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七十一 神宗万历二十四年丙申至二十六年戊戌
纪七十一起柔兆涒滩,尽著雍掩茂,凡三年。
神宗显皇帝 万历二十四年
春,正月,丁丑,削两京科、道官耿随龙等三十四人籍。
先是上怒兵部,遂及两京科、道,或镌秩,或调外,重者谪边,轻者停俸而已。及大学士陈于陛复特疏申救,上怒,命降诸人杂职,悉调边方。尚书孙丕扬等以诏旨转严,再疏乞宥,上益怒,乃尽夺职为民。
御史马经纶愤极,抗疏曰:“陛下以兵部考察之故而罪兵科,是已。乃蔓及他给事,又波及他御史,去者不明应得之罪,留者不明姑恕之由。夫以不言罪言官,言官何辞!臣窃观陛下所为罪言官者犹浅也。言官今日箝口不言,有五大罪焉:陛下不郊天,有年不能援故典排闼以争,陷陛下于不敬天,罪一;陛下不享祖,有年不能开至诚牵裾以争,陷陛下于不敬祖,罪二;陛下辍朝不御,停讲不举,言官言之而不能卒复之,陷陛下不能如祖宗之勤政,罪三;陛下去邪不决,任贤不笃,言官言之而不能强得之,陷陛下不能如祖宗之用人,罪四;陛下好货成癖,御下少恩,肘腋之间,丛怒蓄变,言官俱虑之而不能批鳞谏止,陷陛下甘弃初政而弗获克终,罪五。负此大罪,陛下肯奋然励精,而以1990
纪七十一
五罪罪之,岂不当哉!奈何责之箝口不言者,不于此而于彼也?”疏入,上大怒,贬三秩。
经纶既获谴,工部都给事中海阳林熙春等上琉曰:“陛下怒言官缄默,斥逐三十余人,臣等不胜悚惧,今御史经纶慷慨陈言,窃意必温旨褒嘉,顾亦从贬斥。是以建言罪邪?抑以不言罪邪?臣等不能解也。前所罪者既以不言之故,今所罪者又以敢言之故,令臣等安所适从哉!”上益怒,谪熙春茶盐判官,加贬经纶为典史,熙春遂引疾去。
是日,御史鹿久征等亦上疏,请与诸臣同罪,贬泽州判官。二疏列名凡数十人,悉夺俸。
顷之,南京御史林培疏陈时政,上追怒经纶,竞斥为民。既归,杜门却扫,凡十年卒。【考异】军政之狱,发于去年之冬,据《明史·马经纶传》、其时仅贬谪停俸而已。是年正月丁丑削籍,见《明史稿·本纪》,据《实录》也。惟《史稿》言:“科,道官三十三人”证之《经纶传》,尚少一·人。传中胪列耿随龙等十九人外,其在前贬谪者,兵科给事中吴文梓、刘仕瞻、御史区大伦、俞价、强思、给事中张同德、五城御史夏之臣,朱凤翔、涂乔迁、时偕行、杨述中共十一人,又后罢冯从吾、薛继茂、王慎德,姚三让四人,合之十九人,共三十四人,皆两京科、道.而部曹不预焉。至马经纶之始贬谪,继除名,则因三十四人之削籍而谏,又不在以前除名之列。惟陈氏《通纪》作三十四人,与《明史·马经纶传》合,今从之。
二月,戊申,河套部布色图复谋犯边,总督李汶、延绥总兵麻贵,勒兵万五千人,分三道;游击阎逢时等出红山,为中军;参将师以律等出高家堡、神木孤山,为左军;参将孙朝梁等出定边、安边平山,为右军;而自以大军当一面,衔枚疾趋,逾塞六十里。寇莫知所防,大溃,俘斩四百有奇,获马驼牛羊千五百。时顺义王劝布色图纳款、不从,遂及于败。
三月,丙子,戌刻,坤宁宫灾,延及乾清宫,一时俱烬。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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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臣修省。壬辰、下诏自责。【考异】《明史·本纪》《五行志》皆作“乙亥”。《三编》日云“三月八H也”,是月戊辰朔。而《明书·纶涣志》火灾两诏,一云“三月初九日夜”,一云“三月初九日戌时”,则火灾应在丙子,故《通纪》书云“三月丙子”,与诏书初九日合,今从之。壬辰,据《纶涣志》云“三月二十五日”,推之正与《本纪》合.
