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二十五 景帝景泰元年庚午至二年辛未
明通鉴卷二十五
纪二十五起上章敦牂,尽重光协洽,凡二年。
恭仁康定景皇帝 景泰元年
春,正月,丁丑朔,上皇在迤北,罢朝贺。
辛巳,筑永安城于天寿山之南,以居陵卫官军,后遂移昌平县治焉。
壬午,享太庙。
彗星出天市垣外,扫天纪星。丙戌、大祀南郊。
是月,以边事需饷急,始定输纳之例。“凡生员纳粟上马者皆许入监。”户部又议“令军民输纳或米或粟或豆草或鞍马者,皆给冠带,官吏罪废输纳者得复职。”初行之于宣府、大同,其后两畿及诸布政司、辽东皆行之。
已而监生郭佑上言:“昨以国用耗乏,谋国大臣欲纾一时之急,令民纳粟者赐冠带。今军旅稍宁,行之如故。农工商贩之徒,不较贤愚,惟财是授,骄亲戚,夸乡里,长非分之邪心。而赃污吏罢退为民,欲掩闾阎之耻,纳草纳粟,冠带而归。前以冒货去职,今以输货得官,何以禁贪残而重名器?况天下统一、藏富在民,未至大不得已,而举措如此,是以空乏启戎心也。”章下91L
纪二十五 廷议,格不行。
时又开输豆予世袭之例,刑科给事中曹凯争之曰:“近例,输豆四千石以上授指挥,彼受禄十余年,费已偿矣,乃令之世袭,是以生民膏血养无功子孙,而彼取息长无穷也。有功者必相谓曰:吾以捐躯获此,彼以输豆亦获此,是朝廷以我躯命等于荏菽。'其谁不解体!乞自今,惟令带俸,不得任事传袭,文职则止原籍带俸。”上以为然,命已授者听,未授者悉如凯议。
闰月,甲寅,额森寇宁夏,叛奄喜宁计也。
初,洪熙、宣德间,定礼闱取士之额,分南、北、中卷,以百人为率,正统中,增额至百五十人,而分地如故。
至是从大理寺丞李奎之请,仍循永乐间例。癸亥,诏:“明年会试取士无拘额,本年乡试亦如之。”
庚午,额森寇大同,总兵官郭登击败之。
时寇至沙埚,登召诸将问计,或言:“寇众我寡,莫若全军而还。”登曰:“我军去城百里,一思退避,人马疲倦。贼以铁骑来逼,即欲自全,得乎?”按剑起曰:“敢言退者斩!”径薄贼营,奋勇击之,诸将继进,呼声震山谷,遂大破其众,追奔四十余里。又败之栲栳山,斩二百余级,得所掠人畜八百有奇。
自土木之败,边将无敢与寇战。是役,登以八百人破敌数千骑,军气为之一振。捷闻,封登定襄伯,予世券。
是月,免大名、真定、开封、卫辉被灾税粮。侍读彭时以兵事稍息,奏请回籍终制,许之。
时以释褐逾年参大政,前此所未有,上方向用之,以此颇忤旨。
二月,戊寅,耕耤田。
癸未,悬赏格招陷敌军民,副都御史罗通之请也。
通请榜文于沿边,谕:“凡被陷人口,有能自还者,军免差役三年,民免徭役终身,官支全俸,各赏银一两,布二匹。有能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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贼一级者,军民人等俱予冠带,赏银五两,官升一级,仍赏银如之。若能杀额森,赏银五万两,金一万两,封国公、太师。杀巴延特穆尔及喜宁者,赏银二万两,金一千两,封侯。”诏依议行之。
丙戌,命武清伯石亨为镇朔大将军,帅师巡大同,都指挥杨能充游击将军,巡宣府。能,洪之从子也。
壬辰,叛奄喜宁伏诛。
先是宁数导诱额森扰边,上皇患之,言于额森,使宁及总旗高鉴等还京索礼物,而命袁彬以密书付銮,俾报宣府设计禽宁。宁抵独石,宣府守将设伏野狐岭,令鎏绐宁,至其地,伏尽起,馨直前抱持之。遂禽宁送京师,法司诸臣杂治,磔于市。上皇在迤北闻之,喜曰:“自此边境稍宁,吾南归有日矣。”宁为都指挥江福所获,而参将杨俊饰奏于朝,谓已实定谋,遣福等禽之。上嘉俊功,进右都督,赐金币,言官及兵部请如悬赏前诏,上以俊边将,职所当为,不允。俊,洪之庶子也。久之,冒功事始露。是月,初开经筵。宁阳侯陈懋知经筵事,文臣自内阁高谷、陈循等外,礼部侍郎仪铭及俞山、俞纲,皆以潜邸旧恩兼经筵官。铭,智之子也。
上每临讲幄,辄命中官掷金钱于地,任讲官遍拾之,时以为媟亵云。【考异】仪铭,俞纲、俞山皆充经筵官,见《宪章录》.《法传
录》、证之《明史》仪智等传,皆潜邸旧人也。掷金钱事见《仪铭传》(附仪管)。而野史有以为高谷、李时勉故事者,今不著。
赠前侍讲刘球为学士,赐谥忠愍,立祠于乡。并追论彭德清。时德清已在狱瘐死,诏僇其尸。
球二子钺及弟钉,皆笃学,躬耕养母。球既得恤,兄弟乃出应举,先后成进士。
罗通自居庸召还,命参杨洪军务,兼理院事。
通上言:“诸边报警,率由守将畏征调,饰诈以欺朝廷,遇贼7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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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十,辄称杀败数千。向者德胜门外不知斩馘几何,而获官者至六万六千余人、辇下且然,何况塞外。且韩信起自行伍,穰苴拔于寒微,宜博搜将上如信、苴者与议军事。若今腰玉珥貂,皆苟全性命保爵禄之人,憎贤忌才,能言而不能行,未足与议也。”意益诋于谦、石亨辈。
谦疏辨,言:“概责边报不实,果有警不奏,必致误事。德胜门外官军升级,惟石亨功次册当先者万九千八百余人,及阵亡三千余人而已,安所得六万之多!通以为滥,宜将臣及亨等升爵削夺。有如韩信、穰苴者,乞即命指荐,并罢臣营务,俾专治部事。”
疏下廷议。廷臣共言“谦及石亨、杨洪实堪其任”、又谓“通志在灭贼,无它”,上两解之。寻敕谦录功不得如前冒滥,盖因通言发也。给事中覃浩等谓“通本以知兵用,不宜理院事”。乃解通兼职。
