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三十八 孝宗弘治八年乙卯至十一年戊午
明通鉴卷三十八
纪三十八起旃蒙单阀,尽著雍软牂、凡四年、
孝宗敬皇帝
弘治八年
春,正月,乙末,大祀南郊。
以太皇太后不豫,免庆成宴。
壬子,鞑靼寇凉州。
时鞑靼北部伊毕喇伊木王旧作亦卜刺因等入套驻牧、小毛子及陀罗海之子旧作脱罗干和硕旧作火筛居贺兰山后,与之相倚,势,日强、至是入寇。甘肃总兵官刘宁与战,禽斩五十余人。相持至暮、收辎重南行、寇复来袭、禽其长一人。明日、参将颜玉来援,副将陶祯兵亦至,寇乃遁,俘其稚弱,获马驼牛羊二千。论功、进宁右都督。
未几,寇犯宣府。是年三入辽东,卒为东西诸边患。
二月,乙卯朔,日有食之。【考异】诸书皆作“三月乙酉朔日食”。《明史》推历收正,今从之。
戊午,邱濬卒。
濬在内阁五年,尝以宽大启上心,忠厚变士习、廉介嗜学。所居邸第极湫隘、四十年不易。既老,右目失明,犹披览不辍。然议论好矫激,讥范仲淹多事,谓“岳飞未必能恢复,秦桧有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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造功”。闻者颇骇其言。性褊隘,与刘建议事不合、至投冠于地。言官建白不当意,辄面折之。
与王恕不相得,至不交一言,卒嗾所私刘文泰讦之去。及是卒,文泰往吊,濬妻叱之出,曰:“以若故,使相公𬺈土公,负不义名,何吊焉!”赠太傅,谥文庄。
论曰:黄南雷《明儒学案》、谓“邱文庄喜进恶退,一见之于定山,再见之于白沙,与尹直相去不远。”今按尹直《琐缀录》,言“邱濬修《宪宗实录》,谓‘陈献章作十绝句媚梁芳,自是为世所鄙。’”予谓此即尹直平日以此诬白沙者,濬遂据而笔之《实录》中。又据王弇州引《宪宗实录》,谓“献章貌谨厚,诗文亦有可取者,然于理学未究也。一时好事者妄加推尊,形诸荐奏,虽其乡里前辈以德行文章自负者亦疑之。及授官归,沿途拥驺从,列仗機,扬扬得志而去”云云。薛氏《宪章录》谓“此语出自张元祯之笔,不过因乡里前辈之语,非出于濬之所自道。”然又安知非出于濬之所指授,遂笔之《实录》中!南雷见元祯极称献章、遂以为尹直等之所为、然元祯固力诋康斋者,而白沙则康斋弟子也。《宪宗实录》主自邱濬,而张、尹二人实秉笔焉。乃至藉代言之体以逞其撼树之诬,岂非昔人之所云秽史哉!
