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五十九 世宗嘉靖二十六年丁未至二十九年庚戌
明通鉴卷五十九
纪五十九起强固协洽,尽上章掩茂,凡四年。
世宗肃皇帝
嘉靖二十六年
春,正月,甲寅朔,不御殿,百官于奉天门行礼。
初,杨守谦巡抚山西,上言:“偏头老营堡二所,余地千九百余顷,请兴举营田,堪以内省京运,外资防守。”且举副使张镐为提调,以本官兼摄。上以为忠,诏行之。至是守谦移抚延绥,仍请久任镐终其事,镐卒成之。诏以其法行之九边。
是月,吏部尚书周用卒,改刑部尚书闻渊于吏部,逾月、以
南京刑部尚书屠侨代渊为刑部尚书。
寇犯永昌,总兵萧汉败绩、总督曾铣奏请逮问。
二月,总督宣大都御史翁万达,会宣大、山西镇、巡官议上边防修守事宜,复请帑银六十万两,修大同西路、宣府东路边墙凡八百里,诏许之。
时曾铣建复套之议,辅臣夏言实主之。万达数以通贡议请, 不许。其在边也,上以其更事久、深倚之,所请无不从,独言谙达事与上意左。上既力细贡议、乃以复套事行边臣议之。
万达议曰:“河套本中国故壤,成祖三犁王庭,残其部落,舍黄河,卫东胜、后又撤东胜地以就延绥,套地遂沦失。然正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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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治间,我未守,彼亦未取,乃因循画地而守,遂捐天险,失沃野之利。弘治前,我犹岁搜套,后乃任彼出入,盘据其中,畜牧生养,譬之为家成业久矣。
今欲一举复之,提军深入,山川之险易,途径之迂直,水草之有无,皆未熟知。我马出塞三日已疲,彼骑一呼可集,我军数万众,缓行则持重,疾行趋利则辎重在后,即得小利,归师尚艰,倘失向导,全军殆矣。彼迁徙远近靡常,一战之后,或保聚,或佯遁,笳角时动,壁垒相持,已离复合,终不渡河。我军于此,战耶?退耶?两相持耶?数万山塞,亦必数万众援之,又须兼通饱道,是皆至难而不可任者也。
夫驰击者彼所长,守险者我所便。弓矢利驰击,火器利守险,舍火器守险,与之驰击于黄沙白草间,大非计也。议者徒见近时捣巢恒获首功,然捣巢因其近塞,胜则倏归,举足南向即家门、若复套,则深入其地,后援不继,事势迥殊。若令彼有其隙,我乘其敝、从而图之,未尝不可。今塞下喘息未定,边卒创夷未起,横挑强寇以事非常,窃所不解也。”
时上方向铣议,不省。
都御史宋景卒,改工部尚书王以放代之,以工部侍郎文明为尚书代以旅
三月,庚午,赐李春芳等进士及第、出身有差。
上以久早,祷雨于宫中。
己卯,大雨。诏举醮谢典,停封止刑三日。
夏,四月,丙戌,逮巡抚山西都御史孙继鲁下诏狱。
先是总督翁万达议撤山西内边兵,并力守大同外边,诏从之。会继鲁代杨守谦抚山西、抗章言:“紫荆、居庸、山海诸关, 东枕溟渤;雁门、宁武、偏头诸关,西据黄河;天设重险以藩卫国家、岂可聚师旷野,洞开重门以延敌。夫紫荆诸关之拱护京师,与雁门诸关之屏蔽全晋,一也。今议者不撤紫荆以并守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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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岂可独撤雁门以并守大同耶?况自偏头、宁武、雁门东抵平硎关、为山西长边;自右卫双沟墩至东阳河镇口台,为大同长边;自丫角山至双沟百四十里,为大同紧边;自丫角山至老牛湾百四十里,为山西紧边。论长边则大同为急,山西差缓,论紧边 则均为最急,此皆密迩河套,譬之门阖,山西守左,大同守右。山西并力守左,尚不能支,又安能分力以守大同之右?近年寇不敢犯山西内郡者,以三关备严故也。使三关将士远离堡戍,欲其 不侵犯难矣。全师在外,强寇内侵,即紫荆、倒马诸关不将徒守哉!"
万达闻之,不悦,上疏言:“增兵摆边,始于近岁、与额设守边者不同。继鲁乃以危言相恐,复遗臣书,言“往岁建云中议,宰执几不免;近年撤各路兵,督抚业蒙罪,其诋排如此。今防秋已逼,乞别调继鲁;否则早罢臣,无误边事。"
兵部是继鲁言,上不从。下廷议,廷臣请如万达言。上方倚万达,怒继鲁腾私书引往事议君上,而夏言亦恶继鲁,不为地,遂逮下诏狱、疽发于项、瘐死.
继鲁耿介,所至以清节闻,然好刚使气,为巡抚仪四月,遽以非罪死,论者惜之。
乙巳,四川白草番平。
总兵官何卿至镇,会巡抚张时彻议,分所部兵为三哨,更调马湖及建昌诸卫士兵助之。生禽首恶数人,斩首六百九十三、克番寨四十七,毁碉房四千八百七十余,获牛马器械储积以万计。
白草为四川东路生羌,最强,至是悉平之。于是松潘、威茂间,终嘉靖世,边境稍宁,卿之功为多云。【考异】《明史·四川土司传》言“斩首九百七十余级”与《实录》小异。其白草为四川东路生羌,亦见传中,今参《实录》书之
己酉,谙达复求贡。
总督翁万达,以“边墙之役,版筑方兴,宜羁糜使毋侵扰”。16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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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上方趣曾铣出塞,不允。
五月,总督三边曾铣袭套寇,败之。
先是,铣以初春出塞掩击,败还,匿不以闻。至是复选锐卒击之,斩首二十七级,生禽一人,余毙于矢石者甚众,获马牛驼器械以千计。寇移帐渐北,间以轻骑入掠,铣复督诸军驱之,遂 远徙不敢近塞。
捷闻,升铣俸一级,赐银币。铣复列上诸臣功罪,论功则参将李珍、韩钦为最,又请恤阵亡之千户郑稍、百户徐相,皆从之。
铣又奏:“边方守令,所系甚重,乞于进士、举人、监生内选年力精锐材千强敏者铨补、称职者特加奖擢。仍慎选监司以为表率、勒限到任以豫秋防。”上是其言,诏两广、四川、云、贵边方皆用此例。【考异】《明史·铣传》书于奏复套之前,今据《实录》系之五月、据奏报月日也。《三编》言“铣以初春出塞掩击,败还不以闻”、疑在萧汉败绩之前后间事。
六月、戊戌、免南直隶凤阳、扬州、淮安三府被灾夏税。
庚子,曾铣奏:“延宁寇警,议调庄浪鲁经兵三千,暂驻兰州适中之地以备应援,而甘肃总兵仇鸾及巡抚杨博,以本镇兵寡为词,不听调遣。”上曰:“孙继鲁首肆阻挠,鸾复效尤,何以一事权而申军令!"诏夺鸾禄米半年,博亦停俸三月.
是月,谙达诸酋与小王子有隙,小王子欲寇辽东,谙达以其谋来告、请与中国夹攻之,且以此立信,为通贡地。翁万达以屡奉严旨,不敢辄为请求,乃于请催抚臣赴镇奏中及之,亦不省。
秋,七月,丙辰,河决山东曹县,水入城二尺,漫金乡、鱼事中刘天直劾河道都御史詹瀚,诏巡按御史查勘以闻。
台、定陶、城武,冲谷亭,漂没庐舍,入民死者甚众。工科都给
丁巳,改巡抚南赣、汀、漳都御史朱纨巡抚浙江,兼管福建福、兴、漳、泉、建宁五府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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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日本以嘉靖二十三年来贡、部臣以其未及期,且无表文,却之。其人利互市,留海滨不去,而内地奸人利其交易,商富豪贵争趋之,沿海遂有倭患。
先是六月,巡按御史杨九泽言:“浙江宁、绍、台、温皆滨海,界连福建之福、兴、漳、泉诸郡。虽有巡海副使、备倭都指挥,而海寇出人无常,两地官弁不能通摄,制御为难。请如往例,特遣巡视重臣,尽统海滨诸郡,庶事权一而威令易行。”廷议善之、遂以命纨。【考异】《纪事本末》、《昭代典则》皆系倭寇于二十五年,盖自二十三年入贡未去也。《明史·日本传》系杨九泽上书于是年之六月,《朱纨传》巡抚浙江在七月,皆据《实录》、惟诸书皆云“兼福、兴、泉、漳等处”,证之《日本传》,则兼建宁为五府也,今据《日本传》增。
是月,陕西澄城麻陂山、界牌岭昼夜吼数日,山忽中断、移走东西三里,南北五里。
八月、丙戌,免陕西被灾税粮。
是月,兵部尚书陈经罢。
经以七月秩满,加太子少保。未几,南京给事中张思诚、御史宋治各劾其麻鄙不职,遂令致仕,给驿归。【考异】《明史·七卿表》,经以七月加太子少保,致仕。证之《实录》则加宫衔在七月、致仕在八月,今据《实录》.
