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六 太祖洪武九年丙辰至十二年已未
纪六 明通鉴卷六
纪六起柔兆执徐,尽屠维协洽,凡四年。一生外就
太祖高皇帝 洪武九年
春、正月,甲戌,上以元将巴延特穆尔旧作伯颜帖木儿为边患,命中山侯汤和为征西将军,颍川侯傅友德副之,帅都督佥事蓝玉、王弼、中书右丞丁玉等备边延安。谕和等曰:“自古天下有道,守在四夷。今延安地控西北,与北虏接境,其人聚散无常,待其入寇面后逐之,民必受害。朕敕边将严为之备,诚恐久面懈惰,为彼所乘。卿等率众以往,常存戒心,虽不见敌,常若临敌,则不至有失矣。”
是月,册魏国公徐达女为燕王棣妃。
上御便殿,太子诸王侍,顾谓之曰:“汝等闻进德修业之道乎?藻率杂佩,身之容也;恭逊温良,德之容也。古之君子,德充于内而著于外,故器识高明而善道日臻,恶行不见而邪僻益远。已德既修,自然足以服入,贤者汇进而不肖者自去。能修德进业,则天下国家未有不治,易此者鲜不取败。夫货财声色,为戕德之斧斤;谗佞谄谀,乃妨贤之荆棘。所当拒之如虎狼,畏之如蛇虺。苟溺于嗜好,鲜不为其所陷矣。”
二月,乙巳,太白昼见,至已酉凡五日。【考异】太白昼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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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干支诸书互异。《明史·天文志》“丁已至已酉”,按五日则当云丁巳至辛酉,此有误字。惟《重修三编·目》云“自乙巳至于己酉”,《三编》、《明史》多据《实录》,然则《明史·天文志》“丁”字为“乙”字之误也。《潜庵史稿》云“辛丑太白昼见五日”,则自丁酉至辛丑也。今从《三编》。
三月,壬申,太白复见。
己卯,诏曰:“比年西征敦煌,北伐沙漠,军需甲仗皆资山、陕,又以秦、晋二府宫殿之役,重困吾民。平定以来,闾阎未息,国都始建,土木屡兴,畿辅既极烦劳,外郡疲于转运。今蓄储有余,其淮、扬、安、徽、池五府及山西、陕西、河南、福建、江西.浙江、北平、湖广今年租赋悉免之。”
是月,汤和等至延安、元巴延特穆尔遣人请降。上闻之,召诸将悉还,独留傅友德屯边备之。敕谕友德曰:“无事请降,兵法所戒,尔其慎之!”
以和尼齐旧作火你赤为翰林蒙古编修,更其姓名曰霍庄。夏,四月,庚戌,京师自去年八月不雨,至是日始雨。五月,癸酉,自前月庚戌雨,至是日始霁。
是月,晋王妃谢氏薨。上始命学士宋濂等考定王妃丧服之制。濂等议:“皇帝素服入丧次,十五举音,百官奉慰,皇帝出次,释服,服常服。”制曰:“可。”【考异】晋王妃谢氏薨,诏宋濂等考定服制,语见《明史·礼志》,在洪武九年五月,今据之。
诏中书省:“作亲王宫室,毋得过饰。”省臣奏:“亲王宫饰朱红,室饰大青绿。”上曰:“惟俭养德,惟侈荡心。独不见茅茨卑宫,尧、禹以兴,阿房、西苑,秦、隋以亡?诸子年方及冠,去朕左右,岂可靡丽荡心!”
六月,甲午,改行中书省为承宣布政使司,凡浙江、江西、福建、北平、广西、四川、山东、广东、河南、陕西、湖广、山西,悉罢行省平章政事,左右丞等官。设布政使一员,秩从二品;置左、右参政各一员,秩从三品。其后又增置左、右参议。2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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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设布政,以王兴宗为河南布政使,吴印为山东布政使。兴宗从上克婺州,命知金华县事,以治行闻,累迁怀庆、苏州知府。遇上计至京师,上以事诘诸郡守,至兴宗,独曰:“是守公勤不贪,不须问。”至是以擢布政陛辞,上曰:“久不见,尔老矣,我须亦白。”宴而遣之。
印以僧被上宠遇,欲骤贵之,故有是擢。曾因星变求言,上手诏褒印,谓其“面陈至计,披露肝胆”,印以是益自恃。
时张孟兼为山东副使,独易之。印谒孟兼,由中门入,孟兼杖守门卒。又以它事与相拄。上先入印言,逮笞孟兼。孟兼愤,捕为印书奏者,欲论以罪,印复上书言状。上大怒曰:“竖儒,与我抗邪!”械至阙下,遂坐诛。
辛丑,召李文忠还。
是月,进宋濂学士承旨,知制诰兼赞善如故。未几,又官其子璲为中书舍入,孙慎为仪礼序班。上数试璲与慎,并教诫之,笑语濂曰:“卿为朕教太子、诸王,朕亦教卿子、孙矣。”濂行步艰,上必命璲、慎扶掖之。祖、孙、父、子共官内廷,时以为荣。【考异】濂进承旨,据本传在是年,证之《文宪集》中《行状》,则六月也,官其子孙,据《行状》在授承旨之后,但书是年某月,今汇记于进官之下.