时还方居忧,力辞、许俟服除拜命。己卯,黄陵冈河工成。
乙丑,以礼部侍郎李东阳、少詹事谢迁人内阁预机务。
先是刘大夏治张秋决口成,复上言:“安平既塞,下流已治,惟黄陵冈居安平镇之上流,河口广九十余丈,荆隆等口又居黄陵冈之上流,广四百三十余丈,黄河至此,宽漫奔放,必筑塞诸口,导河上流,使南下徐、淮、庶可为运道久安之计,”廷议从之。
是年正月,大夏乃兴工筑塞黄陵冈及荆隆等口凡七处,五旬1036
纪卜八
而毕。于是上流河势复归兰阳、考城,径归德、徐州入运河,会淮水东注于海,南流故道以复。又筑大名府之长堤,亘三百六十里,起胙城、抵徐州。复筑荆隆口等堤凡一百六十里,起于家店,历铜瓦厢、抵小宋集。大小二堤相翼、培以石坝,溃决之患始息。敕建黄河神祠以镇之,赐额曰“昭应”。
初,黄河自金明昌中南北分流,其后南流盛而北流渐微。国朝正统、景泰间,尝东决大清河入海,虽即修治,而支渠犹有存者。至是黄陵冈塞,黄河始全人于海,而北流遂绝。【考异】据《明史·河渠志》、议筑黄陵冈在去年张秋河成后、兴工在本年正月,成于二月已卯,则《三编》所云“五旬”者确合。《志》以为“旬有五日”,未知何据,今从《三编》。
国朝孙嘉淦《论治河》曰:‘北之大清河为济水,南之大清河为淮水,皆能涤河之淤。宋熙宁二年,河决澶州,分而为二:一由南清河入海,一由北清河入海,南北分流,历久无患。南渡以后,河遂南徙。论者谓地势南高北下,宜顺水之性,导之北行,不可引之南下。至正初决金堤等处,命贾鲁治之,大开黄河故道,水遂安流。贾鲁称善治河,乃道之北行,未尝令南徙也。
明洪武初,河决阳武,东过开封,南入于淮,而河之故道遂淤。正统十三年,河决张秋、沙湾,东流入于海。景泰时又决张秋,弘治时又决金龙口,趋张秋,冲会通河以人海。张秋之东不及百里,即东阿之山,山下即大清河。黄河决水不能逾山东走,必台顺河北行,故凡言决张秋者,皆由大清河以入海也。自刘大夏筑大行堤二百余里,逼河南行,河遂全入于淮,逆水性而祸民生,亦可谓拙于谋矣。
我朝运道,河流,皆沿旧制。顺治、康熙年间,决北岸者十之九,决南岸者十之一,北岸决后,溃运道者半,不溃运道者亦半、凡其溃运道者,皆由大清河以入海者也。盖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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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河之东南皆泰山之支脚,故其道亘古不坏,亦不迁移。从前南北分流之时,已受黄河之半,嗣后张秋溃决之日,又受黄河之全。然史但言由此入海而已,并未闻有冲城郭、淹入民之事,则此河之有利而无害、亦百试而足征矣。
至于运道,尤易为力。即从张秋人海,顺河北行,五六日可至利津,距天津海道不过五六百里。计大清河所经之处,不过东阿、济阳、滨州、利津等四五州县,即有漫溢,不过偏灾。忍四五州县之偏灾,即可减两江二三十州县之积水,并解淮、扬两府之急难,此其利害之轻重,不待智者而后知也。”
三月,壬辰,免湖广被灾税粮.
己亥、陕西、宁夏地震十二次,声如雷。
夏、四月,甲寅,苏、松各府治水工成。凡修浚河泾、港渎、湖塘、斗门、堤岸百三十有五所,役夫二十余万。徐贯悉以任之祝萃,功为多。然是时迫于成功,疏白茆未深广,十数年后、仍复壅塞。
壬戌,谕吏部、都察院:“考察进退人才,务得实迹以闻。”
乙丑,封后弟张延龄为建吕伯。
壬午,录囚。