罢礼部侍郎许成名、崔桐、少詹事王用宾、黄佐。
先是吏部左侍郎缺,例用翰林资深者推补。尚书闻渊,初拟成名,桐忿争,乃并舍之而用祭酒王道。未几,道卒、渊仍拟桐及佐名上。给事中吕时中言:“桐始以与成名争,舍之而用道。今复用桐、是赏争也,何以抑躁竞?"给事中徐需、御史艾朴又言:“桐与成名诟争成隙,而用宾、佐复从中觊觎,宜俱释勿用,而 别选雅望者。”上是之、乃有是命,仍夺渊俸半年。
九月,己未,免南直隶徐、沛、萧、宿、五河、虹各州县被灾秋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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戊辰,免江西抚州、吉安、瑞、袁、临五府被灾税粮。户部尚书王杲罢。
先是,礼科给事中马锡,劾“杲与巡仓御史艾朴私受两淮运司解官黄正大贿,勒管库员外郎余善继私纳低银”,上怒,下呆镇抚司究问。杲奏辩,请与该科面质,不省。
寻户科给事中厉汝进等奏:“近日交通关节,自杲外如太常少卿严世蕃、顺天府丞胡奎、总督尚书王𬀩等,皆有踪迹,宜尽法穷治。”严嵩上疏自理,言:“欲污蔑臣,故借臣子世蕃肆其巧诋。”上益怒,执汝进至阙下,杖八十,会奏之给事中查秉彝、徐养正、刘禄、杖六十、俱降边方杂职。果、朴从重发极边卫充军。杲竟卒于戍所,
是月,以湖广、贵州苗连年行劫、虏参将杨钦,杀沅州卫百户陈恩等,湖广都御史姜仪上章自劾,请与贵州巡抚王学益订期进剿。上以“苗寇播恶,屡敕二省协剿,而学益愆期玩寇,令巡按官据实参奏,逮京重治。”
改左都御史王以旂为兵部尚书、兼餐团营,改刑部尚书屠侨为左都御史。以南京户部尚书夏拜谈为户部尚书。
闰月,丙午,振成都饥。
是月,以总督漕运兼巡抚凤阳右都御史喻茂坚为刑部尚书代屠侨也。
冬,十月,甲寅,免畿内被灾税粮。
丙辰,巡抚延绥都御史杨守谦言:“激劝军士在重赏。令甲,斩一首者升一级,不愿者予白金三十两,赏未免薄。又文移察勘,动涉岁时,以故士心不劝。近宣大事棘,请加赏格,倍增其数、镇、巡官验明即给。盖增级袭荫、有官者利之,穷卒觊赏而已。”
兵部以为然,定“斩首一级者,予五十两。著为令”。守谦以前山西修边功,增俸一级,赐金币有加。“请给新设游兵月饷,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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仓储贷饥卒。”皆报许。
是月,湖广道试御史陈其学劾锦衣卫掌事、都督同知陆炳。
先是、炳以“京师流寓人多、恐潜藏奸宄,乞行禁戢”,从之、至是其学劾“炳肆行威福,矫下遂客之令”,又以盐法劾“炳与京山侯崔元加抽病民,且受奸商徐二请托,请一并究治”。诏“执二下镇抚司拷讯,炳与元各对状”.寻炳等引罪,竟宥勿问。
十一月,己卯,冬至,祀天于圜丘,朱希忠摄行。
壬午,大内火。释前御史杨爵等三人于狱。
是夜、大高元殿灾。上祷于露台,火光中若有呼三人忠臣者,立传诏释爵,并给事中周怡、员外刘魁。
爵等再下狱,桎梏加严。饮食屡绝,会有天幸,得不死。
爵归二年,一日晨起,大鸟集于舍,爵曰:“伯起之祥至矣。”果三日卒。隆庆初,赠光禄卿,谥忠介。
爵之初入狱也,上令东厂伺爵言动,五日一奏,校尉周宣稍左右之,辄受谴。其再至,治厂事太监徐府奏报,上以密谕不宜宣,亦重得罪。先后系七年,日与怡、魁切劘讲论,忘其困。所著《周易辨说》、《中庸解》,则狱中作也。【考异】《实录》但书释
爵,不及怡、魁,亦不言空中神降事、今据《明史》爵本传书之.
乙未,皇后方氏崩。
诏曰:“皇后比救朕危,奉天济难、其以元后礼,令礼部议丧仪。”
是月,总督三边曾铣会同抚、按官疏陈边务十八事,曰:“恢复河套;修筑边墙;选择将材;简练士卒;买补马骡;进兵机宜;转运粮饷;申明赏罚;兼备舟车;多置火器;招降用间;审度时势;防守河套;营田储蓄。”及“明职事;息讹言;宽文法;处孳畜。”又上营阵八图,日立营总图及遇敌驻战、选锋车战、骑兵迎战、步兵搏战、行营进攻、变营长驱、获功收兵各图。上览而嘉之,下兵部会廷臣集议,皆言:“铣先后所上方略,俱可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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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五十九
行。”上乃下铣前后诸疏,令廷臣定策以闻。
会日本遣使周良等复先期求贡,用舟四、人六百泊海外以待明年贡期。守臣沮之,则以风为解。至是事闻,上以“先期非制,且人船逾额,敕守臣勒回”。
巡抚浙闽朱纨既至,讨覆鼎山贼,平之。
十二月,辛酉,逮甘肃总兵官仇鸾。
鸾在边久,贪纵酷虐,恣为不法,总督曾铣劾其不听调遗诏:“姑夺俸,令按臣查核以闻。”鸾知不可掩,益狂悖无顾忌,铣复上疏劾鸾不法数事。上大怒,命锦衣差官校械系来京师鞫治。
戊辰,册谥大行皇后日孝烈皇后。
乙亥,倭犯宁波、台州,大肆杀掠,官军莫有御者.巡按御史裴绅以闻,诏隶分守参议郭世威等,令所司严备之。【考异】《实录》但云海寇,故《明史、本纪》据之。证之《日本传》即倭也,今据传书之。
二十七年
春,正月,戊寅朔,不御殿。百官朝贺如前例。
癸未,夏言罢,并逮陕西三边侍郎曾铣.
言素以经济自许,思建立不世功、会铣请复河套、遂赞决焉。初,江都人苏纲者,言继妻父也,雅与铣善,为延誉于言,言遂密疏荐之,谓群臣无如铣忠者。铣鸠兵缮塞,数破敌,上亦雅向之,令言拟旨优奖者再。铣益锐志出师,条上方略,廷议一如铣言。
及是上下铣议于九卿科道,覆奏甫上,上意忽中变,谕辅臣曰:“今征逐河套,不知出师果有名否?兵食果有余,成功可必否?一铣何足言,如生民荼毒何?"
