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七十四 神宗万历三十六年戊申至四十一年癸丑
纪七十四起著雍涒滩,尽昭阳赤奋若,凡六年。
神宗显皇帝 万历三十六年
春,正月,户部言:“山东、河南及南直隶淮安、凤阳.徐州、扬州诸属水旱为灾,请发帑振济。”不报。【考异】《明史·本纪》“正月,河南,江北饥”。《三编》据《实录》户部原奏,增人山东于目中,又言“此疏不报,故《本纪》不书振”。
二月,戊辰,京师地震;同时昌平州亦震。【考异】昌平地震,《明史·五行志》佚,《三编》据《实录》增入目中。
是月,饬边备。
时蒙古喀尔喀诸部悉归于大清,蓟辽总督塞达疏请为备,廷臣亦请亟罢矿税以安人心,不省,寻有是命。【考异】《明史·本纪》书喀尔喀诸部归大清于三十四年。《三编》改人是年二月下,并增“明饬备边”之文,叙其事于目中,今从之。
夏,五月,戊子京师雨雹。六月,乙卯,南畿大水。
南京科、道官揭报:“霪雨连绵,江湖泛涨,自留京至苏、松、常、镇诸府皆被淹没,盖二百年来未有之灾。乞速行振济。”礼科都给事中胡忻言:“部、院、藩、臬诸官,悬缺不补,人民愁2064
纪七十四 怨召诊,宜思所以修省之实。”不报。是月,锦州松山军变。
初、中官高淮税辽东,以诬系诸生激变,为巡按所劾,卒不问。忽于三十一年夏,淮率家丁三百余,张飞虎帜,金鼓震天,声言欲入大内谒上,潜驻广渠门外。给事中田大益、孙善继、姚文蔚等言:“淮搜括士民,取金至数十万,招纳诸亡命降人,意欲何为!”吏部尚书李戴,刑部尚书萧大亨,皆劾“淮擅离信地,挟兵潜住京师,乃数百年未有之事。”御史袁九皋、刘四科、孔贞一、给事中梁有年等各疏劾淮,不报。巡抚赵楫,劾“淮罪恶万端,且无故打死指挥张汝立”,亦不报。淮因上疏自称镇守,协同关务,兵部奏其妄,上心护淮,谬曰:“朕固命之矣。”
淮自是益募死士,时时出塞射猎,发黄票龙旗、走朝鲜索冠珠貂马,数与边将争功,山海关内外咸被其毒。又扣除军士月粮,是年四月间,前屯卫军甲而噪,誓食淮肉。至是锦州、松山两军复变,淮惧,内奔,诬“同知王邦才、参将李获阳逐杀钦使,劫夺御用钱粮,”二人皆逮问,边民益哗。蓟辽总督蹇达再疏暴淮罪,乃召归,而以通湾税监张晔兼领其事。获阳竟死狱中,邦才久之始释。【考异】“获阳”《明史·宦官传》又作“孟阳”,特书于三
十六年之六月。《三编》开矿目中系之三十七年者,据王邦才等被逮年月
也。
辽东总兵官李成梁罢。
成梁始镇辽东,锐意封拜,师出必捷,威震中外。已而位望益隆,子弟尽列崇阶,仆隶无不荣显。贵极而骄,奢侈无度,军赀、马价、盐课、市赏,岁干没不赀,全辽商民之利尽笼入己。以是灌输权门,结纳朝士,中外要人,无不饱其重赇,为之左右。其战功率在塞外,易为缘饰;若敌入内地,则以坚壁清野为辞,拥兵观望,甚或掩败为功,杀良民冒级。阁部共为蒙蔽,以故物议沸腾。后申时行、许国、王锡爵相继谢政,成梁失内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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遂以去位。其所藉健儿李平胡、孙守廉辈皆富贵,拥专城,又转相掊克,士马为之消耗。及成梁再镇辽,又议弃六堡,为言者论劾。上素眷成梁,不之罪,及是罢,久之卒。
秋,七月,丁酉,京师地复震。甲寅,北直隶各府州县同时俱震。
郴州矿贼起。
八月,癸亥,以武定失事,逮云南巡抚陈用宾、总兵官沐睿至京师,俱下狱论死。
庚辰,振南畿及嘉兴、湖州饥。
是月,刑部侍郎沈应文升任本部尚书。九月,甲午,武定贼平。
先是阿克之变,巡按御史周懋相亟调霑益等处土兵击之,屡战皆捷,及是诸路兵大集,阿克与郑举奔东川,官军追及之,土司禄哲缚阿克及举以献。而副使罗希益、参政杨俊臣,亦击斩寻甸土司杨礼,及败土妇海冲,皆攻陷嵩明之贼党也。于是武定及元谋、罗次、嵩明、禄丰等州县皆复,巡抚都御史乔璧星以闻。械阿克等至京师,磔于市,乃悉置流官。
是月,复起吏部尚书孙丕扬。
丕扬罢归久之,起南京吏部尚书,辞不赴。及吏部尚书李戴免,上难其代,以侍郎杨时乔摄之。时乔数请简用尚书,上终念丕扬廉直,乃召起故官。丕扬屡辞,不允,明年四月,始入都受事,年七十有八矣。【考异】见《明史》本传。传及《七卿表》皆系之是年之九月,今从之。
是秋,东部宰桑犯开原,官军击却之。冬,十一月,壬子,朱赓卒。
赓醇谨无大过,而与沈一贯同乡相比,又昵给事中陈治则、姚文蔚等,以故蒙诟病。当一贯、鲤去位时,赓年七十有二,独当国政。时朝政日弛,中外解体,赓疏揭月数十上,十不获一2066
纪七十四
下;赓因力请上更新庶政,于增阁臣、补大僚、充言路三事语尤切,上优诏答之而不行。赓乃素服诣文华门恳请,终不得命。赓以老,屡乞引疾。
阁中空无人、乃用于慎行、李廷机、叶向高,而召王锡爵于家,以为首辅。给事中王元翰、胡忻,以廷机之用,赓实主之,疏诋廷机,并侵赓;赓疏辨,上为切责言者。既而言路攻讦四起,先后疏论者至五十余人,是时赓已寝疾,乞休疏二十余上,言者虑其复起,攻不已。至是卒于官。
是月,兵部尚书萧大亨罢,以戎政尚书李化龙掌部事。十二月,戊午,再振南畿,并免税粮。
是月,朵颜犯蓟州。
朵颜察罕之子赉珲岱,旧作赖晕歹。狡黠为边患,与其从父莽吉勒旧作莽金。潜人蓟镇,大掠河流口,参将马栋等不能御。时援师所至,居民望见火光,惊为敌至,逃入京师者日数万,九门尽闭,京师戒严。兵部尚书李化龙“请以三十万金补蓟镇缺饷,并修守备之具”;而度支告匮,户部请“暂借内库矿税银,限以岁月补还”。上难之,命发太仆寺马价十万,户部银十万畀之,军情稍定。敌以有备引去。
《三编·发明》曰:朵颜入寇,居民见援师而惊为敌至,逃奔京师。此时正宜抚辑晓谕以安众心,何至仓皇失措,九门尽闭,一若强敌之临城下者!则是时上下皆无定见,而时事之失可知矣。
至度支告匮,实由理财乏术而费用不经所致,咎何足责!乃户部请借内库矿税银,而神宗犹复难之。国家储蓄,本为军国预筹。乃以矿税所入,守为私财,虽兵饷守备之急,尚不肯支发应用,则向来中使四出,岂专为内府厚藏计乎!且太仆马价,宁独非天子之财!而于彼于此,自生岐视,真有莫能为解者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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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年