时莒州日照知县马亮考满,以长于督运,山西汾州平遥主簿成乐能,恢办商税,皆注上考。上曰:“令佐之职,在抚安百姓,岂以督趣恢办为能邪!官司之考非是。”命吏部移文讯贵。
秋,七月,癸丑朔,日有食之。
是月,蠲苏、松、嘉、湖水灾田租,凡二十九万九千四百余石。又免永平县旱灾田租,仍振之。
元巴延特穆尔果乘间犯边,傅友德设伏大败之,俘其众,获马畜辎重无算,于是元平章乌林特旧作兀纳歹执巴延以降。
以韩国公李善长于祺为驸马都尉,尚上长女临安公主。始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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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官定公主下嫁之仪:“先期告奉先殿,下嫁前二日,遣使册公主。其拜舅、姑及公主、驸马相向拜,皆如家人礼。”
八月、己酉,遣官省历代帝王陵寝、禁刍牧,置守陵户,忠臣烈士祠,令有司以时葺治。又分遺国子生修岳、镇、海、渎祠。
是月,西番多尔济巴旧作朵儿只班寇罕东,河州卫指挥宁正击走之。
先是多尔济巴率部落内附,上授熊鼎为岐宁卫经历。鼎至,知寇伪降,密疏论之,上遣使慰劳,复遣中使赵成召鼎还。鼎既行,寇果叛,胁鼎北还,鼎责以大义,骂之,遂与赵成及知事杜寅俱被杀。上闻,悼惜,命葬之黄羊川,立祠祀之。
鼎,临川人,以邓愈镇江西、荐其才。上欲官之,以亲老辞,乃留愈幕府,赞军事。母丧既除,累官至浙江按察司佥事,分部台、温,有政声。调山东佥事、奏罢不职有司数十辈,列郡肃清。寻进副使,徙晋王府右傅,坐累左迁,复授王府参军。召为刑部主事,未至,改授是职。上闻多尔济巴之叛,复趣鼎还,卒以不屈死。【考异】《明史·本纪》书西番叛于是月,不著死难之人。证之《忠义传》、是时熊鼎为岐宁卫经历,与中官赵成、知事杜寅皆遇害。《三编》亦于去年赵成出使河州下书云“成后为西番多尔济巴所杀”,与《鼎传》合,今据《明史·忠义传》增人。
九月,中书省奏福建参政魏鉴、瞿庄笞奸吏至死,上赐玺书劳之曰:“君之驭臣以礼,臣之驭吏以法。吏诈则政蠹,政囊则民病。朕尝著令,凡吏卒违法,绳之以死。奈何有司贪纵,为下人所持,任其纵横,莫敢谁何,以致民多受害。今两参政能置奸吏于极刑,所谓“唯仁人能恶人'也。朕实嘉之!”
是月,皇次孙允炆生。【考异】诸书有系之八年九月者,今据《宪章录》及《建文朝野汇编》。
闰月,庚寅,以灾异,诏求直言。2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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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是六月,有客星大如弹丸,白色、止天仓,经外屏、卷舌,入紫薇垣,扫文昌,指内厨,入于张,凡四十余日乃没。又,前月,上遣使往谕北平大将军达曰:“今年七月,火星犯上将,此月金星又犯之,占有奸人刺客在左右,宜慎备之!”
至是钦天监奏“五星素度,日月相刑”,上以上天垂象,益励修省,故有是诏。【考异】《明史·本纪》书“以灾异,求直言”,灾异,即五星素度,日月相刑,《史》于日月五星之变,自日食外,皆不入《纪》中,故但以灾异书也。《三编·求直言》目云:“以五星紊度,日月相刑,故有是诏。”《质实》云:“按《洪武实录》,是年二月,岁星逆行入太微,三月荧惑犯井,四月,犯鬼,五月,太白犯毕、井、有客星大如弹丸,白色,止天仓,越数日,益有光、入紫薇垣,扫文昌,寻人于张,自六月戊子至七月乙亥,凡四十八日乃灭。”按此皆五星素度之事,孙氏《二申野录》亦记此二事.今六月以后,悉据《明史·天文志》书之。而是年九月,太祖谕大将军有“七月火星犯上将,是月金星又犯之”之语,皆星变也,今并系之闰月求言下。
冬,十月,己未,新建太庙成。
定同堂异室之制,仍以四孟及岁除凡五享。孟春择上旬日,三孟用朔日,及岁除皆合享。自是始罢特祭。又定亲王配享在东庑,功臣配享在西庑。
丙子,命秦、晋、燕、吴、楚、齐诸王治兵中都。
十一月,辛已朔,上与侍臣论女宠、寺人、外戚、权臣、藩镇、四裔之祸曰:“木必蠹而后风入之,体必虚而后病乘之,国家之事,亦犹是已。汉亡于外戚、奄寺,唐亡于藩镇、戎狄。然制之有道,贵贱有体,恩不掩义,女宠之祸何自而生?不牵私爱,苟犯政典,裁以至公,外戚之祸何由而作?奄寺职在使令,不假兵柄,则无寺人之祸。上下相维,大小相制,防壅蔽,谨威福,则无权臣之患。藩镇之设,本以卫民,财归有司,兵待符调,岂有跋扈之虞?至于御四裔,则修武备,谨边防,来则御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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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穷追,岂有侵暴之忧?凡此数事,常欲著书,使后世子孙以时观省,亦社稷无穷之利也。”
壬午,有事于圜丘。
戊子,徙山西及真定民无产者田凤阳。
是月,平遥县训导叶伯巨应诏上书。伯巨、字居升,宁海人。闻诏,语人曰:“今天下有三事,其二者易见而患迟,一者难知而患速。此三者积于吾心久矣,虽不求犹将言之,况明诏乎!”