严嵩知上意,遂极言“河套必不可复”,廷臣王以旂等亦如嵩指,尽反前议。于是嵩力攻言,谓“向拟旨褒铣,臣皆不预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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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大惧、谢罪,且言:“嵩初并无异议,今胡乃尽诿于臣!”而上已人嵩谮,怒不可解,乃遣锦衣官校逮铣,而尽夺言官阶,令致
什。
初、盲再召、陵嵩甚,而海内士大夫方怨嵩贪忮,谓言能压制之,深以为快,而言以废弃久,务张权;唐龙之罢,高简之戍、许成名、崔桐、王用宾、黄佐之斥逐,以及王杲、孙继鲁之狱,皆言主之。以上事皆见前。朝士因之失望。
最后,御史陈其学劾崔元、陆炳。亦见前。言拟旨令陈状。二人惧,皆造言请死,炳长跽,乃得解。于是二人日与嵩比而构言,言未之悟也,上数使小内竖诣言所,言傲岸奴视之;及诣嵩、嵩必延坐,亲纳金钱袖中;以故日誉嵩而短言。言进青词晚失上指,嵩俞精治其事,由是嵩益被宠而言眷渐移。至是嵩复从中构之,以至于败
上既谴言、复以科、道官无一人论言者,命锦衣官悉逮至,杖之于廷,各夺俸四月。【考异】据《明史·陆炳传》、言“炳骤贵、能得夏言、严嵩欢,言故昵炳。一日,御史劾炳诸不法事,言即拟旨逮问。炳窘,行三千金求解不得,长跪泣谢罪乃已。”证之《实录》,御史陈其学劾炳盐法事,诏责炳陈状、炳等引罪乃已、核与言本传合,并无逮问之语,今仍据《夏言传》书之。
己亥,振陕西饥。
时巩昌、汉中二府大饥,凤翔府汧阳县为水所没。巡抚谢兰以闻,诏“发太仓银五万两于巩、汉充振,徙汧阳县治于城东三里外,并蠲冲决地租三千石”。
是月,改王以旂兼都察院右都御史,总督三边,以南京户部尚书赵廷瑞为兵部尚书。
先是兵部缺、推总督仓场户部尚书刘储秀、储秀上疏辞谢,且力赞复套之议,上怒,遂坐免。
总督河道都御史詹瀚,以“河决曹县,请于赵皮寨等处多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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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河,修筑堤岸、以捍水患”,从之。
寇犯广宁,参将阎振死之。【考异】《明史·本纪》作“把都几”、《实录》称“永宁酋”,今从《明史稿》书寇。《实录》系之二月,盖奏报月日也,今据原奏。
二月,癸丑,作永陵。
时大行皇后将葬,上以陵名未定,下礼官议。于是尚书费案言:“太祖葬孝慈皇后于孝陵,成祖葬仁孝皇后于长陵,皆命名在先,卜葬在后,载之《实录》中。”上乃自定孝烈皇后陵曰永陵,命朱希忠告太庙.
三月,癸巳,杀总督陕西三边侍郎曾铣,并逮致仕尚书夏
言。
铣既就逮,上初无意杀之。会仇鸾为铣所劾、逮问人狱、严 嵩欲以陷铣者并及言,乃代鸾狱中草疏,诬“铣掩败不闻,侵克军饷巨万,遣其子曾淳属所亲苏纲赂当途。”其言绝无左验,而上深入其说,并下淳、纲诏狱。于是给事中齐誉等见上怒铣甚,疏称:“法司议铣罪,律无正条,且比守边将帅失陷城寨者论斩。”上责誉党奸避事,镌级,调外任。法司见上必欲依正条、乃当铣交 结近侍律斩,妻子流二千里,决不待时。报可,即日斩铣西市。铣既没,家无余赀,妻子狼狈远徙,天下闻而冤之。
时夏言罢归,方抵通州。上既诛铣,即遣官校逮言。言闻逮,大惊堕车,曰:“噫,吾死矣!”自是嵩构之益急。
癸卯,释仇鸾于狱。
严嵩以鸾发曾铣边事,德之;鸾复厚贿嵩,相为表里。久之,恃上宠,复陵嵩出其上,以及于败。
夏,四月,丁未,夏言逮至京,下镇抚司拷讯。
言上疏讼曰:“臣之罪衅,起自仇家,恐一旦死于斧钺之下,不能自明。今幸一见天日,沥血上前,虽死不恨。往者曾铣倡议复套,仇鸾未尝执以为非。既而上意欲罢兵,敕谕未行而鸾疏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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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此明系在京大臣为之代撰,藉鸾口以陷臣,肆意诋诬,茫无证据。天威在上,仇口在旁,臣不自言,谁复为臣言者!"又言:“嵩静言庸违似共工,谦恭下士似王莽,父子弄权似司马懿,在内诸臣受其牢笼,在外诸臣受其箝制,皆知有嵩,不知有陛下。臣生死系嵩掌握、惟归命圣慈,曲赐保全!"凡再疏入,皆不省。狱具,刑部尚书喻茂坚、`都御史屠侨等议:“言罪当死,惟直侍多年,效有劳勤,据律宜在议能议贵之条。"上切责茂坚等,夺其俸、犹及言前不带香冠事。于是言竟坐与铣交通律论斩,系狱待决。【考异】诸书皆系之十月杀言之下。证之《实录》、言以四月丁未至,狱其即在是时,盖曾铣决不待时,言俟秋决,故以十月诛也。《明史。言传》谓“言逮至京师,再疏讼冤”,《实录》但载其前疏,而“劾嵩静言庸违”以下,似系再上之疏,今据本传连书之。
丁巳、太白昼见.
是月,直隶巡按御史吴相言:“边兵戍守之劳,锋镝之忧,既无恒产,而所得月饷,不才将领又从而朘削之。彼朝夕自救之不暇,何暇御寇!臣以为各边民田,自原额粮亩外,余者尚多,宜下所司勘实,给军佃种,宽其租庸、其无余田者,许军民以附边屯田参伍为业。”部议从之。
五月、丙戌,葬孝烈皇后于永陵。
是月,寇犯宣府、官军败绩。【考异】《实录》系奏至于七月,据原奏称“五月”,今从之。
六月,丁未,湖、贵苗乱,贵州巡抚李义壮以闻。
初,湖、贵间有山曰蜡尔,诸苗居之。东属镇溪千户所竿子坪长官司,隶湖广;西属铜仁、平头二长官司,隶贵州;北接四川酉阳;广袤数百里。诸苗数反,官兵不能制,万镗征之四年不能克,乃授其魁龙许保冠带;湖苗渐息,而贵苗反如故。镗班师,许保及其党吴黑苗复乱。义壮请设总督,节制三省,兵部议
从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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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张岳总督两广,平连山贼李金及贺县贼倪仲亮等,莅镇四年,巨寇悉平,召拜兵部侍郎,至是命以右都御史充湖广、贵州、四川总督,三省镇、巡官皆听节制。
戊申,日本贡使周良等六百余人,驾海舟百余艘人浙江界,求请诣阙朝贡
巡抚朱纨以闻,礼部议:“旧例,贡以十年为期,来者无得逾百人,舟无得过三艘。今舟数人数皆数倍于前,宜令仍循十八年例,起送五十人赴京,余留嘉宾馆,量加犒赏,谕令归国。若互市防守事宜,在纨善处之。"报可。
秋、七月、甲戌,诏改巡抚浙闽等处为巡视,从御史周亮、给事中叶镗之请也。
初,明祖定制,片板不许人海。承平久,奸民阑出人,勾倭人及佛郎机诸国入互市,闽人李光头,歙人许栋,踞宁波之双屿、为之主司其质契,势家护持之,漳、泉为多,或与通婚姻。假济渡为名,造双桅大船,运载违禁物,将吏不敢诘也。或负其直,栋等即诱之攻剽,负直者胁将吏捕逐之,泄师期令去,期他日偿,他日至,负如初,倭大怨恨,益与栋等合,而浙、闽海防久隳,战船哨船、十存一二;漳、泉巡检司弓兵,旧额二千五百 余,仅存千人。倭剽掠辄得志,益无所忌,来者接踵。
纨巡海道,采佥事项高及士民言,谓“不革渡船,则海道不可清;不严保甲,则海防不可复”,上疏具列其状。于是革渡船,严保甲,搜捕奸民。闽人资衣食于海,骤失重利、虽士大夫家亦不便也,欲沮坏之。
纨既至,平覆鼎山贼。逾年、将进攻双屿,使副使柯乔、都指挥卢镗会兵由海门进,而倭使周良已先期至,纨度不可却,录其船,延良入宁波宾馆防范之,计不得行。
是年夏,四月,镗遇贼于九山洋,俘日本国人稽天等,许栋亦就禽,栋党汪直等收余众遁,镗筑寨双屿而还。番舶后至者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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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入,分泊南麂、礁门、青山诸岛。势家既失利、言被禽者皆良民,因胁有司引轻比律;纨上疏,请悉以便宜行戮,执法既坚,势家益惧。
会周良安插已定,闽人林懋和为主客司,宣言宜发回其使;纨力争之,且曰:“去外国盗易,去中国盗难;去中国濒海之盗犹
易,去中国衣冠之盗尤难。”闽、浙人咸恶之,而闽尤甚。
亮,闽产也,至是与镗上言:“纨以一入兼辖二省,遥驻福建。而倭夷人贡者舣舟浙江海口,纨一身奔命、已不能及,今闽浙设有海道专司,苟得其人,不必更用都御史。”部议竟从之,乃复巡视旧例。自是事权不一,纨遂不得行其志,卒以此得罪,【考异】朱纨授浙江巡抚在二十六年七月,平覆鼎山贼即在是年,双屿之役在二十七年四月,改巡视即在其后。《明史·纨传》所载年月,皆与《实录》合。诸书记倭事,前后参错,今悉据《明史》朱纨、日本两传.参《实录》书之.
