨公，指杨朱。杨朱因为世道多歧而悲伤。《淮南子·说林训》：“杨子见逵路而哭之。”逵路，多分岔的歧路。

¹²⁹ 丰：壮实。

¹³⁰ 辄依周礼往复之义，且为别后相思之资：《礼记·曲礼》：“礼尚往来，往而不来，非礼也；来而不往，亦非礼也。”

¹³¹ 倾盖：旧时两车在路上相遇，双方把车盖略微倾斜以示礼敬。

¹³² 客：指庞参军。

¹³³ 东西缘：指复杂的人际关系。

¹³⁴ 物新人惟旧：《尚书·盘庚上》：“人惟求旧，器非求旧，惟新。”

¹³⁵ 弱毫：毛笔，指写作。宣，表达。

¹³⁶ 滞江山：被山川阻隔。

¹³⁷ 君其：表示愿望。体素，指身体健康。素，本质。

◎译文

反复再三地读您的赠诗，欲罢不能。自从我们结邻，转眼一年过去了。我们相处得那么愉快，真是一见如故。俗话说：“只见几面就成老友。”何况我们之间的交情远超于此。人生常有别离，又要说再见了。而杨朱所感叹的那种歧路之别，难道是常人所能体会的吗？我抱病多年了，不再写文字。身体本来就瘦弱，加之老病俱至，就按《周礼》所说礼尚往来的道理回赠你这首诗，也作为分别后我们相互思念的依托吧。

人生常有一见如故之事，

相知相敬不论时间长短。

您欣赏我的志趣，

每每光顾我的家园。

我们相谈甚欢，

交流的都是圣人之言。

有时我们开怀畅饮，把酒言欢。

我本性喜欢独居静处，没有多少交往。

我珍惜友情，喜欢用文字表达我的情感。

你我即将分别，天各一方，

然而没有什么可以把我们的情意阻拦。

诚望你多加珍重，平平安安。

不知我们下一次相会，是在何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