乃上书曰:“臣观当今之事,太过者三:分封太侈也,用刑太繁也,求治太急也。
先王之制,大都不过三国之一,所以强干弱枝,遏乱源而崇治本耳。今裂土分封诸王,盖惩宋、元孤立,宗室不竞之弊。而秦、晋、燕、齐、梁、楚、吴、蜀诸国,无不连邑数十,城郭宫室,亚于天子之都,优之以甲兵卫士之盛。臣恐数世之后,尾大不掉,然后削其地而夺之权,则必生觖望,甚者缘间而起,防之无及矣。议者曰:“诸王皆天子骨肉,分地虽广,立法虽侈,岂有抗衡之理!'然独不观于汉,晋之事乎?孝景,高帝之孙也,七国诸王,皆景帝之同祖父兄弟子孙也,一削其地,则遽构兵西向。晋之诸王,皆武帝亲子孙也,易世之后,迭相攻伐,遂成刘、石之患。无他,分封逾制之过也。昔贾谊劝汉文帝尽分诸国之地,空置之以待诸王子孙。向使文帝早从谊言,则必无七国之祸。愿陛下及诸王未之国之先,节其都邑,减其卫兵,限其疆域,以待封诸王之子孙。此制一定,世为屏藩,与国同休,割一时之恩,制万世之利,消天变而安宗社,莫先于此。
臣又观历代开国之君,未有不任德而专任刑者。何者?天生斯民,立之司牧,固欲其并生,非欲其即死,不幸而有犯法者,乃不得已而授之以刑耳。议者曰:宋、元以姑息亡国,今欲惩其敝,故制不宥之刑,使人知惧而莫测也。'臣谓开基之主,垂范百世,一动一静,必使子孙有所持守,况刑者民之司命,可不慎2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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欤!五刑之用,出于大公,近见用刑之际,多裁自圣衷,遂使治狱之吏趋求意旨,务为深刻之律,不闻平恕之条。臣以为必有罪疑惟轻之意,而后好生之德洽于民心也。
古之为士者,以登进为荣。今之为士者,以溷迹无闻为福,以受玷不录为幸,以屯田、工役为必获之罪,以鞭笞箠楚为寻常之辱。其始也,取天下之士,网罗捃摭,务无遗佚,有司敦迫上道,如捕重囚。比至,除官多以貌选,所学非所用,所用非所学,一有差跌,苟免诛僇,则必在屯田、工役之科,率是为常,不少顾惜。此岂陛下所乐为哉?欲人之惧而不敢犯也。然数年以来,诛杀不少而犯者相踵,良由激劝不明,议贤议能之法废,人不自厉而为善者怠也。夫廉如夷、齐,智如良、平,少戾于法,则苛其短而尽弃其长。无怪廉耻道丧,一日为官,无不争事掊克以备屯田、工役之资者,比比而然,岂非用刑太烦之所致乎?周自文、武至于成、康,汉自高帝至于文、景,所谓王者之作必世而后仁,为治之方诚无取乎过骤也。今天下大定,法令修明,可谓治矣。而陛下切切以民俗浇漓,人不知惧,乃至令下而寻改,已赦而复收,天下臣民,莫知适从。臣愚以为天下之趋于治,犹坚冰之泮也,冰之泮,必太阳之以渐而后融释。圣人之治天下,渐民以仁,摩民以义,亦犹是耳。求治之道,莫先于正风俗,正风俗之道,莫先于守令知所务,风宪知所重,而尤莫先于朝廷知所尚,今之守令,以户口、钱粮、狱讼为急,至于农桑、学校,王政之本,乃视为虚文而置之。上官分部按临,亦但循习故常,依纸上照刷,未尝巡行点视。于是兴废之实,上下视为具文,小民不知孝弟忠信为何物,而礼义廉耻扫地矣。风纪之司,所以代朝廷宣德化,察善恶,听讼谳狱,其一事耳。今专以狱讼为要,忠臣、孝子、义夫、节妇,视为末节而不暇举。但知去一赃吏,决一狱囚,便谓称职,而不知劝民成俗,使民迁善远罪,乃治之大者,此守令风宪不审轻重之失也。今陛下急于求贤,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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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诸生考于礼部,升于太学,历练众职,任之以事,可以洗历代举选之陋,上法成周。然而升于太学者,或未数月而遽选之人官,委以民社,臣恐其未谙时务,上乖国政而下困黎民也。开国以来,选举秀才不为不多,所任名位不为不重,自今数之,在者有几?此臣所谓求治太急之过也。”
书上,上大怒曰:“小子间吾骨肉,速逮来,吾手射之。”既至,省臣乘上怒稍懈,奏下刑部,卒瘐死狱中。
当伯巨上书时,诸王止建藩号,未曾裂土,有谓其言之过激者,其后靖难师起,乃服伯巨为先见云。【考异】伯巨上书,诸书多系之九月,盖因星变求言牵连并记耳。《明鉴》、《三编》俱系之十一月,盖据《洪武实录》也、今从之。
十二月,甲寅,振畿内、浙江、湖北水灾。
己卯,命都督同知沐英乘传诣关、陕,抵熙、河,问民疾苦,有不便者,更置以闻。
是月,遣送故元臣蔡子英出塞。子英,永宁人,元至正中进士,察罕开府河南,辟参军事,累迁至行省参政。元亡,从库库走定西。库库既败,子英单骑走关中,亡入南山。上闻其名,使入绘形求得之,传诣京师。至江滨亡去,变姓名赁春,久之复被获。械过洛阳,见汤和,长揖不拜,抑之跪,不肯。和怒,燕火焚其须,不动。其妻适在洛,请与相见,子英不许。至京,上命脱械,以礼遇之,授以官,不受。
退而上书曰:“陛下乘时应运,削平群雄,薄海内外,莫不宾贡。臣鼎鱼漏网,假息南山,曩者见获,复得脱亡七年之久,重烦有司追迹。而陛下以万乘之尊,全匹夫之节,不降天诛,反赐之冠服酒馔,授以官爵,陛下之量,包乎天地矣。
臣感恩无极,非不欲自竭犬马,但名义所存,不敢辄渝初志。自惟身本韦布,过蒙主将知荐,仕至七命,跃马食肉,十有五年,愧无尺寸以报国士之遇。及国家破亡,又复失节,何面目2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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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天下士!管子曰:“礼义廉耻,国之四维。”陛下创业垂统,方挈持大经大法垂示子孙臣民,奈何欲以无礼义廉耻之俘囚,厕诸维新之朝贤士大夫之列哉?
臣自咎往日之不死,至于今日,分宜自裁。陛下待臣以恩礼,臣固不敢卖死立名,亦不敢偷生苟禄。若察臣之愚,全臣之志,禁锢海南,毕其余命,则虽死之日,犹生之年。昔王蠋闭户以自缢,李芾阖门以自屠,彼非恶荣利而乐死亡,诚以义之所在,虽汤镬不敢避也。渺焉之躯,上愧古人,死有余恨,惟陛下裁察!”