是月,浩尔齐复犯洮、河。
时特设临洮总兵官,刘蜓任之,遣参将周国柱等击之莽拉川,斩首百三十有奇,获马牛杂畜二万。上为告郊庙,宣捷,进缝等秩。
夏,四月、己亥,朝鲜正使李宗城自倭奔还王京。
是时沈惟敬至釜山,私奉平秀吉蟒玉、翼善冠、地图、武经、良马。而宗城以贪淫为倭守臣所逐,弃玺书夜遁。事闻,诏逮宗城下狱。
五月,戊辰,河套部复西犯甘肃,总兵官杨溶等大破之。庚午,复议封倭。
时石星力主款,上惑之,欲遣给事中一人充使,因察视情实。御史曹学程抗疏言:“迩者封事大坏,而杨方亨之揭谓封事有绪,星与方亨表里应和,不足倚信。为今日计,遣科臣往勘则可,往封则不可。星很愎自用,赵志皋碌碌依违,东事之溃裂,元辅枢臣俱不得辞其责。”
是时上因遣使不得要领,罢之,即以方亨为正使,惟敬副之,而学程方督畿辅屯田,不知也。疏入,上大怒,疑前之被谴诸臣事见二十二年。暗嘱关节,诏逮学程下锦衣卫严讯,搒掠无所得,移刑部定罪。尚书萧大亨请宥,不许,命坐逆臣失节罪斩。
刑科给事中侯廷佩等讼其冤,志皋及陈于陛、沈一贯言尤切,皆不省。自是救者不绝,且言“其母年九十余,哭子待毙”,上卒不听,数遇赦,亦不原。其子正儒,朝夕不离犴狴,见父憔悴骨立,呕血仆地,久之乃苏。因刺血书,奏乞代父死,终不1992
纪七十一 省,自是长系者十年。
六月,庚戌,福建福、兴、漳、泉四府饥,蠲振有差。是月,以工部侍郎徐作署本部尚书,代李戴也。
秋,七月、丁卯,吏部尚书孙丕扬言:“数月以来,廷推搁矣,行取停矣,年例废矣。诸臣中或以功高优叙,或以资深量迁,或服阕而除补,或覆题而注授。其生平素履原不在摈弃之列者,乞体因政设官之意,念国步多事之时,将近日推补官员章疏简发。间有注拟未当,亦乞明示,别推酌补。”疏人,不报。
是时地方官亦多缺不补,御史王以时,奏言地方缺官之害。“藩司、臬司等官职掌,各有攸司。每遇员缺,则抚、按必择近便者一人使之摄理,职钱谷而摄军屯,职兵戎而摄盐马;夙昔未能娴习、旦夕岂能旁通!颠末未瑕究心,晷刻难于判发。聪明少有未遍,宁免乖违!才力稍有不同,辄形愆谬。舞文者乘此弄其机械,玩法者藉以恣其侵渔。文移之往来,狱讼之听断,近者数十里,远者数百里,又远者千有余里。道路奔走,岁月牵缠,费用不支,劳苦勿恤,或鬻卖其妻子而事尚未完,或转死于沟洫而冤莫可诉。司道缺官,废事病民,其为害既如此。至于郡县守令,最为亲民。民之倚命于守令,不啻赤子于其乳母。使郡县而可缺官,则是赤子而可断乳也;使守令而可使常署摄,则使赤子而可终岁寄养也。盖专官如柙椟之典守,故任怨劳而不辞;摄职若传舍之经过,谁肯竭心力以从事!乞行推补。”亦不报。
丁丑,有彗星见东北方,芒西南指。【考异】《明史·天文志》“售见西北,如弹丸,入翼长尺余,西北行。”所记方向疑有误字。《三编》据《实录》,今从之。惟《三编》书于是年六月,盖据始见也,今仍从志中月日。
戊寅,仁圣皇太后陈氏崩。
乙酉,始开矿于畿内,遣户部郎中戴绍科、锦衣指挥张懋忠往,以中官王虎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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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畿辅奸民怂恿中宫,多言矿利、以申时行、王锡爵力持之而止。至是承宁夏、朝鲜用兵之后,国用大匮,营建宫室,计臣束手。于是府军前卫副千户仲春请开矿助大工,允之,自是献矿洞者踵至。
丙戌,遣锦衣指挥杨宗吾开矿汝南,领以中官鲁坤。于是山东陈增,永平王忠,昌黎田进,山西张忠,浙江曹金,陕西赵鉴相继遣领,中使四出,皆给以关防,并偕原奏官往。
矿脉微细无所得,勒民偿之,奸人假开采之名,横索民财,有司稍忤意,辄劾其阻挠;富家巨族则诬以盗矿;良田美宅,则指下有矿脉,卒役围捕,辱及妇女,海内骚然。群臣屡谏,不省。
户部尚书杨俊民,言“真、保、蓟、易、永平开矿,恐妨天寿山龙脉”。上谓“距陵远,且皇祖常开之”。
给事中杨应文等,言“嘉靖二十五年七月命采矿,自十月至三十六年,委官四十余,防兵千一百八十人,约费三万余金,得矿银二万八千五百两,得不偿失。”皆不听。
杨应龙之输赎也,会其次子可栋死于重庆,应龙趣取尸棺,以勘报未完不肯发,趣其完赎。应龙大言曰:“吾子活,银即至矣。”拥兵驱千余僧招魂而去。分遣土目置关据险,搜戮军民,劫掠屯堡,殆无虚日。
是月,应龙掠劫余庆、草塘二司,遍及兴隆、都匀各卫、又遣其弟兆龙引兵围黄平,戮重安司长官张喜一家,又抚用苗兵.皆愿为之出死力。
八月、开矿夏邑并青、沂等处,仍编富民为矿头。费县、文登、沂水、蒙阴、临朐诸矿,同时开采。
闰月,乙丑朔,日有食之。
初,万历二十年,五月,甲戌,夜月食,监官推算差一日。越三年。《历志》,郑世子上书在二十三年。郑世子载堉论岁差曰:“高1994
纪七十
皇帝革命时,元历未久,气朔未差、故不改作,但讨论润色而已。积年既久,气朔渐差。《后汉志》言“三百年斗历改宪,今以万历为元,而九年辛已岁、适当斗历改宪之期,又协乾元用九之义,历元正在是矣。臣尝取大统与授时二历校之,考古则气差三日,推今则时差九刻。夫差虽九刻、处夜半之际则所差便隔一日;节气差天一日,则置闰差一月,闰差一月,则时差一季;时差一季,则岁差一年;其失岂小小哉!盖因授时减分太峻,失之先天;大统不减,失之后天。”因和会两家,酌取中数.立为新率,乃进《圣寿万年历》及《律历融通》二书。下礼臣议,“如世子言,时差九刻,在亥子之间则移一日,在晦朔之交则移一月,此可验之于近也。设移而前,则生明在二日之昏;设移而后,则生明在四日之夕;今似未至是也。其书应发钦天监参订测验。世子留心历学,宜赐敕奖谕。”从之。
是年之闰,河南金事邢云路上书言:“今年闰八月朔日食,大统历推初亏已正,二刻食几。既而臣候初亏已正一刻,食止七分余,大统实后天几二刻,则闰应及转应、交应各宜增损之矣。”因言、治历之要,无逾观象、测景、候时、筹策四事。今丙申年日至,臣测得乙未日未正一刻,而大统推在申正二刻,相差九刻。且今年立春、夏至、立冬,皆适值子午之交。臣推立春乙亥而大统推丙子,夏至壬辰而大统推癸巳,立冬已酉而大统推庚戌,相隔皆一H。若或直元日于子半,则当退履端于月前,而朝贺大礼在月正二日矣,岂细故哉!”其说与郑世子合。