丙子,免南直隶凤阳府被灾州县税粮。
戊寅,京师地震,顺天、保定二府俱震。诏以灾重,遣官祭告郊庙、社稷。
庚子,西苑进嘉谷,遣官荐于太庙,百官俱于奉天门称贺。
八月,癸丑,京师复震,辽东广宁卫、山东登州府同日地震,祭告如初,仍敕“百官修省,各条时政得失以闻”。逾月,京师复地震有声。【考异】《明史·本纪》,京师地震,但书于七月,《五行志》则并载八月京师地震。《三编》地震目中,又据《实录》增入“九月京师复震有声”语,今据之。
丁巳,谙达犯大同,指挥顾相等死之、寇攻大同边墙不克,退犯五堡,总兵周尚文追败之于次野口。
九月,辛巳、免淮、凤、扬、徐被灾税粮、
壬午,寇犯宣府东路,深入永宁、怀来等处,畿辅震动.
是役也,守备鲁承恩等死之,官军敗绩。寇屠堡数百,杀掠1618
纪五十九
人民数万。怀、永之间、流血成川、积尸满野。诏逮总兵赵卿等。【考异】 寇犯大同于八月,犯宣府于九月,月日皆见《明史·本纪》《实录》书于明年正、二月,据勘报功罪之月日也。原奏一称“八月终”,称“九月初十日”。九月癸西朔,壬午正初十节也、今据《明史》.
乙未,免陕西被灾税粮。
是月,逮参将李珍等。
上既诛曾铣、怒不已,遣给事申价等往勘冒功通贿状。珍起自徒中,为铣录用,功最多,至是价等希指劾“珍与指挥田世威、郭能为铣爪牙”,遂坐逮,连及巡抚谢兰、张问行、御史盛唐,皆贬黜。又请勒曾淳、苏纲赃,恤阵亡军士及居民被难者。铣尝檄府卫银三万两制军仗,亦责偿于淳。既下狱,酷刑拷珍,令实克饷行赂事。珍几死,卒不承,淳用是得免。逾年,珍竟论死,世威、震坐谪戍。
冬,十月,癸卯,杀前大学士夏言。
言既下狱,严嵩数以边警激上曰:“此夏言、曾铣开边衅,故报复耳。”上不悟,然尚无意杀言。会有蜚语闻禁中,谓“言怨望讪上”,上怒,趣命决于西市。或曰“蜚语都嵩所构”,或曰“嵩以灾异,密疏引汉诛翟方进故事,上意遂决",然其事秘,世莫得知也。
言既诛,妻苏氏流广西、从子主事克承、从孙尚宝丞朝庆皆坐削籍。
言强直自遂,初与嵩共事,辄遇事裁抑之、世多称言。及大用后,颇修恩怨,物议遂不悉协。及嵩挤言至死,专权黩贿,祸及天下,久乃多惜言者。
隆庆初、其家上书白冤状,诏复其官,赐祭葬、谥文愍。【考异】此据《明史·言传》,而严嵩以蜚语及灾异构育二事,参《实录》书之。
丙辰,寇入隆庆八达岭,距天寿山仅七十余里。巡按御史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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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通鉴卷五十九
应锺闻警,夜驰赴昌平。时守臣俱不设备,应锺怒,执守陵诸军校鞭之,寇寻退。
应锺劾奏守备石美中等,并及提督太监王敏,敏亦劾“应锺乘夜突至,未谒陵而先鞭挞戍卒,不敬”。诏以应锺有功免究, 美中革任、敏亦降级闲住。【考异】《明史稿》、寇犯隆庆在是月丙辰、
据《实录》也。《明史·本纪》统系之九月,所谓“深入永宁、怀来、隆庆等处”是也,今据《史稿》分书之.
十一月,甲戌,免山东被灾税粮。
丙子,诏议孝烈皇后祔庙,既而罢之.
先是部臣以后丧且期年,神主宜祔享,乃援孝洁皇后故事,请权柎奉先殿东夹室。上曰:“非正也,可即祔太庙。”
于是辅臣严嵩等“请设位于太庙东皇妣睿皇后之次,后寝藏主,则设幄于宪庙皇祖妣之右,以从祔于祖姑之义”.上曰:“安有享从此而藏彼之礼?其祧仁宗,祔以新序,即朕位次,勿得乱礼。”嵩曰:“柎新序,非臣下所敢言。”上命"姑已之,且俟再期以闻".
甲申,冬至,祀天于圜丘,朱希忠摄行。
丙戌,太白昼见,凡十日。
乙未、顺天府密云县进生沙金五十两,诏入内库,仍行各
抚、按官多方采献。
十二月,礼部尚书费案卒。
二十八年
春,正月,壬申朔,不御殿,百官庆贺如前例。
是月,寇犯永昌镇羌,官军击却之。
二月,乙巳,振陕西饥,发太仓银四万两,并蠲临洮、巩昌等府州县税粮。
辛亥,以南京吏部尚书张治为礼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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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监祭酒李本为少詹事兼翰林学士、入内阁,并预机务。
自夏言得罪后,严嵩独相且年余矣。至是治、本皆以疏远入阁,益不敢预可否,嘿嘿而已。
壬子,谙达入寇宣府滴水崖、指挥董旸、把总江瀚、唐臣、张淮等皆战死,全军覆焉。寇遂东犯永宁,关南大震
乙卯,总兵周尚文率大同兵万骑至南路,御于曹家庄,大败之,斩其酋四。会翁万达自怀来赴援,鼓噪而东。寇知大兵众,谋东走。丙辰,宣府总兵赵国忠义败之于大滹沱,寇狼狈夜遁。
是役也,战功为数年之最,而尚文功尤多。捷闻,加太保兼太子太傅,自万达以下皆升赏有差。【考异】《明史·本纪》月日皆据《实录》、惟“董旸”,《本纪》作“董赐”,误也,今据《三编》、又据《实录》增人死事之唐臣、张淮二人,又有赴援之延绥游击徐仁、保定都指挥陈机.达官杨璋、军门指挥白钦等,附识之。
是月、以吏部侍郎徐阶为礼部尚书。
初,费案卒,以孙承恩代,寻被劾免,升阶代之。三月,辛未朔,日有食之。
乙酉,皇太于冠。越二日丁亥,薨。
是春,巡视浙闽朱纨疏言:“臣整顿海防,稍有次第,而御史周亮欲侵削臣权,致属吏莫肯用命。”已,义陈“明国是、正宪体、定纪纲,扼要害、除祸本、重断决”六事、语多愤激。而中朝上大夫先入浙、闽入言,亦有不悦纨者。
先是纨讨闽海之贼,连战三月,大破之。而是时浙人通番出入于宁波、定海间,闽人通番出入于漳州、浯屿间,纨以为“非严禁通番,则沿海无宁日"。会是年三月,佛郎机国入行劫至诏 安,纨遺副使柯乔、都指挥卢镗,捕获通番渠首李光头等九十六人,纨以便宜立决之于演武场。具状闻,语复侵诸势家,未几而劾者踵至矣。【考异】诸书记倭寇事,皆无月日,而其叙改巡视于诏安之】役以后,尤误也,惟《明史》朱纨本传书改巡视于去年,捕通番九十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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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年,皆与《实录》合。《实录》虽据奏报,月分参差、而所书诏安之捷,部议谓“贼发于二月而奏报于三月,非临阵之比”,据此则《明史·纨传》书诏安之捷于三月者是也。纨以四月被劾,亦见《实录》、今分书之。
夏,四月,庚戌,朱纨捷奏至,部臣请下巡按勘核。御史陈九德,劾“纨不俟奏覆,擅专刑戮,请治纨罪”,并逮柯乔、卢镗。下兵部会三法司杂议,佥以“纨不俟得旨行刑,及乔、镗等率请正法,皆不得为无过。然事难遥度,请遣风力宪臣往按之"。乃遣给事中杜汝桢往会巡按御史陈宗夔勘实以闻,并令纨 罢职待勘。
是月,兵部尚书赵廷瑞以疾罢,升兵部侍郎范锪代之。總疏辞忤旨,黜为民.