上览其书,益重之,馆之仪曹。忽一夜,大哭不止,人问其故,曰:“无它,思旧君耳。”上知不可夺,命有司送之漠北,令从其故主于和林。
是岁,上以星变求言,一时应诏言事者,叶伯巨外,日曾秉正,日茹太素,日郑士利。
秉正,南昌人,为海州学正,上书,其略曰:“古之圣君,不以天无灾异为喜、惟以祗惧天谴为心。陛下圣神文武,统一天下,天之付与,可谓至矣。兵动二十余年,始得休息,天之有心于太平亦已久矣,民之思治亦已切矣。创业与守成之政,大抵不同。开创之初,则行富国强兵之术,用趋事赴功之人。大统既立,邦势已固,则普天之下,水土所生,人力所成,皆邦家仓库之积;乳哺之童,垂白之叟,皆邦家休养之人;不患不富庶,惟保成业于永久为难耳。于此之时,则宜尽革向者之所为。何者足应天心,何者足慰民望,感应之理,其效甚速。”又言“天既有警,变不虚生”,因极论《大易》、《春秋》之旨。上览而嘉之。同时刑部主事茹太素亦陈时务,累万言。上厌其繁渎,命杖之。次夕,复于宫中令人朗诵,得其可行者四事,慨然曰:“为君难,为臣不易。朕求直言,欲其切于情事,而文词太多,便至荧听。太素所陈,五百余言可尽耳。”因令摘太素疏中可行者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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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上自序其首,颁示中外。逾年,遂与秉正先后同出为参政。
当伯巨等诸人之言事也,适考校天下钱谷册书,而空印之狱起。空印者,先署印而后书者也,有司相沿莫之正,上以为欺罔,一时主印吏及署守有名者,皆逮系御史狱,凡数百人。而士利兄士元,亦以河南时空印人逮中。时上方盛怒,丞相、御史亦知空印无它奸,莫敢谏。士利独叹曰:“上不知,以空印为大罪,诚得人言之,宜有悟。”会星变,士利欲应诏,而诏中有假公言私之禁,度其兄非主印者,得杖当出。
既出,士利乃为书数千言言数事,而于空印事独详,曰:“陛下欲深罪空印者,恐奸吏得挟空印纸为文移以虐民耳。夫文移必完印乃可,今考校书册,乃合两缝印,非一印一纸比,纵得之亦不能行,况不可得乎!钱谷之数,府必合省,省必合部,数难悬决,至部乃定。省府去部,远者六七千里,近亦三四千里,册成而后用印,往返非期年不可,以故先印而后书。此权宜之务,所从来久,何足深罪!且国家立法,必先明示天下而后罪犯法者,以其故犯也。自立国至今,未闻有空印之律,有司相承,莫知其罪,今一旦诛之,何以使受诛者无词?朝廷求贤士,置庶位,得之甚难。位至郡守,皆数十年所成就,通达廉明之士,非如草营然,可刈而复生也,陛下奈何以不足罪之事而坏足用之材乎?臣窃为陛下惜之!”
书成,闭门逆旅、泣数日。兄子问以所苦,答曰:“吾有书欲上,触天子怒必受祸,然杀我生数百人,复何恨!”遂人奏。上览书大怒,下丞相、御史杂问,究使者。士利笑曰:“顾吾言足用否耳。吾业为国家言事,自分必死,谁为我谋!”狱具,与其兄士元皆输作江浦,而空印者竟多不免。
士利,亦宁海人,与方克勤、叶伯巨皆同里。克勤守济宁,考绩得最,八年春,人觐,宴劳遣还。越五月,以属吏程贡不职被笞,挟嫌讼其事,上遣御史按问,而御史适程故人,恐程坐诬2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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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乃摘克勤以私用仓中炭苇事,坐罪谪江浦。逾年,当释归,而空印事起,克勤复逮系,以是年九月卒。卒后而士利复以论空印得罪。时又有给事中莆田方征者,亦以论空印事谪沁阳驿丞云。【考异】《辑览》于叶伯巨上书注中,并及曾秉正、茹太素上书事、而漏去郑士利,《重修三编》始增入之。今按《明史·太素传》,太素是时为主事,其上书似在诏求直言之前,史因有“太祖杖太素而嘉秉正”之语,故
牵连记之.若士利上书则正在星变求言之后,又值起空印之狱时也,证之
《逊志斋集·先府君行状》,克勤以八年被谪,逾年释妇,又以空印事被達,九年九月卒于京师。然则克勤之死,正在下诏求直言之时,空印为洪武九年一大狱,而《明史·本纪》及《史稿》皆遗之,《重修三编》补入郑士利一段,盖士利所论,于空印事独详也。今并系之是岁之下,并参《明史·士利传》书之。又按《潜庵史稿》,但书曾秉正上书于闰月,《明书》则但书茹太素上书事,今并入之。
国子博士赵俶致仕。御史台言:“俶以《诗经》教成均四年,其弟子多为方岳重臣及持节各部者。”乃赐翰林院待诏归,宋濂率同官诸生千余人送之。
十年
春,正月,诏中书省定奏对式。
初,上览茹太素等奏书繁冗,颇厌之,以问廷臣。或指其书曰“此大不敬”,“此诽谤非法”。独承旨宋濂对曰:“彼尽忠于陛下耳。陛下方开言路,恶可深罪!”既而上览其书,有足采者,召廷臣诘责,因呼濂字曰:“微景濂,几误罪言者。”
先是濂以年老请致仕,许之。上尝廷誉濂曰:“朕闻太上为圣,其次为贤,其次为君子。宋景濂事朕十九年,未尝有一言之伪,诮一人之短,始终不二,非止君子,抑可谓贤矣。”每燕见,必设坐命茶,旦则侍膳,往复咨询,常夜分乃罢。濂不能饮,上尝强之,至三觞,行不成步,上大欢乐,御制《楚词》一章,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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词臣赋《醉学士诗》以娱之。
至是请归。乙酉,陛辞,上问濂:“年几何?”曰:“六十有八。”上赐《御制文集》及绮帛,谓濂曰:“藏此绮三十二年,作百岁衣可也。”并令每岁一来朝。【考异】文宪致仕告归,《三编》系之正月,证之《潜庵史稿》,则正月乙酉也。然此乃据其告归之日月,若其致仕,则《文宪行状》系之九年十一一月,有“致政”之语,故诸书多系文宪告归于九年之冬,盖据《行状》也,又据《状》言“二月归金华”,方正学《祭文》,亦言“丁巳之春,公归金华”、则《史稿》系之正月乙酉者得之。至所谓“事朕十九年者当为九年”语,盖文宪以至正十八年太祖克金华来见,推至洪武九年,正十九年也。若所云“六十八岁”者,则十年告归时语,盖文宪卒于洪武十四年,年七十二,是告归时正六十八也。今并系之正月下。
上将遣秦、晋、燕王之国,辛卯,诏以御前、羽林等军益三府护卫。
是月,谕中书省臣:“凡职官听选者,早予铨注,勿使资用乏绝,仍令有司给舟车送之。”
工部承差张致中上书言三事:“一,慎择鉴察御史。二,京师及各府、州、县设常平仓,以时敛放。三,北方开垦旷土,令农民自实亩数以定税粮,守令不得任里甲虚增额数。”上饬户部采行之,并擢致中宛平知县。
二月,丁卵,诏免见任官徭役,著为令。己巳,遣御史吉昌等十三人分巡天下。
是月,遣官享先农,始命应天府官帅农民耆老陪祀。
三月,上与群臣论天与七政之行,皆以蔡氏左旋之说为对。上曰:“天左旋,日月五星右旋。盖二十八宿,经也,附天体而不动。日月五星,纬乎天者也。朕自起兵以来,与善推步者仰观天象,二十有三年矣。尝于天气清爽之夜,指一宿为主、太阴居是宿之西,相去丈许,尽一夜则太阴渐过而东矣,由此观之,日月五星右旋。今但墨守蔡氏左旋之说,岂所谓格物致知之学乎?”2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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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异】论七政事,《明史·历志》在十年三月,诸书不载,今据之。
是春,振苏、松、嘉、湖水灾,户米一石,凡十三万一千二百余户。
夏,四月,己酉,命邓愈为征西将军,沐英副之,讨吐蕃也。初,西域乌斯藏入贡,诏设朵甘、乌斯藏二卫,其后屡遣使米,辄为吐蕃所邀阻。九年之冬,乌斯藏使者以侵掠告,于是命愈等分兵为三道,穷追至昆岭山,俘斩万计,留兵成诸要害而还。
是月,振太平、宁国及宜兴、钱唐诸县水灾.