初,京城解严,侍讲刘定之上疏曰:“自古如晋怀、愍,宋徽、钦,皆因边塞外破,藩镇内溃,救援不及,驯致播迁,未有若今日以天下之大,数十万之师,奉上皇于漠北,委以与寇者也。晋、宋遭祸乱,弃故土,偏安一隅,尚能奋于既衰以御方张之敌,未有若今日额森乘胜直抵都城,以师武臣之众,既不能奋武以破敌,又不能约和以迎驾,听其自来而自去者也。国势之弱,虽非旦夕所能强,岂可不思自强之说而力行之!”又其所陈十事,其末曰:“昔者汉图恢复,所恃者诸葛亮;南宋御金,所恃者张浚;彼皆忠诚夙著,功业久立。及街亭一败,亮辞丞相;符离未捷,浚解都督。何者?赏罚明则将士肃也。昨德胜门下之战,未闻摧陷强寇,但迭为胜负,互杀伤而已,虽不足罚,亦不足赏。乃石亨则自伯进侯,于谦则自二品晋一品,天下未闻其功,但见其赏,岂不怠忠臣义士之心乎?可令仍循旧秩,勿躐新阶,它日勋名著而爵赏加,正未为晚。夫既予不忍夺者,姑息之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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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进不欲退者,患失之心。上不行姑息之政,下不怀患失之心,则治平可计日而待也。”书奏,上优诏答之。
谦有社稷功,一时忌者辄屡以深文弹劾。通、定之所论,亦多失平,然实有中于目前军务之积弊云。
三月,已酉,卫喇特寇朔州。
辛亥,诏录土木死事诸臣后官。尚书王佐子道阳,邝埜子仪,俱为主事。侍郎曹鼐子恩,丁铉子琥,副都邓棨子瑺,俱为评事。通政龚全安子廷晖,太常刘容子鉴,俱为部照磨。学士张益子翊,尚宝凌寿子晖,俱为序班。又,钦天监正廖羲仲子景明为司历,太医院使钦谦子智为本院吏目。羲仲,谦,盖五十余人之外续报同时预难者也。【考异】据《三编·质实》云:“按《英宗实录》,是年五月辛亥所录死事诸臣后,中有钦天监正廖羲仲子景明,太医院使钦谦子智,一授司历,一授吏目。证之正统十四年备载死事诸臣,并无此二人,盖遗漏也。”今又按野史书“护卫樊忠杀王振,突围出杀数十人,死之。”《明史》不载。又《明史·金英传》,“右司礼太监范宏从征,没于上木,葬香山永安寺。”宏即与金英同赐免死诏者,此又中官死事之遗漏者也,附识于此。
癸丑,卫喇特寇宁夏,抵庆阳。乙卯,又寇朔州。
时寇分道入边,官军御敌,互有杀伤。惟宁夏、庆阳、朔州,被敌杀掠甚众。
董兴之讨广州也,未至,而佥都御史杨信民以巡抚坐镇,威望日隆,乃多方招抚,降者日至,于是遣使持檄入贼营,谕以恩信。黄萧养曰:“得杨公一言,死不恨。”克日请见,信民单车诣之,隔濠与语。贼党望见皆罗拜,有泣下者。贼以大鱼献,信民受之不疑。萧养且降,俄闻大军至,忽中变。其夜,有大星陨城外,七日而信民暴疾,遂以是日卒。军民聚哭,城中皆缟素。贼闻之亦泣,曰:“杨公死,吾属无归路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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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闻,赐祭葬,录其子玖为国子生。广东民赴京请建祠,许之。成化间,赐谥恭惠,并命有司以忌日祭焉。【考异】按《明史·杨信民传》,言“信民巡抚广东,以三月乙卯卒。”《列传》叙事,纪日者最少,此以信民卒后奉敕令以忌日祭祠、故特书其卒之月日耳,今据之。
癸亥,以旱,免畿内逋赋及夏税。
是月,虏分道入寇阳和、大同、偏头关、野狐岭,所过残掠。时总兵官朱谦镇宣府,奏敌以二万攻围万全,敕范广充总兵官御之。
已而寇退。于谦请“驻兵居庸,寇来则出关剿杀,退则就粮京师”。大同参将许贵奏,“迤北有三入至镇,欲朝廷遣使讲和”,于谦曰:“前遣季铎、岳谦往,而额森随入寇,继遣王复、赵荣,不见上皇而还,和不足恃明矣。况我与彼不共戴天,理固不可和。万一和而彼肆无厌之求,从之则坐敝,不从则生变,势亦不得和。贵为介胄臣,而恇怯若此,何以敌忾!法当诛。”移檄切责。自是边将主战守,无敢言和者。
以俞纲为兵部侍郎,内阁办事。
纲以生员侍上潜邸,至是骤迁擢,疏辞。越三日,请佐兵部,许之。
是春,致仕国子祭酒李时勉卒。时勉家居,闻上皇北狩,日夜悲恸。遣其孙骥诣阙上书,“请选将练兵,亲君子,远小人,褒嘉忠节,迎还车驾,复仇雪耻。”得旨褒答,而时勉卒矣,年七十七。赐谥文毅。成化中,改谥忠文,赠礼部侍郎。
夏,四月,丙子,广东都指挥李升、何贵等追海贼,不克,死之。
辛巳,卫喇特寇大同,以数千骑奄至。总兵官郭登出东门与战,佯北,诱之入土城,伏起,寇败走。登度敌且复至,令军士赍毒酒、羊、豕,楮钱,伪为祭冢者,见寇即弃走,寇至,争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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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之,死者甚众。
贵州平越被围九月,御史黄镐,置疏竹筒中,募土人乞援于朝。丁亥,命保定伯梁珤、都督方瑛会湖广总督侯琎讨之,敕王骥还。
瑛从骥征麓川,事平,留镇云南。上即位,廷臣荐瑛有将略,召还,进都督同知。甫抵京而贵州苗贼势炽,骥复请瑛还讨,乃拜右副总兵。
戊子,遣大理寺丞李茂录囚南京,考黜百司,访军民利病以闻。