春,正月,癸未朔,永昌地震,声如雷,自元日至十日。【考异】《明史·五行志》佚,《三编》据《实录》增目,今从之。
二月,吏部侍郎杨时乔、礼部侍郎杨道宾皆署本部尚书,旬日间相继卒,于是吏、礼二部长、贰遂无一人。
时乔署铨部五年,上悉委之,又不置右侍郎,一人独理铨政。而是时堂廉扞格,旷官废事,日甚一日,又值中朝议论方嚣,动见掣肘。是时起孙丕扬,尚未至,而时乔已卒。箧余一敝裘,同列赙襚以敛。诏赠吏部尚书,谥端洁。
以礼部侍郎吴道南署本部尚书。大学士叶向高,请令东宫讲学。
时东宫辍讲已五年矣,至是向高择吉以请,并推举堪任宫僚之吴道南、翁正春等,不报。【考异】见《明史》本传,特书三十七年二月,今从之。
三月、辛卯,套部贡图旧作拱菟。寇大胜堡。
先是朵颜赉珲岱大掠蓟镇去,复结鸿台吉谋犯喜峰口。总兵官杜松,受总督王象乾指,潜捣鸿台吉帐以牵蓟寇,乃从宁远中左所夜驰贡图营,掩杀百余人,以大捷闻。兵备副使马拯,谓“彼无故被剿,必复仇,事且叵测”。至是果以五千人攻大胜堡,游击于守志御之,败绩。敌执守将耿尚文,支解之,杀掠几尽。复深人小凌河二十二里,官军多败。
时杜松驻大凌河,不敢救,辽人多咎松;部议亦以“衅由杜松,令戴罪自效”。松恚甚,言抚、按诸臣附会马拯,害其奇功,乃自提兵出塞,将捣巢以雪前耻、而所得止五级,士马多陷没。松益惭,尽焚铠仗,置兵事不问,乃勒还籍。
松,故总兵桐弟也,并以战功著,至是废,时多惜其勇,然恶其偾事,无推毂之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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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七十四 辛丑,太白昼见。
己酉,大学上叶向高请发言官章疏。
时言路互相攻讦,上心厌之,章悉留中。给事中王元翰,居谏垣四年,力持清议,举朝忌之。吏科都给事中陈治则,与元翰不相能,嗾门人御史郑继芳劾“元翰盗库金,克商人赀,奸赃数十万”,元翰亦疏诋继芳、左右二人者复相角不已。向高忧之,乃请“下诸疏,敕部、院大臣评其曲直,罪其议论颠倒者一二人以警其余。”疏入,不报。
方继芳之劾元翰也、命未下,继芳辄遣人围守元翰家。元翰愤甚,乃尽出筐箧,舁置国门,纵吏士简括,痛哭而去。吏部坐元翰擅离职守,谪其官。自是树党相攻者不已。
夏,四月,倭寇温州。
是月,工部侍郎王汝训署本部尚书。
五月,福建大水,建宁等府丁口失者殆十万。
吏部参给事中孙善继、刘道隆、顾天埈等不告自去,议处有差。
六月,辛酉,甘肃地震,军民压死者八百四十余人,边墩毁坏者八百七十里。东关地裂,南山崩,绝河流数日。
秋,八月,山西宣府饥。江西大水。江南徐州以北及山东济南、青州诸府蝗。湖广、四川、河南、陕西、贵州大烈风,白气互天,岁歉。【考异】《明史·本纪》书于是秋,《五行志》入之九月。《二编》改入八月,盖据《实录》类书,今从之。
九月,癸卯、署左都御史詹沂封印自去。
先是沂请告已数年,辅臣叶向高以为言,不报。至是沂拜疏出城候旨,向高等言:“目前最急者,无如都察院、刑部两官,都院有考察之事,刑部有审录之事。且以往年审录准之,近已逾期矣。”不报。
时以仓场尚书孙玮兼署院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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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未,停刑。
冬,十月,戊午,朝日坛火。
十二月,己巳,诏留畿内、山东诸省税银三之一振饥民。时各省皆报灾伤重大,户部“请借马价二十五万并工部税银十五万,解给各镇支用,其北直、山东、河南、山西、陕西、福建、四川,常年征在官听解内帑税银,请以二分解部留充军饷,一分振饥民。”报可。
徐州贼作乱,杀如皋知县张藩。是岁,日本人琉球,执中山王尚宁。
初,琉球国王尚永卒,世子尚宁遣人请袭。福建巡抚许孚远,“请援先臣郑晓领封之议,遣官一员赍敕至福建,听其陪臣面领归国,或遣习海武臣一人偕陪臣同往。”报可。后以倭侵朝鲜,海上多事,三十一年,始遣给事中夏子阳等册封,仍令其领封海上,永为定制,越二年,始藏事。
是时日本方强、有吞灭之意,而琉球外御强邻,内修贡不绝,至是日本竟以劲兵三千人其国,虏尚宁,迁其宗器,大掠而
去。
浙江总兵官杨宗业以闻,诏镇、巡官严饬海上兵备。【考异】琉球国王被掳,《明史·本纪》系之是年之末,《史稿》系之是年之三月,而琉球本传书于四十年。盖尚宁告归国在四十年,《本纪》分书之,传中牵连并记耳。今据《明史·本纪》。
三十八年
春,正月,大学士叶向高复请皇太子及福王出阁讲学,又请增补阁臣,皆不报。
二月,癸酉,有星大如斗,坠山西阳曲县西北,碎星不绝,天鼓齐鸣。
三月,癸巳,赐韩敬等进士及第、出身有差。2070
纪七十四
是月,吏部尚书孙丕扬请留朝觐俸深各官,略曰:“臣惟中外臣僚,惟州县官最为劳苦,事上使下一不当,则祸败立见,亦最为险途。故向来州县官,历任三四年即与升转、非但以均劳逸,亦将爱惜人才,为国家用也。顷年仕途壅滞,州县官至有八九年不得转,或幸得一转而又以原任挂议去者。故人情甚为厌苦,即强之莅事,亦衰颓不振,于民生吏治两无所益,其关系甚不细也。今此朝觐各官,其资俸视前尤更久,属地方灾祲,拊循拯救,百凡竭力、其劳苦视前尤更倍。目下进士放塝,六月间应选,便有百余人,何处得缺,势必转升旧者以处新者。即各官复任、亦不能月日,而道路公私之费,吏民迎送之烦,已不胜其扰矣。揆度事势,万不容已,乃敢具题。盖一以为朝廷存旧章,一以为地方省劳费,一以为铨部通选法,非有私于各官也。”疏入,不报。【考异】《明史·丕扬传》,不载此疏,今据《从信录》增。
闰月,京师旱。
礼部言:“今日旱灾,皆政务废弛所召。盖天下人情,莫郁于此时,郁气浮发,必结为灾。
如储宫,天下本也,不令与诸臣相接,讲明经术,练习世务,而久置之深宫,使耳目聪明俱塞,天下之人心,郁乎不郁乎?