五月,庚子,命韩国公李善长、曹国公李文忠总中书省、大都督府、御史台,议军国重事。
初,善长罢相,逾年,病愈,命董建中都宫殿及徙富民田濠州,经理凡数年。七年,上擢善长弟存义为太仆丞,及其弟子皆授以官。越二年,善长子祺复尚临安公主,宠遇更隆。于是御史大夫汪广洋、陈宁劾:“善长狎宠自恣,陛下病,不视朝几及旬,不问候。驸马都尉祺六日不朝,宣至殿前,又不引罪,大不敬。坐削岁禄千八百石。至是上复委以军国重事,寻又令督圜丘工。时以为善长党于丞相胡惟庸云。
癸卯,振湖广黄州、常德、武昌三府及岳州、沔阳二州水灾,户给钞一定。
丙午,上谕中书省曰:“朕闻荆、蕲水灾,寝食不安,乃户部主事赵乾,不念民艰,自去年十二月至今年五六月之交,方施振济,民之死者多矣。夫民饥而上不恤,其咎在上;吏受命不能宣上之意,视民死而不救,咎将谁诿?”命诛之,以为不恤民者戒。是月,召潍州知州吴履还。
履,兰溪入,李文忠镇浙东,聘为郡学正。久之,荐于朝,授南康丞,迁安化知县,有政声,迁潍州知州。山东兵尝以牛羊代秋税,履与民计曰:“牛羊有死瘠患,不若输粟便。”它日,上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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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通鉴卷六
令民送牛羊之陕西,他县民多破家,潍民独完。至是改潍州为县,召之还,潍民皆涕泣送。上方欲用之,寻乞骸骨归。【考异】召潍州知州吴履还,《典汇》系之是年。证之《明史》本传:“履为潍州知州,寻以潍州改县,召履还。”证之《地理志》,潍州改县在洪武十年之五月,今据之。
有内侍以久侍内廷、从容言及政事,上即日斥遣归命,终身不齿。谕诸臣曰:“此辈日在左右,其小忠小信,足以固结君心。及其久也,假窃威权以干政事,遂至于不可抑,自古以此阶乱者多矣。今立法不许寺人干预朝政,决去之,所以惩将来也。”
六月,丁巳,诏臣民言事者实封达御前。丙寅,命群臣大小政事先启皇太子裁决上闻。
上谕皇太子曰:“自古创业之君,历涉勤劳,达人情,周物理,故处事咸当。守成之君,生长富贵,若非平昔练达,鲜不谬者。故吾特命尔日临群臣,听断诸司启事,以练习国政。惟仁则不失于躁暴,惟明则不惑子邪佞,惟勤则不呢于安佚,惟断则不牵于文法,凡此皆心为权度。吾自有天下以来,未尝暇逸,惟恐处事少有不当,以负上天付托之意,戴星而朝,夜分而寝,尔所亲见。若能体而行之,天下之福也。”又时令儒臣为太子讲《大学衍义》。
秋,七月,甲申,置通政使司。正使一人,秩三品;左右通政各一人,正四品;左右参议各一人,正五品。掌受京、外章奏,于早朝汇达御前,径自封奏者参驳。午朝引奏臣民言事者,有机密报,不时以闻,谕曰:“政如水焉,欲其常通,故以通政名四”
寻召陕西参政曾秉正为通政使,未几,以忤旨罢。【考异】置通政司,据《明史·茹太素传》,言“初置通政,召陕西参政曾秉正为之”,今据系于置通政下。
是月,始遣监察御史巡按州县,谕之曰:“近日山东王基,不260
纪
六
务正论,乃用财利之说以惑朕听。今命汝等出巡,事有当言者,须以实论列,勿事虚文。凡治以安民为本,民安则国安。汝等当询民疾苦,廉察风俗,申明教化,惟知据法守正,慎勿沽誉要名。朕深居九重,所赖以宣德意,通下情者,惟在尔等,其各慎之。”
自监察御史之设也,一时以敢言著者,首推山阴韩宜可。是时丞相胡惟庸方用事,陈宁、涂节等附之,皆有宠于上。尝侍坐,从容燕语,宜可直前,出怀中弹文,劾:“三人险恶似忠,奸佞似直,恃功怙宠,内怀反侧,擢置台端,擅作威福,乞斩其首以谢天下。”上怒曰:“快口御史,敢排陷大臣邪?”命下锦衣卫狱,寻释之。
同时又有山阴周观政,以九江教授擢监察御史。尝监奉天门,有中使将女乐入,观政止之,中使曰:“有命。”观政执不听,中使愠而人,有顷,出报曰:“御史且休,女乐已罢不用。”观政又拒,曰:“必面奉诏。”已而上亲出宫谓之曰:“宫中音乐废缺,欲使内家肄习耳,朕已悔之,御史言是也。”左右无不惊异。
八月,庚戌,改建大祀殿于南郊,始合祀天地也。初,上用儒臣分祭议,建圈丘、方丘为二坛。其后感斋居阴雨,览京房灾异之说,谓分祭天地,情有未安,欲举合祀之典,乃命即圜丘旧址为坛,而以屋覆之,命曰大祀殿。
癸丑,上又以社稷分祭、配祀未当,下礼官议。时张筹以礼部员外郎骤擢尚书,奏情:“合社稷为一坛,行合祭礼,罢句龙、弃配位,奉仁祖配享,以明祖社尊而亲之之义。”上从其言,乃合社稷同坛,改建于午门之右。初,社稷列中祀,自奉仁祖配,乃升上祀。筹在礼曹久,谙历代礼文沿革,然颇善傅会,一时迎合上意,轻变旧章,识者非之。【考异】《明史·本纪》但书“八月建大祀殿”,《潜庵史稿》并记“改建社稷坛”事,是也。今按合祀天地,出自太祖之意,而社稷同坛,则张筹希旨所奏,《纪事本末》,一系之庚戌,一系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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癸丑,今从之,并据《明史·筹传》增入。
是月,选武臣子弟读书国子监。上念武臣子弟鲜知同学,命大都督府选入国学,其在凤阳者,即肄业于中都。
罢弘文馆。
九月、丙申,振绍兴、金华、衢州水灾。辛丑,以胡惟庸为左丞相,汪广洋为右丞相。
惟庸独相数岁,生杀黜陟,或不奏径行。内外诸司上封事,必先取阅、有不便己者,匿不以闻。四方躁进之徒及功臣武夫失职者、争走其门、馈遗金帛名马玩好,不可胜数。广洋虽并相,浮沉充位而已,上数诫谕之.
