劝农

◎陶渊明以历史上的圣贤大哲为例，力说务农的好处。有正说，也有反说，层层相连。

悠悠上古，厥初生民⁹⁰。傲然自足，抱朴含真。

智巧既萌，资待靡因⁹¹。谁其赡之？实赖哲人。

哲人伊何？时惟后稷⁹²。赡之伊何？实曰播植。

舜既躬耕，禹亦稼穑。远若周典，八政始食⁹³。

熙熙令德⁹⁴，猗猗原陆⁹⁵。卉木繁荣，和风清穆。

纷纷士女，趋时竞逐。桑妇宵兴，农夫野宿⁹⁶。

气节易过，和泽难久⁹⁷。冀缺携俪，沮溺结耦⁹⁸。

相彼贤达⁹⁹，犹勤垄亩。矧伊众庶¹⁰⁰，曳裾拱手¹⁰¹。

民生在勤，勤则不匮。宴安自逸，岁暮奚冀¹⁰²？

担石不储¹⁰³，饥寒交至。顾余俦列¹⁰⁴，能不怀愧？

孔耽道德，樊须是鄙¹⁰⁵。董乐琴书，田园弗履¹⁰⁶。

若能超然，投迹高轨。敢不敛衽，敬赞德美¹⁰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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⁹⁰ 厥初：其初。

⁹¹ 资待靡因：供给需求无从出。

⁹² 后稷：上古舜时的农官。

⁹³ 远若周典，八政始食：此句是说古老的周典，是以食为八政之首的。周典，指《尚书》。《尚书》中的“八政”是“一曰食，二曰货，三曰祀，四曰司空，五曰司徒，六曰司寇，七曰宾，八曰师。”

⁹⁴ 熙熙：和谐快乐。

⁹⁵ 猗猗（yī）：美盛之状。原陆，平原田野。

⁹⁶ 宵兴：天不亮就起来劳作了。野宿，在田中过夜。

⁹⁷ 气节易过，和泽难久：此句是说适合种植的农时很快会过去，和风润雨不会久留，应该抓住时机务农。

⁹⁸ 冀缺携俪，沮溺结耦：冀缺，春秋时人。《左传·僖公三十三年》：“臼季使过冀，见冀缺耨，其妻馌之，敬，相待如宾，与之归。”沮溺，人名，长沮和桀溺。《论语·微子》：“长沮、桀溺耦而耕。”结耦，两人并肩耕地。

⁹⁹ 相彼：看那。

¹⁰⁰ 矧（shěn）：况且。

¹⁰¹ 曳裾拱手：袖手一旁，无所事事。

¹⁰² 宴安自逸，岁暮奚冀：成天吃喝玩乐贪图享受，到了年底怎会有收获？岁暮，年终。奚，何。冀，希望。

¹⁰³ 担、石：量词。

¹⁰⁴ 俦列：同类。

¹⁰⁵ 孔耽道德，樊须是鄙：孔子沉迷于大道理，不把具体的劳动放在眼里。耽，沉迷。鄙，看不起。《论语·子路》：“樊迟请学稼，子曰：‘吾不如老农’；请学为圃，曰：‘吾不如老圃。’樊迟出，子曰：‘小人哉，樊须也！’”樊须，字子迟。

¹⁰⁶ 董乐琴书，田园弗履：董仲舒喜欢琴书，从来不去田里。事见《汉书·董仲舒传》。弗履，足迹不到。这几句对孔子、董仲舒这样的大人物提出了自己的批评意见，认为他们只是空论大道理不亲身劳动是不对的。

¹⁰⁷ 若能超然，投迹高轨。敢不敛衽，敬赞德美：这几句的意思是强调务农的重要，孔子等大人物虽然境界很高，但是我实在不敢超然物外去赞颂那样的境界。高轨，高境界，指前面提到的孔子、董仲舒。敛衽，整理衣服，以表敬意。

◎译文

遥远上古的初民，

他们是怎样的人呢？

他们固守真率的内心，

活得那么朴素单纯。

后人一旦萌生机心，

那就谁也无法帮衬。

如果说到挽救，或许只有那些大智大慧之人。

谁是这样的大哲呢？

只有上古时的后稷。

后稷又有什么妙招呢？

唯有躬耕种植。

像舜、禹这样的伟人，都是亲自种地。

《尚书》这样的古代经典，也将种田放在首位。

辽阔的田野，

农人们快乐地忙碌。

风儿是那么清爽，树木是那么葱郁。

人们纷纷走向农田，不肯把农时耽误。

女人们早早地起来去种桑，

男子为了好收成，就在田里住宿。

适合种植的时节很快会过去，

和风细雨不会久留。

古人结伴耕种多么美好，他们乐此忘忧。

想一想，连那些了不起的人物，都躬耕垄亩。

今天的人们四体不勤，

像什么样子，就这么旁观袖手。

生活的要旨，在于勤劳。

勤则不穷的道理，我们应该知晓。

贪图享乐无所事事，年终岁尾，何来温饱？

只会落得缸中无粮，饥寒交迫。

反省一下我自己，与他们也是一样，

真是惭愧呵，许多该做的我也没能做到。

孔子成天关注大道理，

不把小人物的生活愿望放在眼里。

董仲舒也是一样，

只是谈玄论道，农田去也不去。

我达不到他们的超然，只能遵循自己的心意。

只能徒羡他们的境界，在心里五体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