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二 屠维作噩,尽一年
纪二 明通鉴卷二
纪二屠维作噩,尽一年。
太祖高皇帝 洪武二年
春,正月,庚子,上御奉天门,召元故臣至京师者入见。上询以元政得失,马翌对曰:*元有天下,以宽得之,亦以宽失之。”上曰:“以宽得之,则闻之矣;以宽失之,未之闻也。夫弦急则绝,民急则乱,居上之道,正宜用宽。元季君臣耽于逸乐,驯至沦亡,失在纵弛,实非宽也。大抵圣王之道,宽而有制,不以废事为宽;简而有节,不以慢易为简:施之适中,则无弊矣。”时元故臣至京师者,惟金溪危素、古田张以宁名最重,素长于史,以宁长于《春秋》,上皆授为翰林侍讲学士。【考异】《三编》系召元故官于京师在元年八月,据其征召之年月也。证之《危素传》,以二年授翰林侍讲学上。《纪事本术》系之是年正月庚子,今从之。
乙巳,诏立功臣庙于鸡鸣山下。【考异】诸书及《明史·本纪》皆作“鸡笼山”,今据《三编·质实》云:“鸡鸣山,一名鸡笼山,在江宁府西北七里,”
上亲定功臣位次,以徐达为首,次常遇春、李文忠,邓愈、汤和、沐英、胡大海、冯国用、赵德胜、耿再成、华高、丁德兴、俞通海、张德胜、吴良、吴桢、曹良臣、康茂才、吴复、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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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孙兴祖,凡二十一人,死者像祀,生者虚其位。又以廖永,安、俞通海,张德胜、桑世杰、耿再成、胡大海、赵德胜七人配享太庙。【考异】功臣二十一·人之次,死者像祀,生者虚位。弇州《史乘考误》云:“前列次序六人,皆王也。其明年为六公。所谓生封公,死封王者、至洪武二十八年而始定,何以预知李善长,冯胜之不终而革之?是时沐西平一指挥耳,何以预知其有功而列之胡大海之前?盖塑像虚位诚有之,以后有不克终者不得入。而所定位次,则据永乐初年见在者而言耳。此皆姚,解诸公忽略之过也。”今考二十·—人庙祀在洪武二年,其元年以前死者八人,见存者仅十三人耳,当日所定生者虚位之次,必不止此。证之三年所封功臣,凡六公、二十八侯,必多有在虚位之数者。惟此十三人,如中山、开平、岐阳、宁河、东瓯、黔宁、江国、海国、蕲国、黔国、巢国等,皆以功名终,燕山、安国二人死于王事,亦皆有纯而无疵,故其位次至洪武之末而始定,成祖遵而行之,遂为定典。若太祖当日所定之位次,虽不可考,而如韩国,如宋国,如德庆、颖川之等,亦必在生者虚位之列,其为在后删之可知矣。至有删亦必有补,而如黔宁者,则又在后补之数,故王景撰《黔宁神道碑》,言“王薨之明年,塑像功臣庙,祀以太牢”,则其后人可知也。钱牧斋《功臣庙考》,但见此二十一入中,初封之二十八侯仅见五人,遂疑“生者虚位”之语必无其事。而不知洪武二年原定位次,历经删汰,故弇州以为后定者得之,而史家牵连并记,不考颠末,谓之忽略,宜矣。今仍据《明史》书之,而附识于此。
丁未,享太庙。
始命学士朱升等撰《斋戒文》,请以大祀七日,前四日戒,后三日斋.上曰:“凡祭祀天地、社稷、山川等神,为天下祈福,宜下令百官斋戒。若自有所祷于天地百神,不关民事者,不下令。”又曰:“致斋以五日、七日,为期太久,人心易怠。止临祭斋戒三日,务致精专,庶可格神明。”遂著为令。
庚戌,诏曰:“朕淮右布衣,因天下乱,帅众渡江,保民图治,今十有五年。荷天眷佑,悉皆戡定,用是命将北征,齐、鲁160
纪二
之民,馈粮给军,不惮千里。朕轸厥劳,已免元年田租。遭旱,民未苏,其更赐一年。顷者大军平燕都,下晋、冀,民被兵燹,困征敛,北平、燕南、河东、山西今年田租,亦予蠲免。河南诸郡归附,久欲惠之,西北未平,师过其地,是以未遑。今晋、冀平矣,西抵潼关,北界大河,南至唐、邓、光、息,今年税粮悉除之。”
又诏曰:“应天、太平、镇江、宣城、广德,供亿浩繁。去岁蠲租,遇旱惠不及下。其再免诸郡及无为州今年租税。”