冬,十月,戊午,封沐英为西平侯。英年少明敏,在都督府,机务繁积,剖决如流.皇后数称其才,上亦器重之。至是论平吐蕃功,始锡封,予以世券。
辛酉,赐百官公田。
十一月,癸未,卫国公邓愈征吐蕃还,行至寿春卒。愈为人简重慎密,不惮危苦。军令严,善抚降附、所至招徕、威惠甚著。上念其尽瘁驰驱,功高龄促,追封宁河王,赐谥武顺。
丁亥、冬至,以大祀殿工未成,始合祀天地于奉天殿。上亲制《祝文》,大意谓:人君事天地犹父母,不宜异处。遂令每岁合祀于孟春,为永制.
是月、免河南、陕西、广东、湖广被灾田租。
四川威茂土酋董贴里叛,诏以御史大夫丁玉为平羌将军,讨之.至威州,贴里请降,承制设威州千户所。
十二月,乙巳朔,日有食之。
丁未,录故功臣子孙五百余人,授官有差。是岁,外蕃来贡,惟高丽使五至,皆却之。
初,高丽王颛死,禑袭位,遣使来告衰。上知颛实被弑,遣使往祭吊以觇之。是年春,又使来请王颛谥号,上曰:“颛被弑已262
纪六
久,今始请谥,将假吾朝命,镇抚其民,以掩其弑逆之迹,不可许。”其年夏,复遣周谊贡马及方物。冬,又遣使贺明年正旦。上曰:“王颛被弑,奸臣窃命。《春秋》之义,乱贼必讨,夫又何言!第前后使者皆称嗣王所遣,莫明其实。”命悉却其贡,仍敕中书省遣人往观其所为,且诘其嗣王何人,政令何在,以知彼中虚实。
自八年改建大内宫殿,是年告成。阙门日午门,午门之内日奉天门。内为奉天殿,左曰文楼,右曰武楼。奉天殿之后曰华盖殿,又其后日谨身殿,殿后则乾清宫之正门也。奉天门外两庑间有门,左日左顺,右日右顺。左顺门外有殿日文华,为东宫视事之所;右顺门外有殿曰武英,为皇帝斋戒时所居,制度如旧,规模益宏。
十一年
春,正月,甲戌朔,封皇子椿为蜀王,柏湘王,桂豫王,模汉王,植卫王。改封吴王楠为周王。罢杭州护卫。
己卯,进封汤和信国公.
是月,征天下布政使及知府来朝。y
上谓廷臣曰:“布政使即古方伯之职,知府即古刺史之职,所以承流宣化,抚安吾民者也。然得人则治,不则瘝官尸位,病吾民多矣。朕今令之来朝,使识朝廷治体,以儆其玩愒之心,且以询察言行,考其治绩,以觇其能否。苟治效有成,天下何忧不治?”
以宝钞司提举费展为户部侍郎,礼部员外郎朱梦炎为本部侍郎,兵部郎中陈铭为吏部尚书。
上谕吏部曰:“朝廷悬爵禄以待天下之士,资格者,为常流设耳,若有贤才,岂拘常例!”一时超擢者九十五人。寻进震尚书。【考异】按“不拘资格”之语,见《明史·费震传》。《传》中系之洪武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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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孙氏《春明梦余录》并引《张江陵集》,在是年正月,证之《潜庵史稿》,震进尚书在四月。
上又谕吏部曰:“披沙将以求金,掘井在于获泉,荐士期于得贤。今荐举之士,名实不副,视为具文,岂昧于识人邪?抑贤才之果难得也?其令有司悉心询访,务求真才,以礼教遣。”
二月,四川茂州蛮作乱,指挥胡渊等讨平之。
初,茂州土酋杨者七来贡,命权知州事。会四川都司遣兵修灌县桥梁,至陶关,汶川土酋孟道贵等集部落邀阻关道。渊与童胜分兵二道击之,一由石泉,一由灌口。由灌口者进次陶关,蛮众伏两山间,投石崖下,兵不得进。适汶川土官来降,得其间道,大破之。其由石泉者亦败其众,两军遂会于茂州,者七迎降。承制置茂州卫,仍以者七领其众,留指挥楚华将兵三千守之。
三月,壬午,命:“奏事毋关白中书省。”上于是始疑胡惟庸等。
始命秦王樉、晋王桐之国。
上赐秦王玺书曰:“关内之民,自元氏失政,不胜其敝。今吾定天下,又有转输之劳,民未休息。尔之国,若宫室已完,其不急之务悉已之。”晋王就藩太原,中道笞膳夫,上驰谕曰:“吾帅群英平祸乱,不为姑息。独膳夫徐兴祖,事吾二十三年,未尝折辱.怨不在大,小子识之!”
