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编卷一 前纪一元至正十二年壬辰至十八年戊戌
前纪一
明通鉴前编卷一
前纪一起玄默执徐,尽著雍掩茂,凡七年。
太
祖 元至正十二年(壬辰)
春,二月,定远人郭子兴起兵于濠州。闰三月,甲戌朔,明太祖往归之。太祖,姓朱氏,讳元璋,字国瑞。先世家沛,徙句容,再徙泗州。父世珍,始徙濠州之钟离,生四子,太祖其季也。以元天历元年戊辰九月丁丑生。母陈氏。方诞之夕,赤光烛天,里人望见,惊以为火,辄奔救,至则无有,异之。比长,姿貌雄杰,志意廓然。至正四年甲申,里中大饥疫。父、母、兄相继没,贫不能葬。里人刘继祖与之地,始克葬于凤阳。太祖时年十七,无所依,乃人皇觉寺为僧。逾月,游食合肥,道病,辄见二紫衣人与俱护视之,病已,遂不见。凡历光、固、汝、颍诸州,三年复还寺。
当是时,元政不纲、盗贼四起。颍人刘福通奉韩山童,假宋后起汝、颖间;罗田人徐寿辉僭帝号,与其将倪文俊等起蕲、黄间;而黄岩人方国珍已先起海上。于是,子兴与其党孙德崖等亦拥兵袭濠州,据之,攻掠郡县。天下大乱。
太祖时年二十五,【考异】《明史·本纪》,子兴起兵于濠州,太祖时年二十四。按太祖以元天历戊辰生,推至是年壬辰,当二十五;又上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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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至正甲申太祖年十七”,自甲申十七推至壬辰,亦二十五;又,太祖崩,年七十一,则“四”字误也。谋避兵,卜于神,去留皆不吉。乃曰:“得无当举大事乎?”卜之,吉,大喜,遂入濠州。抵门,门者疑为谍,执见子兴。子兴奇其状貌,与语,大悦,留置左右,为亲兵长。久之,甚见亲爱,凡有攻伐,必召与谋,命之往辄胜。子兴自是兵益盛。初,宿州人马公,与子兴为刎颈交。马公卒,属以季女,子兴因抚之为己女,至是欲以妻太祖,子兴次妻张氏复趣之,曰:“今天下乱,君举大事,正宜收召豪杰。吾见朱某诚异人,可与共功业,慎勿弃之,以资他人用。”子兴意遂决,乃妻以马公女,是为孝慈高皇后。
秋,九月,元师大破李二于徐州。二,萧县人,时号“芝麻李”。因岁饥,家有芝麻一仓,尽以济人,故名。维时元兵数为徐寿辉所败,二乃与其党彭大、赵均用乘间攻徐州,据之。至是元丞相托克托旧作脱脱大败其众,二走死,彭大、赵均用遂率溃众奔濠州。【考异】《明史·本纪》及《郭子兴传》皆作“彭大”,诸书作“彭早住”。徐氏《通鉴后编辩证》谓早住乃彭大之子。《元史·顺帝纪》,至正十七年,书“赵君用及彭大之子早住同踞淮安”,明其时彭大已死而早住代之。盖彭大之死,即在至正十三年,与均用相吞并。《明实录》误作“早住死”,其实十三年之死者,即彭大也。故《元史》于十二年奔濠,书曰“老彭”,老彭,即彭大也。大以十一年与李二、赵均用同踞徐州,十二年败后,与均用奔濠州,遂有均用执郭子兴及太祖率兴二子求救于彭大之事,皆据早住之父言之。语详毕尚书《续资治通鉴考异》中。《明史》改早住为彭大,亦据《后编》,今从之。
初,子兴起濠,同事孙德崖等四人,与子兴而五,各称元帅,不相下。四入日事剽掠,子兴意轻之。四人浸不悦,合谋倾子兴。而子兴多家居不视事,太祖乘间说曰:“彼日益合,我益离,久之必为所制。”子兴不能从。及是大与均用至,德崖等以其故盗魁,有名,乃共推奉之,使居已上。大有智数,子兴与之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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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薄均用。德崖等乃谮诸均用曰:“彼知有彭将军耳,不知有将军也。”均用怒,乘间执子兴,幽于德崖家。太祖方在淮北,闻难归。亟率子兴二子诉子大,大曰:“我在,谁敢尔!”乃偕太祖诣德崖家,破械出之,使人负以归。子兴由是得免。
是冬,元将贾鲁以兵围濠州。时徐州已平,丞相托克托班师还,留鲁追讨余寇,且谋复濠也。太祖乃请释前憾,合力拒之。
是岁,徐寿辉连陷湖广、江西诸郡县,遂破昱岭关,陷杭州,别将赵普胜等陷太平诸路,势大振。然无远志,所得多不能“守。而刘福通初起,奉韩山童为号。元遣吏捕山童,诛之,其子林儿与母杨氏逃匿武安山中,福通遂据朱皋,破罗山、上蔡、真阳、确山、犯叶、舞阳、陷汝、宁、光、息,众至十余万,元兵不能御。时二军皆以红巾为号,而寿辉据蕲水为都,国号天完,建元始平。
十三年
夏,五月,壬午,元将贾鲁卒于濠州军中,元兵遂解围去。太祖得间归里中,募民兵七百人至濠。子兴喜,署为镇抚。而是时彭、赵所部多暴横,子兴力弱不能制,太祖忧之。
是冬,彭大、赵均用皆僭称王,子兴及德崖等为元帅如故。太祖度濠事不可为,乃以所部兵属他将,而独与徐达、汤和等二十四人谋略定远,取滁阳。达时年二十二,和长于太祖,皆濠人也。达在子兴部下,独识太祖,一见语合,和亦初从子兴,以功授千户,至是并归心于太祖。方南至定远,道中遇病还。病已,复率达等行。【考异】《通鉴辑览》书太祖起事,系之至正十三年之末,盖下滁州张本也。《明史·本纪》亦系之十三年,若毕氏《宋元通鉴》,则直于十三年七月书太祖取滁阳及道遇李善长事。按《元史》,贾鲁围濠州在至正十二年十二月,鲁卒于军中在十三年五月,《元纪》系之五月壬午,则在望后也。鲁卒而濠围始解,围既解而后太祖始得归里募兵。毕《鉴》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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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六月朔至濠,已失其实。盖欲迁就取滁州之前一月,而不知取滁州实十四年之七月。捡吴朴《龙飞纪略》及谷氏《明史纪事本末》皆同。《明史·本纪》及《三编》不过牵连并记,而《辑览》系之十三年之末者,承上起下之书法、本无舛误。而毕氏编年之体,直书之于十三年之七月,是据《纪略》、《纪事》二书之月分而改其年分,尤舛误矣。且毕氏《考异》于十四年彭、赵陷盱,泗,引《辩证》云:“《洪武实录》于甲午七月克滁阳之下,书云:“未逾月,彭早住、赵均用邀上将兵守盱、泗'云云。”然则甲午七月之克滁州,证之《实录》,固明明在至正十四年。今据《实录》,参《纪略》及《纪事本末》书之。彭、赵称王,据毕氏《考异》引《明实录辩证》云:“《滁阳王庙碑》言二姓称王在壬辰奔濠之时,与《实录》异。以高帝《纪梦》考之,则云:“明年、元将贾鲁死,城围解。当年冬,彭、赵僭称王。”当年冬'者,癸巳之冬也。以时势言之,二姓虽草草僭窃,亦当在元兵解围之后,而不在自滁奔濠之日,当以《实录》为正。”按《辩证》之说是也。《庙碑》因彭,赵奔濠,牵连并记,非太祖自述之语前后矛盾也。且二姓称王,即太祖不欲留濠之张本,其同在十三年之冬明矣,今宜从《实录》。
是岁,元遣使招谕方国珍。国珍自至正八年为怨家所告,遂与其兄国璋、弟国瑛、国珉亡入海,聚众数千人,劫运艘,梗海道,寻寇温州。元以博啰特穆尔旧作孛罗帖木儿为江浙行省左丞,督兵讨之。兵败,被执,乃遣大司农达实特穆尔旧作达识帖睦迩招之降。会汝、颍兵起,元募舟师守江。国珍疑惧,复叛,袭台州,元兵击退之。复亡入海,使人潜至京师赂诸权贵,仍许之降,授国珍徽州路治中。国珍不听命,仍拥船千艘,在海中阻绝运道。
先是元谕江浙行省左丞特哩特穆尔旧作帖里帖木儿议招抚、浙东元帅府都事刘基持不可,曰:“国珍首乱,赦之无以惩后。”左丞称善,闻于朝,进基行省都事。至是国珍以赂故授官。遂坐基擅持威福,夺职,羁管绍兴。自是国珍益不可制。基,青田人。6
前纪一