是月,下山东副使杨茂元于狱。茂元,吏部侍郎守陈子也。初,上遣中官李兴等偕刘大夏治河,兴威虐,絷辱按察使.且多索供亿。茂元代摄司事、上言:“治河之役,官多而责不专有司供亿,日糜百金。诸臣初祭河,天色阴晦,帛不能燃、所焚之余、宛然入面,具耳目口鼻,观者骇异。鬼神示怪,夫岂偶 然!乞召还兴及陈锐二人,专委大夏、功必可成。”且言:“后戚家威权太盛,请加禁防、画工艺士,宜悉放遣。山东既有内臣镇守,复命李全镇临清,徒滋民扰、亦宜撒还。”疏入,下山东抚按官勘奏,言:“焚帛之异诚有之,所奏供亿,多过其实。”而兴、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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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三十人
连章劾茂元妖言,诏遣锦衣百户胡节逮之。
茂元莅官有惠政,父老遮道诉节,乞还杨副使。比人见,茂元长跪不伏,上怒,下锦衣狱。节遍叩中官,备述父老诉冤状,中官多感动。会言官交论救,部议赎杖还职,特谪长沙同知,寻谢病归。【考异】诸书多记茂元事于去年五月遣李兴、陈锐下,证之《明史》本传、茂元上书任李兴等既至之后,下狱当在八年。《三编》据《实录》系之是年之四月,今从之。
五月、己丑,免南畿被灾秋粮。
时应天之苏、松等府,浙江之嘉、湖等府,并以灾告,因命工部侍郎徐贯协同巡抚何鉴振之。凡给谷米五十六万三千余石,帑金三千九百五十余两,所活饥民百二十万有奇。【考异】《明史.本纪》,是月但书“免南畿秋粮”、不及振应犬、浙江、今据《三编》纲目增入。
是月、定国子监生拨历事期。
初,洪武中、国子监设六堂课、诸生行积分法、以八分为率,不及者仍坐堂肄业。又令诸生分习吏事,谓之“历事”、义谓之“拨历”、其期以入监之年月为先后,送吏部选用,其超异者,奏请上裁,多擢显官,其常调者、为府、州、县六品以下官,已而进士日重,监生日轻,虽积分、、历事不改初法,而监生渐多淹滞、拨历或至十余年之久。景泰以后,乃频减拨历岁月以疏通之,每岁拣选优者,辄与拨历,遂有坐监未及一年者。
及是监生在监者少,而吏部听选至万余人,又不得官。礼部尚书倪岳乃定议:“监生诸司历事一依旧例,必日月满后方许分拨。”由是诸生在监稍久,而选人亦不至壅滞矣。时林瀚为祭酒,以监生不敷拨历、请增贡额、岳亦议行之。
瀚典国学垂十年,馔银岁以百计,悉贮之官,以次营立署舍,师儒免僦居自瀚始。
秋,七月,丁亥,封宋儒杨时将乐伯,从祀孔子庙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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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正德中,训导王昌请以时入祀孔庙,下礼部议,未及行。其后祭酒谢铎亦以为言。至是特命从祀,位司马光之次。《三编·质实》:“《孝宗实录》言'时位在司马光之次”,而《明史·礼志》所述先儒位次,光之次为程颐,颐之次为时。盖分列两庑,则时位次光,而统左右庑序之,则时又居颐之次也。”
戊子,广西府江、平乐獞叛。
府江者,漓江之水自兴安流入桂林府东北,复绕而南行,入平乐府境。夹江两岸皆高山,纡回六七百里,猺、獞之所聚也。由府江而西南百六十里曰永安州,州之西有茶山、力山诸獞,凭险与府江贼相声援,遂并起为乱。
总督闵珪调兵六万,分四哨讨之。参将欧磐,自象州、修仁直捣六峒,所向摧破,偕诸军连破山砦百八十六,斩首六千有奇。磐以功进都指挥,迁广西副总兵。
是月,召崇王见泽,不果。
见泽以成化十年就藩,至是太后以春秋高,思一见之,因敕召。工部尚书倪岳言:“数年来,诸王之国,道路供亿,民力殚竭,今召王复来、往返劳费。兼水旱洊臻,舟车所经,恐有它虞。亲王人朝,虽有故事,然英宗复辟,襄王奉诏来朝,实以塞疑谤之隙,非故事也。”大学士徐溥亦以为言。上重违太后意,不允;既而言官交章论之,乃已。【考异】事见诸王及徐溥、倪岳传,而《崇工传》中特书于是年之七月,今据之。