大僚为国家撑持桢干,阙其大半;按差为朝廷察吏安民,久请不下;甚至刑部衙门悬印半载,谳决无人,控吁无路,怨气满狱,天下之人心,郁乎不郁乎?
内帑山积,而闾阎半菽不充,父卖子,夫鬻妻,惨不忍闻,而坐视其死亡,天下之入心,郁乎不郁乎?
逮系之臣,如满朝荐、卞孔时,皆一时循吏,为君上爱养百姓者,以权珰罗织而使之累年淹禁,见天无日,天下之入心,郁乎不郁乎?
废弃诸贤久锢、铨曹日补牍以请,而点用百不得一,登进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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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正气塞结,天下之人心,郁乎不郁乎?
四海同一郁积,以故结成旱魃。诚慨发德音,将以上诸政一旦举行,则甘霖遍宇内矣。”疏入,不报。
夏、四月,丁丑夜,正阳门箭楼火,至次日辰刻未熄。
给事中周日库上言:“正阳门楼与正殿相对,坐子面午,义取当阳,正南面以临天下者也。自万历二十年来,深居大内,大小臣工,莫能接见,朝夕左右,不过宦寺之流。一念精明强毅之心,日敛月消,而人材邪正,政事得失,皆置之膜外。昔年宫殿灾,业已示谴;迄今十余年,玩揭如初。所谓“恭己正南面'者、杳无时日,则何取于正阳之名为哉!天故火之,庶几顾名思义耳。愿稍加振刷、勤庶政,信百官,亲百姓,则天下事尚可为也。”疏人,不报。
辛卯,以久旱敕廷臣修省,并谕“各举职业,勿彼此攻讦”。辛丑,遣官分振畿内、山东、山西、河南、陕西、福建、四川饥。
时各省告灾,诏“发内帑银十万两,分道振济,仍发米三十万石振给畿辅饥民,复留本年春夏税银振给四川、福建”。
五月,叶向高催请刑部掌印,揭言:“刑部掌印官,候命日久,催请烦数,未蒙俞允。狱囚积至千人,莫为问断;囚米日增,皆责铺户包赔。窃惟重罪固不足惜,而轻罪亦自可怜。祖宗以来,每年有热审之例,而三年恤刑之差,旧例皆于二三月题请,延至今日,势难再缓。臣之所以恳恳倦惓,以该部掌印为请者,盖亦万不得已之苦衷耳。”疏人,不报。
时侍郎刘元霖以工部侍郎兼署刑、工二部事,以沈应文致仕,王汝训复卒也。
河南贼陈自管等作乱,有司讨禽之。
八月,叶向高再请户、礼二部掌印,揭言:“目前户部事务,停阁已久,其最急者,如各边请饷,无人给发;各处解银,无人20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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批收:此如咽喉哽塞,一切饮食出纳皆不得通,最为困急。而礼部则颁历贺冬,皆将届期、典礼之臣,岂容久缺!即如进贡番夷有六七百人,久当发遣,亦以部堂无官,遂至停滞,留一日则费光禄寺——日之供给,该寺钱粮方极匮乏,而复有此冗滥之费,甚可惜也。”亦不报。
九月,礼部侍郎署尚书吴道南以忧去,侍郎翁正春署代。户部尚书赵世卿请告,出郊待命。
冬,十月,辛丑,太白昼见。停刑。十一月,壬寅朔,日有食之。
礼部右侍郎翁正春言:“前两岁食四月朔,纯阳之月也;今食十一月朔、阳生之月也。·仲冬之月,于律为黄钟,于卦为复,乃群阴已极、一阳初生之候,而有此亏蚀,其灾异尤甚。君德象日,宜照临宣布,不宜暗汶闭藏。自万历二十年后,财货日敛聚,人才日剥落,一切请补大僚,考选起废,率皆不报。六卿九列之地,三五晨星,阊阖徒号,天听愈杳。天下不见阳和舒育之气,如在穷阴冱寒之中,是以上天遣告如此。然日之食与更只在一时,而皇上之寝与行只在一念,诚翻然转移,立见改辙,将日中之治可保无疆矣。”疏人,不省。【考异】《明史》本传,但记正春以日食极言阙失,不报。《三编》据《实录》增人正春原疏语,今从之。
是日,钦天监推日食分杪及亏圆之候,职方郎中范守己疏驳其误。礼官因博求知历学者,令与监官昼夜推测,庶几历法靡差。于是五官正周子愚言:“大西洋归化远臣庞迪峨、熊三拔等,携有彼国历法,多中国典籍所未备者。乞视洪武中译《西域历法》例,取知历儒臣,率同监官将诸书尽译,以补典籍之缺。
先是,大西洋人利玛窦进贡土物,而迪峨、三拔及龙华民、邓玉函,汤若望等先后至,俱精究天文历法。礼部因奏“精通历法如邢云路、范守己,为时所推,请改授京卿,共理历事。翰林院检讨徐光启,南京工部员外郎李之藻,亦皆精心历理,可与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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峨,三拔等同译西洋法,俾云路等参订修改。然历法疏密,莫显于交食,欲议修历、必重测验,乞敕所司修治仪器,以便从事。”疏入,留中。
未几,云路、之藻皆召至京,参预历事。云路据其所学,之藻则以西法为宗。西法人中国自此始。
丁卯,以军饷匮乏,谕廷臣,“陈足国长策,不得请发内帑。”
初,自万历二十年,宁夏用兵、费帑金二百余万;其冬,朝鲜用兵,首尾八年,费帑金七百余万;二十七年播州用兵,又费帑金二三百万。其时三大征接踵,加以二十四年乾清、坤宁两宫灾,二十五年三殿灾,营建无资,计臣束手,而矿税因之大兴。溯自世宗时修工部旧库,名曰节慎库,以贮矿银,尚书文明以给工价,奉旨诘责,令以他银补偿,自是专以给内用。至万历中叶,矿使四出。久之内府之藏冠绝千古,而上拥为己有、若欲与国赋分为二者,遂有是谕。然其时大珰、小监,纵横驿骚,吸髓饮血以供进奉,大率人公帑者不及什一,而天下萧然,生灵涂炭矣。【考异】此据《大事记》中语,而《明史·宦官传》亦具大略,今从之。