泰州白驹场盐丁张士诚反。士诚有弟三人,并以操舟运盐为业,缘私作奸利,颇轻财好施,得群辈心。常鬻盐诸富家,富家多陵侮之,或负其直不酬,而弓手邱义更窘辱之。士诚忿甚,即帅诸弟及壮士李伯升等十八人杀义,并灭诸富家,纵火焚其居,入旁近场,招少年起兵。时诸丁方苦重役,遂共推士诚为主。初陷泰州,元高邮守李齐谕降之,复叛,杀元行省参政赵琏,陷兴化,结寨德胜湖,有众万余。元遣入以万户告身招之,不受。至是给杀齐,袭据高邮,自称诚王,僭号大周,建元天祐。
十四年
太祖帅诸将徐达等南徇地至定远。
有张家堡者,集民兵三千入为驴牌寨,孤军乏食。太祖欲因其饥,抚而降之,选骑士费聚等从行。聚觇其兵盛,请益人,太祖曰:“多无益,只取疑耳。”直前行,下马渡水而往,谕以恩信。其帅许诺,请留物为券,太祖立解佩囊与之,卒犹豫不至。乃简兵三百人薄营,诱执其帅,众惧,请焚其垒,悉降之。
时定远人缪大亨者,集民兵二万,屯横涧山,元授为义兵元帅,又遣张知院共督之。太祖既得驴牌之众,命花云帅之,夜袭其营,知院败走。遣人说大亨,悉率所部来降。于是军声大振。云,怀远人,貌伟而黑,骁勇绝伦,从行二十四人中之一也。【考异】毕氏《通鉴》记收兵定远事于十三年,今据《龙飞纪略》,改入十四年,太祖以是年七月下滁州,则收兵在春夏间,今并系之秋七月克滁州前。横涧山之屯,《明史·本纪》以为张知院,《纪事本末》以为缪大亨,毕氏《通鉴》从之。证之《明史·缪大亨传》,言“大亨初为元义兵,与张知院同守横涧山”。据此则义兵为大亨所收集,而元又遣张知院督之也,今并书之。“二万”,诸书或作“三万”,今据《本纪》。
太祖将自定远谋取滁州,道遇定远人李善长,与语,悦之。尝从容询天下当何时定,善长对曰:“秦乱,汉高祖起布衣,豁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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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度,知人善任,不嗜杀人,五载遂成帝业。今元政不纲,天下土崩瓦解。公濠产,距沛不远,山川王气,公当受之。法其所为,天下不足定也。”太祖称善,遂留为记室,参预机谋。【考异】《明史·本纪》:“道遇定远人李善长,与语,大悦,遂与俱攻滁州,下之。”《善长传》但云“迎谒”,其下亦云“从下滁州”。据此,则“道中”者,即定远至滁阳之路,从下滁州,则迎谒在略定远之后,取滁州之前。毕氏《通鉴》皆系之至正十三年,今改人十四年。其事当在春夏间,并叙人是年七月前。
秋,七月,太祖自将攻滁州,使花云为前锋,以数骑导大军行,猝遇贼数千,云举铍翼太祖,拔剑跃马,冲突而过。贼大惊,皆曰:“此黑将军勇甚,其锋不可当也!”大军继进,遂克滁阳,因驻师焉。
是月,朱文正、李文忠先后来归。文正者,太祖兄子;文忠,姊子也。文正奉母避乱,在途与太祖相失,文忠母死,其父携之,走乱军中,濒死者数矣,至是俱至,谒太祖于滁阳,太祖喜甚。文忠年方十四,牵上衣而戏,太祖曰:“外甥见舅如见母也。”时有沐英者,定远人,方十岁,父母俱亡。太祖怜之,令高后育之为子,遂与文忠俱赐姓朱。【考异】诸书记文正,文忠来归,皆在太祖取滁州之后,或系之七月,或系之八月,然皆在至正十四年也。毕《鉴》误系克滁州于十三年,而文忠来归,仍入之十四年。不知文忠至滁之年,即太祖取滁州之年,毕《鉴》歧误也。
太祖既下滁州,分兵收沿山诸寨,皆降之。时彭、赵在濠并为王,数争权相斗。大中流矢死,均用欲并其部曲,专很益甚。大子早住代领其众,为均用所持,乃谋挟郭子兴攻盱眙、泗州,将害之。
太祖时在滁,遣人说均用曰:“大王昔困彭城,投于濠,郭公开门而纳之,以有今日,今不思报德,反听细人言,自翦羽翼,失豪杰心,窃为大王不取也。且郭公即易与,其部曲犹有强者,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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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之,得无后悔乎?”均用闻太祖兵甚盛,惮不敢发。太祖又使人赂其左右,子兴用是得免,乃帅其所部万余,就太祖于滁州。【考异】毕氏《通鉴》书彭、赵陷盱、泗于十四年之六月,此恰不误,惟以为克滁州之次年,而不知克滁州之同在十四年也,辩已见前。至彭、赵称王,乃十三年濠围既解之后,是年则彭大已死而早住代之,毕氏又误以十三年之称王者即是早住,亦误也,今并刊改。盱、泗之陷,诸书有以为张士诚之兵,故毕氏引《实录辩证》之说,谓“士诚方起高邮,攻扬州,岂能通及盱、泗?其为濠兵无疑也。”按《明史·子兴传》,言“赵均用胁子兴以攻盱,泗。太祖既取滁州,乃遣人说均用以免”,今据之。
是冬,元托克托与张士诚战于高邮城外,大败之。【考异】《明史·本纪》,士诚败于高邮在十月,毕《鉴》在十一月,今统系之是冬。时濠兵方据六合,托克托遣兵围之。事急,濠兵遗使求救于滁州.郭子兴与其帅有隙,怒不发兵。【考异】《明史·本纪》。“分兵围六合”,未详据六合者为何兵,据毕《鉴》,是年九月,濠州兵陷六合县,证之《子兴传》,所谓“与其帅有隙”者,即指赵均用、孙德崖辈也,今从之。太祖曰:“六之与滁,唇齿也。六合破,滁岂得独存?可以小憾而废大事乎!”时元兵号百万,诸将莫敢往,太祖自帅师趋六合,与耿再成守瓦梁垒。元兵攻垒,日暮垂陷,诘朝再攻,则完垒如故,寻设伏诱败之。然度元兵势盛,且再至,乃还所获马,遣父老具牛酒犒师,谢元将曰:“守城备它盗耳,奈何舍巨寇,僇良民!”元兵引去,城赖以完。
托克托既破士诚,军声大振,会中谗,遽解兵柄,于是江淮乱益炽。
郭子兴之至滁也,太祖谨事之,敕诸军禀其号令,称滁阳王。而子兴性悻直少容,方事之殷,辄就太祖取进止,倚如左右手,事已,更信谗疏之,凡太祖左右任事者,悉召之去。又欲收李善长置戏下,善长涕泣自诉,不肯从。自是征讨之权,太祖皆不得预,屡出战,不敢当先,子兴谓其无勇。使与诸将出御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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敌至,诸将皆反走,太祖从容击却之,所向披靡。子兴亦内愧。而诸将自外归,皆有所献。太祖所至,禁剽掠,有得即分之麾下,遂一无所献。子兴浸不悦。高皇后知之,乃悉所有遗子兴次妻张氏,张喜,由是疑衅渐释。
是岁,太祖取滁阳,滁人范常杖策谒军门。太祖夙知其名,与语,意合,留置幕下,有疑辄问,常悉以实对。又得二将,曰邓愈,日胡大海,皆虹县人也。愈据临濠,承父兄没,众推领军事,年甫十六。每战,必先登陷陈,军中咸服其勇。太祖起滁阳,愈自盱眙来归,授领军总管。大海长身铁面,智力过人。闻太祖起,走谒滁阳,命领军为先锋。又定远冯氏兄弟二人,日国用,日国胜,自幼俱喜读书,通兵法,元季结寨自保。太祖略地至妙山,国用、国胜偕来归,甚见亲信。太祖尝从容询天下大计,国用对曰:“金陵龙蟠虎踞,帝王之都,先拔之以为根本,然后四出征伐,倡仁义,收人心,勿贪子女玉帛,天下不足定也。”太祖大悦,俾居幕府。
十五年
春,正月,滁兵乏粮,诸将议所向,太祖曰:“困守孤城,诚知非计,今惟和阳可图,然城小而坚,可以计取,不可以力攻也。向所得庐州寨兵三千,使为前导,令皆椎髻左衽,衣青衣,佯为北军。以四驼装载货物,而声言庐州兵送使者人和阳赏赉将士,和人必开门纳之。因别以兵万人,皆衣绛衣继其后,约相距十余里,候青衣兵薄城,举火为应,绛衣兵即鼓行而前,破之必矣。”子兴从其计,使张天祐将青衣兵,赵继祖为使者前行,耿再成将绛衣兵继其后。
天祐,子兴妻弟也。行至陡阳关,和阳父老以牛酒出迎。天祐兵从他道就食,举火稍迟。再成意其已人城中,遂帅众直抵城下,元兵亟闭门,缒将士出战。再成败,中矢走。元兵追至千秋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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坝,日暮、收兵还,而天祐适至,与元兵遇,亟击败之。追至小西门,缒梯尚在,汤和乘之而登,将士继之,遂克和州。