而钦天监见其疏,甚恶之,监正张应侯奏诋,谓其“僭妄惑世”,礼部尚书范谦言:“历为国家大事,士夫所当讲求,本非历士之所得私;律例所禁,乃妄言妖祥者耳。监官拘守成法,不能修改合天,幸有其人,所当和衷共事,不宜妒忌。乞以云路提督钦天监事,督率官属精心测候,以成巨典。”议上,不报。【考异】郑世子上书于二十二年、邢云路上书于二十四年,语详《明史·历志》,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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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法入中国张本,今据增。
丁卯,内阁赵志皋,请“视朝,发章奏,罢采矿”,不报。是月,吏部尚书孙丕扬罢。
初,上虽以夙望用丕扬,然不甚委信,有所推举,率用其次,数请起废,辄报罢。不扬以志不行、怀去志。及与沈思孝争考察,遂引疾在告,乞休疏十三上,皆不报。是年四月,温谕勉留,乃复起视事。
主事赵学仕者,大学士志皋族弟也,坐事议调,文选郎唐伯元辄注饶州通判。俄、学仕复以前事被计、给事中刘道亨,因劾吏部附势,语侵丕扬;博士周献臣有所陈论,亦颇侵之。丕扬疑道亨受同官周孔教指,献臣又孔教宗人、益疑之,复三疏乞休。最后贻书大学上张位,恳其拟旨允放,位如其言;不扬闻,则大恚,谓位逐已,上疏诋位及道亨、孔教、献臣、思孝甚力。上得疏,不直丕扬;位亦疏辩求退,上复诏慰留。而位同官陈于陛、沈一贯亦为位解,丕扬再被责让,许驰传去。
九月,乙未,杨方亨至日本,关白即平秀吉。怒朝鲜王子不来谢,语沈惟敬曰:“若不思二子、三大臣、三都、八道悉遵天朝约付还,今以卑官微物来贺,辱小邦耶,辱天朝耶?且留石曼子兵子彼,候天朝处分,然后撤还。”于是复侵朝鲜,所进表文,谩无人臣礼。
乙卯,葬孝安庄皇后。
梓宫发引,上托疾不送,遣官代行。吏部侍郎孙继皋言之,上怒,抵其疏于地。
员外郎王就学复抗疏言:“送死乃人子一大事,于此而不用其情,乌乎用其情!于此面可忍,乌乎不可忍!恐难以宣诸诏谕,书之简册,传示天下也。”不省。
逾二年,诏甄别吏部诸郎,斥就学为民。继皋寻亦以三殿灾,自陈致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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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七十一
是月,河套部犯宁夏,总兵官李如柏邀之于平虏横城,败之,斩首二百七十有奇。
是秋,河决单县之黄堌口。
时徐、泗、淮、扬间,无岁不苦水患。总河杨一魁,既议分疏黄、淮,于是役夫二十万,开桃源黄河坝。新河起黄家嘴至安东五港灌口,长三百余里,分泄黄水入海。辟清口沙七里,建武家墩、高良硐、周家桥石闸,泄淮水三道入海,且引其支流入江。于是泗陵水患平,而淮扬得无患。然一魁专力桃源、淮、泗间,而上流单县黄堌口之决如故。
杭、嘉.湖大水,蠲振有差。冬,十月,丙子,停刑。
乙酉,始命中官张晔征税通州张家湾,寻命中官王朝督征天津店租。自是二三年间,税使四出,多兼矿务,群臣屡谏,不省。
是月,以徐作为右都御史,仍署工部事。十二月,乙亥,大学士陈于陛卒。
于陛在阁,与赵志皋、张位、沈一贯皆同年生,见诸入遇事依违,而上拒谏益甚,上下否隔。于陛忧形于色,以不能补救,在直庐,太息视日景。至是以两宫灾,请面对,不报;乞罢,亦不许。以积忧成疾卒。赠少保,谥文懿。
是岁,朝鲜国王李昖请立其次子珲。
初,昖庶长珒陷倭寇中,惊忧成疾。珲亦庶出,而收集流散颇著功,昖奏请立之,礼部尚书范谦执不可。是年之夏,复疏请,谦仍执不可,诏如谦议。
是时国储未建,中外恫疑,故谦于朝鲜易封事,三疏皆力持云。
二十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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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正月,丙辰,朝鲜遣使求援,以倭留釜山不去也。
初,杨方亨诡报“去年从釜山渡海,倭于大版受封、即回和泉州”,然倭方责备朝鲜,留兵釜山如故,谢表后时不发,方亨徒手归。至是沈惟敬始投表文,案验潦草,前折用丰臣图书、不奉正朔、无人臣礼。而宽佃副总兵马栋,报“清正拥二百艘屯机张营”,方亨始直吐本末,委罪惟敬,并呈石星前后手书。上大怒,命速惟敬等,石星革职待勘。
是月,吏科给事中戴士衡,疏陈天下大计,言:“方今事势,不可知者三:天意也;人心也;气运也。大可虑者五:纪纲废弛也;戎狄侵陵也;根本动摇也;武备疏略也;府藏殚竭也。其切要而当亟正者一,则君心也。陛下高拱九重,目不睹师保之容,耳不闻丞弼之议,美丽当前,燕惰自佚;即欲殚聪明以计安社稷,其道无由。诚宜时御便殿,召执政大臣讲求化理,则心清欲寡,政事自修。”不报。
二月,丙寅复议征倭。丙子,以前都督同知麻贵为备倭总兵官、统南北诸军。
三月,乙巳,以山东右参政杨镐为佥都御史,经略朝鲜军务。已未,以兵部侍郎邢玠为尚书,总督蓟辽、保定军务,经略御倭。
镐未至,先陈十事,请令朝鲜官民输粟,得增秩、授官、赎罪及乡吏丁夫等免役,大氐皆苟且之事;又以朝鲜君臣隐藏储蓄不饷军,劾奏其罪;由是朝鲜多怨。
《三编·发明》曰:命将出师,必先量敌虑胜,成竹在胸,而后可以刻期奏捷。前此李如松等师出无功,已有明验。乃当撤兵之后,复命征倭,而所任者一庸懦无能之杨镐,不量其事之能济与否,轻率前驱,知彼知己之谓何?观镐所陈奏,事皆苟且,竟若助兵供饷全有恃于朝鲜者。以中国而征一倭,必借助于外藩之众,即使克捷,已伤国体。况19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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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鲜兵不习战、素为倭所轻,岛山一败,徒旅尽丧。而兹役也,以救朝鲜为名,而实则驱朝鲜之众尽化为沙虫猿鹤耳。失机辱国,莫此为甚。至于加募江南水军,为分路捣寇之计,而卒以无成,亦同归于谋国之不臧。庙堂既无长策,择帅又非其人,而欲黠威海峤,何可得耶!