时吴王已改封河南,命与燕、楚、齐王同驻凤阳俟命。定制,诸王之国,皆令诣辞皇陵而后行。
是月,各官朝觐来京师者,上命吏部课其殿最,分为三等:称职无过者为上,赐坐,宴;有过称职者为中,宴而不坐;有过不称职者为下,不预宴,序立于门,宴毕始退。朝觐考察自此始。
夏,四月,元嗣君阿裕实哩达喇殂,子特古斯特穆尔嗣。旧264
艺1
纪六 作脱古思帖木儿。
时元丞相鲁尔旧作驴儿、哈刺章、曼济旧作蜜子等寇塞下。【考异】据《明史·本纪》、《三编》,元嗣君殂在四月,《纪事本末》系之五月,今从《本纪》。
江阴侯吴良督田凤阳,上命修葺皇陵,至是成。
诏口:“皇堂新造,予时秉鉴窥形,但见苍颜皓首,忽思往日之艰辛。窃恐前此《碑记》,出自儒臣粉饰之文,不足以为后世子孙戒,特述艰难以明昌运。”乃自制《碑文》,命良督工刻之。【考异】重建皇陵碑,《明史》不载,事具郎氏《七修类稿》中。前引太祖自述之文云:“洪武十六年夏四月,命江阴侯吴良督工部造皇堂,予时秉鉴窥形,但见苍颜皓首,忽思往日之艰辛。况《皇陵碑记》,皆儀臣粉饰之文,不足以为后世子孙之戒。特述艰难以明昌运,俾世代见之。”其碑词则通体皆用阳韵,此重建皇陵碑之本末也。徐氏《典汇》,则云“十一年四月,上又以前建皇陵碑,恐代草者有文饰,复亲制文,命江阴侯吴良督工刻之”,秦氏《五礼通考》亦引其文,此即本太祖《自序》之意也。证之《良传》,良是时督田于凤阳,故太祖就命之。迨十二年,命良建齐王府于青州,十四年,良卒于青州。据此则《七修类稿》“十六年”之“六”字误也。盖十六年所建乃滁阳王庙碑,郎氏误记年月,或误写“一”字为“六”耳。今据《典汇》所系年月,面记其重建序语之大略云。
五月,丁酉,存问苏、松、嘉、湖被水灾民,户赐米一石,蠲通赋六十五万有奇。先是户部以苏州通赋太多、请论官吏,上不许,曰:“逮其官,必责之于民,民倾赀输官,困将益甚。”至是命悉免之。
六月,壬子,遣使祭故元嗣君。
己巳,五开蛮吴面儿作乱,杀靖州卫指挥过兴,诏以辰州卫指挥杨仲名为总兵官,讨之。
秋,七月,丁丑,振平阳饥。
是月,苏、松、台、扬四府海溢,人多溺死,诏遣官存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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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免应天、太平、镇江、宁国、广德诸府州秋粮。九月,丙申,追封刘继祖为义惠侯。
冬,十月,丙辰,河决兰阳。甲子,大祀殿成。
西番诸蛮,数为边患。十一月,庚午,授西平侯沐英为征西将军,帅都督蓝玉、王弼等讨之。
是月,杨仲名讨平五开蛮,吴面儿遁。上初遣内臣吴诚观军,至是又遣尚履奉御吕玉视捷。
上尝语侍臣曰:“朕读《唐书》,至鱼朝恩为观军容使,未尝不叹此曹掌兵,遂恣肆至此。然代宗苟一旦去之,如孤雏腐鼠,亦有何难,惟在断与不断耳。汉、唐宦官之祸,朕深鉴之。故此辈左右服役之外、其重者传命四方而已。”然是役也,两遣内臣出使,宦官之预兵事自此始。
大同白羊镇巡检张文焕,遇元兵于焦山,战没。其妻闻之,同日死。一子贫寒,十指俱堕,上命取至京师,月给米一石,终其身。
十二月,上以佛经遗佚,命憎宗泐偕其徒使西域求之,凡三年而还。
国子助教贝琼致仕卒。琼与清江张美和、聂铉齐名,时称“成均三助”云。【考异】事见《明史·宋讷传》中。
是岁,有彭亨、百花等国始来贡。彭亨在暹罗之西,百花居西南海中,皆西南洋之小国也,诏皆宴劳其使而遣之。
十二年
春,正月,己卯,始合祀天地于南郊。上自制《大祀文》并《迎神》以下九章之乐。
甲申,洮州十八族番酋三副使等叛,据纳麟七站之地。时沐英讨西番,败之于土门峡,降其万户乞迭迦等,上乃命英移师平266
纪六 洮州。
初,四川松州蛮叛,诏平羌将军丁玉移师讨之。丙申,玉平松州,请置军卫。上敕玉曰:“松、潘僻在万山,接西戎之境。今克松州,则将进取潘州,择其险要而守之,则威茂不穷兵而自服。”于是始并潘州于松州,置松州卫指挥使司,遣宁州卫指挥高显城其地。
二月,戊戌、命曹国公李文忠督理河、岷、临、巩军事,与沐英讨番寇。
英至洮州,旧城三副使遁去、追击,大破之,斩其酋长阿昌,失纳等,遂于东笼山南川度地势,筑城戌守。遣使请事宜,上命置洮州卫。文忠言“官军守洮州,饷艰民劳”,上遣人劳师,谕之曰:“洮州西控羌、戎,东蔽湟、陇,汉、唐以来备边要地。今弃不守,诸番将复为边患,惜小费而忘大虞,岂良策邪?所获牛羊,分给将士,亦足充两年军食。其如敕行之。”【考异】按遣沐英讨西番在去年,至是年二月,始命李文忠督理军事。文忠之去以二月,还以七月。英再破西番禽其三副使在九月,则文忠已还也。《三编》及《明史·英传》皆牵连并记,今分书之。
乙巳,诏曰:“今春雨雪经旬,天下贫民困于饥寒者,所在多有。其令有司给以钞!”又命:“视京民孤幼者,户给盐十五斤,孤寡者户十斤。”
丙寅,诏信国公汤和帅诸将练兵临清。
三月,戊辰朔,上御华盖殿,皇太子侍。问以:“比日讲习何书?”对曰:“昨看《书》至商、周之际。”上曰:“看《书》亦知为君之道否?”因谕之曰:“君道以事天爱民为重,其本在敬耳。人君一言一行,皆上通于天,下系于民。必敬以将之,而后所行无不善也。盖善,天必鉴之,不善,天亦鉴之。一言而善,四海蒙福;一行不谨,四海罹殃。言行如此,可不敬乎!”