时尚书于谦言:“南京重地,抚辑须人。中原多流民,设遇岁荒、啸聚可虞。乞敕内外守备及各巡抚加意整饬,防患未然。”从之,遂有是命。
丙申,卫喇特寇雁门。丁酉,以三百骑人石峰口,烧关门,复由故道去,敕责总兵官朱谦等。
已亥,遣都督同知刘安充总兵官,练兵于保定、真定及涿、易、通三州,佥都御史陈泰参赞军务。泰幼从外家,冒曹姓,既贵,请复之。
庚子,振山东饥。
辛丑,振畿内被寇州县。
癸卯,卫喇特复寇大同,郭登击却之。
是月旱,山东亦旱,自去冬至春,灾异叠见,黑气四塞,烈风拔木。
御史许仕达言:“灾沴数见,请圣躬痛自修省。”优诏褒答。浙江镇守中官李德上言:“诸臣擅杀马顺,同于犯阙,贼臣不宜用。”下廷议,于谦以为不足问。上曰:“诛乱臣,所以安众志,卿等忠义,朕已知之,勿以德言介意。”【考异】据《明史·王竑传》,在是年四月,并记“于谦以为事不足问”及“上令诸臣勿介意”等语,今据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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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二十五 五月,乙巳,免山西被灾税粮。
卫喇特以数万骑攻雁门,都指挥李端击却之。寻犯河曲及义井屯堡,杀二指挥,遂围忻、代诸州,诏刘安督涿、易诸军御之。
寇自代州南下,长驱直抵太原城北,山西大震。诏巡抚朱鉴移镇雁门,而别遣都督佥事王良镇太原。援兵渐集,敌亦餍,乃引去。
时山西兼遘兵荒,鉴外饬戒备,内抚灾民,劳瘁备至。
戊申、卫喇特复寇雁门。诏益黄花镇戍兵以卫陵寝,敕兵部稽在京军马数以闻。
癸孔,广东贼黄萧养伏诛。
先是,都督同知董兴,调江西、两广兵征讨,而以天文生马轼自随。兴果锐,不能戢下,轼辄戒之,是春,师至广州。贼舟千余艘,势甚炽,而征兵未至。诸将请济师,轼曰:“广民延颈久矣,即以狼兵往击,犹拉朽耳。”“狼兵”者,广西溪峒土兵也。兴从之。既而兵大集,进至大洲击贼,杀溺死者万余人,余多就抚。萧养中流矢死,函首以献,俘其父及子等。余党皆伏诛。
论功,进兴右都督,留镇广东。
壬戌、振大同被寇军民。
丙寅,总督侯琎,副总兵田礼大破贵州叛苗。
时梁珤等大军未至,礼已进兵,解新添、平越之围,琎复遣兵攻败水西诸贼,贵州道始通。又调云南兵由鸟撒会师,开毕节诸路,檄普安土兵援安南卫,而自帅兵攻破紫塘、弥勒等十余寨。会贼复围平越,回师击退之,遂分哨七盘坡,羊肠河等处,抚定良苗,东至重安江,与王骥兵会,镇远道亦通。
捷闻,进琎兵部尚书。
卫喇特额森复寇宣府,以二千骑屯贾家营。总兵官朱谦与参将纪广等拒以鹿角,发火器击之,寇少却。谦军且退,寇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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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都督江福援之,亦失利。谦卒力战,寇不得入。
是时寇屡扰边,锐而骄,意大同、宣府二城可旦夕下,而谦与郭登屡却之,会喜宁已诛,额森失其间谍,所部兵多死伤;而托克托布哈,阿喇知院,自遣使请和后,皆撤所部归;于是额森亦欲息兵,耻自屈,乃令阿喇先通和议。
辛未,阿喇知院遣其参政旺扎勒托欢旧作完者脱欢等至怀来贡马议和,边将以闻。上用学士陈循言,赉使令还,而以敕谕阿喇,大略谓:“额森诡诈反覆。朕欲从尔讲和,第闻彼尚聚兵塞上,意在要挟,义不可从。即阿喇必欲和好,待卫喇特诸部落北归,议和未晚。不然,朕不惜战也。”
是月,浙江副使陶成讨处州贼陶得二,不克,死之。
得二降而复叛,拥众犯武义,先遣其党十余辈伪为乡民避贼者,以敝缊裹薪,阑入城中。及成出战,贼持薪纵火焚木城,官军惊溃,成与都指挥佥事崔源皆力战死。
事闻,赠成左参政,录其子鲁为八品官。【考异】陶成之死,《明史·本纪》不载。证之《成传》,在是年五月,今据之。
初,土木之变,杨俊自独石奔还,上以洪故,置不问。而俊恃父势横恣,在宣府时,尝以私憾杖都指挥陶忠至死。洪惧,奏“俊轻躁,恐误边事,乞令来京随臣操练”,许之。既至,言官交劾,下狱。复以禽喜宁冒功事觉论斩,诏宥之,令剿贼自效。寻充游击将军,巡微真、保、涿、易诸城,至是还,仍令督三千营训练。【考异】据《明史·杨洪传》,“俊为洪之庶子,以杖杀陶忠及冒喜宁功论斩,诏宥之,寻充游击将军”云云。而《皇明通纪》、《纪事本末》诸书,皆系俊诛于是年之五月。弇州《考误》谓“本《双槐岁抄》之误”.驳之是也。惟刘安督涿、易诸军,正在是年之五月,则俊之巡徽真、保、涿、易,皆同时事,今系之五月之末。
六月,壬午,卫喇特寇大同,总兵官郭登击却之。越四日丙戌,额森奉上皇至城外,声言送驾还。登与同守者设计,具朝服7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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候驾月城,伏兵城上,俟上皇人即下月城闸。额森及门而觉,遂复拥上皇去。
丁亥,下左都御史陈镒、王文于狱。
时中官金英纵家奴不法事觉,下法司治之。镒等但请抵奴罪,不及英。于是给事中林聪率同列劾镒、文畏势长奸,并及御史宋瑮、谢琚,皆下狱。寻以请罪自伏,宥之。
聪在科,论事无所讳。先是有中官单增,督京营有宠,朝士稍忤者辄遭詈辱,家奴白昼杀人,夺民产,侵商税。聪发其奸,下诏狱获宥,增自是不敢肆。至是因治英家入狱,复劾瑮、琚不任风纪,竟调二人于外。