初,顾宪成家居,讲学东林,从之游者甚众,而忌者日益多。是时廷臣党势日盛,国子祭酒汤宾尹与谕德顾天埈,各收召朋徒,干预时政,谓之“宣昆党”,以宾尹宣城人,天埈昆山入也。自上倦勤,内外章奏悉留中不发,惟言路一攻,则其人自去,以故台谏之势积重不返。有齐、楚、浙三党:齐则亓诗教、周永春、韩浚、张延登为之魁,而燕人赵兴邦辈附之;楚则官应震、吴亮嗣、田生金为之魁,而蜀人田一甲、徐绍吉辈附之;浙则姚宗文、刘廷元为之魁,而商周祚、毛一鹭、过庭训等附之;与宾尹、天埈声势相倚,并以攻东林,排异己为事,创“大东、小东”之说,目东宫为“大东”,东林为“小东”。一人稍异议,辄群起逐之,大僚非其党不得安于其位,天下号为“当关虎豹”。20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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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年,侍郎王图主庚戌会试,宾尹以庶子为分校官。举人韩敬尝受业宾尹,及会试、敬卷为他考官所弃,宾尹越房搜得之,与各房互换闱卷凡十八人,强图录敬为第一,知贡举侍郎吴道南欲劾之,未果。至是宾尹已为祭酒,而图方掌翰林院,衔之,遂起明年京察之狱。【考异】辛亥京察在明年,而事起于庚戌,据《明史》本传分书之,为李三才请罢汤宾尹被察张本。
三十九年
春,正月,阁臣叶向高请吏部考察日期、兵部考选军政日期,略言:“国家所以整肃纲纪,修明戎秩者,惟此六年一举之旧章,万不可缓。”疏人,报闻。
二月,庚子,河套部犯甘州之红崖青湖,官军御却之。是月,凤阳巡抚都御史李三才罢。
初,三才在淮,以凌折税监得民心。山东税监陈增,兼领徐州,数窘辱长吏,独三才以气凌之,裁抑其爪牙肆恶者;常密令死囚引为党,辄捕杀之,增为夺气。歙人程守训,以费官中书,为增参随,纵横自恣,三才劾治之,得赃数十万。增惧为已累、亦收获守训违禁珍宝闻于朝,论死,远近大快。屡加至户部尚书;然颇通赂遗,结纳遍海内。辅臣缺,建议者请参用外僚、意在三才,由是忌者日众。工部郎中邵辅忠,劾其贪伪险横;御史徐兆魁、乔应甲、给事中王绍徽等十余人继之;胡忻、曹于汴等交章论救。朝端聚讼,数月未已。
顾宪成方讲学东林,三才与宪成深相结,尝请“增大僚,选科、道,录遗佚”,因言:“诸臣只以议论意见一触当途,遂永弃不收,要之于陛下无忤。今乃假天子威以锢诸臣,复假忤主之名以文已过,负国负君,罪莫大于此。”意为宪成发也。于是宪成贻书叶向高、孙丕扬,盛称三才廉直;御史吴亮,素善三才,以宪成书附传邸报中,由是议者益哗。三才力请罢去,疏至十五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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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命,遂自引归,上亦不罪也。
三才才大而好用机权,善笼络朝土。其用财如流水,尝宴顾宪成,止蔬三四色;厥明,盛陈百味。宪成讶而问之,三才曰:“昨偶乏,即寥寥;今偶有,故罗列。”宪成以此不疑其绮靡,故盛誉之。
三月,有流星大如碗,赤色照地,天鼓鸣。【考异】《明史·天文志》佚,《三编》据《实录》增纲目,今从之。
大计京官,祭酒汤宾尹等降黜有差。
先是计典将届,恶东林者设词以惑吏部尚书孙丕扬,令发访单咨是非,将阴为钩党计;侍郎王图亟言于丕扬,止之,群小大恨。
而图掌翰林院祭酒,京察例由掌院注考。宾尹以庚戌事恐被察,属图乡人王绍徽为之请,图峻拒之。又御史金明时,居官不职,虑见斥。会有为浙江巡抚郑继芳伪书抵绍徽者,书有云:“欲去福清,先去富平,欲去富平,先去耀州兄弟。”又言:“秦脉斩断,吾辈可以得志。”福清,谓叶向高,耀州兄弟,谓图与其兄国;富平,即丕扬也。国时巡抚保定,图为侍郎,与丕扬俱秦人;故曰“秦脉”。盖小人设为挑激语以害继芳辈,而其言乃达之丕扬,不扬不为意。明时廉得之,疑书出选授御史徐缙芳等,乃先上疏力攻图,并诋缙芳,因及伪书事;图与缙芳皆疏辨,朝端哄然。
及注考,丕扬与侍郎萧云举、副都御史许宏纲领其事、考功郎王宗贤,都给事中曹于汴、御史汤兆京、乔允升佐之。兆京谓“明时倡言要挟逃察”,丕扬特疏劾之;旨下,议罪。而明时疏辨,复犯上讳字,上怒,褫其职。其党大哗,谓“明时未尝要挟,兆京只以劾图一疏为图报复。”于是主事秦聚奎力攻不扬等结党欺君,丕扬因发聚奎前为知县时贪虐状,劾罢之。而宾尹、天埈、御史刘国缙及前给事中钟兆斗、陈治则、宋一韩、姚文蔚、20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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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史康丕扬、徐大化、主事郑振先、张嘉言等咸被察,又以年例出绍徽及其同官乔应甲于外。
时察疏未下,党人咸谓“丕扬果以伪书故斥绍徽、国缙,且二人尝攻李三才、王元翰,故为修隙”,议论汹汹。礼部主事丁元荐,甫人朝即抗章尽发宣昆构谋状,于是党人姚宗文等争击元荐,为金明时讼冤,赖叶向高调护,久之,察疏乃下。由是诸失意者相继攻图,并及丕扬。