癸丑,更定太庙时享日期,用清明、端午、七月望、冬至祭之。
甲寅,副将军常遇春帅师取大同。庚申,克之,元守将珠展弃城走。
时参政傅友德将兵屯朔州,大将军徐达遣参政陆聚分兵守井陉、散关。聚所部皆淮北劲卒,虽燕,赵精骑不及也,达将进兵陕西,故使聚守之。
癸亥,遣使赍敕往山西谕诸将曰:“近者御史大夫汤和定浙左,平闽中,平章杨璟靖湖湘,定广西,班师还朝,未有定赏,以大将军等灭元未还故也。于是遣诸偏将仍从北征。杨璟兵出泽,潞,中道与贼相拒,虽少算累军,此亦兵家常事。且太原得此为掎缀,亦分其势。今定左副将军冯宗异居遇春之下,偏将军汤和居宗异之下,偏将军杨璟居和之下,协力同心,剪除余寇。”宗异,即国胜也,自后始以胜名。【考异】据《明史·冯胜传》:“胜,初名国胜,又名宗异,最后名胜。”今按诸书所记,或称“国胜”,或称“冯胜”,惟自吴元年从大将军北征后,改书“宗异”,则是彼时由国胜更名宗异也,洪武三年大封功臣,始称“冯胜”,则《传》中所云“最后名胜”者是也.此系二年正月诏书之原文仍以“宗异”称之,则是更名胜者,当在洪武二年之后,三年之前。故《潜庵史稿》,吴元年及洪武元年、二年,此三年中,俱书“宗异”,其为《实录》之原文明矣。今仍之,《明史·胜传》诏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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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语、因前已叙明,故直书胜之后名,以便省览。特于是月诏书下揭出,自此以后,则皆书“冯胜”云,
是月,倭寇山东滨海郡县。
倭,古日本国也。宋以前皆通中国。元兴,遣使招之不至,命将以舟师往征,行至海中、遭暴风面没,终元世不相通。自张氏、方氏之乱相继诛降,诸豪亡命人海,往往纠岛人入寇,至是转掠山东滨海州县。上遣行人杨载诏谕其国,日本王良怀不奉命。自是遂为边患。
二月,丙寅朔,上以克元大都,得元《十三朝实录》。时宋濂方服阕,召还京师,元之故臣亦至焉,乃诏修《元史》。以左丞相李善长监修,濂及漳州通判王祎为总裁,其他纂修,命广征山林隐逸之上充之。
上谕善长等曰:“元初君臣朴厚,政务简略,与民休息,时号小康。后嗣荒淫,权臣跋扈,兵戈四起、民命阽危。间有贤智之上,忠荩之臣,不获信用,驯至土崩。其间君臣行事,有善有否,贤人君子,或隐或显,诸所言行,亦多可称者。卿等务直述其事,毋溢美,毋讳恶,以垂鉴戒。”
初,元都破,危素时为翰林学上承旨,闻难,趋所居报恩寺,方入井,寺僧大梓力挽起之,曰:“国史非公莫知,公死,是死国史也。”素遂止。大兵迫史库,往告镇抚吴勉辈出之,《元实录》得无失,至是上访以元兴亡事甚悉。
同时被征之上,有胡翰、汪克宽、宋僖、陶凯、陈基、曾鲁、高启、赵汸、赵壎、谢徽等,凡十六人,皆授翰林院国史编修官。
翰自克婺州来归,召至金陵。时方籍金华民为兵,翰从容进曰:“金华人多业儒,鲜习兵、籍之,徒糜饷耳。”上即罢之。授衢州教授,有荐其文章与宋濂、王祎相上下,复征之。克宽,祁门人。祖华,受业饶双峰,得勉斋黄氏之传。克宽承其家学,尤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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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经,四方知名上出其门下者居多。汸,休宁人。从临川虞集游,获闻吴澄之学,通贯诸经,尤长于《春秋》。凯、基皆临海人。僖,馀姚人。启、徽,皆长洲人,同以诗名。壎,新喻人。鲁,新淦人。时命开局于天界寺,并取元虞集所撰《经世大典》等书以备参考。
庚辰,元丞相伊苏侵通州。