再成败归,谓天祐等必已陷没,子兴恐。俄又报元兵入滁,遗使招降,子兴亟召太祖与谋。太祖趣呼使者入,以计慑而遣之,乃议收集散卒,仍规取和阳,比至,则天祐已据城矣。是时镇抚徐达,参谋李善长率骁勇先行,太祖继至,遂入城中,抚定其民,民皆按堵。
太祖既得和州,子兴檄之总军事。时诸将皆子兴部曲,不相下,惟汤和奉命唯谨,李善长亦委曲调护之。太祖欲以计服诸将,秘其檄,期旦日会听事。时席尚右,诸将先入,皆踞右。太祖故后至,就左。比视事,剖决如流,诸将多瞠目不能发一语,始稍稍诎。乃议分工甓城,期三日。太祖先成,诸将皆后,于是太祖始出檄,南向坐,语诸将曰:“奉主帅命总诸公兵,今甓城皆后期,如军法何?”诸将皆皇恐谢。
所部兵多不戢,范常言于太祖曰:“得一城而使人肝脑涂地,何以成大事?”太祖乃切责诸将,悉搜军民所掠妇女还其家,民大悦。
三月,元兵十万攻和州,太祖以万入拒守,间出奇兵击之,元兵数败,多死者,乃解去。而是时元太子图沁旧作秃坚、枢密副使弁珠玛旧作绊住马、民兵元帅陈埜先,分屯新塘、高望、鸡笼山等处,阻我饷道,太祖率诸将击走之。
濠州旧帅孙德崖乏粮,率所部就食和州,太祖纳之。子兴故与德崖隙,闻之,怒,自滁至和,德崖亦不自安,谋引去。前军已发,而德崖留视后军。太祖送其先发者,行三十里,忽城中走报,滁军与德崖斗,德崖为子兴所执。太祖大惊,策骑欲还,而先发之众遽拥太祖行。数里,遇德崖弟,欲加害,有张某者力止之。于是传言太祖亦被执,子兴闻之,如失左右手。徐达请挺身往代,太祖得脱归。子兴憾德崖甚,将甘心焉,以太祖故,勉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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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德崖既去,达亦免归。
是月,子兴以德崖故悒悒病卒,太祖代领其军。
先是,刘福通物色韩林儿,得之砀山夹河,迎立为皇帝,又号小明王,建都亳州,国号宋,建元龙凤。以杜遵道、盛文郁为丞相,福通为平章。遣入招滁、和诸将,惟张天祐往。至是天祐自毫归,赍丞相檄授子兴子天叙为都元帅,天祐右副元帅,太祖
左副元帅。太祖慨然曰:“大丈夫宁能受制于人邪?”不受。【考异】
据《明史·林儿传》,僭号改元在是年二月,《太祖本纪》系之三月郭子兴卒之下,盖因橄授天叙等牵连并记也。时张天祐至毫,毫中始知子兴已卒,故檄授子兴之子,毕氏《通鉴》人之四月,今据《明史·本纪》系之三月子兴卒下。O诸书皆云:“子兴卒,太祖代领其军。”证以是年正月“子兴橄太祖总军事”之语,则代领其军,即出自子兴之遗命可知也。毕《鉴》则言“子兴卒,诸将椎子兴子天叙为元帅。时孙德崖以宿将代统其军,天叙恐不能制,乃以书邀太祖为己助”云云,此盖因龙凤檄中有“授天叙为都元帅”之语而致误。其实滁,和乃太祖自取,子兴方往依之,子兴既没,太祖代总其军,天叙拥空名而已。若孙德崖已去,即令再至,诸将亦必不推子兴之仇而与之共事也,今仍据《明史》纪、传。既,念林儿势盛可倚藉,因奉宋龙凤年号以令军中。
论曰:大丈夫不受制于人,太祖之志可见矣。然不受其官爵,则何以犹奉其年号哉!况奉其年号,则固禀其正朔矣。若谓其势盛可倚,则大丈夫不受制于人者,又岂肯因人以成事?若谓十二年之久,使命不通,军书不报,彼林儿固无能为,而刘福通方凭藉宋号,以为奇货之居,肯使太祖之阳奉其名而阴收其利哉?然则《实录》但言“太祖奉年号”而其余皆不及者,讳之也。予谓太祖之不受副元帅,则以子兴之子天叙为都元帅,不欲受制以掣军事之肘而已。若自下太平、集庆后,林儿固已檄之为平章,为丞相,而吴国公虽系诸将所奉,亦必称龙凤之制以授之。辨见《考证》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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惟是太祖起兵,不藉林儿尺寸之力,而徒奉其年号,则已失之,又岂有奉其年号而不受其封拜者乎?若使不奉林儿,则异日瓜步沉舟,亦与友谅之中流矢,士诚之缢弓弦,同为帝王之驱除而已,何至以廖永忠一狱,启千古之疑,终为盛德之累哉!予是以惜太祖此举不能慎之于始也。
夏,四月,怀远人常遇春来归。遇春貌奇伟,勇力绝人,猿臂善射。初从刘聚为盗,察聚终无成,闻太祖在和阳,往觇之。未至,困卧田间,梦神人披甲拥盾呼曰:“起,起,主君来!”惊寤,而太祖适至,即迎拜,屈事之。亡何,自请为前锋,太祖不许,固请,乃曰:“能相从渡江乎?取太平后,事我未晚也。”
太祖驻和阳久,城中数乏粮。与诸将谋渡江,无舟楫。会巢湖有廖永安、俞通海及赵普胜,拥众万余,水军千艘。当元季盗起,通海之父廷玉率通海兄弟及永安等结水寨以御寇,而是时元将左君弼据庐州,数为所扼。
五月,丁亥,遣通海间道纳款。太祖喜曰:“方谋渡江,而巢湖水军适至,此天赞我也!”亲往收其军。永安迎于巢湖,其弟永忠,年方少,从兄后。太祖顾之曰:“汝亦欲富贵乎?”永忠对曰:“获事明主,扫平寇乱,垂名竹帛,是所愿耳。”太祖嘉之。
壬辰,太祖登舟,出湖口,至桐城闸。有元兵中丞曼济哈雅,旧作蛮子海牙。集楼船扼之于马肠河口,普胜中叛,通于元。永安等请以舟师屯黄墩,先攻曼济哈雅。会天大雨,水涨,遂从小港纵舟出。敌船高大,进退不利,而永安、通海等素习水战。操舟若飞,再击再败之。遂出大江,至和州,于是渡江之策始定。
六月,太祖帅诸将渡江。廖永安请所向,太祖曰:“牛渚前临大江,敌难为备,攻之必克.从此北取采石,定太平,则集庆可图也。”乙卯,乘风引帆,直达牛渚。太祖亟趣军士鼓勇径趋采石。时元兵皆陈于矶上,舟距岸且三丈许,莫能登。常遇春飞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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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太祖麾之前,应声挺戈跃而上,大呼跳荡,守者披靡。诸军从之,遂拔采石,沿江诸垒望风迎降。
维时诸将以和州饥,欲取资粮而归,太祖谓徐达曰:“渡江幸捷,若舍而归,再举必难,江东非吾有也。”乃悉断舟缆,放急流中,舟皆顺流东下,谓诸将曰:“太平甚近,当与公等取之。”遂自官渡向太平,直薄城下,纵兵急攻。元兵战不胜,平章、金事皆弃城走。丙辰,克之,执万户纳克楚。旧作纳哈出。太平路总管靳义出东门赴水死,太祖曰:“义士也。”令棺葬之。
先期命李善长为戒饬军士榜,及入城,揭之通衢。一卒违令,立斩之,城中肃然。
太祖之至太平也,当涂陶安,举元乡试,方避乱家居,与耆儒李习率父老出迎。安见太祖,谓习曰:“龙姿凤质,非常人也,我辈今有主矣!”至是太祖召安语时事,安因献言曰:“方今四海鼎沸,豪杰并争,攻城屠邑,互相雄长。然其志皆在子女玉帛,非有拨乱救民安天下之心。今明公帅众渡江,神武不杀,以此顺天应人而行吊伐,天下不足平也。”太祖曰:“吾欲取金陵,如何?”安对曰:“金陵帝王之都,龙蟠虎踞,限以长江之险,若据其形胜,出兵以临四方,何向不克!此天所以资明公也。”太祖大悦,礼之特厚。
于是改太平路曰府,置太平、兴国翼元帅府,自领元帅事。以李善长为帅府都事,汪广洋及安皆为帅府令史,参幕府事,仍称宋龙凤年号。【考异】据《明史·本纪》置太平,兴国翼元帅府,自领元帅事”,是此时之元帅,日兴国,日太平,惟太祖一人,而郭天叙、张天
祐皆不预焉,无论林儿之檄,太祖之果受与否,而是时已自置元帅府,则龙凤亦将如其所自置者授之矣。而毕氏《通鉴》删去“太平、兴国翼元帅”之语,然则下文所谓“帅府都事”“帅府令史”者,果何人之帅府乎?又云:“时三帅虽共府署事,而运筹决策皆出自太祖。”据此,则似太祖仍与天叙,天祐为三帅,而太祖仍居左副元帅之任,一国三公,此必不然者也。再捡14
前纪一