夏,四月,戊子,怡神殿灾。
御史马孟祯言:“二十年来,郊庙、朝讲、召对、面议俱废,通下情者惟章奏,而疏入旨出悉由内侍,其彻御览与果出圣意否,不得而知,此朝政可虑也。臣子分流别户,人主出奴,爱憎由心,雌黄信口,流言蜚语,腾入禁庭,此士习可虑也。畿辅、山东、山西、河南,比岁旱饥,民间卖女鬻儿,食妻啖子,挺而走险,急何能择!一呼四应,则小盗合群,将为豪杰之藉,此民情可虑也。”疏人,不省。
山海参将李获阳忤税监下狱死,孟祯为讼冤,因请贷卞孔时、王邦才、满朝荐、李嗣善等之在狱者。且言:“楚宗一狱,死者已多,今被锢高墙者,谁非高皇帝子孙,乃令至是!”皆不听。丙申,诏设边镇常平仓。
是月、京师早。
五月,辛丑、雷震正阳门楼。
壬寅,御史徐兆魁劾东林讲学诸人,首诬诋顾宪成,谓“浒墅有小河,东林专其税为书院费;关使至,东林辄以书招之,即不赴亦必致厚馈;讲学所至,仆从如云,县令馆谷供亿非二百金不办;会时必谈时政,郡邑行事偶相左必令改图。”又劾其受黄正宾贿。其言皆绝无左验。光禄丞吴炯上书,为一一致辨,因言:“宪成贻书救三才,诚为出位,臣尝咎之,宪成亦自悔。今宪成被诬,天下将以讲学为戒,绝口不谈孔、孟之道,国家正气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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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通鉴卷七十四 而损,非细事也。”疏入,不报。
是月,广东、广西大水。广西积雨凡五阅月。
六月,南、北两畿及湖广皆大水,抚、按官请罢榷税以苏民命,不省。
辅臣叶向高言:“今自阁臣至九卿,台省曹署皆空,南都九卿亦止存其二,天下方而大吏,去秋至今未尝用一人。陛下万事不理,以为天下长如此,臣恐祸端一发不可收也。”上亦不省。
是夏,停热审。
秋,八月,河南巡按曾用升以灾请蠲振。
时河南洊饥,开封、归德、汝宁等府,自春徂夏,霪雨连旬,平地水深丈尺,飞蝗蔽野。用升奏言:“中州钱粮自三十年迄今,逋赋三十九万有奇,请悉免之,并请留秋冬税银以振灾重州县。”不报。
九月,已酉,肃靖皇贵妃薨,皇太子生母也。
贵妃病革,太子请旨得往省,宫门犹闭,抉钥而入。贵妃病目眚,手太子衣而泣曰:“尔长大如此,我死何恨。”遂薨。
大学士叶向高言:“皇太子母妃薨,礼宜从厚。”不报;复请,乃得赐谥。光宗即位,加上尊谥曰孝靖皇太后,葬定陵。【考异】王皇妃薨,《明史·后妃传》书于万历四十年,证之《明史稿·光宗纪》,则云“万历三十九年”。又《通纪》、《纪事本末》书“三十九年九月已酉”,而文氏《先拨志始》直云“九月十三日”。按是年九月丁酉朔,己西正十三日也。盖王妃失宠,传据逾年请谥书之,今据野史。
是月,起终养尚书赵焕任刑部尚书。焕以去年九月召,至是始受事。
是秋、掌翰林院事王图罢。
先是金明时劾图,并诬劾“其子宝坻知县淑抃赃私巨万”,又谓“其兄国素恶李三才,图为求解,国怒詈之”。图遂欲以拾遗求去,诏慰留,既而考察事起,攻者日益众。图复累疏乞体,出郊2078
纪七十四
俟命,温旨勉留、坚卧不起。至是始得告归,国亦寻致仕去。冬,十月、丁卯、户部尚书赵世卿请告,不得命,径自去。世卿素厉清操,当官尽职,上雅重之,尝兼署吏部,推举无所私。惟楚宗人之狱,世卿力言王非伪,与沈一贯议合;李廷机辅政,世卿力推之;廷臣遂疑世卿党比。于是给事中杜士全、邓云宵、何士晋、胡忻、御史苏为霖、马孟祯等先后劾之。世卿遂杜门乞去,章十余上,不报;及拜疏,出城候命,又一年,仍不得命;至是遂乘柴车径归。上知之,亦不罪也。家居七年卒。世卿既去,始以侍郎李汝华署代。【考异】赵世卿致仕,《辑览》系之九月,重修《三编》据《明本纪》及《实录》改人十月。《七卿表》人之二十八年九月者,据始告年月也,今仍据《本纪》分书之。
《三编·发明》曰:楚宗事至是几十年矣,而廷臣犹以世卿右王之故相继论劾,借端攻击,报复相寻,朝事已不可问。至世卿乞罢,或听或留,不过一言而决,乃迟之逾年,竟付不报,而世卿亦遂不待朝命,怫然而去,卒亦不闻以擅去为罪。前此左都御史詹沂封印自去,未几吏部尚书孙丕扬亦拜疏自去,而阁臣李廷机亦以上疏不得命竟归,一时大臣之去留,朝廷若罔闻知者。医书以手足痿庳为不仁,大臣,国之股肱,而一至于是,其为痿庳,不已甚哉。
甲申,停刑。阁臣请释轻犯,不报。十二月,兵部尚书李化龙卒。
化龙以是年八月一品秩满,加少傅。至是卒于官、年七十。
化龙具文武才,播州之役,以刘蜓骄蹇,先摧挫之而荐其才,故蜓为尽力。开河之功,为漕渠永利。
卒,赠少师,加赠太师,谥襄毅。四十年
春,正月,兵部复奏请考选军政,疏仍不下,盖锦衣都督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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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桢挠之也。言官屡劾,皆不报。
是月,天鼓鸣,宣府、怀来、延庆皆地震。又有星如盏,起左摄提,光烛地。【考异】《明史·天文》.《五行志》俱佚,《二编》据《实录》以天鼓鸣为纲,余详目中,今据之。
召蓟辽总督王象乾为兵部尚书。
二月,癸未,吏部尚书孙丕扬拜疏自去.