夏,四月,黄堌口复大决,溢夏邑、永城。
先是总河杨一魁,分黄泄淮,泗陵水患渐平。惟一魁专力桃源、淮、泗间,而上流单县之黄堌口以为不必塞,督漕尚书褚缺、直隶巡按御史李春芳力争之。议者又言:“黄堌不塞,恐下啮归仁,为祖陵患。”归仁者,潘季驯所筑堤,以护陵寝者也。一魁复奏辨。已而果决。
五月,邢玠至辽。
倭酋行长建楼,清正布种,岛倭窖水,索朝鲜地图,玠遂决意用兵。麻贵望鸭绿江东发,所辖兵仅万七千人,请济师。玠以朝鲜兵惟娴水战,乃疏“请募兵川、浙,并调蓟辽、宣大、山陕兵及福建、吴淞水师,刘蜓督川、汉兵听剿”。贵密报,“俟宣大兵至,乘倭未备掩釜山,则行长禽,清正走”。玠以为奇计,乃檄杨元屯南原,吴惟忠屯忠州。【考异】邢玠至辽谋用兵,《明史·朝鲜传》系之是年五月,《纪事本末》同,今据之。
以南京吏部尚书蔡国珍为吏部尚书。
自孙丕扬去国,上久不除代,部事尽弛;去年十二月,竟废大选。阁臣及言官数请之,乃以是年二月召国珍于南京,至是始任。
会三殿灾,有诏起废,国珍列三等:人品正大,心术光明者,文选郎王教等二十四人;才有足录,过无可弃者,给事中乔允等三十三人;因人诖误、非由己作者,给事中耿随龙等三十六人;并请录用。悉报寝。
六月,戊寅,皇极、中极、建极三殿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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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火起归极门,延至三殿及文昭、武成二阁,周围廊房,一时俱烬。
时上锐意聚财,多假殿工为名。言者谓“天以民困之故,灾三殿以示警。奈何复因天灾以困民!”不纳。
癸未,以皇极门左右两廊被灾,阁臣张位等“请停止国史纂修事务”,从之。
是月,泰山崩。
倭数千艘泊釜山,戮朝鲜郡守安宏国,渐逼梁山、熊川。沈惟敬率营兵二百,出入釜山,邢玠阳为慰藉,檄杨元袭执之,缚至麻贵营。惟敬执而向导始绝。【考异】《明史稿》书逮惟敬于七月丙辰,据奏报执解月日也。惟敬之速在春间,时在釜山,至此始执之。今据《明史·朝鲜传》,系之六月。
秋,七月,癸巳,诫谕群臣。丁酉,诏赦天下。
三殿之灾也,阁臣赵志皋在告,张位等率同列请面慰,不许;乃请上引咎肆赦,故有是命。
是月,杨应龙劫掠江津县及南川,寻人合江,索其仇袁子升,缒城下脔割之。益统苗兵侵及贵州、湖广,诇原奏仇民宋世臣父子,惨戮以徇,势遂大炽。
庶吉士刘纲,因殿灾上疏曰:“《五行志》曰:“君不思道,厥灾烧宫。夫道者,敬天法祖,亲贤远奸,寡欲保身,贱货慎德而已。去岁两宫灾,诏示天下,略无禹、汤罪已之诚,文、景蠲租之惠,臣已知天心之未厌矣。比大工肇兴,伐木榷税,采石运甓,远者万里,近者亦数百里。小民竭膏血不足供费,绝筋骨不足任劳,鬻妻子不能偿贷。加以旱魃为灾,野无青草,人情胥怨,所在如雠。而天不悔祸,三殿复灾,五行志言'君不思道',陛下试自省,昼之为,夜之息,思在道乎,不在道乎?凡敬天法祖,亲贤远奸,寡欲保身,贱货慎德,俱谓之道,反是非道矣。
陛下比年以来,简禋祀,罢朝讲,弃股肱,阂耳目,断地2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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脉,忽天象;君臣有数载之隔,堂陛若万里而遥。陛下深居静摄,所为祈天永命者何状?即外廷有不知,上天宁不见邪!今日之灾,其应以类。天若曰:皇之不极,于谁会归,何以门为!朝仪久旷,于谁禀仰,何以殿为!元宰素餐,有污政地,何以阁为!'其所以示警戒,劝更新者,至深切矣,尚可因循玩惕,重怒上帝哉!
臣闻五行之性,忌积喜畅。积者、灾之伏也,请冒死而言积之状:皇长子冠婚册立,久未举行,是曰积典;大小臣僚,以职事请,强半不报,是曰积牍;外之司府,有官无人,是曰积缺;罪斥诸臣,概不录叙,是日积才;阃外有扬帆之丑,中原起揭竿之徒,是日积寇;守边治河诸臣,虚词罔上,恬不为怪,是口积玩。诸所为积,陛下不能以明断决,元辅赵志皋不能以去就争,天应随之,毫发不爽。陛下何不召九卿台谏,面议得失!见兔顾犬,未为晚也。若必专任志皋,处堂相安,小之隳政事而羞士类,大之丛民怨而益天怒,天下大计,奈何以此匪人当之!此不可令关白诸酋闻也。”
上得疏,恚甚,将罪之,以方遘殿灾,留中不报。已而授编修。居二年京察,坐浮躁调外任,遂归,明年卒。故事,翰林与政府,声气相属,纲直攻志皋短,故嗛之不置,假察典中之。
自来以庶吉士专疏建言者,前惟邹智,后则刘之纶与纲,并四川人。【考异】据《明史》本传,特书二十五年七月,正在殿灾之后,今据增.