时大军徇山西,北平守兵不满千人,平章曹良臣守之。伊苏以万骑营于白河,良臣自度众寡不敌,谋以计破之,乃于濒河舟中多立赤帜,亘十余里,伊苏惊遁。良臣出精骑,逐北百余里,元兵自是不敢窥北平。
初,御史寻适请行耕耤、享先农礼,上命礼官钱用壬等议,谓:“先农与社异,当以耕耤日祭之。《国语》:“农正陈耤礼。”韦昭《注》云:“祭其神,为农祈也。”汉以耤田之日祀先农,其礼始著,由晋至唐、宋,相沿不废。政和间,命有司享先农止行亲耕礼,南渡后复亲祀。元虽议耕耤、竟不亲行,其祀先农,命有司摄事,今议耕耤之日,皇帝躬祀先农,礼毕,躬耕耤田,以仲春择日行事。”从之,诏建先农坛于南郊,在耤田之北。
壬午,上亲祭先农,配以稷。祭毕,行躬耕礼。是日,宴百官耆老于坛所。
是月,以礼部尚书崔亮言,上仁祖陵曰英陵。寻改皇陵,诏立《皇陵碑》。上手录大略,授侍讲学士危素撰文。【考异】事见《元史·危素传》,碑文即素所撰也,《本纪》不载。《潜庵史稿》书”二月乙亥立《仁祖陵碑》,上陵名曰英陵”。又“是年五月,更英陵曰皇陵”,然则《英陵碑》即《皇陵碑》也。此太祖初次命素所撰,至洪武十一年,复行改撰,详郎氏《七修类稿》。碑首言“儒臣粉饰之文,不足以为后世子孙之戒”,所谓“儒臣”,即是年危素所撰,李善长等所上者也,今分记之。
平章杨璟征唐州叛卒,平之。
璟自韩店还,会唐州为邓愈所克,复叛,州中兵乱,贼将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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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刘煽聚南阳,郡县相应。大将军达承制遣璟讨之,诛其首恶,余党悉平,遂复南阳。
三月,乙未,大将军达渡河,遣副将军常遇春、冯胜等先驱人陕西。
丙申,以旱灾,祭告仁祖庙。
丁酉,祈雨,祭风云雷雨山川等神。凡为坛十八,中五坛,上亲行祭告礼,余遣官分献。
庚子,大军次鹿台。
时元将李思齐据凤翔,遣部将张德钦等守关中,张思道与图鲁卜、孔兴、龙济民等驻鹿台以捍奉元。闻大兵人关,先三日,思道等由野口遁去。达遣都督佥事郭兴帅轻骑直捣奉元,守将弃城走。达统大军继进,泾、渭父老千余迎降。达按兵,遣左丞周凯抚谕城中,乃整军人。
改奉元路曰西安府,留都督佥事耿炳文守之。
大军之至鹿台也,元御史桑图锡里旧作桑哥失里守关家洞。达遣攻之,力屈,与妻子俱投崖死,检校阿什克布哈旧作阿失不花自经死,郎中昂克旧作王可仰药死,【考异】桑图锡里,《重修三编》作桑噶实哩,昂克作恩克。三原尹朱春与其妻投缳死。
时关中饥,诏户振米三石。炳文守西安,修筑泾阳洪渠十万余文,民赖其利。
癸卯,遇春等次凤翔。
先是上以书谕思齐曰:“足下据秦中之险,虽有张思道专尚诈力,孔兴等自为保守,库库以兵出没其间,然皆非劲敌。足下不以此时图秦自王,已失其机。今中原全为我有,与足下掎角者,皆披靡窜伏,足下以孤军相持,岂可久邪!朕知足下凤翔不守,必将深人沙漠以图后举。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倘中原之众,以塞地荒凉,一旦变生肘腋,妻孥不保。足下本汝南之英,祖宗坟墓所在,深思远虑,独不及此乎!诚能以信相许,幡然来归,当1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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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汉窦融之礼相报,否则非朕所知也。”思齐得书、有降意。其戏下有诱以西入吐蕃者,思齐惑之。丙午,遇春至凤翔,思齐惧,遂奔临洮。
时参政傅友德分兵取凤州,皆克之。
癸丑,始置北平行中书省。又以广西初隶湖广,至是全省既平,亦分置焉。