初,丕扬见廷臣日事攻击,议论纷呶,久怀去志;及京察事起,人言纷至,累疏求去,优诏勉留。丕扬自以白首趋朝,非荐贤无以报国,先后推毂林居耆硕,若沈鲤、吕坤、郭正域、顾宪成、赵南星、邹元标、冯从吾、于玉立、高攀龙、刘元珍、庞时雍、姜士昌、欧阳东凤辈,上雅意不用旧人,悉寝不报;又请起故御史钱一本等十三人,故给事中钟羽正等十五人,亦报罢。丕扬齿虽迈,上重其老成清德,眷遇益隆。而丕扬求去不已,疏复二十余上,既不得命,拜疏径归。叶向高闻之,亟言于上。丙戌,始得诏,许乘传归,且敕所司存问。已,丕扬疏谢,因陈时政四事,复优诏答之。家居二年,卒,年八十三。赠太保。天启初,追谥恭介。
三月,丙午,振京师流民。
时顺天府饥民流移,皆集京师,户部请给米煮粥以振,从N。
是春,辅臣叶向高,言“历代帝王享国四十年以上者,自三代迄今止十君”,劝上力行新政,因复以用人行政请,亦不报。
向高志不行,无月不求去,上辄优旨勉留。向高复言:“臣进退可置不问,而百寮必不可尽空,台谏必不可尽废,诸方巡按必不可不代。中外离心,辇毂肘腋间,怨声愤盈,祸机不测。而陛下务与臣下隔绝,帷幄不得关其忠,六曹不得举其职。举天下无一可信之人,而自以为神明之妙用,臣恐自古圣帝明王无此法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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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七十四
先是向高疾,阁中无人,章奏就其家拟旨者一月。及是向高坚卧益久,即家拟旨如前,论者以为非体。向高亦自言其非,坚乞去;上卒不命他相,遣鸿胪官慰留。至万寿节,始起视事。
夏,四月,丙寅,南京各道御史言:“台省空虚,诸务废堕,上深居二十余年,未尝一接见大臣,天下将有陆沈之忧”,不报。
五月,甲午朔,日有食之。壬寅,太白昼见。
云南大理、曲靖等府二月地震,至是月又震,房屋多倾。是月,南京光禄少卿顾宪成卒。
宪成废归,以三十六年起官南卿,辞不就,至是卒于家。
宪成既卒,攻者犹未止。凡救三才者,争辛亥京察者,卫国本者,发韩敬科场弊者,宪成既卒,请行勘熊廷弼者,抗论张差梃击者、最后争移宫红丸者,忤魏忠贤者,率指目为东林,抨击无虚日。借魏忠贤毒焰,一网尽去之,杀戮禁锢,善类为一空。崇祯立、始渐收用,而朋党势已成,小人卒大炽,祸中于国,迄国亡而后已。【考异】据《明史》宪成本传,卒于四十年,其五月,据《明儒学案》。
河套寇犯保宁,延绥总兵官官秉忠督参将杜文焕败之白土涧,一日再捷,俘斩二百五十,馘其长五人。
秋,八月,以刑部尚书赵焕兼掌吏部尚书。
时上怠荒益甚,久不御政,曹署多空。内阁止叶向高,杜门已久;六卿惟焕一人,又兼署兵部,至是改署吏部;兵部尚书李化龙卒,召王象乾未至,亦不除;侍郎,户、礼、工三部止各一人。都察院自温纯罢去,八年无正官;六科止数人;十三道皆以一人领数职。在外,巡按十余年不得代;督、抚、监司亦屡阙不补;郡守缺什之五六。文武大选急选官及四方教职,积数千人,以吏、兵二科缺掌印,不给牒,久滞都上,时攀执政舆哀诉。焕
2081 明通鉴卷七十四
累疏乞除补、始除侍郎数人。既而考察命下,补科、道六十余人,时称盛事云。【考异】据《明史》赵焕本传,焕以三十九年九月任刑部尚书、寻兼署兵部。四十年二月,孙丕扬致仕,改署吏部,八月始改吏部尚书。按李化龙以三十九年十二月卒,明年正月,召王象乾未至,故焕兼署兵部也。至二月,以孙丕扬去,改署吏部,八月始即真,今《七卿表》但书其八月改吏部事,而于正月署兵部、二月改署吏部皆不载,今悉据《二编》汇记于八月下,
河决徐州。
去年六月,决徐州狼矢沟,至是大决三山,冲缕堤二百八十丈,遥堤百七十余丈。梨林铺以下二十里,正河悉为平陆,邳、睢河水耗、竭。
总河都御史刘士忠,“请开韩家坝外小渠,引水复故道”,从之。【考异】《明史》、《三编》皆系之八月。《河渠志》书于九月者、据奏至月日也。今据《本纪》。
是科各省乡试,部臣屡疏请考官,久之始下,则已七月终矣。于是应天、浙江、江西、湖广、陕西皆改期,或十余日,或二十余日。
九月,庚戌,李廷机罢。
廷机系阁籍六年,秉政止九月,无大过,言路以其与申时行、沈一贯等相比,交章诋之。其在礼部,楚宗人华越,以奏讦楚王既拟夺爵锢高墙,廷机援祖训谋害亲王例,议置之死。言路势张,政府暨铨曹畏之,不敢出诸外,年例几废。主事聂云翰论之,廷机希言路意、中云翰察典。初人阁,廷臣争论之。廷机累疏乞休,杜门不出。待命逾年,乃屏居荒庙,人迹都绝,言者犹攻之不已。至是疏已百二十余上,不得命,竟归。然辅臣以崎龁受辱,屏弃积年而后去,亦前此所未有也。
是月,副都御史许宏纲署刑部尚书。辛亥京察,宏纲兼署院事,至是复兼署刑部,代赵焕也。
2082 8육一二基自
纪七十四 冬、十月,甲申,停刑。
闰十一月,长至节,赐廷臣宴。
是冬,福王府第成,工部以之国请。阁臣叶向高拟旨,上不发,谕改明春。至是期迫,向高请先饬仪卫舟车,不纳。
是岁,琉球中山王尚宁遣使报归国,盖日本议和,复释之也。礼部以其国残破,请定自后十年一贡之例,从之。然明年其国仍修贡如故。【考异】此据《明史·本纪》,盖以三十七年执,四十年释也,今分书之。
四十一年
春,正月,庚申,谕朝鲜练兵防倭。
初,朝鲜国王李昖卒,其次子珲自立。据《朝鲜传》,在三十六年,诏从其臣民之请,封为国王,仍赐昖谥,珲立,奏言:“倭使频来要挟和款,兵端渐露。乞选将率兵,督同本国训练修防。”上以前留将士,教习成法具在,毋庸再遣,命其使赍敕戒励。及是海上有倭警,巡按张五典,议“用南兵教朝鲜水兵,北兵教朝鲜陆兵。”兵部尚书王象乾,谓“出水陆兵寄食彼中,馈饷不继。惟以中国之事责中国,以属国之事责朝鲜,所以为属国谋者如是止耳。”因申谕朝鲜:“招募训练防倭,简除戎器,整备兵船,务求实用,以壮声援。”
是月,真定天鼓鸣,流星昼陨有光。【考异】《明史·五行志》及《三编》俱作“正月庚子真定天鼓鸣”。按去年冬闰十一月,《明史·本纪》及《三编》皆不具,见沈氏《从信录》。是月之朔,即长至节也。据此,则正月无庚子,而《明史》所载正月,三月干支上推之,中间必有闰月.盖三十八年闰三月见《三编》,四十三年闰八月见《本纪》、五年再闰,则四十年不容无闰。今但书天鼓鸣于是月,不书庚子,并附识之,以俟考。
以孙玮为都察院左都御史。
2083 明通鉴卷七十四
都宪自温纯去后,八年不置代,玮以仓场尚书兼署,已,又兼署兵部。至是以外计期迫、始命玮以兵部尚书掌左都事。
二月,会试,阁臣叶向高主试事。
时向高独相,屡请增置阁臣,不省,于是章奏皆送闱中。时以为异事云。
三月,癸酉,赐周延儒等进士及第、出身有差。是月,加淮、扬田赋。
是时倭寇连延闽、浙,出没无常。福建巡按丁继嗣疏陈防海七事,乃敕沿海郡县驻兵防倭。而凤阳巡抚陈荐,以“江上防倭需饷急,请加派淮、扬等府赋银十四万六千两有奇,俟地方无事请裁”,从之。
时巡按御史颜思忠言:“淮、扬东邻日本,如廖角嘴为倭奴首犯登岸之地,犯嘴之南,则通海等州受敌;犯嘴之北,则庙湾等处直捣;诚苏、松之肩背,淮、扬之门户。国初于此嘴设廖角、大河二塞,拨官兵统领驻防,后移驻吕场,大河营尚有官军,廖角塞则全虚矣。今当于淮安大营调兵六百名,分守廖角嘴等营,仍委千百户三员统领,以复国初之旧。”报可。【考异】《明史·本纪》及《日本传》皆不具。《三编》系之三月,并据《明实录》增目,今从之.