八月,丁丑,倭破朝鲜闲山。
闲山岛在朝鲜西海口,右障南原,为全罗外藩,一失守则沿海无备,天津、登莱皆可扬帆而至。
是时我水兵三千甫抵旅顺经略,檄守王京西之汉江,大同江,扼倭西下。未几,清正围南原,乘夜猝攻,守将杨元遁。倭破南原,遂犯全庆,逼王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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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申,京师地震。
是月,辽阳、开原、广宁等卫俱震,地裂涌水,三日乃止。宣府、蓟镇等处俱震。次日复震。蒲州池塘无风生波,涌溢三四尺。山东潍县、昌邑、乐安、即墨皆震。临淄县不雨,濠水忽涨,南北相向而斗。又夏庄、大湾忽见潮起,随聚随开,聚则丈余,开则见底。乐安小清河水逆涌流,临清砖板二闸无风起大浪。【考异】俱见《明史·五行志》。惟山东潍县、昌邑、乐安、即墨之震《五行志》轶,《三编》据《实录》汇系之是月下,今从之。
邢玠闻闲山失,退守王京。
王京为朝鲜八道之中,东阻鸟岭、忠州,西则南原、全州,道相通。自二城失,东西皆倭,我兵单弱,因退守王京,依险汉江。麻贵请于玠,欲弃王京,退守鸭绿江,海防使萧应宫以为不可,自平壤兼程趋王京止之。麻贵发兵守稷山,朝鲜亦调都体察使李元翼由鸟岭出忠清道遮贼锋。玠既身赴王京,人心始定。
玠召参军李应试问计,应试请问:“庙廷主画云何?”玠曰:“阳战阴和,阳剿阴抚'。政府八字密画,无泄也。”应试曰:“然则易耳。倭叛以处分绝望,其不敢杀杨元,犹望处分也。直使人谕之曰“沈惟敬不死',则退矣。”因请“使李大谏于行长,冯仲缨于清正”.玠从之。
九月,壬辰,速故兵部尚书石星下狱,与沈惟敬俱论死。是月,倭至汉江,杨镐遣张贞明持惟敬手书往,责其动兵,有乖静候处分之实。行长,正成亦尤清正轻举,乃退屯井邑。贞明反,至中途,为人刺死。
麻贵遂报青山、稷山大捷。萧应宫揭言:“倭以惟敬手书而退,青山、稷山并未接战,何得言功!”玠,镐怒,遂劾“应宫炀怯,不亲解惟敬”,并逮之。
冬,十月,甲戌,诏授黎惟潭为安南都统使。
安南自莫登庸篡立请封,再传至宏瀷。《明史·外国传》:莫登2002
纪七十一
庸请封,制下而死,其孙福海袭。宏瀷,福海子也,以嘉靖二十五年袭。宏瀷不能摄众,为黎宁臣郑检所逐。黎宁即黎惠之子居清华者,见嘉靖十六年。宁死,再传至惟潭,渐强盛,举兵攻杀宏溪子茂洽,复据安南、款关求贡。总督陈大科言:“莫之窜黎,其事逆;黎之复仇,其名正;宜许其来归。”遂有是命。
逾年,惟潭复进代身金人如黎氏故事,自是安南复为黎氏有。而莫氏惟据高平一郡,宗党多窜处海隅,时出侵轶为边患。十一月,甲午,泰宁部绰哈纠土默特寇辽东,入沈阳,杀掠无算,凡八日去。
是月、邢玠征兵大集,上发帑金犒军,赐玠尚方剑,而以御史陈效监其军。
玠大会诸将,分三协,杨镐、麻贵率左、右协,自忠州、鸟岭向东安趋庆州,专攻清正;使李大谏通行长,约勿往援;复遣中协屯宜城,东援庆州,西扼全罗,以余兵会朝鲜,合营诈攻顺天等处,以牵制行长东援。
十二月,乙酉,京师地复震。
是月、邢玠、杨镐等会师于庆州。麻贵遣黄应赐贿清正约和,而率大兵攻倭于蔚山。
时倭依山为险,中一江通釜山寨,其陆路由彦阳通釜山。贵欲专攻蔚山,恐釜倭由彦阳来援,乃多张疑兵,又遣将遏其水路、遂进逼倭垒。游击摆寨以轻骑诱倭人伏,斩级四百余,获其勇将,乘胜拔两栅。倭焚死者无算,遂奔岛山,连筑三寨。翌日,游击茅国器统浙兵先登,连破之,斩获甚多,倭坚壁不出。方诸军之攻山寨也,镐等议进兵方略,分四万人为三协,副将高策将中军,李如梅将左,李芳春解生将右,合攻蔚山。先以少兵尝贼,贼出战,大败,悉奔据岛山,结三栅城外以自固。镐官辽东时,与如梅深相得;及是游击陈寅连破贼二栅,第三栅垂拔矣,镐以如梅未至,不欲寅功出其上,遽鸣金收军。贼
2003 明通鉴卷七十一
乃闭城不出,坚守以待援。官兵四面围之,地泥淖,且时际穷冬,风雪裂肤,士无固志。贼日夜发炮,用药煮弹,遇者辄死,官兵攻围十日不能下,贼知官兵懈,诡乞降以缓之。未几而行长援兵大至,遂不克。【考异】《明史·本纪》系攻蔚山不克于明年正月,诸书及杨镐、朝鲜本传皆在十二月。而据镐传,行长援兵之至在二十六年正月二日,盖围攻在十二月,而杨镐之奔实正月事。今仍系之十二月,为明年镐败张本。
二十六年
春,正月,已丑,行长兵骤至,诸军闻之,大惧。杨镐不及下令,策马先奔,麻贵继之,一时九将皆溃。贼前袭击,死者无算。副将吴惟忠、游击茅国器断后,贼乃还,辎重多丧失。
是役也,谋之经年,倾海内全力,合朝鲜通国之众,委弃一旦,中外嗟恨。
镐等奔趋庆州,惧贼乘袭,尽撤兵还王京,与邢玠诡以捷闻。时诸营上军籍,士卒死亡殆二万,镐大怒,屏不奏,止称百余人。赞画主事丁应泰闻败,诣镐咨后计,镐出张位、沈一贯手书,扬扬自得。应泰愤,抗疏列败状,言“镐当罪者二十八,可羞者十”,并劾“位、一贯扶同作奸”。疏人,上震怒,欲行法,首辅赵志皋力为营救,乃免逮,因遣给事中徐观澜查勘以闻。【考异】《明史·本纪》书“攻蔚山不克,杨镐,麻贵奔王京”。盖攻倭在十二月,败奔在正月。《史稿》书之已丑,是年正月丁亥朔,已丑三日也。《纪事本末》,攻倭在去年十二月二十三日。而《明史·镐传》、言“攻围十日,行长援兵至,镐等遂以正月二日溃,奔王京”。则《史稿》以为“已丑”者是也。三大征所记月日,皆交绥胜负之确期,见之原奏疏中,非奏报至京师之月日,尤可考而知也。