初,庆远既下,诏改为庆远府,行省臣奏言:“庆远地接八番溪洞,所辖南丹.宜山等处,宋、元皆用其土酋为安抚使统之。大军下广西,安抚使莫天护首来款附,宜如宋、元制录用以统其民,则蛮情易服,守兵可减。”从之。诏改庆远府为庆远南丹军民安抚使,以天护为安抚使同知。逾年,省臣以天护庸弱不能制,仍请设府置卫守其地。
戊午,诏工部增益太学斋舍。
夏,四月,上以通州被侵,北平之守单弱,丙寅,诏常遇春还师备边,并授浙江行省平章李文忠为偏将军、会遇春出塞,规取上都。
大将军徐达会诸将于凤翔,议所向,盖是时思齐在临洮,思道在庆阳也。诸将以思道易取,欲先由豳州取庆阳,然后度陇以攻临洮。达曰:“不然。庆阳城险而兵精,未易猝拔。临洮北界河湟,西控羌,戎,得之,其入足备战斗,物产足佐军饷。今蹙以大兵,思齐不西走胡则束首就缚矣。临洮既克,于旁郡何有!”诸将然之。
乃留偏将军汤和守营垒辎重,别造指挥金兴旺、余思明等守凤翔、遂移师趋陇州。丁卵,克之。寻至秦州马跑泉,元守将吕德、张义遁,追获之,遂克秦州。分遗合肥卫千户王宏将兵五百守陇州,张规鲁将兵千人守秦州、达遂统大军进师巩昌。
戊辰,置陕西、山西行中书省。改河南分省为行省。
己巳,诏诸王子受经于博士孔克仁,功臣子弟亦令人学。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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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侍帷幄最久,上数与论治道谋略及天下形势、前代兴亡,皆与闻之。已,出知江州。人为参议,坐事死。
乙亥,诏定封建诸王国邑之制。
徐达师次巩吕,元守将梁子中、汪灵、真保等以城降,遣郭兴守之。趣副将军冯胜进攻临洮。
丙子,赐秦陇新附各州县税粮。
丁丑,冯胜师至临洮,思齐穷蹙,举城降、胜遣人送大将军营。
捷闻,上即遣使谕达曰:“思齐既降,宜进攻庆阳、宁夏。但张思道兄弟多诈,若来降,当审处之,慎勿堕其计中也。”
都督同知顾时克兰州,以指挥韩温守之。
乙酉,徐达遣薛显袭走元豫王于西宁,获其部落辎重。
是月,淮安、宁国、镇江、扬州、台州各献瑞麦,一茎五穗、三穗者甚众,群臣称贺。上曰:“朕为天下生民主,惟修德召和,使三光平,寒暑时,此为国家之瑞,不以物为瑞也。昔汉武帝获一角兽,产九茎芝,好功生事,卒使海内空虚。其后神爵、甘露之侈,至山崩、地震,而汉德于是乎衰。由此观之,嘉祥无瑞而灾异有征,可不戒哉!”已而礼部尚书崔亮奏言:“唐《六典》有大瑞及上、中、下三瑞。大瑞则景星、庆云、麟、凤、龟、龙之属,若歧麦、嘉禾,是为下瑞。今拟有大瑞者所司表奏,余则验实绘图以进。”上曰:“卿等所议,但及祥瑞,不及灾异。不知灾异乃上天示戒,所系尤重。今后四方有灾异,无论大小,皆令有司即时奏闻。”
五月,甲午朔,日有食之。
丁酉,大将军达师至萧关,下平凉。分遣指挥朱明克延安,命守之,遂至庆阳.会张思道闻大军克临洮,惧,走宁夏,至则为库库所执。
达既下平凉,即令汤和守泾州,别遣指挥张焕帅骑兵往侦庆9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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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时思道留弟良臣守之,焕谕归命。良臣闻思道被执,方惧,辛丑,遣其知院李克仁等籍军民马数请降。达遣右丞薛显帅骑兵五千人往,良臣出迎,匍伏道左,示归顺状,显信之。
癸卯,始祀地于方丘,有司复请配位,上执不许。固请,乃曰:“俟庆阳平议之。”礼成,仍诣太庙恭谢,如圜丘仪。
上祀方丘,患心不宁,学士宋濂从容言曰:“养心莫善于寡欲。”上称善良久。
戊申,夕,张良臣复叛,以兵劫薛显营,张焕被执,显受伤走还。达闻,语诸将曰:“上明见万里外,今日之事,果如前言。然良臣之叛,只取灭亡,当与诸公僇力翦之!”