八月,癸亥,以四方灾异数见,敕群臣修省。
时耿裕主吏部,大臣应诏陈时政者,礼部侍郎周经为具奏草,而斥戏乐一事,语尤切直。上遣中官廉草奏者,裕曰:“疏首吏部,裕实具草。”经曰:“疏草实出经手,即有罪罪经。”时两贤之。
是月,命右副都御史金泽总制江西,湖广、福建军务,剿抚群盗。是时上杭盗复起,故有是命。【考异】《明书》、《宪章录》、《典10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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汇》诸书,皆系上杭盗起于六月,命金泽总制三省在八月,《本纪》不载,今据增。
改马湖土知府为流官知府。
马湖为安氏世袭知府,传至鳌者,残虐其民,岁计口敛财以万计;纵淫所部土妇;用妖僧百足,魇魅杀人;怒其属长官王大庆不阿已,遣人杀之,大庆闻而逃,乃杀其弟;横恣且二十年,有司利鳌贿不问,及是金事曲锐请遣巡按御史张鸾按治,按察使洪钟赞决之,捕鳌送京师,置极刑。
马湖自汉为牂柯郡地,寻没于蛮;唐设羁縻州四,统名马湖郡;安氏租税其地,为所据者盖数百年,至是始设流官云。
九月,南京地震。
是秋,召刘大夏还,授左副都御史,寻迁户部侍郎。
冬,十月,陕西妖僧据终南山为逆,巡抚张敷华禽之,送京师伏诛。
先是朝廷议用兵,会敷华自山西移抚人陕,兵部尚书马文升曰:“张都御史能办此。”敷华果以计缚僧,平之。【考异】敷华移抚陕西,诸书皆系之是年之四月。《明书》系诛妖僧于十月,正敷华莅任后事也,今据之。
南京地再震。【考异】《宪章录》载南京地震于十月。《明史·五行志》云:“是岁南京地再震。”证之《二申野录》,则九、十两月也,今据之。
詹事谢迁服阕,始至京师。
迁仪观俊伟,秉节直亮,与刘健、李东阳同辅政,而迁见事明敏,善持论。时人为之语曰:“李公谋、刘公断,谢公尤侃侃。”天下称贤相焉。
十一月,已酉,免直隶被灾税粮。是月,佥都御史许进进兵讨土尔番。
初,土尔番既执善巴,令牙兰据守哈密,僭称可汗,侵沙州,迫罕东诸部附已。兵尚马文升,谓“此寇桀骜,不大创终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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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畏,宜用汉陈汤故事袭斩之。”乃荐进巡抚甘肃。又以指挥杨翥熟悉番情,召询方略,翥备陈罕东至哈密道路,“请调罕东兵三千为前锋,汉兵三千继之,持数日粮,间道兼程进,可得志。”文升喜,请敕发罕东、赤斤及哈密兵,令副总兵彭清将之,令受进节制。
进莅镇,与总兵官刘宁厚结土尔番世仇什埒图,旧作小秃列。使以四千骑先往,杀数百人。什埒图中流矢卒,其子布拉噶岱旧作卜六阿歹愤,欲报父仇,进复厚结之,使断贼道,无令东援伊兰,而重犒赤斤、罕东及哈密遗种之居苦峪者,令出兵助讨。
至是清以精骑五百出嘉峪关前行,宁与中官陆訚统二千五百骑继之,越八日,至伊济穆尔川,旧作羽集乜川。诸军俱会。薄暮,大风扬沙,军士寒栗僵卧。进出帐外劳军,有异鸟悲鸣,将士多雨泣,进慷慨曰:“男儿报国,死沙场幸耳,何泣为!”将士皆感奋。夜半,风止,大雨雪。时番兵俱集,惟罕东兵未至。众欲待之,进曰:“潜师远袭,利在捷速。兵已足用,不须待也。”及明,冒雪倍道进。