谙达等复犯永昌镇羌,参将蔡勋等击退。
总督宣大翁万达言:“是年春,寇犯宣府,射书人我营中,言求贡不得,当以秋间大举人边,直犯畿辅。臣阅其言词桀骜,颇肆要挟,与数年前遣使情状殊异。”上命“整秋防以俟,勿坠敌计中”,未几,竟如其言。
五月,己卯,礼科给事中沈束以请恤总兵官下狱。
初,总兵周尚文,以战功擢都督同知兼佥后府事、时严嵩为礼部尚书,子世蕃官后府都事,骄蹇不法,尚文面叱,将劾奏之,嵩谢,得免,调世蕃治中以避尚文,遂衔之。
其后尚文历功加至太保,嵩谋倾陷之,而连年谙达寇边,上方倚以抗强敌,故谗不得人、至是春曹家庄之役,录功、兼太子太傅, 赐赉有加.
未几卒,嵩欲格其恤典不予,束乃上言:“尚文为将,忠义自许。迩者寇骑深入,闻警疾驰,奋勇先登、多所杀获、此亦一时奇功也,宣加封爵延子孙。又如董旸、江瀚、搂北寇之锋,遏南奔之势、援兵不至,继之以死,虽已庙祀,宜加赐祭,以彰死事。今当事之臣,任意予夺,冒滥者幸恩,忠勤者捐弃,何以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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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气而激军心?”疏入,上大怒,诏廷杖,锢之诏狱,遂长系。
是月,召翁万达还,任兵部尚书。
六月,日本国复求贡,许之.
尚文恤典卒不行。穆宗立,始赠太傅,谥武襄。
秋,七月,乙亥,总督湖、贵、四川都御史张岳言:“贵州诸苗旋抚旋叛、湖苗因之贰心、若贵苗不诛,则湖苗之抚不固。”因条上会兵讨苗事宜,期以八月集兵会剿,诏以便宜行之.
庚寅,免河南陕西被灾夏税。
是月,浙江海盗起,寇浙东。
初,祖制设浙江市舶提举司,中官主之,驻宁波,海舶至则平其直,制驭之权恒在上。及上撤天下镇守中官,并市舶司罢之,而滨海奸入遂专其利。初犹市商主之,及通番禁严,遂移之贵官家,复屡负其直、倭使互市者留海滨,辄丧其资,不得返国,大恨。而大奸若汪直、徐海、陈东等,遂窟其中、以内地不得逞,悉逸海岛为主谋。倭听指挥,相煽入寇,而海中巨盗,亦袭倭服饰旗号、分艘掠内地。
自朱纨至,始稍稍治之.纨既罢、海禁益弛,乱滋甚。时海上承平日久、民不知兵,闻警则窜走一空。终嘉靖之世,遂无宁岁。【考异】《明史·本纪》、《明史稿》皆作“海贼”,盖是时倭寇既起,通番奸入率假其名以掠财物,其实不尽倭寇也。《实录》亦言“诸奸勾引岛夷及海中巨盗,所在劫掠,乘汛登岸,动以倭贼为名,其实真倭无几也”。故今仍据海盗之文书之.。是年浙东之役,据《明史·日本传》,起自责官家负直不予,激之人寇,而据《实录》所载,言“海上之事,初起于内地奸商汪直、徐海等,常阑出中国财物,与番客市易,皆主于余姚谢氏。久之,谢氏颇抑其直.诸奸索之急,谢氏度负多不能偿,则以言吓之曰:'吾将首汝于育。诸奸既恨且惧,乃纠合徒党及番客,夜劫谢氏,火其居,杀男女数十人,大掠而去。县官仓皇申闻上司,辄云倭人人寇”云云。此与《明史》所载大略相同,而谢氏即所称“贵官家”者、始也商负其直,及移之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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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则并倭与商而吞噬之。故倭寇之来,以商始,以商终,汪直,徐海之等,皆奸商也.并附识之。
八月,己亥,诏“户部核天下出纳之数以闻”。
是时边供繁费,加以土木祷祠之役,月无虚日。帑藏匮竭,司农百计生财,甚至变卖寺田,收赎军罪,犹不能给,乃遣部使者括逋赋。百姓嗷嗷,海内骚动。给事中张秉壶以为言。
于是户部覆议:“天下财赋,每年实征起存之例、夏税、秋粮、马草、屯田、地租、食盐、钱钞、税课、盐课、门摊之类,各有定数。成化以前,各边宁谧,百费省约,一岁出人,沛然有余。今则不然。京、通仓粮岁入三百七十万石,嘉靖十年以前,每岁军匠支米二百八十万石,,廪中常余八九年之积。十年以后,岁支加至五百三十七万石,抵今所储仅余四年,太仓银库岁入二百万两,先年各边额用,一年大约所出一百三十三万,常余六十七万。嘉靖八年以前,内库积有四百余万,外库积有一百余万。近岁来除进用、修边、给赏、赈灾诸项外、一年大约所出三百四十七万,视之岁入,常多一百四十七万。及今不为之所,年复一年,将至不可措手矣。且今生财之道既竭,计惟节用。请敕中外诸臣就职论事,专意清理,务求节财助边。仍令两京户部并工部、太仆、光禄及各直省司、府、卫、所以及辽、蓟、宣、大、陕西诸边,每岁终将一年出纳钱谷修成会计录,分为四目:一日岁征,如府库监局仓场额派钱谷几何;一日岁收,如收过本年、先年额征钱粮完欠几何;一日岁支,如本年用过各项钱粮于岁派额数增减相多几何;一日岁储,如本年支剩存积钱粮几何;务令简明,以为通融撙节之计。"从之。【考异】《三编》系之七月下,今据《实录》月日,
乙卯,寇犯大同。
.先是寇人大城,在大同之东,宫兵守之,不能入,寇佯西北去。至是乘官兵懈,复出松树墩毁墙入大同右卫及平虏、威远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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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凡攻毁堡寨村庄五十余,戕杀官军三千五百余人。
兵部言:"边臣报大同修筑墙垣可恃以守、一旦复毁垣冲人, 宜治其罪。”诏巡按御史勘实以闻。【考异】《明史·本纪》不具,《史稿》系之是月乙卯,证之《实录》原奏称“八月初十日,寇犯大城,在大同之东,官兵守之,不得人,寇佯西北去。我兵遂懈。十八日,寇复由松树墩掘墙而人”云云,是月戊戌朔,初十日丁未,十八日乙卯,《史稿》月日盖据《实录》也,今从之.
壬午,谙达复犯大同,总兵陈凤等击却之。
九月、戊辰、寇复以余骑犯榆林,参将刘继先等击却之。
庚辰,免浙江嘉、湖二府被灾秋粮。
是月,朵颜三卫导北寇犯辽东,入沙河堡,守将张景福死
之.
初,诏罢三卫马市,并新设木市亦罢之。自此三卫数为鞑靼向导,而朵颜部下哈舟儿、陈通事实主之。二人《者)皆中国人被虏,遂为之用。【考异】《明史·本纪》,“是月朵颜三卫犯辽东”,《明史稿》则以寇书之,证之《明史·三卫传》,盖三卫导鞑靼入寇也.《实录》系奏报于十一月,原奏称“九月”,并张景福之死俱见九月奏中,惟《三卫传》误列之二十一年之秋、盖连罢马市书之,未及分析耳.又据《实录》,死事之员尚有百户陈策、李松、附识于此。
吏部尚书闻渊引年致仕、刑部尚书喻茂坚引疾致仕,皆许
冬、十月,辛丑,免顺天、河间、保定、真定、大名五府被灾州县税粮。
之。改户部尚书夏邦谟于吏部。
是月,以吏部左侍郎潘潢为户部尚书。兵部尚书翁万达以忧去,升吏部右侍郎丁汝變代之。改南京尚书刘切为刑部尚书。
十一月,甲申,孝烈皇后神主祔太庙。
是时上欲桃仁宗,设新序,以廷臣执奏,乃命藏孝烈神主于皇妣献皇后之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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乙酉,太白昼见,凡五日。是月,工部尚书文明卒。
已丑,冬至,祀天于圆丘,朱希忠摄行。
乙未,免湖广沔阳、荆门等被灾州县秋粮。
十二月,以提督仓场侍郎李上翱为工部尚书
二十九年
春,正月,丙寅朔,不御殿。
癸未,山东盖州等卫地震,有声如雷,逾月乃止。【考异】《明史·五行志》佚,《三编》据《实录》增,今从之.