毕《鉴》,是年九月,郭天叙、张天祐攻集庆,不克而死,下书云:“二帅俱没,诸将遂奉太祖为都元帅。”此盖迁就上文“三帅共府署事”之语。不知滁,和皆太祖自取,不藉濠兵尺寸之力。故林儿檄之为左副元帅犹且不受,曾谓既取太平,仍推天叙为都,天祐为右,待二人没而后自为之?此尤不然者也。今据《明史·本纪》。陶安参幕府事,语见《本纪》,而不言所授何官,证之《安传》,则云“留参幕府,授左司员外郎”。此沿野史之误也。今捡《陶学士集》,《集》首载“龙凤四年十月,札付都事陶安”。龙凤四年,乃至正十八年,安授都事,则其进左司员外及郎中,皆四年十月以后事。考《明史·职官志》、行省都事正七品,员外正六品,郎中正五品,是员外正都事之进阶,而都事之下则令史也。是年克太平,授李善长为都事,汪广洋为令史。都事、令史皆幕府之僚属,则安之所授,亦必令史之官。明年、克金陵,应升都事,而其年学士以忧归,故《太平府志》谓“学士以至正十八年即龙凤之四年服阕授行省都事”,正与《集》中“龙凤四年札授都事陶安”之语合,而至于进左司员外及郎中,又在龙凤四年十月以后可知也。又证之《集》首所载刘辰《国初事迹》,言“克太平,授安令史,后升都事”云云,则《本纪》所云“参幕府事”者,乃授之令史,非员外也,今据之。以李习为太平知府,习时年八十余矣。
是时太平四面皆元兵,元将曼济哈雅、阿噜辉旧作阿鲁灰等以巨舟截采石,闭姑孰口。而义兵元帅陈埜先与蕲人康茂才,以数万水陆之师,分道寇城下。太祖遣徐达、汤和、邓愈逆战,别出奇兵自后夹击之,遂设伏禽埜先以归。
秋,七月,陈埜先至,太祖解其缚而释之。埜先问:“生我何为?”太祖曰:“天下大乱,豪杰并起,胜则人附,败则附人尔。既以豪杰自负,岂不知生尔之故!”埜先曰:“然则欲我军降乎?此易尔。”乃为书招其军,明日,皆降。曼济哈雅等见埜先败,不敢复进攻,率其众还屯峪溪口。
八月,太祖命镇抚徐达等分道徇溧水、溧阳、句容、芜湖,皆下之。诸将谋进攻集庆路。而埜先既发书招其众降,自悔失
15 明通鉴前编卷一
计,及闻攻集庆,谋脱归。太祖召之至,语之曰:“人各有心,从元从我,不相强也。”纵之还。埜先复收余众,屯于板桥,阴与元行台御史大夫福寿合,乃为书报太祖,历言长江进兵不易及晋、隋取东南持久之难。太祖知其诈,以书报之曰:“历代之克江南者,皆以长江天堑,限隔南北,故须会合舟师,方克成功。今吾渡江,据其上游,扼其咽吭,岂晋、隋当日形势所可同年语邪!”埜先卒不从。
九月,郭天叙、张天祐帅诸军进攻集庆,埜先自板桥驰至,与元兵合,天叙、天祐皆战死。埜先追袭至葛仙乡,为乡民所杀,其从子兆先复收其众屯方山,与哈雅犄角以窥太平。【考异】《本纪》但云“子兴子天叙”,而据《子兴传》,言“子兴三子,长子前战死,次天叙,天爵”,是天叙乃子兴次子,毕氏《通鉴》以天叙为子兴长子。又陈兆先,《本纪》作“埜先从子”,《纪事本末》及毕《鉴》皆作“埜先子”,今从《明史》。
冬,十二月,壬子朔,太祖释元万户纳克楚北归。纳克楚者,元故太师穆呼哩裔孙也。旧作木华黎。初获时,持之甚厚,而纳克楚居常郁郁不乐。至是太祖召语之曰:“为人臣者,各为其主,况尔有父母妻子乎!”遂纵之归。
是月,元师大败刘福通于太康,遂围毫州,福通挟林儿走安丰。
十六年
春,二月,壬子朔,张士诚遣其弟士德陷平江路,并陷湖州、松江、常州诸路。改平江曰隆平府,士诚自高邮徙都之,毁承天寺佛像为王宫。【考异】毕氏《通鉴》言:“《元史》月而不日,徐氏《后编》据《太祖实录》书于是月之朔,今从之。”
丙子、太祖自将攻元曼济哈雅于采石,大破之。时哈雅以舟师屯据采石,我军辎重皆在和州,江道中梗。太祖令常遇春以奇16
前纪一
兵分其势,自将正兵与之战,战则出奇兵捣之,纵火焚其舟舰,哈雅仅以身免。自是扼江之势遂衰。
三月,辛巳朔,太祖督诸将攻集庆路,水陆并进,至江宁镇,攻破陈兆先营,尽降其众凡三万六千人,禽兆先,寻释之。一时降者多疑惧不自安,太祖命简其骁健者,得五百人,使居帐下。是夕,令人宿卫,环榻而寝,悉屏左右,独留典亲兵冯国用一人侍卧榻旁.太祖解甲酣寝达旦,众心始安。
庚寅,进兵围集庆,国用帅五百人先登陷阵,大败元兵于蒋山,入其郛。元御史大夫福寿督兵出战,数败,力不能支,城破,犹督兵巷战,坐伏龟楼指麾左右。或劝之走,叱而射之,曰:“吾为国家重臣,城亡与亡,尚安往哉!”顷之,兵四集,遂遇害。元参政伯嘉努旧作伯家奴、达噜噶齐旧作达鲁花赤、达尼达斯斯,旧作思亦死之。又有治书侍御史贺方,以文学名,同时殉
焉。【考异】诸书但记福寿之死,余皆不载,证之《明史·陈友定传》,言“明兵攻集庆,福寿战死于兵,参政伯家奴,达鲁花赤达尼达思皆战死”。又检毕《鉴》,有达尼达斯而轶去伯嘉努,又,治书侍御史贺方,《明史》亦佚之,今据增人。曼济哈雅遁归,与张士诚合,康茂才欲奔镇江,追及之,遂帅其众降,凡得军民五十余万。
太祖人城,召官吏、父老谕之曰:“元失其政,所在纷扰。今我之来,为民除乱耳,其各安堵如故。贤人君子有能相从立功者,吾礼用之;旧政有不便者,吾除之。吏毋贪暴殃吾民。”民乃大喜。改集庆路曰应天府。置天兴、建康翼统军大元帅府,以廖永安为统军元帅。辟儒士夏煜、孙炎、杨宪等十余人。葬元御史大夫福寿以旌其忠。
太祖既定金陵,欲发兵取镇江,虑诸将不戢士卒为民患,乃佯怒,数诸将之纵军士者,欲置之法,都事李善长力救,乃解。寻命徐达为大将军,委以东下之任,戒之曰:“吾自起兵,未尝妄杀,卿宜体吾心,戒戢士卒,城下之日,毋焚掠杀僇,有犯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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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处以军法,纵者罚毋赦!”达顿首受命行。
丙申,攻镇江。丁酉,克之。元苗军元帅杨鄂勒哲旧作杨完者出走,守将段武、平章定定战死。达等自仁和门人,号令严肃,城中晏然。寻分兵徇金坛、丹阳,皆下之、改镇江路日江淮府,命达及汤和为统军元帅,镇守其地。已,复改江淮府日镇江府。
夏,六月,太祖命总管邓愈帅邵成、华云龙等攻广德路,下之,改曰广兴府,以愈为广兴翼统军元帅镇守。
秋,七月,己卯朔,诸将奉太祖为吴国公,以元御史台为公府。是时宋龙凤亦遣人称制授太祖平章政事,右丞相。【考异】诸书所记,皆有“行丞相事及平章政事”之语,证之太祖自撰《朱氏世德碑》,言龙凤降制,赠其祖已上曰中书右丞相,考曰平章右丞相,其为克集庆所授太祖之官爵可知也。徐氏《后编》则并以江南行省亦系宋置,具详《考证》中,按太祖既用龙凤年号,则无论太祖自称及诸将所奉,皆称龙凤制行之,既得天下,史臣讳言之耳。《后编》云云,非无据也。
于是置江南行中书省,太祖自总省事。以李善长、宋思颜为参议,李梦庚、郭景祥、侯元善、杨元果、孙克仁、陶安、阮宏道、王恺、栾凤.夏煜等数十人为左右司郎中,员外、都事、令史等官。寻又置江南行枢密院,以徐达、汤和同佥枢密院事。置帐前亲军,以冯国用为总制都指挥使。复置左、右、前、后、中五翼元帅府及五部都先锋。置提刑按察司,以王习古、王德为佥事。【考异】据《明史·宋思颜传》,“省中官数十人,思颜与李善长为首,其次则李梦庚,郭景祥等”云云。又据《明史纪事本末》,“授李梦庚、陶安等为左右司郎中、员外、都事等官”。据此,则参议之下有此数等,即此数十人所授之官秩也,安以克太平授令史,则克金陵应进都事,而《明史·安传》“以克太平授员外,克金陵进郎中”云云,皆误也,辨见前。
太祖之下集庆也,虑张士诚在平江,梗我东道,乃遣儒士杨宪通好,贻士诚书曰:“昔隗嚣称雄于天水,今足下擅号于姑苏,18
前纪一
事势相等,吾深为足下喜。睦邻守境,古人所贵,窃深慕焉。自今信使往来,毋惑谗言以生边衅。”士诚得书,以太祖比之隗嚣,不悦,留宪不报。
初,常州有奔牛镇人陈保二者,聚众乡里,皆以黄帕裹首为识,号“黄包军”。及徐达克镇江,保二降。未几,士诚胁之叛,令以舟师助攻镇江。是月,达等邀击于龙潭,大破之。士诚复寇宜兴,守将耿君用以争栅中槊死,宜兴人于士诚.太祖闻之,谕达等曰:“张士诚起于负贩,谲诈多端,今来寇镇江,是其交已变,宜速出军毗陵,先发制之。”达等乃帅师攻常州,不克下。请益师,太祖复遣兵三万往助之.