又六日,奄至哈密城下,伊兰已先遁去,余贼拒守。官军四面并进,十二月,辛酉,拔其城,复善巴妻女。俘其守者八百人,则皆哈密人为伊兰所劫者。或欲尽歼之,进不可,遣使抚谕,悉降,遣分守要害。而疏请怀辑罕东诸卫为援,散土尔番党与以孤其势,遂班师。【考异】《明史·本纪》系克土尔番之众在十二月辛酉,此据其拔城之月日也。证之《进传》,彭清进兵在十一月,下云,“越八日至羽集乜川,又六日抵哈密城下”,计辛酉在十二月之上旬,是十一月进兵,十二月克也,今分书之。
丙子,湖广长沙大雷电。
丁丑、江西南昌、彭湖俱大雷电,雨雪雹、大木折。是月,诏撰《三清乐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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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上崇信斋醮,命内阁为之。阁臣徐溥等言:“天至尊无对,汉祀五帝,儒者犹非之。况三清乃道家妄说耳,一天之上,安得有三大帝!且以周柱下史李耳当其一,列人鬼于天神,矫诬实甚。郊祀乐章皆太祖亲制,今使制为时俗词曲以享神明,亵渎尤甚。臣等诵读儒书,不敢以非道事陛下。”上嘉纳之,遂寝前命。【考异】事见《明史·徐溥传》。《传》中特书“八年十二月”,《三编》据之。《明鉴》系之八月下,盖汇书于是年之末耳。今仍据《三编》年月。
是岁,占城复奏安南侵扰。上欲遣大臣往,大学士徐溥等上言:“《春秋》,王者不治夷狄。安南虽奉正朔,修职贡,然恃险负固。今遣使至其国,小必掩过饰非,大或执迷抗命。若置而不问,损威已多;若问罪兴师,贻患尤大。”上命已之。
西北别部默克埒,其长曰亦刺思王,曰满哥王,曰亦刺因王、各遣使款肃州塞,求贡且互市。巡抚许进、总兵官刘宁为之请,尚书马文升言:“互市可许,入贡不可许。”乃却之。
召巡抚贵州右都御史邓廷瓒掌南京都察院事,甫数月,命提督两广军务兼巡抚。
九年
春,正月,壬辰,大祀南郊。是月,吏部尚书耿裕卒。
裕在吏部,秉铨数年,无爱憎,亦不徇毁誉,铨政称平。自奉澹泊,两世贵盛,家业萧然,父子并以名德称。赠太保,谥文恪。【考异】诸书皆系裕卒于八年之二月。证之《明史》本传,特书“九年正月卒”,《七卿表》同,今据之。逾月,以都御史屠滽为吏部尚书。
土尔番之败也,阿哈穆特始知畏惧,欲还善巴。而哈密屡破,遗民入居者,旦暮虞寇。至是阿哈穆特复来攻,固守不下。讫散去,诸人自以穷窘难守,尽焚室庐,走肃州求济。边臣以闻,诏赐牛具谷种,并发流寓之回回等三部番入及哈密之寄居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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斤者,尽赴苦峪及瓜、沙州,俾自耕牧以图兴复。【考异】事见《明史·哈密传》。《明书》系之是年正月下,今从之。
二月,已酉朔,太白昼见。辛亥,岁星昼见四日。庚午,免河南被灾税粮。
辛未,诏右通政张璞、大理少卿马中锡阅边。寻擢中锡为右副都御史,巡抚宣府。
是月,增文庙佾舞七十二人,如天子之制。【考异】据《明史·礼志》,增文庙佾舞在九年,《明书》系之是年之二月,今从之。
三月,丙申,赐朱希周等进士及第、出身有差。闰月,上御文华殿,少詹事王华进讲。
时上方信任中官李广,华进讲《大学衍义》,至唐李辅国与张后表里用事,指陈甚切,上命中官赐食劳焉。【考异】事见《明史·王守仁传》。《明书》及《纪事本末》皆系之闰三月,今从之。
夏,四月,戊子,下武冈知州刘逊及给事中庞泮,御史刘绅等六十二人于狱。