戊子,卫喇特复帅二千骑寇宣府,朱谦遣都指挥牛玺等往御,战南坡。谦见尘起,率参将纪广等驰援,自已至午,寇大败,遁去。
戊戌,免山东被灾州县税粮。
额森之请还上皇也,诏下礼部议,未决。吏部尚书王直率群臣上言曰:“太上皇感细人言,轻身一出,至于蒙尘。陛下宵衣旰食,征天下兵,与群臣兆姓同心僇力,期灭此朝食,以雪不共戴天之耻,乃者天诱其衷,额森有悔心之萌,而来求成于我,请还乘舆,此转祸为福之机也。望陛下俯从其请,遣使往报,因察其诚伪而抚纳之,奉太上皇以归,少慰祖宗之心。”上曰:“卿等言良然。但前后使者五辈往,终不得要领。今复遣使,设彼假送驾之名来犯京师,岂不为苍生患?贼诈难信,其更议之。”
已而阿喇使复至,尚书胡淡等复以为言,于是上御文华门召廷臣,谕以宜绝状。直对曰:“必遣使,毋贻后悔。”上不悦曰:“朕非贪天位,当时见推,实出卿等。”尚书于谦从容曰:“天位已定,宁复有它!顾理当速奉迎,万一彼果怀诈,我有词矣。”上乃顾谦改容曰:“从汝,从汝。”议遂决。
群臣既退,太监兴安出呼曰:“若等欲遣使,孰为富弼、文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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祥者?”词色交厉。直面折之曰:“廷臣惟天子使,既食禄,敢辞难乎!”安始语塞。
时礼科给事中李实,慨然请行,已亥,以实为礼部右侍郎,大理寺丞罗绮为少卿,及指挥马显等,令赍玺书谕卫喇特君臣,遂偕阿喇使俱往。
是月,尚书于谦以山西近寇,请遣大臣往镇,昌平侯杨洪亦乞遗重臣从雁门关护饷大同。上以命参军务罗通,通不欲行,请得与谦、洪俱。谦言“国家多难,非臣子辞劳之日”,奏乞躬往。上不允,卒命通。
通本谦所举,而每事牴牾,人以是不直通云。【考异】命罗通镇山西,《明史·纪》及《三编》皆不载。证之《通传》,在是年之六月,今据增。
上即位之初,惩王振蒙蔽,大辟言路,吏民皆得上书言事。是时有肃府仪卫余丁聊让诣阙陈数事。
其略曰:“迩岁土木繁兴,异端盛起,番僧络绎,污吏纵横。相臣不正其非,御史不劾其罪,上下蒙蔽,民生日蹙,因之狡寇犯边,上皇播越。陛下枕戈尝胆之秋,可不拔贤举能,一新政治乎?昔宗、岳为将,敌国不敢呼名;韩、范镇边,西贼闻之破胆;司马光居相位,强邻戒勿犯边。今文武大臣之有威名德望者,宜使典枢要,且延访智术才能之士,布满朝廷,则额森必畏服,而上皇可指日还矣。
大臣阳也,宦寺阴也,君子阳也,小人阴也。近日食地震,阴盛阳微,谪见天地。望陛下总揽乾纲,抑宦寺使不得预政,遏小人俾不得居位,则阴阳顺而天变弭矣。
天下治乱,在君心邪正。田猎是娱,宫室是侈,宦寺是狎,三者有一,足蛊君心,愿陛下涵养克治,多接贤士大夫,少亲宦官宫妾,自能革奢靡,戒游佚,而心无不正矣。
仍愿陛下广从谏之量,旌直言之臣,使国家利弊,闾阎休7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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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言者无所顾忌。苏子曰:“平居无犯颜敢谏之臣,则临难必无仗节死义之士。愿陛下恒念是言而审察之。”
书奏,上嘉纳焉。
后四年,让登进士,官知县。【考异】聊让上书,正景泰初大开言路之时,《明史·让传》书“元年六月”,并记其四年后始登进士,今据增.
秋,七月,己酉,李实等至卫喇特。额森在营,既见,读玺书毕,乃导之谒上皇。时上皇仍居巴延特穆尔营,惟袁彬、哈铭侍。实等见上皇泣,上皇亦泣,因问太后、皇上,又问二三大臣,泫然曰:“处此逾年,始见卿等。”实等颇以上皇前宠王振太过,以致蒙尘,请还京引咎自责,上皇意不怿。
实等之既行也,会托克托布哈及额森所遣使丕勒玛尼哈玛尔旧作皮儿马黑麻等复至趣和,诏礼之,赐之宴。使者因言于馆伴曰:“昨知院使来,朝廷遣人偕往。今吾等乃汗及太师所命,若不报使,事必不谐。”礼臣胡淡以闻,尚书王直等议遗正副使四人往,上曰:“且俟实还,徐议之。”
庚戌,总督尚书侯琎,大破贵州之贼。
时琎檄副总兵方瑛攻赏改寨,禽苗伪王王阿同等三十四人。别贼阿赵伪称赵王,率众掠清平,琎复讨禽之。会王骥亦俘获铲平王苗富虫,先后送京师伏诛。
李实等将还,王直等固请遣使,从之。庚申,遣右都御史杨善、工部侍郎赵荣充正使,以都指挥同知王息、锦衣卫千户汤允勣副之,赍金银书币往。
先是有金齿卫知事袁敏,自土木奔还,上书曰:“上皇居九重,所服者衮绣,所食者珍羞,所居者琼宫瑶室。今驾陷沙漠,主辱臣死,臣子何以为心!请速遣宫一人,或就令臣资书及服御物,问安塞外,以尽臣子之义。”不报。至是尚书胡濙等言:“上皇蒙尘久,御用服食,宜付善等随行。”亦不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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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额森欲还上皇,而敕书无奉迎语,自赍赐额森外亦无它物,善乃出家财,悉市彼中所需者携以往,遂行。
癸亥,李实、罗绮自卫喇特还。
初,实自京奉使,将行,见敕书不及迎上皇,惊走白内阁,遇太监兴安,安叱曰:“若奉黄纸诏行耳。它何预!”实遂行。至是额森语实等曰:“我亟欲送上皇归,而敕书无奉迎语。今汝之来,通问而已;若欲奉迎,宜亟遣大臣来,归语皇帝:迎使夕来,大驾朝发。决不食言。”