征元人秦从龙于镇江。从龙,洛阳人,仕元为校官,累迁江南行台侍御史。会兵乱,避居镇江。徐达之东下也,太祖语之曰:“镇江有秦元之者,材器老成,城下之日,当为吾访之。”至是达得之,还报,太祖喜甚,命朱文正赍文绮造其庐聘焉。既至,太祖迎之于龙江。居从龙于西华门外,事无大小悉咨之,从龙每以笔书漆简,问答甚密。太祖呼为先生而不名。
九月,戊寅,太祖如镇江谒孔子庙。分遣儒士告谕乡邑,劝农桑。寻还应天。
是月,徐达、汤和等进兵攻常州,士诚遣将来援。达语诸将曰:“士诚师甚锐,不可当,吾当以计取之。”乃于距城十八里之地,分设伏兵奇兵以待之,而自督大师与之战。锋既交,王均用率铁骑横冲其陈,陈乱,反走,遇伏兵突起,大败之,禽其张、汤二将,士诚始惧。【考异】毕氏《通鉴》系围常州于七月,《纪事本末》系之九月,证之《明史·本纪》“七月,士诚引兵攻镇江。徐达败之,进围常州,不下。”是围常州始于七月,而败士诚之兵及获其张、汤二将,皆七月以后事也。毕《鉴》言“达攻常州,请益师,太祖遣兵三万往助之”,则与《本纪》“攻常州不下”之语合。请兵往返,必需时日,则攻士诚兵当在九月,而士诚以十月请和,其为败后可知也。至太祖贻士诚书,乃
19 明通鉴前编卷-
在下集庆后,取镇江前,毕《鉴》系之六月乙亥,是也。《纪事本末》系乙亥贻书于九月下,是年九月亦无乙亥,此舛误也。今分系攻常州于七月,并叙贻书在前事,其败士诚兵,仍系之九月。获张、汤二将事,见《明史》徐达及张士诚传,但张、汤二将不著其名。据《龙飞纪略》、《皇明通纪》、《纪事本末》,皆以是年所获之张将即士诚之弟士德也,故《纪事本末》又言:“十月复败士诚弟士信于旧馆,禽其骁将汤元帅。”是张、汤二将,诸书皆以为张士德、汤元帅。而证之《明史·徐达传》,言“明年克常州,徇宜兴,使前锋赵德胜下常熟,禽士诚弟士德”,又,《赵德胜传》亦云:“攻常熟,禽张士德。”据此,则士德被禽乃十七年下常熟时,非是年所获张,汤二将中之张将可知,而士德被禽乃在常熟,并非常州,又可知也。《辑览》亦据《明史》系禽张士德于十七年三月克常州后。则诸书以十六年所获为士德者,因张、汤二将之语而臆度以为张士德,误矣。若傅氏《明书》,则于攻常州下书云“禽其弟士德并其张、汤二将军”,则是获两张将矣,又证以十月所获之张德,岂非三张将乎?毕《鉴》删去“获张、汤二将”之语,但于是冬记禽张德事,而仍系禽张士德于十七年下常熟时。予谓张德单名偶同,野史遂误以为士德,因而展转淆讹,则以为士德之外又有张德,今从《明史·列传》,余皆不取。
冬,十月,戊申,张士诚遣其下孙君寿奉书至建康请和,愿岁输粮二十万石、黄金五百两、白金三百斤以为犒军之费。太祖答书,责其归我杨宪,岁输五十万石,且曰:“大丈夫举事,宜赤心相示,浮言夸词,吾甚厌之。”士诚得书,复不报。
十一月,士诚诱我新附兵七千人叛而相应,遂围徐达于牛塘。达勒兵与战,不克。副帅常遇春亟帅廖永安、胡大海自外来援,夹击,大破之,余兵奔入城。士诚复遣其将吕珍潜人常州拒守,达等复进军围之。
十二月,宁国长枪元帅谢国玺攻广兴,邓愈击败之。俘其总管武世荣,获甲士千余人。寻遣裨将费子贤分徇武康、安吉等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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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纪
是岁,徐寿辉将倪文俊,建伪都于汉阳,迎寿辉居之。文俊为丞相,专制国事。时有陈友谅者,沔阳渔家子也,本谢氏,祖赘于陈,因从其姓。少读书,略通文义。有术者相其先世墓地,日法当贵,友谅心窃喜。尝为县小吏,非其好也。寿辉兵起,友谅往从之,依文俊麾下,为簿掾。从战数有功,至是亦进领兵元帅。
十七年
春,二月,丙午朔,遣耿炳文自广德进攻长兴。炳文,君用子也。君用既死,令炳文袭其父总管职,领其军。时张士诚遣其将赵打虎以兵三千迎战,炳文败之,追至城西门,打虎走湖州。戊申,克之,禽其守将李福安等,获战船三百余艘。
长兴据太湖口,陆通广德,与宣、歙接壤,为江、浙门户。太祖得其地,大喜,改日长安州。立永兴翼元帅府,以炳文为总兵都元帅,守之。
徐达等围常州既久,吕珍入城,城中粮颇足,以诱叛军入,因之兵多粮少,不能自存。达等攻之益急,珍宵遁。
三月,壬午,克常州,改常州路曰常州府,立长春枢密院,进达金枢密院事,以汤和为枢密院同佥、统兵镇守。【考异】《纪事本末》作“三月戊午”。按是年二月丙午朔,戊午乃二月十三日,三月无戊午也。毕氏《通鉴》作“壬午”,今从之.