二月,宣府谍报,寇移帐驻威宁海子;已,复报寇朔州。兵部议:“寇入宜府,则冲黄花、白马、古北等隘。今日庙谟所当先定者,惟亟备蓟镇,屏蔽京师。请发河间兵一枝驻密云,保定兵一枝驻通州,俱听苏州抚、镇节制。”从之。
三月,乙丑,礼部以亢早,请行顺天府祈雨。上曰:“去冬无雪,今春不雨已百五十日,其亟行之毋忽。”
辛未,上躬梼雨于禁中。
壬午,赐唐汝楫等进士及第、出身有差。
是月,贵州苗贼龙许保袭思南府之印江县,执知县徐文伯及石阡推官邓本忠以去。
初,王学益、李义壮相继巡抚贵州,皆主抚议以附严嵩.张岳至,集两省官议,皆言“抚之无益,不如以兵戍守之,使毋出 掠可也”。未凡,许保猖獗,岳坐夺俸,乃决计讨之,大集土汉官兵,期以秋举。
广东黎贼平。
初,琼州五指诸山黎贼、剽掠崖州等处、伪置总兵,攻围城邑。是年之春、提督两广侍郎欧阳必进会剿,前后禽斩首从贼五 千余名,遂平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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奏言:“琼州孤悬海外,地大且远,非一副使所能弹压。请增设分守一人于儋州,参将一人于崖州,而复设守备一人于琼州。”部议以“分守官不便,第设参将,择知兵者任之”。乃以钦州守备俞大猷充右参将,镇守儋、崖.
夏,四月,己亥,以久旱,遣宫祭告郊庙,并敕群臣修省。
辛亥,下河南巡抚都御史胡缵宗于狱,刑部尚书刘讱坐免。
初,上幸承天,缵宗抚河南,迎驾时,有河间人王联,任阳武知县,缵宗尝以事笞之,寻为巡按御史陶钦變劾罢。联素凶狡,尝欧其父良论死,久之以良请出狱,复坐杀人,求解不得。知上喜告讦,乃摭缵宗迎驾诗中“穆王八骏”语为谤诅,言“缵宗命已刊布不从,乃属钦夔论黜,罗织成大辟”,遂以去年长至日,令其子诈为常朝宫,阑入阙门讼冤。凡所不悦,若副都御史刘隅,给事中鲍道明,御史胡植、冯章、张洽,参议朱鸿渐以及知府项乔、贾应春等百十人,悉构人之。上大怒,立遣官捕缵宗等下诏狱,命切会法司严讯、切等尽得其诬罔状,仍坐联死,当其子诈臂朝官律论斩,而为缵宗等乞宥。上既从法司奏,坐联父子辟,而心赚缵宗,多所诘让,复下礼部都察院参议,严嵩为之解。会京师灾异数见,上以咨陶仲文,仲文对言:“虑有冤狱,得雨方解。”上稍动,乃从轻典革缵宗职,杖四十,讱坐市恩,亦除名。法司正、贰停半岁俸,郎官承问者悉下诏狱,嵩以对制平狱有功,令兼支大学士俸。嵩辞,乃允。
时法司率骫法徇上意,稍执正,谴责随至。诩于是狱独持法、故身虽黜而时论多之。【考异】此据《明史·刘切传》、传言冬至日遣子讼冤,是缵宗之逮在去年,至是下狱。《实录》 系之是月辛亥,今据之。传言“穆王八骏”语,见之《实录》、则“穆王八骏空飞电,湘竹英皇泪不磨”之句,据此、则帝之遗缵宗、非无自也,此等不祥之语,传布在外,有似谤诅,王联之详,其亦缵宗有以自取之乎!
癸丑,大雨,百官称贺,优诏答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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壬戌、封陶仲文为恭诚伯,以祷雨、平狱功也。给事中张秉壶,劾“仲文贪天之功以为已力”,于是仲文疏辞,不允。【考异】《明史·本纪》及《恩泽表》,仲文封伯在八月丙寅,证之《实录》,在是月壬戌,若八月丙寅,则以万寿节加禄米也。《明书》亦系之四月。
是月,河决人淮,逼泗州祖陵。总漕副都御史龚辉,巡按御史史载德,请“开直河口以通下流,筑二陈庄、刘家沟二口以防冲决",从之,仍遣官修治陵寝。
五月、辛卯,重修《大明会典》成。
是月,改李士翱于刑部,以户部侍部胡松为工部尚书。
六月,戊申,太白昼见。连日阴云,凡昼见者七日。
丁巳,免綫南及山东被灾州县夏税。
戊午,谙达寇大同。
时谙达移驻威宁海子,势将南下,乃由墩口溃墙而入,悉精 兵伏林箐中,而以赢师往来诱我。总兵官张达意轻之,兵未合,逢率麾下驰击之,伏发,围之数匝,达马蹶,遂遇害。副总兵林椿,方击余骑于弥陀山,闻达被围,亟引兵西救。会矢下如雨, 椿亦中流矢,死之。
达、椿皆骁勇善战,寇得二将首,辄引去。
闰月,乙丑,免山西平阳、潞安、太原等府被灾夏税。
大同败问至,上以张达、林椿忠勇遇害、俱加赠赐谥。
时咸宁侯仇鸾坐废家居,以贿严世蕃,属之兵部、荐其谋勇可任,即日复太子太保,充总兵官,镇守大同,以署都指挥佥事徐珏副之,俱令星驰赴镇。
戊辰,免河南被灾夏税.
癸酉,逮总督宜大侍郎郭宗皋、巡抚大同都御史陈耀。
先是、大同之败,宗皋、耀各奏言“张达、林椿虽败于阵而寇亦旋退”、给事中唐禹言:“达、椿效死先登,全军陷没,独达二于张世杰、张俊以血战溃围得出。此数十年边关未有之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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衅。而宗皋等不自席藁待罪,乃敢蔓语弥缝、冀逃罪谴,死何以见达、椿,生何以谢二子?乞明示赏罚,以昭激劝。”上以禹奏公平,赐达二子同荫。命锦衣官校械系宗皋、耀,既至,命各杖于廷。耀死杖下,宗皋谪戍边。
达家广东,未至,遺侍郎苏祐摄其事。
丙子,起复翁万达总督宣大,闲住都御史赵锦巡抚大同。万
戊子,免南直隶被灾夏税。
己丑,免畿内被灾夏税。
秋,七月,戊申,谙达自威宁移驻断头山,并调集套虏,聚众十余万,谋深入关南。宣大守臣以闻,诏戒严防御。
壬子,逮巡视浙闽都御史朱纨并副使柯乔、都指挥卢镗等。
纨既罢职听勘、给事中杜汝桢、巡按御史陈宗夔勒上,悉如陈九德言,遂坐逮。方按问,趣纨对簿,纨闻之,慷慨流涕曰:“吾贫且病,又负气不能相下。纵天子不欲死我,闽、浙人必杀我。吾自决之,不须入也。”制《圹志》,作《绝命词》、仰药死。镤、乔等皆论死,系按察司狱。
自纨死,并巡视亦罢不设,中外诸臣自此摇手不敢言海禁
事。
己未,免陕西西安等八府被灾州县夏税。
是月,户部尚书潘潢,以议边饷许旨调南京、改李士翱子户部,以南京兵部侍郎顾应祥为刑部尚书。
八月,甲子,谙达犯宣府,不克。
先是谙达大举入寇,将拥众窥大同。时仇鸾方受命莅镇,惶惧无策,其厮养时义、侯荣者,说鸾曰:“勿忧,吾为主解之。”乃为鸾持重赂赂谙达,令移寇他塞,毋犯大同。谙达受货币,遗之传箭以为信,而与之盟,遂东去。及至宣府,有备不得入,遂寇
蓟镇
己巳,寇自独石边外东行至大兴州,去古北口百七十里,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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鸾知之、率所部驰至居庸关南。而顺天巡抚王汝孝驻蓟州、误听谍者,谓寇向西北。兵部尚书丁汝夔信之,请敕鸾还备大同,勿东。未几,兴州报至,始命鸾壁居庸,汝孝守蓟州。
乙亥,寇果循潮河川南下至古北口,遂拥众薄关城、总兵官罗希韩、卢钺不能却。
丁丑,寇攻古北口,以数千骑绕墙而军,汝孝悉众出,发火炮矢石攻之,寇乃阳督兵缀蓟师,而别遣精骑从间道溃墙而人, 蓟镇兵大溃。寇遂由石匣营达密云,转掠怀柔、围顺义城、闻保定兵驻城内,乃解而南,于是益谋内犯矣。
戊寅,寇至通州
先是寇将南下,巡按顺天御史王仔闻报,度官军弱,无能御者。夜,草疏言:“潮河川有径道,一日夜可达通州。敌兵剽悍若风雨,而古北口距京师仅七舍、漫衍无卫戍瞭望,神京陵寝万一荡摇,事系非小。请速集廷臣议战守策。"而身出驻通州、召吏民,给兵仗,听约束,收漕舟舣潞河西,勿使为敌用。事甫毕,而夜半敌兵果至通州,阻白河不得渡,营于河东二十里,分兵剽昌平,犯诸陵,杀掠不可胜计。京师戒严。
诏“檄诸镇兵勤王”。分遣文武大臣各九人守京城九门,定西侯蒋傅、兵部侍郎王邦瑞总督之,而以锦衣都督陆炳、礼部侍郎王用宾及给事、御史各四人,巡视皇城四门。
诏“大小文臣知兵者,许尚书丁汝夔委用。”于是汝變条上八事,“请列正兵四营于城外四隅,奇兵九营于九门外,近郊正兵营各一万,奇兵营各六千。急遣大臣二人经略通州、涿州、且释罪废诸将,使立功赎罪”,上悉从之.