于时冯胜、傅友德闻变,帅兵自临洮至泾州,汤和亦以师来会。达恐良臣党羽相扇为声援,乃先遣兵抄其出入,派令俞通源将精骑略其西,顾时略其北,友德略其东,陈德略其南。通源,通海弟也。达自统大军趋庆阳,四面围其城。良臣出兵挑战、达麾兵击败之。
是月,御史中丞章溢卒。
溢,字三益。弱冠师事王毅,得金华许谦之传,与刘基、宋濂等并召,累官浙江、湖广佥事。元年,上御极,与基并拜是职,能举宪纲,务为宽厚。上尝礼社稷,会大风雨,还,坐外朝,怒仪礼不合致天变,溢委曲明其无罪,乃贳之。
子存道,佐李文忠平闽。闽平,诏存道以所部乡兵从海道北征,溢持不可,上不怿,溢曰:不得已,则择昔尝叛逆之民籍之为兵,使从北上,一举而恩威著矣。”上喜曰:“孰谓儒生迂阔哉!然非先生一行,无能办者。”溢行至处州,遭母丧,乞守制,不许。乡兵既集,命存道由永嘉浮海而北,再上章乞终制,诏可。溢悲戚过度,营葬,亲负土石,感疾卒。上悼惜,亲撰文,即其家祭之。
上追念外家。仁祖妣之父曰陈公,母某氏,上即位,命中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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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臣访其墓在盱眙,立祠于太庙之东。追封外大父陈公为扬王,大母某氏王夫人。明年、复即墓次立庙,设祠祭奉祀一人,守家户二百一十家。上自制《扬王行实》,命翰林学士宋濂文其碑。
京师庙成,上亲祀之,礼官请御通天冠、绛纱袍,祭毕,召大臣问曰:“朕祭外王父,卿等以为不当服衮冕,何也?”宋濂对曰:“衮冕唯天地宗庙之祭用之,余皆降礼也。”
是日,又追封皇后父马公为徐王,媪王夫人,亦建祠祀。皇后亲奉安神主,祝文称“孝女皇后马氏谨奉皇帝命致祭”。
六月,乙丑,副将军常遇春、偏将军李文忠等发北平,往攻开平,道三河,经鹿儿岭,败元将江文清于锦川。次全宁,伊苏以兵迎战,败之。进攻大兴州,分千骑为八伏,守将夜遁,遇伏兵,邀其归路,尽禽之。遂帅兵道新开岭,进攻开平,己卯,拔之。
元帝北走,追奔数百里,俘其宗王齐克慎旧作庆生及平章鼎珠等,旧作鼎住,凡得将士万人,车万两,马三千匹,牛五万头,蓟北悉平。
辛巳,张良臣遣人往宁夏求援于库库,为大军所获,斩之。遣参随王敬祖将兵守彭原。
初,廖永忠等平定两广,安南国王陈日煃谋遣使纳款,以元梁王在云南,不果。
去年冬,上诏汉阳知府易济招谕之,日煃遗其正大夫段悌、黎安世等奉表来朝,贡方物。至是达京师,上喜,赐安南使臣宴。
壬午,诏封日煃为安南国王,遗侍读学士张以宁、典簿牛谅赍敕书往,并赐国王《大统历》,颁涂金银印。
秋,七月,甲午,大将军达遣降将李茂等,将骑兵千人往隆德、秦安等处招捕诸未附余党,皆平之。
已亥,鄂国公常遇春卒于军。遇春自开平还,师次柳河川,168
纪
= 猝遇疾卒,年仅四十。
遇春沉鸷果敢,善拊士卒,摧锋陷阵,未尝败北。虽不习书史,用兵辄与古合。当自言能将十万众横行天下,军中称“常十万”。长于大将军二岁,数从征伐,昕约束唯谨。一时名将,推徐、常为开国元勋。
上闻,震悼。丧至龙江,亲出迎奠。诏礼官议天子为大臣发哀礼,请用宋太宗丧韩王赵普故事,从之。追封开平王,赐谥忠武。寻奉诏,以李文忠领其军,会大将军于庆阳。
辛亥,元库库遣其将哈扎尔陷原州,指挥陈寿死之。
徐达闻报,与冯胜、傅友德议,以驿马关当其冲,遗右丞徐礼将兵据之。又遣指挥叶石真守彭原,调指挥韦正守邠州,友德与薛显驻灵州扼之。
胜复与大将军谋曰:“今大军围庆阳,良臣虽困,未能遽下。王保保欲为良臣声援,故令哈扎尔攻原州以解庆阳之急。请移兵逼关以扼原州,彼无所施矣。”达然之。胜遂以其军西临驿马关,去庆阳三十里而军。
是夜,哈扎尔复攻陷泾州。辛酉,冯胜自关引兵往援,击哈扎尔,走之,追至邠州而返。胜仍还屯驿马关,庆阳之援遂绝。
八月,丙寅,元兵寇大同。会李文忠奉诏平庆阳,行次太原,闻大同围急,谓左丞赵庸曰:“我等受命而来,阔外之事,苟利于国,专之可也。今大同甚急,援之便。”遂帅兵出雁门,次马邑,败元游兵,禽其平章刘特穆尔。旧作刘帖木儿。
进至白杨门,会天雨雪,驻营,文忠引数骑人山察视,疑其有伏,遽令移前五里,阻水为固。元兵果乘夜劫营,文忠预下令,坚壁不动。质明,敌大至,以二营委之,殊死战,度敌疲,乃出精兵左右击,大破之,禽元将图鲁卜等,凡俘斩万余,穷追至孟克桑旧作莽哥仓而还。