夏,四月,统军元帅徐达、常遇春等攻宁国。长枪元帅谢国玺弃城走,守将拜布哈旧作别不华、杨仲英等闭城拒守。城小而坚,攻之久不下,遇春裹创而战。太祖闻之,丁卯,亲至宁国督师,命造飞车,前编竹为重蔽,数道并进。布哈,仲英见事急,开门迎降,遂克之。百户张文贵“张”,一作“朱”杀其妻妾,自刎死。禽其元帅朱亮祖,得军士十余万,马二千匹。【考异】据《明史·本纪》“四月丁卯,自将攻宁国”,则太祖以四月丁卯至宁国也。《纪事
21 明通鉴前编卷一
本末》、毕氏《通鉴》皆同,惟《通鉴辑览》系之五月。盖是时攻宁国久不下,太祖以丁卵至,已在四月下旬,是则《辑览》据其克宁国之月书之耳。拜布哈之降见《本纪》,杨仲英之降见《辑览》,今并书之。
亮祖,六安人,【考异】诸书及毕《鉴》皆作六合人,《明史》亮祖本传则云六安人,证之《明一统志》同,今据之。元授义兵元帅,太祖克太平,来降,令仍旧官。寻叛去,数与我军战,军士为所获者六十余人,遂人宣城,据之。达等围宁国,亮祖突围战,遇春被创而还,诸将莫敢前。至是太祖亲督战,始获之、缚以见,问曰:“今何如?”亮祖对曰:“是非得已,生则尽力,死则死耳。”太祖壮而释之,令立功自赎。【考异】据《明史·亮祖传》,言“太祖克宁
国,禽亮祖,喜其勇悍,赐金币,仍旧官,居数月,叛归于元”,下文始叙其据宣城及克宁国被执之事。按亮祖自克宁国降太祖后、并无叛归于元之事,证之《纪事本末》、言“亮祖初为义兵元帅,太祖克太平,来降,寻叛去”云云。然则亮祖初次被禽,盖在克太平时,《传》中“宁国”二字,乃“太平”二字之误也。亮祖以克太平被禽而降,不久即叛,当在太祖取金陵之前,故《传》言“太祖方取建康,未暇讨”也,今据《纪事本末》改正。又,《传》言“我军士为亮祖所获者六千余人”,按太祖彼时取太平、金陵,兵力强盛,亮祖即勇悍,不应军士被获至六千余人之多,《纪事本末》作“六十余人”,为得其实,今从之。
五月,乙亥,张士诚遣其左丞潘原明、元帅严再兴寇长兴,屯上新桥。守将耿炳文击败之,生禽数百人,原明等遁去,部将费聚复追至琐桥,败之。自是士诚不敢犯长兴者四年。
己卯,命两淮分院副使张鉴、同金何文正帅兵攻泰兴。士诚遣兵来援,元帅徐大兴、张斌击败之,禽其将杨文德,遂克泰兴。
是月,诸将下水阳。
时俞通海、张德胜皆以功授行枢密院判,遂帅舟师略太湖马迹山,降士诚将钮津等,东趋洞庭山,舣舟胥口。会吕珍兵猝22
前纪一
至,诸将欲避其锋,通海不可,曰:“彼众我寡,退则情见势诎,不如击之。”乃身先士卒,敌矢如雨,中其右目,不为动。徐令帐下士被己甲立船上督战,敌以为通海也,不敢逼,徐引去。由是通海一目遂眇。
六月,遣分院判官赵继祖,元帅郭天禄,镇抚吴良等帅兵取江阴。张士诚兵据秦望山以拒我师,继祖等就攻之。会大风雨,敌兵奔溃,我军遂据其山。明日,已未,进攻城西门,庚申,克之。擢良为分院判官,督兵守之。
江阴密迩士诚,去姑苏仅百余里,控扼大江,实当东南要冲。未几,太祖复命良弟祯增兵协守,并谕良曰:“江阴,我东南之屏蔽。汝约束士卒,毋外交,毋纳逋逃,毋贪小利,毋与争锋,保竟安民而已!”良奉命,谨修守备,敌至辄击走之。
秋,七月,徐达徇宜兴,使前锋赵德胜攻常熟。时张士德守御城中,达戒德胜曰:“张九六狡而善斗,若使之胜,则其锋愈不可当,唯宜以计取之。”九六者,士德小字也。丙子,德胜师次城下,士德迎战不利,遇伏,马蹶,遂为德胜所禽。丁丑,克之。上德善战有谋,能得士心,浙西地皆其所略定。既被禽,士诚大沮。
广兴元帅邓愈移镇宣州,太祖命与右翼胡大海进攻徽州路。先下绩溪,遂逾岭抵新安。元守将巴斯尔布哈旧作八思尔不花及建德路万户吴讷等拒战,皆败之。庚辰,克徽州路,布哈遁走,讷与阿噜辉、李克膺等退守遂安,大海引兵追及于白际岭,复击败之,讷自杀。改徽州路曰兴安府,进愈行枢密院判官,统兵守之。【考异】《纪事本末》言“讷等自杀”。按是时自杀者惟讷一人,见《明史·陈友定传》中。若阿噜辉以明年为李文忠击败于万年街,是阿噜辉以此时遁去,无自杀之事,今删去“等”字。“讷”,一作“纳”。
初,元翰林院待制郑玉被征,辞疾不赴,家居,与门人讲学著书。愈等既克新安,欲要致之。玉曰:“吾岂事二姓者邪?”因被
23 明通鉴前编卷-
拘留。久之,亲戚故旧携具饷之,玉从容尽欢,旦告以必死状。明日,具衣冠北向再拜,自缢而卒。玉字子美,歙县人。【考异】玉以至正十七年殉节,见《元史·忠义传》中,毕《鉴》克徽州下遗之,今增人。
八月,徐达、常遇春、康茂才袭江阴马驮沙,克之。
是月,张士德至建康,太祖以礼待之,供帐毕具,以俟其降,士德不食不语。其母闻之,令士诚岁馈粮十万石,布一万匹,请释士德归,太祖不许。士德以身絷,事无所成,遣人间道贻上诚书,俾降于元,遂不食而死。【考异】毕氏《通鉴考异》引《后编辩证》曰:“《实录》载士德被诛,而刘辰《国初事迹》云'不食而死”。今考陈基祭文云'能厉声骂贼,而不能食不义之食',则以为“不食而死'者是也。”按士德被诛,此《实录》正名之书法。证之《士诚传》,亦云“士德在金陵,竟不食死”,今从之。
是时士诚累败,势日窘,乃使元中丞曼济哈雅为书,请降于元浙江丞相达实特穆尔。达实知其反覆,不可,苗帅杨鄂勒哲固劝,乃许之,承制授士诚太尉。士诚虽奉元正朔,而城池、甲兵、钱谷皆自据如故。
胡大海既克徽州、进攻婺源,会元苗帅杨鄂勒哲帅兵十万,谋复徽州。时城中新附,守备未完、而大海又分兵人婺,守备单弱。邓愈乃激厉将士,开门待之,苗兵疑不敢人。大海在婺闻之,兼程而进,遂合愈兵,内外夹击,大败之。鄂勒哲遁走,杀其镇抚吕才,禽其裨将董旺、吕升等,遂分兵徇休宁、婺源等县。【考异】败苗兵事,毕《鉴》系之七月,《纪事本末》系之十一月朔。按苗兵谋复徽州,必在七月之后,是时城守单弱,以之当十万之师,利在速战,是年九月有闰,必无持久将及半年之理。又证之《邓愈传》,击走苗
兵后,始下休宁,婺源,而婺源之降已在是年之九月,则败苗兵在九月之前,七月之后可知也,今系之是年八月之末。
九月,癸酉,婺源州元帅汪同与守将特穆尔布哈旧作粘木儿24
前纪-
不花不协,偕总管王起宗、黟县万户叶茂、祁门元帅马国宝诣胡大海降。甲戌,江浙平章夏章等亦来降。
丙戌,费子贤攻武康,败其守将潘万户,斩首百余级,遂下之。
是月,天完将倪文俊谋弑其主徐寿辉,不果,自汉阳奔黄州。文俊之专政也,陈友谅居其下,心不平,至是遂袭杀文俊,并其众,自称宣慰使,寻为平章政事。
时太祖略定东南,欲规取江西。而寿辉虽弱,友谅方强、遂为战争之劲敌云。
冬,十月,壬申,遣中翼元帅常遇春,同金廖永安等,会合舟师,自铜陵进取池州。又命亲军舍人李文忠领兵策应永安。去城十里,而遇春已率吴祯舟师直薄城下,水陆合攻,自辰至巳,破其北门,遂人其城。执守将洪元帅,斩之,并禽其副将魏寿、徐天麟等。薄暮,陈友谅以战舰百余艘来逆战,复大败之,遂克池州。【考异】据诸书所记,洪元帅乃天完守将,而薄暮以舟师逆战者,即友谅也。毕《鉴》以为官军,似洪元帅仍是元之守将。不知徐寿辉是时连陷湖广,江西诸郡县,虽未必能守,而池州为必争之地,上以规取安庆、下以规取太平,是时余阙所守,不过安庆,而太平,金陵已为太祖所有,友谅安得不急争,池州一路能复为元将所守耶?又证之《明史·友谅传》,言“太祖取太平,与为邻,友谅陷元池州,太祖遗常遇春击取之,由是数相攻击”云云。然则此时池州已先为友谅所陷,而太祖之克,似非取之于元也。今但书守将洪元帅,