二月,邢玠益募江西水兵,议海运为持久计,于是都督陈璘以广兵,刘蜓以川兵,邓子龙以浙、直兵先后至。玠分兵三协为2004
纪七十一
水陆四路,路置大将,中路如梅,东路贵,西路蜓、水路璘,各守汛地,相机行剿。
时倭亦分三窟,东路则清正据蔚山;西路则行长据粟林曳桥,建砦数重;中路则石曼子据泗州;而行长水师,番休济饷,往来如驶。
我师约日并进,寻报辽阳警,李如松败没,诏如梅还赴之。中路以董一元代。
三月,癸卯,赐赵秉忠等进士及第、出身有差。
壬子,文武群臣具疏诣文华门请皇长子冠婚,不许。
去年三殿灾,诏陈时政,阁臣赵志皋等上十一事,首定国本,次罢矿税,优诏报闻而已。
其时皇长子已十六岁,志皋请举冠婚礼,上命礼官具仪;及仪上,不果行。至是乃率廷臣复以为言,终不得请。
夏,四月,癸亥,吏科给事中戴上衡,劾文选郎中白所知赃私,上怒,所知除名,遂贬黜吏部司官二十二人,因责吏科朋比。都给事中刘为楫、杨廷兰、张正学、林应元及士衡俱引罪,诏贬为楫一秩,与廷兰等并调外。士衡得蕲州判官,无何,诏改远方,授陕西盐课司提举,未赴而《优危竑议》之狱起。
丁卵,土默特寇辽东,总兵官李如松率轻骑远出塞捣其巢,遇伏力战死。
初,如松弃倭班师,言路交章诋其“和亲辱国”,上置不问。会辽东总兵董一元罢,廷推如松代之;如松感知遇,气益奋,至是遂及于难。诏以其弟如梅代之。
壬申,京师旱,敕群臣修省。
时祷雨于黑龙潭,加封黑龙潭龙王庙号,勒碑纪之。【考异】加黑龙潭龙王庙号,《三编》据《实录》增人目中、今从之。
是月,吏部尚书蔡国珍罢。
国珍为御史况上进所劾,上察其诬,不问。国珍遂称疾,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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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乞休。先是孙丕扬坐忤张位去官,位欲援同己者为助,以国珍乡人,汲引甚力。及秉铨,一守成宪,不为位用,位衔之,国珍乃怀去志。至是以诸郎贬黜,引咎求去益力,许乘传归。
初,杨巍为吏部,与内阁相比,得居位八年。自宋洺、陆光祖力与阁抗,权虽归部,身不见容。故自洺至国珍,卒未浃岁去,惟丕扬阅二年。时咸议阁臣忮,而惜洺等用未竟也。
国珍风力不及孙钱、陈有年,而清操似之,均为时望所属。家居十三年卒。赠太子太保,谥恭靖。
全椒知县樊玉衡,以册立久稽,上言“陛下爱贵妃,当图所以善处之,今天下无不以册立之稽归过贵妃,而陛下又故依违以成其过,陛下将何以托贵妃于天下哉?由元子而观则不慈,由贵妃而观则不智,无一可者。愿早定大计,册立冠昏诸典,次第举行,使天下以元子之安为贵妃功,岂不并受其福,享令名无穷哉!”
疏入,上及贵妃怒甚,旨一日三四拟,祸且不测。阁臣赵志皋等力救,言“自上即位,未尝杀谏臣”,上乃焚其疏,忍而不发。未几,以戴士衡故,复得罪。【考异】诸书所记戴士衡、樊玉衡上书,皆以《忧危竑议》一事牵连并书。而考其前后,玉衡上疏在四月,见《明史》本传,忧危竑议起于五月,则正吕坤进忧危疏之后,士衡劾坤,有疑为张位主使者,故坤及位之罢皆在六月。今分书之。
五月,刑部侍郎吕坤,疏陈天下安危。
略曰:“自古幸乱之民有四:一无聊之民,身家俱困,因怀逞乱之心;二无行之民,玩法轻生,淫掠是图;三邪说之民,白莲结社,所在成聚;四不轨之民、乘衅蹈机,惟冀有变。陛下约己爱人,则四民皆赤子,否则悉为寇仇。
今天下苍生贫困矣,臣久为外吏,见冻骨无兼衣,饥肠不再食,君门万里,敦能仰诉!今国家财用耗竭矣,寿宫费几百万,织造费几百万,宁夏变,黄河溃,大工采木,费又各几百万,非2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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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菽涌金,安能为计!今国家防御疏略矣,三大营马半羸敝、人半老弱;九边兵勇于挟上,怯于临戎;外卫兵皮骨仅存,折冲奚赖!设有千骑横行,必选民兵,以怨民斗怨民,谁与合战!人心者,国家命脉也。今日之人心,惟望陛下收之而已。
陛下以患贫为事,不知天下止有此数,君欲富则天下贫,天下贫而君岂独富!惟陛下密行臣言,则人心悦,天心回矣。”
疏入,不报。
初,坤按察山西时,尝撰《闺范图说》。内侍购入禁中,郑贵妃因加十二人、且为制序,属其伯父郑承恩重刊之。会坤上忧危疏,给事中戴士衡遂劾“坤因承恩进书,结纳宫掖,包藏祸心”,坤奏辨、皆不报。
而是时有妄人为《闺范图说跋》,名曰《忧危竑议》,略言:“坤撰《闺范》,独取汉明德马后者,后由贵人进中宫,坤以媚郑贵妃也。”又言“坤疏陈天下忧危,无事不言,独不及建储,意自可见”。又诬“坤与承恩及户部侍郎张养蒙、山西巡抚魏允贞、吏科给事中程绍、吏部员外郎邓光祚、给事中刘道亨、文选郎白所知等、同盟结纳、羽翼贵妃子”,承恩大惧。