时国子助教吴伯宗进讲东宫,首陈正心诚意之说。上闻而嘉
267 明通鉴卷六
之,改翰林院典籍。伯宗始以不附胡惟庸,坐事谪凤阳,上书劾“惟庸专恣不法,久之必为国患”,词甚恺切。上得奏,召还,赐衣钞。奉使安南称旨,除助教,寻改入翰林。
是月,上退朝,御便殿,召儒臣论治道。时国子学官李思迪、马懿独无言,上谓诸臣曰:“孔子人周庙,见金人三缄其口,以为古之慎言人,此谓非法之言耳。若理道之词,上足以匡君,下足以泽民,孔、孟历聘诸邦,惟恐其言之不用。今思迪等发身草野,一旦与人主论列殿廷之上,又得人主虚心就问,而缄默不言,学孔、孟者固如是乎?且思迪等事朕如此,欲其尽心以训国子生,不可得也。”令谪之。
高丽之人贡也,上屡却之,而敕辽东守将潘敬、叶旺等谨饬边备。会高丽复遣周谊贡表,献方物。夏,四月,敬等奏闻,上谕之曰:“此非彼殷勤致敬之意,盖间谍之萌也。且人臣无外交,尔等宜慎之!”
五月,癸未,诏蠲北平田租。闰月,戊戌,太白昼见。
六月,丁卯,命都督佥事马云征大宁,克之。
云与叶旺镇辽阳,翦荆棘,立军府,抚辑军民,垦田万余顷。至是云以赏功召还,旺留镇如故。旺在镇前后凡十七年,辽人德之。
是月,编《春秋本末》成。上以春秋列国之事,错见间出,欲究终始,乃命东宫文学傅藻等分列国而类叙之,附以《左氏传》。首周王,以尊正统,次鲁,以仍旧文,列国则先晋,齐,以内中国。至是书成,上之。
高丽龙川、郑白等率众诣辽东请降,潘敬、叶旺等又以奏闻。上复谕之曰:“高丽僻居海国,其俗尚诈。况人情安土重迁,岂有舍桑梓而归异乡者?此必示弱于我,如堕其计,不过一二年间,至者接踵,其害非细。自今符至之日,开谕来者,令还彼268
纪
六
国,以破其奸,慎勿贪受降之虚名而贾实祸也。”
秋,七月,丙辰,平蜀眉县贼。先是眉之妖人彭普贵为乱,焚掠十四州县,知县顾师胜率民兵御贼,力战死之。都司普亮等不能克,诏丁玉移师进讨,尽歼其众。
捷闻,上手诏褒美,进玉左御史大夫。师还,拜大都督府左都督。【考异】据《明史·本纪》“七月丙辰,丁玉回师讨眉县贼,平之。”证之《玉传》,即彭普贵也。玉以本年正月平蛮,至是命移师讨之。证之《潜庵史稿》,眉县贼作乱在是年四月,此则据其讨平之日月也。今据《本纪》而系以“先是”二字,并据《玉传》增入进秩事。
已未,李文忠还,仍掌大都督府,兼领国子监事,文忠之还也,为上言:“西安城中,水咸卤不可饮,请凿地引龙首渠入城,以便民汲。”从之。
是月,增祀功臣吴祯等百九十三人于功臣庙
八月,辛巳,诏:“凡致仕官,复其家终身无所与。”
先是定给致仕官告敕,秩三品以上仍旧,四品以下各加一级,至是又定制致仕官居乡,与宗族亲党相见序尊卑,如家人礼,异姓无官者相见不答礼,庶民则以官礼谒见,并著为令。
九月,己亥,沐英进师西番,大破其众,禽其酋长、三副使。凡英前后战,拓地数千里,俘男女三万,获杂畜二十余万。
冬,十一月,甲午,班师还。封仇成、蓝玉等十二人皆为侯。
十二月,右丞相汪广洋谪广南,寻赐死。
初,广洋与胡惟庸并相,上渐觉惟庸奸状,而广洋依违其间,无所救正,上亦薄之。是年九月,占城入贡,惟庸等不以闻,中官出,见之,人奏。上怒,敕责省臣。惟庸及广洋顿首谢罪,而微委其咎于礼部,又委之中书。上益怒,诏下诸臣狱,穷诘主者。会中丞涂节言:“刘基为惟庸毒死,广洋宜知状。”上大怒,切责广洋朋欺,遂被谪,舟次太平,又追怒其在江西曲庇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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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正,在中书不发杨宪奸,值惟庸事发,遂敕赐广洋死。
广洋之赐死也,其妾陈氏从死之。上询之,乃前知县之女没入官者,怒曰:“没官妇女,给功臣家。文臣何以得给?”仍敕法司取勘。
征天下博学老成之士至京师。
是时又诏郡县举故元遗民,布政使沈立本以元吏部侍郎巴延资中旧作伯颜子中密闻于朝,诏遣使以币往聘,资中不至,饮鸠死。
资中,本西域人,后仕江西,因家焉。初为元建昌教授,江西盗起,授分省都事,守赣州。而陈友谅兵已破赣,资中间道走闽,陈友定辟为行省员外、出奇计,以友定兵复建昌,浮海如元都献捷。累迁至吏部侍郎,持节发广东何真兵救闽。至则真已降于廖永忠,资中堕马,折一足,被获,永忠胁降不屈,义而释之。乃变姓名,冠黄冠,游行江湖间。上求之不得,簿录其妻子,资中竟不出,尝赍鸩自随。久之,事寝解,乃还乡里。上益重其人,欲以礼致之。使者至,资中太息曰:“吾死晚矣!”为歌七章,哭其祖父师友而死。
是岁,高丽贡黄金百斤,白金万两,以不如约却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