是春,廷臣交章请福王之国,谕改明春。已,忽传旨:“庄田非四万顷不可。”
阁臣叶向高因言:“会典载亲王禄米万石,养赡名目,已是添设,岂可过多!各直省田土之数,惟大郡方有四万顷,少者止一二万顷。自祖宗以来,封国不少,使亲王各割一大郡,则天下土地已尽,今日非但百姓无田,即朝廷亦无田矣,况圣子神孙源源未已乎!列圣相传,遵守家法,岂无爱子欲加厚?以祖制不敢逾越,必如是而后万世可常行耳。福王所陈,不过引景府、潞府事例。夫潞府就封时,废府田地尚多,未尝括及民间。今田地已2084
纪七十四
尽,而租银之人已过潞府,何更求多乎!至景府久不之国,皇考在裕邸,常怀危疑,其后皇祖断然遣之,人心始安。景府屡请楚地,几至激变,当时皆讥皇祖过宠,非以爱之,亦前事之鉴也。臣愚谓祖制当遵,吉典当举。王方建维城之固,与国同休,不当以土田小事滋天下之口。”
又言:“使福王庄田必足四万顷,则之国无日。王疏以祖制为言,试思亲王四万顷之庄田,祖训、会典、累朝功令有之乎?臣不知王所引祖制何指也!自景府以前,无田数千顷外者,惟景府以宠爱逾分,致坏祖制,王奈何尤而效之乎!况今河南、山东,抚、按官搜括已尽,恐有奸徒以投献为名者挟雠报怨。中州、齐、楚间,稍有土地者不安其生,天下从此多事矣。”
上报曰:“庄田自有成例。且今皇太子与福王,大分已定,复何猜!”
夏,四月,辛亥,东部绰哈旧作炒花合宰桑、暖土旧作宰僧、暖菟以三万骑寇辽东平虏堡。
五月,己已,诫廷臣毋植党妄言。
先是孙丕扬、王图,以京察为党人所攻,先后去;阁臣李廷机,被言路攻讦去,而是时南畿提学熊廷弼,以杖死诸生事,与巡按御史荆养乔相讦奏,养乔投劾去。都御史孙玮,议廷弼解职听勘,遂为廷弼之党官应震、吴亮嗣辈交章攻玮。玮累疏乞休,上慰留之,因谕吏部,都察院曰:“年来议论混淆,朝廷优容不问,遂益妄言排陷,致大臣疑畏,皆欲求去,甚伤国体。自今仍有结党乱政,颠倒是非,诬诋要誉者,罪不宥。”
是月,以礼部侍郎孙慎行署本部尚书,时翁正春改吏部侍郎也。
初、慎行佐礼部,以上二十余年不亲郊庙大享,而东宫辍讲者八年,皇长孙九龄未就外傅,瑞王二十二未婚,楚宗人久锢未释,臣僚章奏一切留中,福府庄田取盈四万顷,慎行并切谏,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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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代王废长子鼎渭,立爱子鼎莎,李廷机时为侍郎主之,其后廷臣争者百余疏,皆不纳,慎行屡疏争,乃获更置。而楚宗人之狱,锢高墙者二十三人,谪边远者二十三人,皆以慎行力争得释云。
六月,乙未,以布色图袭封顺义王。
时布色图始婚于忠顺夫人,东、西诸部长皆具状为请封。而忠顺夫人旋卒,布色图势益衰,不复能制诸部,萨囊、乌鲁木、额森译皆见前。诸台吉皆与之埒。朝廷以宣大总督涂宗濬请,各升赏如例。
乙卯,绰哈复犯大宁,皆要求抚赏,许之,乃去。是月,通惠河决,以工部侍郎刘元霖任本部尚书。
初,上既谕以明春遣福王之国,叶向高疏谢,因又言:“皇考时名位虽未正,然讲读不辍、情意自通。今东宫辍讲八年,且不奉天颜者久,而福王一日两见,以故不能无疑。惟坚明春之国期,无以庄田藉口,庶天下疑自释也。”
至是有锦衣百户王曰乾者,以私事与孔学、赵宗舜等相讦告;刑官谳未竟,日乾乃人皇城放炮上疏,刑官大惊,将拟曰乾死罪。日乾遂讦奏“郑妃内侍姜严山,与学等及妖人王三诏,用厌胜术诅咒皇太后,皇太子,欲拥立福王。”上震怒,绕殿行半日,曰:“此大变事,宰相何无言?”会向高奏至,言“此事大类往年妖书。然妖书匿名难诘,今两造具在,一讯即情得。陛下当静处之,稍张皇则中外大扰。至其词牵引贵妃、福王,尤可痛恨。臣与九卿所见皆同,放以闻。”上读竟,太息曰:“吾父子兄弟全矣。”明日,向高又言:“曰乾疏不宜发,发则上惊圣母,下惊东宫,贵妃、福王皆不安,宜留中,而别谕法司治诸奸人罪。且速定明春之国期以息群喙,则天下帖然无事。”上尽用其言,太子、诸王乃得相安。【考异】诸书皆系是事于九月,今据《明史·光宗本纪》月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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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七十四
初,广东珠池自三十三年罢采,至是金吾右卫指挥倪英复请开、从之。刑科给事中郭尚宾极论开采之害,不报。
秋,七月,甲子,兵部尚书掌都察院事孙玮拜疏自去。
玮素负时望,方欲振风纪,而是时朋党势成,言路大横。会进士邹之麟分校顺天乡试,所取童学颜有私,御史孙居相、给事中孙振基,遂并发汤宾尹会试分校越房取其私人韩敬事。下部院议,顾不及宾尹事;振基疏请并议,未得命。礼部侍郎翁正春议黜学颜、谪之麟,亦不及宾尹等;振基谓议者庇之,上疏论劾。诏廷臣再议,正春乃坐敬不谨落职。于是党人亓诗教等交章论列,并劾正春,纷呶不已。而是时玮方以议熊廷弼事为党人官应震等所攻,于是振基及诸给事御史复劾应震等植党背公,南北台谏,各有左右。上竟如玮言、令廷弼解职。
吏部尚书赵焕,以年例出振基及御史王时熙、魏云中于外,不关都察院。玮以失职求去,疏十余上不得命,遂径出城。未几、正春亦以侍养归。
丁卯、宣府大雨雹,杀禾稼。
是月,宁夏镇天鼓鸣。两畿、江西、河南皆大水。副都御史署刑部尚书许宏纲罢。