然是时所籍皆虚数,禁军册籍尤缺额,仅四、五万、又半役内外提督、大臣家,不归伍者;在伍者半皆老弱,涕泣不敢前仓卒从武库索甲仗,主库太监勒常例不时发,久之不能军,诏“城中居民及四方人应武举者,悉登陴守,命都御史商大节率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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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御史统之”,又悬赏格募壮士。军事益旁午。
己卯,寇营白河东,分遣游骑四掠,去都城仅三十里。
时仇鸾帅副总兵徐珏、游击张腾等自居庸至通州,营于河西,保定巡抚杨守谦、副将朱楫等营于东直门外、各路援兵颇集。
议者率谓“城外有边兵足恃,城内虚,宜移京军入备内衅”。于是侍郎王邦瑞“请以巡捕官军营东、西长安街”,而尚书丁汝夔亦“量请掣兵入,营十王府庆寿寺前”,从之。
辛巳,寇自通州渡河而西,前锋七百骑驻安定门外教场、壬
初、寇薄通州,城中所遗侦卒出城不数里,道遇伤者辄奔还,妄言诳汝夔、既而言不雠,汝夔弗罪也,募他卒侦之,亦如前;以故敌之众寡远近者不得知。
午,薄都城,分掠西山、黄村、沙河、大、小榆河,畿甸大震。
成国公朱希忠掌城中营务,恐以兵少获遣,乃东西抽掣为掩饰计,士疲不得息,出怨言,而调者不得主名,则争置汝夔.仇鸾兵无纪律,掠民间,上方向鸾,戒勿治,汝變亦容忍之,以故军民益解体。
上见诸镇兵先后至,无统摄,而中官陆炳等争誉鸾,乃拜鸾为平虏大将军、节制诸路兵马;进杨守谦兵部左侍郎,提督军务。【考异】《明史·本纪》,“壬午,薄都城,拜仇鸾为平虏大将军”.又《丁汝夔传》言“辛巳,寇前锋驻安定门外教场,明日,薄都城”,皆据《实录》日分,惟仇鸾始以贿严世蕃总督宣大,《实录》不具,《三编》兼据《纪事本末》书之。若陆炳等请以鸾节制各路兵马,具见《实录》、今参书之.
是日,上御西苑,召严嵩、徐阶入议军事。
会寇至东直门、执御厩中官八人去,不杀;谙达踞坐帐中,语曰:“若归见天子,好为我致书!”乃以谩语求入贡、解送归,嵩等既入,上出书示之、嵩曰:“此礼部事。”复以问阶,阶曰:“寇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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矣!不许恐激之怒;许则彼厚要我。请遣使者给缓之,我得益为备。援兵集,寇且走.”上称善者再。
阶出,传上谕集廷臣议。国子监司业赵贞吉抗育曰:“此不必议。后生懦夫,暗于事势,见寇急而许之入贡,何异城下之盟!”又日:“今朝廷所急在收摄人心,若使追论周尚文之功,释沈束于狱,则寇退易易耳。”
上遣中使往觇会议,闻贞吉言而心壮之,宣人左顺门问计贞吉“请宣谕诸军,悬赏格以激士气”,从之。擢贞吉左谕德兼河南道监察御史,并给赏军银五万两,令随宜区处。
癸未,上御奉天殿。
先是,各路援兵至,诏兵部核数赏赉。而勤王兵先后至者五六万人,皆闻变即赴,未赍糗粮。及制下犒师,牛酒无所出、越二三日,援军始得数饼饵,益饥疲不任战。
上久不视朝,军事无由面白,吏部尚书夏邦谟等,“请上躬御正朝,延见廷臣,以振威武,从民望”,礼部尚书徐阶复固请。是日,文武昧爽集阙下,日晡,上始出御殿,不发一词,但谕“阶奉敕至午门集廷臣切责”而已。上以“本兵举措周章,令吏部别推曾历边方娴将略者”,部臣以都御史杨守礼名上。于是丁汝
夔不自安,乃请躬餐诸将出城徇寇,以侍郎孙应奎专督军饷。
先是上趣诸将战甚急,丁汝夔以咨严嵩,嵩曰:“塞上败,可掩也;失利辇下,上无不知,谁执其咎?寇饱,自扬去耳。”汝夔遂承嵩指,戒诸将勿轻举。杨守谦以孤军薄寇营,而阵无后继,亦不敢战,于是皆坚壁不发一矢,辄以汝夔及守谦为词。
寇遂毁城外庐舍,火光烛天。城之西北隅,内臣园宅在焉,汝夔、杨守谦子午门外廷鞠。
甲申,寇退。
环泣上前曰:“将帅为文臣制,故寇得纵横至此。”上怒甚、命逮丁
寇掠内地凡八日,本无意攻城,且所虏获已过望,遂整辎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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趋白羊口去。
逮副都御史王仪。
初,王忬自通州告急请援,诏仪率兵二千往。至是忬奏“仪纵士卒虐大同军”。大同军者,仇鸾兵也。仪坐逮,乃超擢予右佥都御史代之
丙戌,京师解严。
侍郎王邦瑞请蹑寇归路击之。时京师大雨弥日,京畿千里之内,泥淖竟尺。谕德赵贞吉奉使劳军,趣仇鸾乘雨袭寇、不应、又犒赏及鸾军,亦不受。贞吉见寇已引去,计无所出,乃赍敕遍谕城外诸营而还。上怒其处分未当,轻率复命,又追论其讼周尚文、沈束为代人怀怨,乃命杖五十,谪荔波典史。
先是贞吉廷议罢,盛气谒严嵩,嵩不见,贞吉怒,叱门者。会世蕃趋入,顾谓贞吉曰:“公休矣!天下事当徐议之。”贞吉愈怒,骂曰:“汝权门犬,何知天下事!”嵩父子衔之,卒得罪。
丁亥,仇鸾败绩于昌平。
时寇以白羊口道狭,恐我军邀袭,乃取昌平东北古北口汨路 出。鸾军猝与之遇,敌纵骑蹂击,杀伤千余人,鸾几为所获,被救得免。敌遂长驱至天寿山,总兵官赵国忠列阵红门前,不敢人,遂循溯河川旧道去。【考异】《明史·本纪》书仇鸾败绩于白羊
口,此微误。盖寇以白羊口路狭,恐为官军所邀,乃改道取昌平东北古北口旧路、鸾军遇之而败,是鸾之败乃在昌平至古北口之路,非白羊口也.《明史稿》记寇至白羊口于甲申,正改道至昌平之前四日,此与《实录》合,今悉据书之。
杀兵部尚书丁汝夔、侍郎杨守谦。
时法司坐汝夔守备不设,守谦失误军机律,俱秋后处决。上以“汝夔罔上毒民,守谦党同坐视、皆死有余辜”,趣命即日斩于市。汝夔仍枭示,妻子流三千里、以刑部侍郎彭黯、左都御史屠侨、大理寺卿沈良才议狱迟缓,各杖四十,降俸五等。刑科张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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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循故事覆奏,各杖五十,斥侃为民。
初、上欲行大诛以惩后、汝夔窘,求救于辅臣严嵩,嵩曰:“我在,必不令公死。”及见上怒甚,竟不敢言,汝夔临死,始知为嵩所卖。
守谦临刑,慨然曰:“臣以勤王反获罪,谗贼之口,实蔽圣聪。皇天后土,知臣此心,死何恨!”
守谦在边,得将士心,位至开府,清廉如寒士。然性迟重,客有劝之战者、应曰:“周亚夫何人乎?”客曰:“公误矣、今日安得比汉法?”守谦不纳,竟得罪。边陲吏士闻守谦死,无不流涕。
是月、户部尚书李士翱以各营军饷不时给,被劾罢。
时侍郎孙应奎暂摄户部事,逾二月,始代之。【考异】士翱以八月革职,九月始罢。《明史·七师表》系之是月,今从之.