初,元帝之北走也,屯哈里泊之地,旧作盖里泊,《辑览》作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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尔布,今从《三编》。诏图鲁卜、孔兴以重兵攻大同,欲图恢复。至是图鲁卜被禽,孔兴走绥德,其部将斩之来降、元帝知事不可为,自此不复南向矣。
图鲁卜俘至京师,上命释之,曰:“彼各为其主耳。”赐之冠服。
已巳,命吏部定内侍官制。
上曰:“朕观《周礼》,阍寺未及百人,后世多至数千,卒为大患。今虽未能复古,亦当为防微之计。此辈所事,不过洒扫、给使令而已。若求善良于中涓,百无一二。用为耳目即耳目蔽,用为腹心即腹心病。驭之之道,但当使之畏法,不可使之有功,有功则骄恣,畏法则检束。”寻又诏:“自今内臣不得知书识字,著为令。”
癸酉,《元史》成。诸儒征召人纂修局者,或授官而归,或不受者,赐金币文绮遣之,惟陶凯、曾鲁后至显官云。
先是所得《十三朝实录》,唯元统以后之事关焉。上复遣儒士欧阳佑等十二人往北平、山东采求遗事,时尚未至也。
丙子,封王颛为高丽国王。
初,上即位,遣使赐高丽玺书,续又送还其国流人。于是颛遣使表贺,贡方物,且请封。既至京师,上遺符玺郎偰斯赍敕书及金印诰文往封之。
癸未,大将军徐达等克庆阳。
先是大兵围城,守将张良臣出战东门,顾时击败之,复自西门出,冯胜又败之。良臣势蹙,登城呼吕德约降、达不听。外援既绝,音问不通,城中饷尽,至煮人汁和泥咽之。其将姚晖及熊左丞、胡知院等知事不济,开门迎降,达勒兵自北门入。良臣父子俱投井中,命引出,斩之。
良臣骁勇善战,军中呼为“小平章”。有养子七人,皆娴技术,军中又语曰:“不怕金牌张,惟怕七条枪。”金牌张者,思道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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骁将,同走宁夏,被执于库库者也。良臣恃庆阳高而险、又城下有井泉,可据以守,又外藉库库为声援、贺宗哲、哈扎尔为羽翼,内以姚晖格斡旧作葛八等为爪牙,故欲负嵎拒守以图大功,卒至于败。
元将贺宗哲、因庆阳之围,欲以牵制我师,乃帅精锐攻凤翔。时指挥金兴旺方自潼关移守凤翔,与知府周焕婴城拒敌。敌编荆为大箕,形如半舫,每箕五人,负之攻城,矢石不能人,投藁焚之辄扬起。兴旺乃令置钩藁中,掷著其隙,火遂炽,敌弃箕走。复为地道薄城,城中以矛迎刺。敌死甚众而攻不已,兴旺与焕谋曰:“彼谓我援师不至,必不敢出。乘其不意而击之,可败也。”潜出西北门奋战,敌少却。
会百户王辂自临洮收李思齐降卒东还,即以其众人城共守。敌拔营去、众欲追之、辂曰:“未败而退,诱我也。”遣骑侦之,至五里坡伏果发,还师围城。众议欲走,兴旺叱曰:“天子以城畀我、宁可去邪!”以辂所将皆新附,虑生变,乃括城中赀蓄,充积庭中,令曰:“敌少却,当大犒新兵。”新兵喜,乃协力固守,相持凡十五日。
洎宗哲闻庆阳下,始解围引去,由六盘山遁。达侦知之,遣顾时、薛显、傅友德帅万骑驰追,宗哲又以其众掠兰州,冯胜帅步骑一万七千道靖宁击之。宗哲渡河遁,胜乃还。于是陕西悉平。
庚寅,诏儒臣纂修《礼书》。
先是上即位,屡敕儒臣编集郊庙、山川等仪及古帝王祭祀感格可垂鉴戒者,名日《存心录》。寻又诏郡县举高洁博雅之上年四十以上者,礼送京师。
一时征召之士,首山阴杨维桢,元季隐居松江。上以其前朝老文学,特命詹同奉币诣其门。维桢年已七十余,谢曰:“岂有老妇将就木而再理嫁者邪!”未几,上复遣有司敦促,赋《老妇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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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章进御,日;“皇帝竭吾之能,不强吾所不能则可,否则有蹈海死耳。”上许之,赐安车诣阙廷,留百有十日,所纂叙例略定,即乞骸骨。上成其志、仍给安车还山。史馆胄监之士,祖帐西门外,宋濂赠诗,以为“不受君王五色诏,白衣宣至白衣还”,盖高之也。
其他征入礼局者,有新喻梁寅,滑县宋讷,天台徐一夔,山阴唐肃,永卡刘于,及周子谅、胡行简、刘宗弼、董彝、蔡深、滕公珓等,凡十八人。而曾鲁以修《元史》成,赐金帛居首、乞还山。会礼局方开,复命留之。
是月,赐伪夏明升书。
先是上遣人至蜀,责升贡大木,升遂遣使修贡。会大师平关、陕,蜀人震恐。升丞相戴寿谓升曰:“大明遣将用兵,所向无敌。以王保保、李思齐之强、尚莫能御,况吾蜀乎!”升将吴友仁曰:“蜀非中原之比,设有缓急,据险可守。为今之计,莫若外假修好以缓敌,内修武事以自强。”升遂从其言。