初,宏纲以副都御史领辛亥京察事,畏诸党人,累疏请竣察典,语颇示异群小,藉以攻孙丕扬,主事丁元荐劾宏纲持议不宜前却。及丕扬、王图等相继去,宏纲遂不安其位。是年五月乞休,至是始得命。以兵部侍郎魏养蒙兼署刑部事。
八月,山东、湖广、广西俱大水。
九月,壬申,以吏部左侍郎方从哲,前吏部左侍郎吴道南并擢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预机务。辅臣叶向高屡引疾,请增置阁臣,章百余上,久之始有是命。
从哲家居久,以中旨起佐吏部,遂人阁。道南居忧,方服阕,即家起之,三辞不允,逾年始至。【考异】二人人阁,《辑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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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通鉴卷七十四
系之八月。重修《三编》据《明史·本纪》改入九月,今据之。
庚辰,吏部尚书赵焕拜疏自去。
焕素有清望,顾雅不善东林,惟同乡亓诗教言是听。诸党人攻东林者乘间入之,凡所举措,多弗协清议,先后为御史李若星、给事中孙振基所劾。遂乞归,优诏慰留。
已而兵部主事卜履吉为尚书孙玮所论,焕以履吉罪轻,拟夺俸。给事中赵兴邦劾焕徇私,焕疏辨,再乞罢.叶向高言:“今国事艰难,人才日寡、在野者既赐环无期,在朝者复晨星无几。乃大小臣工,日寻水火,甚非国家福也。臣愿自今以后,共捐成心,忧国事,议论听之言官,主张听之当事。使大臣展布而毋苦言官之掣肘,言官得发舒而毋患当事之摧残,天下事尚可为也。”因请谕焕起视事,焕乃出。
既而御史汤兆京以振基出外不移咨都察院,守故事力争不得,投劾径归。其同官李邦华、周起元,孙居相及户部部中贺烺,交章劾焕擅权,请还振基、诏夺诸臣俸,贬烺官以慰焕。焕请去益力,遂叩首阙门,出城待命,上犹谕留。给事中李成名复劾焕伐异党同、焕遂称疾,坚不起。
是月,辽东大水。
时各省以灾告者,俱令振之,并蠲苏、松等处积逋,停征黄梅、长沙、湘阴、善化等县兵、工二部逋税,又折征南直隶兑军米及屯粮。
冬,十月、戊子,孙玮致仕。已丑,赵焕致仕;盖请告至是始得命也。
是月,兵部尚书王象乾兼署吏部尚书,工部尚书刘元霖兼署都察院左都御史。
十二月,甲辰,寇犯宁远,参将郭有功死之。
是月,以宋儒罗从彦、李侗从祀孔庙。【考异】二人从祀,《明史·本纪》不具。《三编》《辑览》原系之隆庆六年,而《明史·礼志》入20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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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万历中,亦误系于王守仁等三人从杷之前。重修《三编》始查照孙慎行奏议改人是年十二月,并签出原误年月,今从之。
初,户部主事李朴,以党祸方兴,力为顾宪成、于玉立、李三才,孙丕扬等辨谤,而荐吕坤、姜士昌、邹元标、赵南星,不报。是年,迁郎中。齐、楚、浙三党势日盛,稍持异议者,群噪逐之.朴性戆,积愤不平。
是月,乃上疏曰:“朝廷设言官,假之权势,本责以纠正诸司,举刺非法,非欲其结党逞威,挟制百僚,排斥端人正士也。今乃深结戚畹近侍,威制大僚,日事请寄,广纳赂遗。亵衣小车,遨游市肆,狎比娼优,或就饮商贾之家,流连山人之室,身则鬼蜮,反诬他人。此盖明欺至尊不览章奏,大臣柔弱无为,故猖狂恣肆,至于此极。臣谓此辈皆可斩也。
孙玮、汤兆京、李邦华、孙居相、周起元,各争职掌,则群攻之。今或去或罚,惟存一居相,犹谓之党。夫居相一人耳,何能为!彼浙江则姚宗文、刘廷元辈,湖广则官应震、吴亮嗣、黄彦士辈,山东则亓诗教、周永春辈,四川则田一甲辈,百人合为一心以挤排善类,而赵兴邦辈附丽之。陛下试思,居相一人敌宗文辈百人,孰为有党耶?乃攻东林者,今日指为乱政,明日目为擅权,不知东林居何官,操何柄?在朝列言路者反谓无权,而林下投闲杜门乐道者反谓有权,此不可欺三尺竖子,而乃以欺陛下哉!
至若黄克缵赃私巨万,已败犹见留;顾宪成清风百代,已死犹被论;而封疆坐死如陈用宾,科场作奸如韩敬、趋时鬻爵如赵焕,杀人媚人如熊廷弼,犹为之营护,为之称冤,国典安在哉!望俯察臣言,立赐戚断。先斩臣以谢诸奸,然后斩诸奸以谢天下,宗社幸甚!”
疏奏,台谏皆大恨,宗文等及其党力诋,并侵居相,而一甲且罗织其赃私。上雅不喜言官,得朴疏,心善之。会大学士叶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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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通鉴卷七十四
高、方从哲亦谓“朴言过当”,乃下部、院议罚。
而朴再疏发亮嗣、应震、彦士、一甲赃私及宗文、廷元庇韩敬、兴邦媚赵焕状,且言“诗教为群凶盟主,实社稷巨蠹,陛下尤不可不察。”上为下诏切责言宫,略如朴指,党人益怒,排击无虚日。侍郎李汝华亦以“属吏出位妄言”劾朴,部、院议镌朴三级,调外任,上持不下。明年,党人再攻朴,始下部、院疏,谪朴州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