会樊玉衡方上疏言国本,指斥贵妃,而士衡之劾坤继之,承恩遂疑其书出二衡手,奏闻。上震怒,贵妃复泣诉不已。夜半,传旨逮士衡并玉衡俱下诏狱拷讯。比明,谪士衡戍廉州,玉衡雷州。时坤已称疾乞休,上以妖书所言绝狂诞,将以害坤,故归罪于士衡等而置坤不问。
六月,丁已,杨镐罢职听勘。戊午,命中官李敬采珠广东。丙寅,张位罢。
初,日本封事坏,位力荐杨镐才,请付以朝鲜经略;镐遭父丧,又请夺情视事;上皆从之。及蔚山之败,丁应泰劾其拔擢由贿位得之,位皇恐奏辩。给事中赵完璧、徐观澜复交章论之,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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窘,亟奏:“群言交攻,孤忠可悯。臣心无纤毫愧,惟上矜察。”上怒曰:“镐由卿密揭屡荐,故夺哀授任。今乃朋欺隐慝,辱国损威,犹云无愧!”遂落职闲住。
会妖书狱起、给事中刘道亨,劾“士衡之疏,张位实使之”。上以吕坤既罢,置不问。未几,御史赵之翰,言“是书非出一人,主谋者张位,奉行者士衡,同谋者右都御史徐作、礼部侍郎刘楚先、国子祭酒刘应秋、故给事中杨廷兰、礼部主事万建昆诸臣,皆位心腹爪牙,宜并斥”。乃夺楚先、作官,出应秋于外,廷兰、建昆谪边方。侍郎裴应章等再论救,上不悦,斥位为民,上衡等再更赦皆不原。
丙子,命巡抚天津右金都御史万世德经略朝鲜,代杨镐也。是月,以田乐为兵部尚书,代石星也。星以去年二月革任,至是始以乐代之.
礼部尚书范谦以去年十月卒,至是始以侍郎余继登署代。起前工部尚书李戴为吏部尚书。
时蔡国珍罢,廷推代者七人,戴居末,上特擢用之。当是时,赵志皋、沈一贯辅政,虽不敢挠部权,然大僚缺人,九卿及科、道掌印者,咸得自举听上裁。而吏部诸曹郎亦由九卿推举,尚书不得自择。在外府佐及州县正、佐官、则尽用掣签法、部权日轻。戴视事,仅守新令,幸无罪而已。
秋,七月,丙戌,遣中官鲁保鬻两淮没官余盐,鸿胪寺主簿田应壁请之也。给事中包见捷极陈利害,不听。
保既视事,遂议开存积盐,户部尚书杨俊民言:“明旨核没官盐,而存积非没官也。额外加增,必亏正课,保奏不可从。”御史马从聘亦争之,俱不听。
保乃开存积八万引,引重五百七十斤,越次超掣,压正盐不行,商民大扰。而奸人蜂起,董琏、吴应麒等争言盐利,山西、福建诸税监皆领盐课矣,百户高时夏,奏“浙、闽余盐岁可变价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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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万两”,巡抚金学曾勘奏皆罔,疏入不省。于是福建解银万三千两有奇,浙江解三万七千两有奇,借名苛敛,商困引壅.户部尚书赵世卿指其害由保,因言:“额外多取一分,则正课少一分,而国计愈绌、请悉罢无名浮课。”不报。
同时千户朱仁,奏湖口船税可万余金,复遣中官李道督湖口、长江税,均许节制有司。科臣赵完璧、郝敬等交章谏,不省。【考异】鲁保霖两淮余盐事,见《明史·食货志》。《三编》开矿目中,据《实录》增李道督湖口税于七月,并云“俱得节制有司”,《明史》、《纪事本末》同,今从之。
庚寅,平秀吉死。
福建都御史金学曾侦得之,奏报“秀吉死于七月九日,各倭俱有归志”。是时,朝鲜王李昖,“请回乾断,崇励镇抚,以毕征讨”,上许之,趣诸将进兵。
八月,丁丑夜,京师地震有声。【考异】《明史·本纪》、《五行志》同。《三编》据《实录》增“夜四更”三字。
九月,壬辰,免浙江被灾田租。是月,东征将士分道进兵。
刘蜓进逼行长营,约行长为好会。翌日,行长至,司旗鼓者遽传炮,行长觉有异,腾跃上马,夺路而去。我兵进攻城,斩首九十二。
陈璘以舟师协堵,击毁倭船百余。行长潜出千余骑扼之,綎不利,退,璘亦弃舟走。
麻贵至蔚山,颇有斩获,倭伪退诱之,贵入空垒,伏兵起,遂败。
董一元进取晋州,乘胜渡江,连毁二寨。倭退保泗州老营,鏖战,下之,游击卢得功没于阵。前逼新寨,寨三面临江、一而通陆,引海为濠,海艘泊寨下千计,筑金海、固城为左右翼。官兵四面攻之,不拔。【考异】刘綎.麻贵分道击倭,《明史·本纪》系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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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董·元败绩之上。证之诸书及《明史·朝鲜传》,皆九月事,盖先攻后败也。今仍据传分书之。
中官陈增奉使征山东矿税、甫至,即二十五年事。即劾福山知县韦国贤,逮问,削职。
守令多屈节如属吏,而益都知县吴宗尧独与之抗,增党程守训,宗尧邑子也,宗尧恶其奸,不与通。驿丞金子登说增开孟坵山矿,宗尧叱其欺罔,子登惧,构于增、日征千人凿山,多捶
死。又诬富民盗矿,三日捕系五百人。
于是宗尧乃尽发增不法事,上得疏意动,持不下。会给事中包见捷极论增罪,请撤还,上责增令检下。而见捷同官郝敬复请治增罪,上不悦,责宗尧狂逞要名,已而山东巡抚尹应元劾增虐民二十罪,上遂发怒,切责应元,削宗尧籍。
增遂劾宗尧阻挠矿务,且令守训诬讦之,诏逮问。使至,民大哗,欲杀增。宗尧力解,乃行。既至,下诏狱拷讯。系经年,沈一贯揭救,乃释为民。【考异】事见《明史》宗尧本传,特书于二十六年九月,《三编》同,今据增。