实等还,具道额森意及再遣使奉迎状,上不许。于是王直偕宁阳侯陈懋等上疏曰:“臣等与李实语,具得彼中情事。其所需衣物资斧者,上皇言也;而奉迎车驾,额森意也。昨者托克托布哈及阿喇知院使来,皆有报使;今额森使以迎请为词,乃不遣使偕往,是疑敌而召兵也。”复不许。已而实自言于上,上曰:“杨善已去。但以奉迎意致额森,即令善迎归足矣。”
比北使将发、直等复上言:“宜本上皇之心,顺臣民之愿,因彼悔心、遣使往报,以图迎复,此不待计而决者也。不然,众志难犯,违天不祥。彼将执为兵端,边事益棘,京师亦不得高枕卧矣。”检讨邢让亦上疏曰:“上皇于陛下,有君之义,有兄之恩,安得而不迎?且令寇假大义以诘我,其何词以应?若从群臣请,仍命实赍敕以往,述迎复之指,虽上皇还否未可必,而陛下恩义之笃昭然于天下。万一迎而不许,则我得有词于彼以兴问罪之师,不亦善乎!”上不得已,乃从群臣议,仍遣实往报。既而曰:“俟善归议之。”卒不遣。
己已,杨善等至卫刺特,额森遣馆伴来迎。馆伴自言田氏,亦中国人,饮善帐中,语曰:“土木之役,六师何怯也?”善曰:“彼时官军,壮者悉南征,王司礼邀大驾幸其里,不为战备,故令汝得志耳。今南征将士归,可二十万,又募中外材官技击,可三十万,悉教以神枪,火器、药弩,百步外洞人马腹立死。又用策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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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缘边要害隐铁椎三尺,马蹄践辄穿。又刺客林立,夜度营幕若猿猱。”伴闻之,色动,善曰:“惜哉,今皆无用矣!”问何故,曰:“和议成,欢好且若兄弟,安用此!”因出所赍遗之,其人喜,悉以语额森。明日、谒额森,亦大有所遗,额森亦喜。善因诘之曰:“太上皇帝朝,太师遣贡使必三千人,岁必再赉,金币载途,乃背盟见攻,何也?”额森曰:“奈何削我马价,予我帛多翦裂,前后使人往多不归,又减岁赐?”善曰:“非削也。太师马岁增价,难为继而不忍拒,故微损之。太师自度,价比前孰多也?帛翦裂者,通事为之,事露诛矣。即太师贡马有劣弱,貂或敝,亦岂太师意耶?且使者多至三四千人,有为盗或犯它法,归恐得罪,故自亡耳,留若奚为!贡使受宴赐,上名或浮其人数,朝廷核实而予之。所裁乃虚数,有其人者固不减也。”额森数称善。
善复曰:“太师再攻我,屠僇数十万,太师部曲死伤亦不少矣。上天好生,太师好杀,故数有雷警。今还上皇,和好如故,中国金币日至,两国俱乐,不亦美乎!”
额森曰:“敕书何以无奉迎语?”善曰:“此欲成太师令名,使自为之。若载之敕书,是太师迫于朝命,非太师诚心也。”额森大喜。问:“上皇归,将复得为天子乎?”善曰:“天位已定,难再移。”额森曰:“尧、舜如何?”善曰:“尧让舜,今兄让弟,正相同也。”其平章昂克问善:“何不以重宝来购?”善曰:“若赍货来,人谓太师图利,今不尔,乃见太师仁义,为好男子,垂史册,颂扬万世。”额森笑称善。
知院巴延特穆尔,劝额森留使臣,而遣使要上皇复位,额森惧失信,不可,竞许善请。明日,额森引善谒见上皇于巴延特穆尔营,遂许送上皇归。
八月,癸酉,上皇发自卫喇特。濒行,额森设宴饯上皇,额森席地弹琵琶,妻妾奉酒,顾杨善曰:“都御史坐!”善不敢坐,上皇曰:“太师著坐便坐。”善承旨,少坐即起,周旋其间。额森顾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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曰:“有礼。”巴延等亦各设饯毕,额森筑土台,坐上皇台上,率妻妾部长罗拜其下,各献器用饮食物。
上皇起跸,额森率部长皆送,约半日程。巴延送至野狐岭,下马,伏地恸哭曰:“皇帝行矣,何时复得相见!”良久乃去,仍遣其头目七十人扈送京师。【考异】诸书皆言“巴延特穆尔送上皇至野狐岭,下马,伏地恸哭而去”。《三编·目》中,则言“额森送上皇数十里,下马,伏地恸哭去”,今据《明史·瓦刺传》。
戊寅,祀社稷。
初,廷臣闻上皇将还,欲奏请奉迎,都御史王文厉声曰:“公等谓上皇果来耶?额森不索金帛土地面遽送还耶?”众素畏文,皆愕然不决而罢。
及是上皇果还,乃诏礼部议迎上皇礼。尚书胡濙等议:“遣礼部官迎于龙虎台,锦衣具法驾迎居庸关,百司迎土城外,诸将迎教场门。上皇自安定门人,进东安门,于东上北门南面坐。皇帝谒见毕,百官朝见,上皇人南城大内。”议上,传旨:“以一轿二马迎于居庸关,至安定门易法驾。余如奏。”给事中刘福等言礼太薄,报曰:“朕尊大兄为太上皇帝,礼无加矣。福等顾云太薄,其意何居?礼部其会官详察之。”濙等言:“诸臣意无它,欲陛下笃亲亲耳。”上曰:“昨得太上皇书,具言迎驾礼宜从简损,今岂得违之!”于是群臣乃不敢言。
会千户龚遂荣为书投大学士高谷,言:“奉迎宜厚。主上当逊位恳辞而后受命,如唐肃宗迎上皇故事。”谷袖其书于朝,以示胡潢,王直等,直曰:“此礼失而求诸野也。”淡欲以闻,王文不可,而给事中叶盛竟奏之。同官林聪复劾“直、濙,谷等皆股肱大臣,有闻必告、不宜偶语窃议”。淡等因以书进,且言:“肃宗迎上皇典礼,今日正可仿行。陛下宜躬迎安定门外,分遣大臣迎龙虎台。”上不悦,曰:“第从朕命,无事纷更。”乃遣太常少卿许彬至宣府,侍读商辂至居庸关迎上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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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二十五