至是使归,上复赐玺书曰:“朕历观古有蜀者,如公孙述、李特、王建、孟知祥辈,皆能乘机进取,而善守之道未闻,今足下必图所以善守者而后可耳。远劳致礼,姑以此复。”升得书,不省。【考异】明升之贡,《本纪》系之七月丙辰,《纪事本末》系之八月。证之《潜庵史稿》,升贡在七月,赐书在八月,盖蜀使以七月至,八月归也,今并系之八月之末。
诏设京卫军储仓,递增至二十所。又设临濠、临清二仓以利转运。
儿月,辛丑,诏大将军徐达、偏将军汤和班师还京,以右副将军冯胜留总军事。
癸卯,上诏问群臣建都之地,或言“关中天府之国”,或言“洛阳天地之中,汴京亦宋故都”,或言“北平宫室完备”。上以“平定之初,民未休息,供给力役,悉资江南,建业长江天堑,172
纪
二
足以立国。临濠前江后淮,有险可恃,有水可漕”,乃诏“以临淮为中都”。
戊午,征南将军廖永忠、副将军朱亮祖等还京师,命皇太子郊迎,仍送归第。
是月,天寿节,礼部尚书崔亮奏请以圣寿日祭寿星,同日祭司中、司命、司禄,又定以八月望日祭灵星。逾年,立星辰坛,始罢灵星之祭。
冬,十月,壬戌朔,上遣平章杨璟至蜀,谕明升归命,升牵于臣下吴友仁等之议,不能决。璟将还,遗升书曰:“古之为国者,同力度德,同德度义,故能身家两全,反是者败。足下幼冲,席先人之业,不思至计而信群下之言,自以瞿塘、剑阁,一夫当关,万人莫敌,此不达时变之言也。昔之据蜀称盛者,无如汉昭烈,又辅之以孔明,综核官守,训练士卒,然犹朝不谋夕,仅能自保。今足下君臣,以此况彼,相去万万,而欲藉一隅之地延命须臾、抑亦不自量矣。
我主上仁圣威武,神明响应,顺附者无不加恩,负固者然后致讨。以足下先人通好之故,不忍加师,数遣使谕意;又以足下年幼,未更事变,恐惑于群议,失远大计,复遣璟面谕祸福;深仁厚德,足下可不重念乎!
目以向者陈、张之辈,窃据吴、楚,造舟塞江河、积粮过山岳,强将劲兵,自谓无敌,然而鄱湖一战,友谅授首,旋师东讨,张氏面缚。足下视彼何如哉?友谅子窜归江夏,势穷面壁,主上宥其罪愆,剖符锡爵,恩荣之盛,天下所知。今足下无彼之过,而能幡然觉悟,自求多福,则必享茅土之封,保先人之祀、世世不绝,岂不贤且智哉!
若必欲崛强一隅,假息顷刻,鱼游沸鼎,燕巢危幕,祸害将至,恬不自知,恐天兵一临,凡为足下计者,各自便身谋以取富贵。当此之时,老母弱子,将安所归?祸福利害,瞭然可睹,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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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其细审之!”升终不听。
甲戌,甘露降于钟山,群臣危素等请告庙,不许。
先是甘露屡降,上问宋濂以灾祥之故,对曰:“受命不于天,于其人;休符不于祥,于其仁。《春秋》书异不书祥,为是故也。”上曰:“然!”
辛巳,冯胜以关、陕既定,辄引兵还。上怒,切责之,念其功大,赦勿治,而赏赉金币不能半大将军。
辛卯,诏天下府州县皆立学。
谕中书省臣曰:“学校之设,名存实亡,兵革以来,人习战斗。朕谓治国之要,教化为先,教化之道,学校为本。今京师虽有太学,而天下学校未兴,宜令郡县皆立学。”
于是定制:府设教授、州设学正、县设教谕各一;俱设训导,府四、州三、县二;生员,府学四十人,州县以次减十;并给学官月俸、师生月廪有差。生员专治一经,以礼、乐、射、御、书、数设科分教,务求实才,顽不率者黜之。【考异】立学事,《明史·本纪》是月辛卯,《纪事本末》作“辛巳”,今从《明史》。辛卯盖是月之晦也。
是月,遣使贻元帝书,劝其“安分顺天以存宗祀,勿效汉之匈奴,唐之突厥,世为边患,自取灭亡。”不报。
十一月,壬辰朔、大将军徐达等还自陕西。
乙巳,有事于圆丘,始奉仁祖配。礼部尚书崔亮,请罢礼成诣太庙躬谢之仪,唯先祭三日诣太庙,以配享告,从之。
上以祭祀省牲,去神坛甚迩,有所未安,命亮考定古省牲之仪,远神坛二百步。
时亮又奏言:“礼行于郊而百神受职,今宜增天下神祇坛于圜丘之东,方泽之西。”
上又虑郊社诸祭,坛而不屋,或骤雨沾服,以致失容。亮引宋祥符九年南郊遇雨于太尉厅望祭及元《经世大典》坛垣内外建174
纪
二
屋避风雨故事奏之,遂诏建殿于坛南,遇雨则望祭。亮之援据古今,比傅经义,皆此类也。
初、杨璟自广南还,上向土官黄、岑二氏所辖情形、璟言:“蛮、獠顽犷,散则为民,聚则为盗,难以文治。宜临之以兵,彼始畏服。”上曰:“蛮、猺性习虽殊,然其好生恶死之心未尝不同。若抚之以安靖,待之以诚,谕之以理,彼岂有不乐从化者哉!”