甲申,太祖阅兵于大通江,命元帅缪大亨率兵攻扬州路,降青军元帅张明鉴。初,明鉴聚众淮西,以青布为识,号“青军”,又以善长枪,号“长枪军”、由含山、全椒转掠六合、天长,至扬州。元镇南王博啰布哈旧作孛罗普化镇扬州,招降之,以为濠、泗义兵。逾年,食尽,明鉴谋拥王作乱,王走死淮安,明鉴遂踞城,屠居民以食。大亨言于太祖,谓:“贼饥则易抚,强则难制。
25 明通鉴前编卷···
且明鉴骁鸷可用,无为它人得。”太祖以为然,命大亨督兵攻之。至是降,得其众数万,马二千匹,悉送其将校妻子于建康。
改扬州路口淮海府,置淮海翼元帅,寻复改日扬州府,置江南分枢密院,进大亨为同金枢密院事,总制扬州、镇江。
大亨为政,宽厚不扰,而治军严肃,禁暴除残,民甚悦之。未几卒。后太祖过镇江,叹息,遣人祭其墓。【考异】克扬州,《纪事本末》系之九月,《皇明通纪》系之十一月,今从《明史·本纪》。
十二月,己丑,太祖下令释囚,以干戈未宁,人心初附故也。
是岁,徐寿辉将明玉珍陷蜀之重庆路,踞之。玉珍,随州人,世习农,颇以信义为乡人所服。初,闻寿辉兵起,集乡兵千余人,屯随州之青山寨,结栅自固。未几,寿辉招之降,令以义兵元帅守沔阳。久之,帅舟师掠粮川、峡间,因乘间溯夔而上,至是遂袭破重庆。
元右丞旺扎勒图旧作完者都出走,已而复会平章埒克达旧作朗革歹、参政赵资,屯嘉定之大佛寺,谋复重庆。玉珍遣其将万胜御之,复分兵陷成都,寻又陷嘉定,执旺扎勒图等三人以归,欲降之,皆不屈,遇害,时谓之“三忠”。于是蜀中大乱。
十八年
春,正月,丙午,陈友谅陷安庆,元淮南行省左丞余阙死之。先是阙固守安庆,倚小孤山为屏蔽,命义兵元帅胡巴延旧作伯颜统水军戍守,友谅自上流引军直捣而下,巴延与战四日夜,败还。敌追薄城下,阙遣兵扼之于东,西二门,简死士奋击,败之。贼恚甚.乃树栅起飞楼临城阙,分遣诸将捍御,昼夜不得息。贼增兵来攻,至是赵普胜军东门,友谅军西门,饶州祝寇军南门,四面蚁集。阙徒步提戈,为士卒先,分遣部将督二门之兵,自以孤军血战,斩首无算,而阙亦被十余创。日中,城陷,26
前纪一
火起。阙知不可为,引刀自刎,堕清水塘中。妻伊伯氏、旧作耶卜.子德生,女福童,皆赴井死。守臣韩建一家被害,同官死者数十人。城中民相率登城楼,自捐其梯,曰:“宁俱死此,誓不从贼。”焚死者以千计。
阙号令严信,与下同甘苦,然稍有违令,即斩以徇。尝病不视事,将士皆吁天,求以身代,阙强衣冠而出。当出战,矢石乱下如雨,士卒以盾蔽阙,阙却之曰:“尔辈亦有命,何蔽我为!”故人争用命。稍暇,即注《周易》。帅诸生诣学会讲,立军士门外以听,使知尊君亲上之义,有古良将风烈。或欲挽之人翰林,阙以国步艰危,辞不往。其忠君爱国之心,盖所素定云。
事闻,赠淮南江北行省平章,追封豳国公,谥忠宣。【考异】据《元史·余阙传》,言城陷之日,则至正十八年正月丙午也。证之宋文宪《余左丞传》,丙午为正月初七日,是月庚子朔也。惟据《元史》传中,陈友谅攻安庆,始于十七年之十月,而所记壬戌,癸亥,皆十一月干支,据《顺帝本纪》,十一月辛丑朔,壬戌为十一月二十二日,癸亥二十三日,是十月无壬戌,癸亥也。又自壬戌、癸亥以下,年月不分,干支倒误。今皆不取,但据陷安庆之月日书之,而追叙去年攻小孤山之事,系以“先是”二字。余阙之谥,毕氏《通鉴考异》引钱辛楣之说谓:“诸书所载互异。程国儒序《青阳集》。云'谥文忠,追封夏国公。张绅以为“初封夏国公,谥忠愍,改赠豳国公、谥忠宣'。丁鹤年又称'余文贞公'。宋景濂手定《元史》,而《集》中《余左丞传》亦作“文忠',未审孰得其真,改谥之说近是。”今按《元史》本传作“封豳国公,谥忠宣”,而考之宋文宪《余左丞传》,则云“谥忠愍,追封夏国公”,并无“谥文忠”之语,疑钱氏误记也。考文宪《洪武圣政记》,记“太祖表章余阙,令有司立祠肖像”云云。疑改谥忠宜,当是洪武初年事,而修《元史》者据书之,《文宪传》中“忠愍”之语,仍据元谥也,今从《元史》。
庚戌,邓愈克婺源州,元守将特穆尔布哈死之,士卒降者凡三千余人。又分兵徇高河垒,下之。【考异】据《元顺帝本纪》作“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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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通鉴前编卷 月庚戌”,徐氏《后编》系之乙卯。
是月,张士诚遣兵攻常州,汤和击走之。
二月,乙亥,太祖以水军元帅康茂才为都水营田使,谕之曰:“今军事方殷,度支为急,理财之道,莫先于农。今命尔此职,分巡各处,修筑堤防,专掌水利,俾高无患干,卑不病潦,务在宣泄得宜。大氐设官为民,非以病民。若但使有司增设馆舍,迎送奔走,所至纷扰,无益于民而反害之,非吾委任之意也。”
是月,行省枢密院同佥廖永安,院判俞通海等攻江阴之石牌戍。
初,石牌民朱定,贩盐无赖,导张士诚由通州渡江,遂陷平江。以定为参政,而遣元帅栾瑞戍石牌,以通舟师往来。太祖既取江阴,命永安等击之。瑞拒战,行枢密院判桑世杰奋戈跃马,陷阵而死。永安等直前奋击,遂拔其戍,禽定、瑞等、尽获其海舟。太祖复进吴祯为天兴翼副元帅,仍助良守江阴。
李文忠以舍人将亲军,骁勇冠诸将。既下池州,遂别攻青阳、石埭、太平、旌德,皆下之。
是月,败元院判阿噜辉于万年街,复败苗兵于于潜、昌化,进攻淳安。夜袭洪元帅,降其众千余。授帐前左副都指挥,兼领元帅府事。
三月,已亥朔,太祖命提刑按察司、金事分巡郡县,录因,凡笞罪者释之,杖者减半,重囚杖七十,其有赃者免征,武将征讨之有过者皆宥之。于是左右或言:“去年释罪囚,今年乂从末减,用法不宜太宽。”太祖曰:“自丧乱以来,民初离创残以归于我,正宜抚绥之、况其间有一时误犯者,宁可尽法乎!大氐治狱以宽厚为本,而刑新国则宜用轻典,执而不变,非时措之道也。”
内辰,邓愈,胡大海由徽州昱岭关会合李文忠攻建德路,克之。元守将布哈等弃城遁走,父老何良辅等帅众降。改建德路日28
前纪一
严州府,命文忠统兵镇守。【考异】克建德路,《纪事本末·平吴条》下作“三月丙申”。按《顺帝纪》,是年三月已亥朔,“丙辰,大明兵取建德路”,丙辰为三月十八日,是月无丙申也。毕氏《通鉴》亦作“丙辰”,今从之。
夏,四月,已巳,陈友谅陷池州。
时巢湖叛将赵普胜方归友谅,普胜故骁勇,号“双刀赵”。友谅既得安庆,遣普胜据枞阳,为水寨以窥池州,守将赵忠被执,遂陷焉。
丁丑,元苗帅杨鄂勒哲攻建德,以苗、獠数万,水陆奄至。李文忠将轻兵破其陆军,取所馘首浮巨筏上,水军见之,惧而遁。鄂勒哲复来犯,文忠会邓愈共击,克之,禽其将李副枢。凡前后降溪洞兵三万。【考异】《纪事本末·平吴卷》内,言“张士诚率苗,獠木陆奄至城下”。证之《明史》李文忠、邓愈传,但言苗兵,不及士诚,《士诚传》亦无之。且是时上诚与完者不睦,是年八月即谋杀之,不应此时与完者合攻建德也。今仍据《明史·列传》书之,鄂勒哲退屯乌龙岭。逾月,复击败之。
是月,陈友谅陷江西之龙兴路。
五月,刘福通破汴梁、因迎韩林儿都之。
陈友谅连陷江西瑞州、吉安、抚州诸路、又遣其部将康泰、赵琮、邓克明等分寇福建邵武路。【考异】赵琮”,毕《鉴》作“邵宗”.今据《元史·本纪》。
六月,癸酉,李文忠率兵下浦江县。浦江义门郑氏举家避兵出谷间,文忠重其累世雍睦、访得之,悉送还家,禁兵上侵犯。
甲午、张士诚遣兵寇常熟,廖永安与战于福山港,大破之,追至狼山,获其战舰而还。