时上索遂荣书所从得甚急,遂荣自缚诣阙言之,下诏狱,坐遣,久之得释。
壬午,上皇至宣府,许彬迎谒。上皇命书敕谕群臣,遣祭土木阵亡官军。甲申,至居庸,商辂迎谒,上皇谕以逊位退闲意,使归告皇帝。【考异】《明史·本纪》书杨善等至瓦刺及见上皇于七月之末,英宗还驾在八月癸酉,为八月初二日,证之刘定之《否泰录》。则善等谒上皇在八月初二,上皇之行在初八,皆不合,惟十一日次野狐岭以下悉
同。但《明史》多据《实录》,《否泰录》虽目击之事,而塞外道里月日,不过据所闻见书之,今悉据正史。
丙戌,上皇至京师。上迎于东安门,拜,上皇答拜,相持泣,各述授受意,推逊良久。遂送上皇至南宫,上帅百官行朝谒礼。
庚寅、赦天下。
辛卯,以刑部侍郎江渊兼翰林学士,直文渊阁,预机务。时苗衷致仕,以渊代之。
初,徐珵倡议南迁,太监金英叱出之,踉跄过左掖门。渊适入,迎问之,珵曰:“以吾议南迁不合也。”于是渊入朝,极陈固守之策,遂见知于上,以侍讲超擢卿贰。至是遂入阁,逾月,改户部侍郎,兼职如故。
是月,总督贵州兵部尚书侯琎,以劳瘁卒于普定军中。赐祭葬,荫其子世袭锦衣卫千户。
御经筵。
先是御史许仕达上言:“经筵之讲,一暴十寒,圣学何以有成?正统间、上下蒙蔽,无敢言者,愿陛下于经筵之外,日召儒臣讲论经史,稽之于古,验之于今,以应无方之变。”优诏褒答。
九月,丁未,封都督朱谦抚宁伯,论守宣府功也。癸丑,进左副都御史王来为右都御史,总督湖广、贵州军务,
来巡抚河南,至是以侯琎卒,进来代之,与保定伯梁珤、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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督毛胜、方瑛会讨叛苗。胜即福寿更名也。
初,永乐中,降人安置近畿者甚众,额森入寇,多为内应。会西南用兵,尚书于谦谋散遣之,每有征行,辄选其精骑,厚资以往,已,更遣其妻子,内患以息。
是月,南京吏部尚书魏骥、南京祭酒陈敬宗同致仕。
骥屡请致仕,不许,至是复以老请至京师。大学士陈循,骥门生也,请间曰:“公虽位冢宰,未尝立朝。愿少待,事在循辈。”骥正色曰:“君为辅臣,当为天下进贤才,不得私一座主。”退,语人曰:“渠以朝廷事为一己事,其能善终乎?”竟致仕去。
敬宗官南京祭酒,与李时勉名望相埒,时称“南陈北李”。方王振宠盛时,敬宗秩满入都,振欲致之,不可得。会巡抚周忧亦在京、振知其与敬宗善,令通意,敬宗曰:“吾为诸生师表而私谒中官,何以对同学生徒?”忱退,谓振曰:“陈公崛强,未可以势力致。顾善书法,公试以礼币求书,彼来谢,或可致耳。”振遂贻文锦羊酒,求书程子《四箴》。敬宗书讫,署名而返其币,终不往见。以是在南太学十七年不调。及是与骥同引年归,家居不轻出。有被其容接者,莫不兴起。
骥在籍二十余年,布衣粝食,不殖生产。事兄教谕骐,虽素益恭。教子孙孝弟力田,讲明理学。萧山故多水患,骥率乡人增修塘堰,复宋时县令杨时所筑湖堤,邑人赖之。【考异】魏骥、陈敷宗之致仕,在是年之九月,事见本传。《三编》特书之,今据增。
冬,十月,辛卯,录囚。癸巳,免畿内逋赋。
十一月,辛亥,礼部尚书胡淡奏:“上皇圣节,请令百官诣延安门行朝贺礼。”不许。
是月,下太监金英于狱。
英纵家奴事发,上怒,乃尽发其结党市恩及纵家人中盐等事,论斩及戍谪有差。英下都察院狱,亦论斩,诏禁锢之,自是732
纪二十五 遂废不用。
时工部尚书石璞方奉诏出募义勇,还朝,法司劾璞尝赂英,遂并下狱论斩,上特宥之,命出理大同军饷。
初,上之监国也,徐珵倡议南迁,举朝震动。当是时,外微于谦,内微金英,几岌岌矣。薛瑄既起用,寻推南京大理寺卿。英尝奉使南京,独瑄不出见。使还,上问:“所见谁为良者?”英对曰:“独一薛卿耳。”论者以为英之智识殆非他珰比云。【考异】《明史·本纪》但载陈镒、王文以鞠金英家人不实下狱事,而英之下狱不具。证之《宦官传》,英下狱在是年十一月,然亦但书其犯赃下狱。而野史所载,则以对东宫生日,事详后卷《考异》中。惟诸书记薛文清推大理正卿在景泰二年,其时英已禁锢、未必有奉使之事,意文清之推正卿,即召后事也,今于英下狱之月牵连记之。
十二月,丙申,胡淡等复请“明年正旦令百官朝上皇于延安门”,不许,并谕“自今后正旦庆节皆免行”。给事中林聪欲上疏言之,同官叶盛止之曰:“今上孝弟,上皇盛德,两,帖然安静。若益以言,则涉众易疑,恐无中生有,反为非便。”聪乃止。御史盛昶目盛曰:“已不为而又阻人为之耶?”盛曰:“此大事,当熟虑。惟安与静,久长之道也。”
是冬,王来至靖州。贼掠长沙、宝庆、武冈,会梁珤、方瑛等连破贵州之贼,遂分道邀击,俘斩三千余人。贼魁韦同烈遁去,据兴隆,复劫平越、清平诸卫。来与瑛邀击,败之。
王骥既还,命总督南京机务。其冬,乞世券,予之。
南畿军素偷惰,骥至,以所驭军法教之,于谦弗重也。朝廷以其旧臣,宠礼之。越二年,赐敕解任,奉朝请。
二年
春,正月,上皇在南宫。庚戌,大祀南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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壬子,诏:“天下朝觐官当黜者、令运粮口外。”
初,僧道三年一度,上即位,特诏停之。至是太监兴安,以皇后旨度僧道五万余人。尚书于谦上言:“今四方多流徙之民,三边缺战守之士。度僧道太多,恐乖本末。”不报。
二月,辛未,幸太学,释奠于先师。