冬,十月,乙卯,董一元攻倭子新寨,败绩。
时一元遣将环攻,用火器击碎寨门,兵竞前拔栅。忽营中火药崩,烟焰涨天,倭乘势冲击。会固城倭亦至,我兵大溃,奔还晋州。
徐观澜以败闻,诏“斩游击马呈文,郝三聘以徇,一元等各戴罪立功”。会平秀吉死问至,诸军乃稍稍复振。
是月,阁臣赵志皋以养病请,许之。
志皋自为首辅,数为言官论劾,而给事中刘道亨诋之尤力。志皋言:“昔日之阁臣,势重而权有所归,则相率附之以媒进;今日之阁臣,势轻而权有所分,则相率击之以博名。”因求退益力,诏慰谕之。
初,日本封贡议起,石星力主之,志皋亦冀无事,相与应2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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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及封事败,议者蜂起,凡劾星者必及志皋,志皋求罢,上多谴言者以谢之;后言者益众,则多寝不下。至是星论死,张位亦以杨镐故罢官,上虽不谴及志皋,而志皋已病不能视事。自是在告者四年。
诏下云南大理采石。
十一月,戊戌,倭弃蔚山遁。
时行长、清正以关白死,皆怀去志,清正发舟先走。陈璘提督水军,副将邓子龙、游击马文焕等皆属焉。战舰数百,分布忠清、全罗、庆尚诸海口。
会贼将遁,璘亟遣子龙偕朝鲜将李舜臣邀之。子龙素慷慨,所在立战功,至是年逾七十,意气弥厉,驾三巨舰为前锋,邀之釜山南海,携壮士三百人,跃人朝鲜舟,直前奋击,贼死伤无算。他舟误掷火器人子龙舟,舟中火起,贼乘之,遂与舜臣俱战没。会副将陈蚕、季金等军至,夹击,而倭无斗意,官军焚其舟,贼大败。其得脱登岸者,又为陆兵所歼,焚溺者万计。
时刘缝方攻行长,夺曳桥寨,璘以舟师会击,复焚其舟百余。行长党石曼子引舟师来援,璘邀之半洋,击杀之,于是诸倭杨帆尽去。其余贼退保锦山,官军挑之不出。【考异】“李舜臣”,诸书皆作“李舜”,今据《明史》本传。
十二月,倭复渡匿乙山。崖深道险,将士不敢进。陈璘夜潜人,围其崖洞,比明炮发,倭大惊,奔后山,凭高以拒。将士殊死攻之,贼遁走,璘分道追击,贼无脱者。
自倭乱朝鲜七载,丧师数十万,糜饷数百万,中国与朝鲜迄无胜算,直至关白死,祸始息。
万世德代杨镐经略军务,畏倭不敢前、比闻倭退,始会同邢玠以捷闻,时论薄之。
是月,以河道都御史杨一魁为刑部尚书,起前尚书温纯为左都御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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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皆以五月召,至是始任事。
是冬,总督三边李汶袭河套寇于松山,大破之,寇远遁。
时珠图尔即著力菟,见前。已东归,而套寇浩尔齐、巴什图等频年抄掠如故,据三大巢,日河套、曰海西、日松山,声息交倚,是年寇西宁,参将赵希云等阵没。
松山在河西,为羌番襟要地,垂二千里。至是汶内联四镇,外招番人,袭破寇众于松山,复其地、筑边垣四百里,以蔽庄凉、兰靖为内地,而尽撒旧成。
汶督陕凡四考,进秩至少师。其松山奏捷疏,言:“兵动万余,师劳旬日,收幅员千余里之封疆,剪腹心数百年之巨害。”叶向高志“汶大小百余战,斩馘万九千有奇,降万二千有奇,遂空松幕”云。【考异】《三编》系之是年十一月下,据《明史》传中在是冬,今从之,并据《三编》记其奏捷疏及叶向高所志汶战功,惟《明史·鞑靼传》“汶”亦作“旼”,《三编》据《实录》,当不误也。
以刘东星为工部侍郎,总理河道。
初,潘季驯议开黄河上流,循商邱、虞城面下,历丁家道口,出徐州、小浮桥,即元贾鲁所浚故道也。朝廷以费巨,不果。
东星即其地开浚,起曲里铺至三仙台,抵小浮桥;又浚漕渠,自徐,邳至宿迁,凡五阅月工竣。明年,浚邵伯、界首二湖;又明年,开泇河,南通淮海,引漕甚便。
税使之四出也,有奸民张礼等,伪为官吏,群小百十人,分据近京要地,税民间杂物,弗予,捶至死。太常少卿傅好礼极论其害,因言:“自朝鲜用兵,饥民富者贫,贫者死,思乱已久,奈何又虐征!国家纵贫,亦不当头会箕敛,括细民续命之脂膏。况奸徒所得千万,输朝廷者什一耳,陛下何利为之!”奏人四日,未报,复具疏请。上大怒,传旨镌三级,出之外。大理卿吴定疏救,上益怒,谪好礼大同广昌典史,定镌三级,调边方。言官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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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七十一 交章论救,斥定为民。
既而上思好礼言,下其疏,命厂卫严缉,逮礼等二十八人诏狱,其害稍除。
好礼之官未几,请急归。家居十五年卒。天启中,赠太常卿。【考异】此据《明史》好礼本传。传特书于二十六年冬,今据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