九月、辛印朔,谙达悉众出塞,由石城匣及张家、古北等口而去。
仇鸾掩败不闻,令诸将收斩遗尸、得八十余级。捷上,优诏答之,寻加太保,赐金币.
诏“振畿内被寇之民,并蠲免税粮,令户部核实以闻”。已而顺天府尹郭鋆,“请于伤重之各州县,先蠲免而后查核”,报可。又敕京师城外及蓟州、昌平等处广瘗暴骸。
乙未,罢团营,复三大营旧制。
谙达之内犯也,兵部核营伍,不及五六万人,驱之出城,皆流涕不敢前,诸将领亦相顾失色。至是丁汝夔既诛,辅臣严嵩请振刷以图善后。
时吏部侍郎王邦瑞摄兵部。【考异】《明史·七卿表》、兵部尚书丁汝夔诛,召翁万达,未至罢。十一月,王邦瑞任兵部尚书。证之《明史》邦瑞本传,“邦瑞始以兵部侍郎改吏部,及谙达犯都城,命邦瑞总督九门。及汝羹下狱,乃命邦瑞摄其事”,据此,则邦瑞初以史侍总督九门,节制京军,迨汝夔下狱,始摄兵部兼督团营,而本职仍系吏部。直至复三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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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旧制,始改邦瑞为兵部侍郎。又两月,翁万达不至、乃以邦瑞任之。诸书或言吏部,或言兵部,未经分析.又有径作尚书者,今据《兵志》所藏,附识之。因言:“国初京营禁旅,不减七、八十万。自三大营 变为十二团营、乂变为两官厅,寝不如初,然额军尚三十八万有奇。今营政废弛,见籍至十四万,而操练者不过五、六万,支粮则有,调遣则无,比寇骑深入,战守俱困,此其弊不在逃亡而在占役,不在军士而在将领。盖提督以下诸官,多世胄纨袴、平时占役营军,率以空名支饷、临操则集市人呼舞博笑而已。乞遗官精核。”
上是其言,下兵部议,“悉罢团营两官厅,复三大营旧制。设总督京营戎政一员,以武臣为之,协理京营戎政一员,以文臣为之"。时上方向用仇鸾,乃以为总督京营戎政,复改邦瑞为兵部左侍郎,专督营务。
丁酉,邦瑞复条上兴革六事,中言“宦官典兵,古今大患,请尽撤提督、监枪中官”、报可。
戊申、免織辅被灾税粮。
壬子,废郑王厚烷为庶人。
厚烷,仁宗子,郑靖王瞻埃之裔孙也。初,上修斋醮,诸王争遣使进香,厚烷独不遣。前年七月,上书请上修德讲学,因进居敬、穷理、克己、存诚四箴,演连珠十章,以神仙土木为规谏,语切直。上怒,下其使者于狱。
至是宗室有孟津王见蕊子祐橏,规复郡王爵,怨厚烷不为奏,乃乘上怒,摭厚烷四十罪,以叛逆告。诏驸马中官往勘无验,乃傅会其所建宫室名号拟乘舆为大不敬。遂削爵,锢之凤阳 高墙。【考异】据《实录》所载厚烷得罪,多勘奏中文致语,今悉据《明史·诸王传》书之.
乙卯,免山西被灾夏税.
是月、诏起复翁万达回部管事,苏祐总督宜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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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十月,壬申,免畿内、河南,南畿被灾秋粮。甲戌,大学士张治卒。
时辅臣多赞玄修,治不自得,悒悒而病。及卒,上不悦,赐谥文隐。隆庆改元,更谥文毅。
辛巳,下刑部郎中徐学诗于狱.
时方寇退,诏廷臣陈制敌之策,诸臣多掇细事以应,学诗愤然曰:“大奸柄国+乱之本也;乱本不除,能攘外患哉!”
即疏劾严嵩,略曰:“外攘之备,在于内治;内治之要,在于端本,今大学士嵩,辅政十载,奸贪日甚,内结勋贵,外比群臣,文武迁除,悉要厚贿;致此辈掊克军民,酿成寇患。国事至此、犹复敢谬引佳兵不祥之说以谩清问。近因都城有警,密输财贿南还,大车数十乘,楼船十余艘,水陆载道、骇人耳目。又纳夺职总兵官李凤鸣二千金,使镇蓟州;受老废总兵官郭琼三千金,使督漕运。举朝莫不叹愤,而无一人敢言之者,诚以内外盘结,上下比周,积久势成。而其子世蕃,又凶狡成性,擅执父权,凡诸司章奏,必先关白,然后上闻,掩罪饰非,乘机构隙。故凡论之者,虽不能显祸之于正言直指之时,莫不假事因人,阴祸之于迁除考察之际,天下痛心,视为鬼蜮。伏愿陛下罢嵩父子,别简忠良,则内治既清,外患自宁矣。”
上览疏,颇感动。方士陶仲文密言:“嵩孤立尽忠,学诗特为所私修隙耳。”上于是发怒,下学诗诏狱,削其籍。【考异】徐学诗下狱,《明史·本纪》不具.原修《三编》及《辑览》皆系之九月,重修《三编》据《实录》改入十月,又签明系十月辛巳,叙于张治卒之下,今据之.
甲申,巡视京营兵部主事申燧、劾“仇鸾恃宠弄权,更张营政”。鸾疏辩,谓:“隧意不过侵官揽权,束缚臣等,使不得行事耳。且京营巡视宫,近已添设科、道二员,今益之主事,又以兵部之势临之,臣等惧罪之不暇,何暇御敌!”诏下燧镇抚司拷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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遂罢京营巡视官。
时鸾请“驻师宣、大间,整饬兵甲,俟冬月大举以雪国耻”
已,又请“广集兵粮,以明年大举北征”,上皆从之。
十一月,癸巳,分遣御史魏谦吉等选边军人卫。
先是仇鸾总戎政,请“调宣、大、延绥各边兵更番人卫,分隶京营”。下兵部议,“各边均属重地,使患在心腹,则肢体固轻,若尽撤藩篱、则堂奥之守何赖?今不权时势,辄行调取、命使四出,非计之得也。”鸾固执前议,上特许之。乃诏选各边兵六万八千人与京军杂练,复令京营将领分练边兵。自是塞上有警,边将不得征调,边事日坏矣。
甲午,冬至,祀天于圜丘,朱希忠摄行。
壬寅、桃仁宗,祔孝烈皇后于太庙。
时上终欲祔孝烈入庙,而自为一世,复下礼部议。尚书徐阶抗言:“女后无先入庙者,宜祀之奉先殿。”礼科给事中杨思忠亦以为然。上大怒,阶等皇恐谢罪。
会孝烈忌日,请祭,上曰:“孝烈继后,所奉者又入继之君,忌不祭亦可。”于是阶等上祧祔仪注如上指,而祔孝烈于太庙之第九室。
辛亥,免浙江、四川被灾税粮。
是月、升侍郎王邦瑞为兵部尚书。
先是起复翁万达、未至,上以问严嵩,嵩言“寇患方殷,诸臣不无观望",上怒,遂罢之。于是邦瑞始受代。
未儿,万达至、降兵部侍郎兼右佥都御史,守易州。
十二月,丙寅,兵部尚书王邦瑞条上安攘十二事。
时仇鸾构邦瑞于上,上春渐移。会鸾奏革蓟州总兵官李凤鸣、大同总兵官徐珏任,而荐京营副将成勋代凤鸣,密云副将徐仁代珏,旨从中下,兵部不预闻、邦瑞因言:“朝廷易置将帅,必采之公卿,断自宸衷,所以慎防杜渐,示臣下不敢专也。且京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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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将与列镇将不相统摄,何缘京营乃黜陟各镇!今曲徇鸾请,臣恐九边将帅悉奔走托附,非国之福也。”上不悦,下旨谯让。于是鸾益憾之。
是岁,元江土舍那鉴作乱,杀云南左布政使徐樾。
初,那鉴杀其侄土知府那宪,夺其印,巡抚应大猷以闻,诏黔国公沐朝弼讨之。朝弼会副使李维、参政胡尧时等、集土、汉兵分五哨,破之于木龙寨。那鉴势蹙,遣人诣南羡监督王养浩所乞降。
会樾督饷至南羡,以那鉴计穷求款,信之,令面缚出城来降。左右谓“夷诈不可信”,樾不听,至期,率百人往城下受降。鉴纵象马夷兵突出冲之,樾及左右皆死焉。
事闻,上切责朝弼、养浩等,各带罪捕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