时衍圣公孔彦缙率子孙来京师,至国子监听讲,上嘉之。自后幸学,必先期召衍圣公,著为令。
礼成,上至彝伦堂,升坐,祭酒萧镃讲《尚书·天聪明章》,词旨敷畅,上甚嘉之。
镃代李时勉为祭酒,去年以老疾辞。既得允,监丞鲍相率六馆生连章乞留,报可,至是遂有向用意。【考异】据《明史·儒林传》,“孔彦缙至京师听讲,因定自后幸太学必先召衍圣公。”又,萧镃事见本传及《三编》,今据增。
戊子,填星犯上相。庚寅,逆行人太微左掖。
钦天监奏:“天垂象,伏望日新圣德,仍敕文武群臣修省。”辛卯,诏曰:“上天仁爱,垂象示警。朕当省悔。五府、六部、都察、翰林院,其计议宽恤条例以闻。”
癸巳,诏:“畿内及山东巡抚官举廉能吏,专司劝农,授民荒田,贷牛种。”
是月,吏部郎中李贤上《正本十策》,曰:“勤圣学,顾箴警,戒嗜欲,绝玩好,慎举措,崇节俭,畏天变,勉贵近,振士风,结民心。”上善之,命翰林写置左右备省览。寻又陈车战火器之利,亦见采纳。
三月,壬寅,赐柯潜等进士及第、出身有差。
夏,四月,乙酉,保定伯梁珤、总督尚书王来等,大破平越苗,禽其伪王韦同烈等。
先是珤自沅州进兵,与都督方瑛破贼于兴泽。贼退保香炉山,山陡绝,瑛与都督毛胜、陈友三道进、珤与来大军继之,先734
纪二十五
后破三百余寨,会师香炉山下,发炮轰崖石,声动地。贼党惧,缚同烈并贼将五十八人降,余悉解散,俘同烈等献京师。遂分兵共剿都匀、草塘诸贼,贼皆望风具牛酒迎降。
捷闻,诏班师,留珤、来镇抚。寻命来兼巡抚贵州。
时因黔、楚用兵,暂行鬻爵例,至是来奏称:“寇贼稍宁,惟平越、都匀等四卫乏饷,请召商中盐,罢纳米例。”从之。
初,贵州苗未平,吏部侍郎何文渊议罢二司,专设都司,以大将镇之。尚书于谦不可,曰:“不设二司,是弃之也。”议乃寝。
甲午,卫喇特寇宣府马营,敕游击将军石彪等巡边。
乙未,命石亨选京营兵操练,召尚书石璞还,参赞军务。彪,亨之从子也。
是月,遣都督佥事孙安守备独石,用尚书于谦议也。
初,杨洪自独石入卫,额森内犯,所过八城俱残毁。众议欲弃之,谦曰:“弃之则不但宣府、怀来难守,京师亦且动摇。”乃荐安,授以方略,使帅轻骑出龙门关据之,募民屯田,且战且守,八城遂复。
寻命右参政叶盛协赞军务,石璞自大同转饷给之。命左都御史陈镒巡抚陕西。
镒前两镇陕西,值秦中饥,蠲租振贷,军民戴之若父母,每还朝,必遮道拥车泣,再至则欢迎数百里不绝,至是陕西复饥,军民万余人诣监司请,“愿得陈公活我”。监司以闻,遂复有是命。【考异】《明史·本纪》不载,事见《镒传》,在是年。证之《七卿表》,镒为都御史,以二年四月出,巡抚陕西。今据之。
五月,乙巳,城固原。
固原本守御千户所,至是以故原州城置。寻升为卫。
上皇既归,卫喇特托克托布哈及额森仍循岁贡,上皇所亦别有献。上意欲绝卫喇特,不复报使,额森以为请。尚书王直、金濂、胡淡等,皆言“绝之恐起衅”,上曰:“遣使有前事,适以滋衅
735 明通鉴卷二十五
耳。曩入寇时,岂无使邪?”因敕额森曰:“前者使往,小人言语短长,遂致失好。朕今不复遣,而太师请之,甚无谓也。太师使来,朕皆优礼厚给之。顾亦须少人,赏赉乃得从厚。”至是托克托布哈使又至,送还所掠招抚使高能等。直等复请报之,上曰:“使臣不遣,朕志已定。”乃礼其使而以书报之。
六月,戊辰朔,钦天监奏:“是日卯初刻,日当食。”至期不应。
己卯,诏贵州各卫修举屯田,防苗寇。
是月,学士江渊以天变条上三事:“一厚结朵颜、赤斤诸卫为东西藩篱;一免京军余丁以资生业;一禁讦告王振余党以免枉滥。”诏悉从之。
渊又言法司断狱多枉,于是刑部尚书俞士悦、都御史王文求罢,且言渊尝私以事不听,故见诬。上两置之。【考异】江渊上书事见《明史》本传,在是年六月,又《王文传》并记渊劾文及俞士悦事,亦在六月,盖同时事也,今据增。
是夏,复命昌平侯杨洪镇守宣府。
时宣府总兵官朱谦卒于镇,复以命洪,并洪从子能、信充左、右参将。洪奏言:“臣既佩印充总兵官,而兄子能、信皆以都督同知佥事充参将,子俊亦以右都督督三千营,一门父子同握重兵,盛满难居。乞赐臣休致,或调能等它镇。”不许。居数月,以疾召还,又逾月卒。
洪久居宣府,御军严肃,士马精强,为一时边将冠。
秋,七月,戊申,普定、永宁、毕节诸苗复叛,诏梁珤留军,会方瑛、王来等讨之。
癸丑夜,京师地震,自北而南。
是月,进吏部侍郎何文渊为本部尚书。
八月,壬申,南京地震。【考异】《明史·本纪》但书是月南京地■事,证之《五行志》,“七月癸丑,京师地震,自北而南”,故《三编》、736
纪二十五 《辑览》并系之七月《目》中,今据分书之。
辛巳,复永乐间午朝之制,从给事中叶盛请也、
九月,乙卯,诏:“边事方宁,禁诸司毋得援夺情例起复。”
论曰:文臣起复,自二杨、蹇、夏开其端,历永、洪、宣三朝,已成故事,而其时台谏班中无一人能言其非者。于是正统以后,遂有京官营求夺情,而在外方面以下等官,往往部民耆老诣阙请留,辄听起复还任。至景泰二年,始禁诸司起复,然未及京官也。故天顺间,大学士李贤以父优奉诏起复,修撰罗伦劾之,首引宋仁宗欲以故事起复富弼,弼辞曰:“何必遵故事以遂前代之非,但当据礼经以行今日之是。”二语可谓词严而义正矣。弇州谓自有罗一峰《扶植纲常》一疏,而夺情之风少息。然则仁、宣郅治之朝,若有能为此言者,其挽回又当易易也。
是秋,定襄伯郭登以疾召还。
先是登以老疾乞休,举石彪自代,且请令其子嵩宿卫。上以嵩为散骑舍人,不听登辞。是时边患稍息,登悉心措置,思得公廉有为者与俱,遂劾奏沈固废事,而荐布政使年富。上遂命富以右副都御史巡抚大同,召固还。
浙、闽盗平。【考异】《明史·本纪》不载,诸书或系之七月,或系之九月。按陶成之设在去年五月,据《孙原贞传》,以元年斩陶得二,盖在陶成败没之后,今并系之是秋。