秋、七月,郭天爵伏诛。天爵,子兴弟三子也。天叙战没,林儿复授天爵为中书右丞。时太祖势日盛,进平章,为吴国公,天爵失职怨望,谋不利于太祖,遂被诛。子兴后遂绝。【考异】事
29 明通鉴前编卷-
见《子兴传》,不著年月,毕氏《通鉴》系之是年七月,盖据徐氏《后编》本之《洪武实录》也,今从之。
八月,元苗帅左丞杨鄂勒哲被杀。初,江淮既乱,元兵屡败、议者以为苗兵可用,遂自湖广招至。累破士诚兵于嘉兴、杭州,积功升左丞。然苗性贪残好杀,所过屠僇无遗,郡县苦之。士诚既降,欲以前憾图鄂勒哲。而江浙行省丞相达实特穆尔亦浸厌鄂勒哲骄横不可制,乃阴定计,用士诚兵围之。鄂勒哲乘城拒战十日,力尽,自经死。士诚自此益无所惮,寻遗兵据杭州、嘉兴,达实拥空名而已。
九月,丁酉,杨鄂勒哲部将员成、蒋英、刘震等,率所部诣李文忠降,且言其部下李福等三万余人在桐庐,皆愿效顺。文忠请于太祖,自往抚之。【考异】杨完者被杀,《纪事本末》系之九月。然
丁酉请降,在完者既死之后,证之《本纪》,是年九月丁酉朔,则完者之死在八月明矣。今从毕《鉴》。
是月,陈友谅陷赣州路。元江西行省参政全普谙萨里旧“谙”作“庵”,“萨”作“撒”及总管哈纳齐旧作哈海赤死之。
时江西下流诸郡皆为友谅所据,普谙萨里乃与哈纳齐戮力同守。友谅遗将围其城,使人胁之降。普谙萨里斩其使,环甲登城拒守,凡四月,兵少食尽,遂自刎。哈纳齐守赣尤有功,城陷,语贼将曰:“与汝战者我也,毋杀我民,请速杀我!”遂遇害。
冬,十月,进胡大海枢密院判官,令帅兵攻兰溪州。大海先至婺州之乡头,禽元万户赵布延布哈,旧作伯颜不花。平其五垒。壬申,进攻兰溪。【考异】《后编》作辛未,今据《元史·本纪》。元兵千人出战,败之,执元廉访使赵秉仁等。分兵守其要害,遂进攻婺州。
甲戌,大将军徐达、平章邵荣克宜兴。先是达等攻宜兴,久不下,太祖遣使谓曰:“宜兴城小而坚、猝未易拔,闻其地西通太湖口,张士诚饷道所由出,若以兵断其饷道,彼军士内乏,破之30
前纪一
必矣。”乃遣总管丁德兴分兵遏太湖口,而达等并力攻城,遂克之。是役也,同知枢密院事廖永安帅舟师从焉。既克宜兴,永安乘胜深入太湖,遇士诚将吕珍,与战不利,舟胶浅失援,遂被执。永安长于水战,所至辄有功,士诚爱其材勇,欲降之,不可,遂被拘留。太祖欲以所获将士三千人易永安,士诚以士德故,不从。永安被囚凡八年,卒于平江。太祖遥授行省平章政事,封楚国公。后吴平丧归,太祖迎祭于郊。既定天下,追赠赐谥,复官其从子升为指挥佥事。
以杨国兴为右翼元帅,令守宜兴。国兴劳来安集,民多归之。遂城宜兴,三月,完之。士诚水陆来寇,辄为国兴所败,逡巡遁去。
十一月,辛孔,立管领民兵万户府。
谕行中书省臣曰:“古者寓兵于农,有事则战,无事则耕,暇则讲武。今兵争之际,在因时制宜。所定郡县,民间武勇之材,宜精加简拔,编缉为伍,立民兵万户府领之,俾农时则耕,闲则练习,有事则用之。事平,有功者一体升擢,无功者还复为民。如此,则民无坐食之弊,国无不练之兵,以战则胜,以守则固,庶几得寓兵于农之意。”
胡大海攻婺州,久不克。甲子,太祖命徐达还应天,与李善长居守,自率马步水军元帅常遇春及亲军都指挥使杨璟兵凡十万,往征之,由宁国道徽州。
召儒士唐仲实,问:“汉高帝、光武、唐太宗、宋太祖、元世祖平一天下,其道何由?”对曰:“此数君者,皆以不嗜杀人,故能定天下于一。今公英明神武,驱除祸乱,未尝妄杀。然以今日观之,民虽得所归,而未遂生息。”太祖曰:“君言是也。我积少而费多,取给于民,甚非得已,恒思所以休息之,曷尝忘也!”又闻前学士休宁朱升名,邓愈复荐焉。召问之,对曰:“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太祖悦,命参帷幄。
31 明通鉴前编卷一
是月,陈友谅陷福建之汀州路。十二月,太祖师至兰溪。
有和州人王宗显,避乱寓居严州,胡大海荐其学行,召见之。太祖悦,曰:“此吾乡人也。”令其先往婺州觇敌。宗显至近城五里,有旧识吴世杰,语以城中守将不相能状,还报,太祖悦,曰:“吾得婺州,当以汝为知府。”
是时元行枢密院判官舒穆噜宜逊,旧作石抹宜孙。分治处州,其母及弟厚逊旧作厚孙皆在婺,闻大军至兰溪,宜逊泣曰:“义莫重于君亲,食禄而不事其事,是无君也;母在难而不赴,是无亲也。无君无亲,尚可立天地哉!”时方与参谋胡深、章溢等造师子战车数百两,遣深率以行,而自率精锐万余出缙云以应之。深至松溪,太祖语诸将曰:“松溪山多地狭,车不可行,若以精兵要之于厄,可立破也。援兵破,则城可计日下矣。”翼日,遣胡德济诱深兵于梅花门外,纵击,大败之。德济,大海之养子也。深闻败遁去,城中势益孤。
甲申,克婺州。元浙东廉访使杨惠、达噜噶齐僧珠旧作僧住死之,禽元将特穆尔赉斯旧作贴木儿烈思及舒穆噜厚逊等。既入城,首下令禁戢军士剽掠,民皆安堵。改婺州路日宁越府。寻复改日金华府。
丙戌,置中书分省于婺州。【考异】《明史·本纪》不载置中书分省事,毕《鉴》据《后编》书之,《纪事本末》同。按汤潜庵《史稿·本纪》,书“丙戌置中书分省”。丙戌为克婺州之第三日,置省当在是时。今据之.
召郡儒士许元、叶瓒玉、胡翰、汪仲山、李公常、金信、徐孽、童冀、戴良、吴履、孙履、张起敬及兰溪吴沈凡十三人,皆会食省中,日令二人进讲,敷陈治道。已,又闻金华范祖幹、叶仪名,召之至。祖幹持《大学》以进,令剖陈其义,太祖称善,与仪并授咨议。寻置官属,以宗显知宁越府,王兴宗为金华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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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纪一
县。兴宗,故隶人,从太祖久,以其勤廉能断,擢用之。又命宗显开郡学,辟叶仪及金华宋濂为《五经》师,浦江戴良为学正,兰溪徐源及吴沈为训导。自兵兴,学校久废,至是始闻弦诵声,无不欣悦。【考异】据《明史·本纪》“辟范祖幹、叶仪、许元等十三人”,证之《文苑·戴良传》、言“命良与胡翰等十二人”,是连良数之,正十三人也。又证之《吴沈传》,言“召沈及同郡许元等十三人”,(名皆见上。)有戴良、胡翰在内,而无范祖斡,叶仪之名。考二《传》之文,详略不同,而所谓“十三人”者堪以互证。若如《本纪》增人范祖幹、叶仪,则岂非十五人乎?意范、叶二人,或召在先,或召在后,抑或二人已授咨议,不人分讲之列,皆未可知。今十三人之名,皆据《沈传》备书之,而别叙祖幹,叶仪二人于下。方太祖之下婺也,先一日,城中人望见城西有五色云如车盖,以为异,后知为太祖驻师地,民望益归之。至是太祖入城,首发仓粟振贫民,下令禁酒。选宁越七县富民子弟充宿卫,号“御中军”。有女子曾氏,自言能通天文,诳说灾异惑众,太祖以为乱民,命戮于市。于是民皆悦服。
戊子,太祖遣典签刘辰招谕方国珍。时国珍据庆元、温、台等路。太祖既克婺州,谋规取浙东郡县,乃遣辰往,谕以祸福,令纳地请降。辰至庆元,国珍使人饰二姬以进,辰叱而却之。【考异】据《明史·方国珍传》,太祖遣主簿蔡元刚招谕国珍,不言刘辰,而证之《辰传》,则记其奉使至庆元及叱却进姬之事。意当日遣使,有正有副,不止辰一人,而诸书所记,又有陈显道者,今据《辰传》。又毕氏《通鉴》亦作“刘辰”,盖据辰所撰《国初事迹》云云,故诸书皆据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