丙午,上遣中书照磨兰以权赍诏往谕左,右两江溪峒官民曰:“朕惟武功以定天下,文德以化远人,此古先哲王威德并施,遐迩咸服者也。睠兹两江,地边南微,风俗质朴,自唐、宋以来,黄、岑二氏代居其间,世乱则保境土、世治则修职贡、良由其审时知几,故能若此。顷者朕命将南征,八闽克靖,两广平定,尔等不烦师旅,奉印来归,向慕之诚,良足嘉尚!今特遣使往谕,尔其克慎乃心,益懋厥职,宣布朕意、以安居民!”
以权至,两江之民无不慑服,左江黄英衍随遣使奉表贡马,右江岑伯颜亦如之。乃改左江路曰太平府,右江路日田州府,以英衍、伯颜为知府,世袭。自是朝贡如制。
十二月,甲戌,封阿答阿者为占城国王。占城,古越裳地,汉以后改称林邑、其王所居之都城曰占城,因以为号。
先是上遣官以即位诏谕其国,阿答阿者随遣使奉表贡方物,至是达京师。命中书省管勾甘桓会同馆副使路景贤赍诏往封,并赐彩币,颁《大统历》。
寻义以占城与安南构兵,上命翰林编修罗复仁、兵部主事张福赍敕谕罢兵,两国皆奉诏。
甲申,振西安诸府饥,户米二石。【考异】此据《明史·本纪》。证之《重修三编》言:“二年冬,诏有司正月、二月户给米一石。二年
正月,以普民宋升等言民多饥死,户部奏请运粟济之。帝曰:民旦暮待哺,若待运粟,死者多矣。”即命户部主事李亨驰驲往西安、凤翔振之,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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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粟石,”据此,则《本纪》据初次所振记之也,附注于此。
已丑,大赉平定中原及征南将士。时上方欲论功行封,会闻元库库寇兰州而止。
庚寅,元库库在甘肃,闻大军南还,乃帅兵袭兰州。守将张温等方会诸将谋捍御,而敌兵奄至城下,温等出战,少却,敛兵人城,库库进围之。
时鹰扬卫指挥于光守巩昌,移师往援。行至兰州之马兰滩,猝遇库库兵,战败,被执,驱之至兰州城下,令呼温等出降。比至、光大呼曰:“我不幸被执,公等但坚守,徐大将军行至矣!”敌怒,批其颊,遂遇害。城中闻光言,守益坚。
温善方略,敌初至,语诸将曰:“彼远来未知我虚实,乘间击之,可挫其锐。”自是设奇御敌,屡有斩获。库库围数月不利,闻大军至,乃引去。上以此奇其功,擢大都督府佥事。
方围事之急也,元兵乘夜梯城而登,千户郭佑被酒不能起、他将巡城者击却之。围既解、温将斩佑,天策卫知事朱有闻争曰:“当其时,将军斩佑以徇众,军法也。今贼已退,诛之无及,徒有擅杀名。”温谢曰:“非君不闻是言。”乃杖佑,释之。上闻而两善焉,并赏有闻绮帛。
是岁,征处士陈谟至。
谟,泰和人,邃于经学,旁及子史百家,涉流溯源,要诸至当。元季隐居不仕,而究心经世之务,尝谓:“学必敦本,莫加于性,莫重于伦,莫先于变化气质。至于礼乐、刑政、钱谷、甲兵、度数之详,亦宜讲习。”一时经生学子多从之游。事亲孝,友于弟。乡人有为不善者,不敢使闻。上闻其名,征至京师,召见,赐坐以宠之。学士宋濂、待制王祎请留为国学师,谟引疾辞归。后屡应聘为江浙考试官,著书教授以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