初,闽贼吴金八等流劫青田诸县,诏副都御史轩貌会兵部待郎孙原贞讨平之。原贞复进兵捣处州贼巢,斩贼首陶得二,招抚三千六百余人,追还被掠男女。
捷闻,玺书奖励。原贞请奔丧,逾月还,分兵剿平余寇,奏请析瑞安地增置泰顺,析丽水、青田二县地置云和、宣平、景宁,凡四邑皆建官置戍,盗患遂息。貌亦以防御闽寇有功,至是皆进秩一等。
737 明通鉴卷二十五
冬,十月,已丑,免山西被灾税粮凡一百八万二千余石。是月,镇守山西都御史罗通召还,仍赞京营军务,命巡抚山西朱鉴兼领其事。
广通王徽煠,阳宗王徽焟,以谋逆废为庶人。
徽煤、徽焟,岷王楩之庶子也。岷王薨,次子徽煣嗣位。徽煤有勇力,家人段友洪,以技术见宠,与致仕后军都事干利宾,言徽煤有异相,当王天下,遂谋乱。作伪敕,分遣友洪及蒙能、陈添仔等,诱诸苗以银印金币,使发兵攻武冈,苗首杨文伯等不敢受。事觉,友洪为徽煣所执。都御史李实以闻,诏征徽煤人京师。会湖广总督王来、保定伯总兵官梁珤复发徽蜡通谋状,亦征入,并除爵,幽高墙。
时蒙能方帅苗兵至武冈,闻事败,叛入广西,遂结生苗作乱。【考异】《明史·本纪》不载,《三编》、《辑览》系之是年十二月,按《明史·诸王传》记徽煠等谋逆事,书云:“时景泰二年十月也。”《三编》并据《实录》,盖以十月事发,十二月论罪也。今仍据《明史》本传,系之十月下.
十二月,庚寅,以礼部侍郎王一宁、祭酒萧镃兼翰林学士,直文渊阁、预机务。
是月,晋户部尚书陈循少保兼文渊阁大学士,工部尚书高谷少保兼东阁大学士。
初,徐珵创南迁议,为内廷讪笑,久不迁。而珵急意进取,因自结于循,遗之玉带,且用星术言“公带将玉矣”。至是循果加少保,大喜,因屡荐之。而是时用入多决于少保于谦,珵属谦门下士游说,求为国子祭酒。谦为言于上,上曰:“此议南迁徐珵耶?为入倾危,将坏诸生心术。”珵不知,以为谦之沮己也,益衔之。循因劝珵更名,自是遂名有贞。逾年,迁谕德。
托克托布哈与额森,名为君臣,抱空质而己。布哈妻,额森姊也,额森欲立其姊子为太子,托克托布哈不从。额森亦疑布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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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二十五
通中国,将谋已,遂治兵相攻。布哈败走,额森追杀之,执其妻子,遣使献捷,且贡马。
于谦上言:“额森虽悔过摅诚,而上皇之仇,至今未雪。今其君臣自相仇杀,是天授我复仇之机。臣请统京营军马,分往宣府、大同,以除边患而雪国耻。”上不许。【考异】诸书或系之七月,或系之九,十月,今据《明史·本纪》及《三编》。又《明史稿》书是月壬辰.
是冬,下中书舍人何观于狱,寻杖之。
观上言:“大臣如王直、胡淡等,在正统时皆阿附权奸,酿成大患。今此辈老猾,不宜在左右。”又言“北虏之来朝者宜驱置于南方”等语。自正统中,刘球以忤王振冤死,中外莫敢言事者。上惩其失,即位以后,言路始开,凡前后上书者,无不优旨褒答。而一二中贵,见观疏中有权奸语,以为侵己,遂激上怒,下六科、十三道参议。
吏科给事中毛玉主奏稿,力诋“观诬陷大臣,擅开边衅,宜正其罪,以为进言虚妄者戒”。给事中林聪,叶盛争之,曰:“朝廷大开言路,未尝罪一言者。今虽怒观,犹令我辈看议,盖甚盛德也。君独不见刘球乎?球之死,人孰不切齿于王振、马顺!今雷霆之下,万一不测,则是我辈为之,而使朝廷受不容直言之名。况诸君皆言官,独不为它日身计耶?”玉乃稍稍删易之。奏上,会御史疏亦上,中有“观考满不迁,私憾吏部”语,遂下诏狱,杖观,谪九溪卫经历。【考异】杖何观事,《明史·本纪》及《三编》皆不载,《宪章录》系之十月,《纪闻》系之十二月。按《水东日记》言“是年之冬”。今据之,
是岁,巡抚南畿工部尚书周忱致仕。
忱秩满,由户部侍郎进尚书,寻以江西人例不官户部,乃改工部,仍巡抚。
忱抚江南,经理财赋,耗羡充盈,于是益务广大,修葺廨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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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通鉴卷二十五
学校、先贤祠墓、桥梁、道路及崇饰寺观,赠遗中朝官,资给过客,无少吝惜,胥吏渔蠹其中,亦不甚訾省,以是屡召人言。正统中,给事李素等劾忱“妄意变更,专擅科敛”,已而奸民持其短长,辄以多征耗米为词。上即位之初,户部请遣御使稽核,逾年,遂召忱还。忱乃自陈:“臣未任事之先,诸郡税粮,无岁不通。自臣莅任,设法铲弊,节省浮费,于是岁无通租,更积赢羡。凡向之公用所须,科取诸民者,悉于余米随时支给。或振贷未还,遇赦宥免,或未估时值,低昂不一。缘奉宣宗皇帝及太上皇敕谕,许臣便宜行事,以此支用不复具闻,以致部民讦奏,户部遗官追征。实臣出纳不谨,请治臣罪。”上素知忱贤,大臣亦多保持之,但令致仕去。
然当时理财者,无出忱右。其治以爱民为本,其所弛张变通,皆可为后世法。诸府余米,数多至不可校,公私饶足,施及外郡,频年江北饥,都御史王竑从忱贷米三万石,忱为计至来年麦熟,以十万石畀之。性机警,钱谷巨万,一屈指无遗算。
忱既被劾,上命李敏代之,敕无轻易忱法。然自是户部括所积余米为公赋,储备萧然。其后吴大饥,道殣相望,课逋如故,民益思忱不已,即生祠处处祀之,越二年卒,谥文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