逊以偕南京御史姜绾等劾中官蒋琮得罪,谪澧州判官,寻迁武冈知州。岷王膺钚以支岁禄不时给,讦逊于朝,诏锦衣官校逮逊按治。于是泮、绅等偕同官上言:“锦衣天子亲军,非重事不宜轻遣。逊坐给禄愆期事微,而王奏牵左证百人,势难尽逮,请敕抚按官勘报。”上以亲王劾一州官,辄交章奏沮,乃下泮等同官四十二人,绅等同官二十人子锦衣卫狱。六科署空,吏部尚书屠滽请命尚宝司及中书代收部院封事。侍读学士杨守阯,贻书极诋滽失,寻滽与府部诸臣申救泮等。寻释逊,贬四川行都司断事。而守阯书颇传于世,蒲甚憾之。守阯,侍郎守陈弟也。
丙午,录因。
是月,户部尚书叶淇致仕,以礼部侍郎周经代之。
时上宽仁,而户部尤奸蠹所萃、挟势行私者不可胜纪,少不10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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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意,谤毁随之。经悉按祖宗成法无所顾,宽逋缓征,裁节冗滥。四方告灾,必覆奏蠲除。每委官监税,课人多者与下考,苛切之风为之少衰。
改礼部尚书倪岳为南京吏部尚书。
先是南吏尚缺。廷推吏部侍郎徐琼,而琼与后家有(运)[连],谋代岳。至是诏加岳太子少保,改南,而琼果代为礼部尚书。寻改岳南京兵部尚书,参赞军务。
以闵珪为左都御史。
珪时迁南京刑部尚书,至是以屠蒲擢吏部,召珪代之。六月,庚子,免江西被灾税粮。
时江西南昌等九府并以灾告,共免税粮五十万八千余石。是月,诏举将才。
初,宣德间,定举将才之制,令天下都司岁选一人,资送京师都督府甄别录用。自天顺末立武举法,材勇多由科目进,后虽特诏举用将才,罕有应者。至是兵部尚书马文升,“请广选举,令府部台省诸人别其材所堪者以闻,仍会官考校,如武举制。”上然其言,故有是诏。
已而给事中蔚春,又“请敕天下郡县访有山林之士,材堪将帅者,以礼聘遣,或擢总兵营,或命专大镇,逮有成效,赏及举者。”上亦从之,然卒无以应诏也。
致仕尚书尹直上表贺万寿,并以太子年当出阁,上《承华箴》,引先朝少保黄淮事,冀召对。上鄙其献谀希恩,却之。【考异】直贺圣节,据《明史》本传在是年。《明书》系之六月,盖七月孝宗厅寿节也,《宪章录》系之十月。今从《明书》。
秋,七月,小王子等连犯大同、宣府。八月,壬寅、免湖广被灾秋粮。
是月,擢工部侍郎徐贯为本部尚书,以刘璋罢也。九月,己酉,禁势家侵夺民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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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时外戚长宁伯周或与寿宁侯张鹤龄,经营私利。两家忿争,至聚众相斗,都下震骇。
尚书屠蒲偕九卿上言:“宪宗皇帝诏:'勋戚之家,不得占据关津陂泽,设肆开廛,侵夺民利。违者许所在官司执治以闻。'皇上践极,亦惟先帝之法是训是遵。而勋戚诸臣,不能恪守先诏,纵家人列肆通衢,邀截商货。都城内外,所在有之。观永乐间榜例,王公仆从二十人,一品不过十二人,今勋戚多者以百数,大乖旧制。其间多市井无赖、冒名罔利,利归群小,怨丛一身,非计之得。迩者长宁伯周彧、寿宁侯张鹤龄两家,以琐事忿争,喧传都邑,失戚里之观瞻,损朝廷之威重。伏望纶音戒谕,俾各修旧好,凡有店肆,悉皆停止。更敕都察院揭榜禁戒,扰商贾夺民利者,听巡城巡按御史及所在有司执治。仍考永乐间《榜例》,裁定勋戚家人,不得滥收。”科、道亦以为言,上嘉纳之。【考异】事见《明史·周能传》、特书“九年九月”,今《明史·本纪》系之八月已酉下。八月无已酉,盖上文漏去“九月”二字也。证之《五行志》,亦书“九月已酉”,今更正。
乙丑,录因。
冬,十月,中使取宝坻港银鱼,巡抚顺天都御史屠勋以为横索害民,诏止之。
十二月,刑部吏徐珪,上书请革东厂。
上初即位,员外张伦请革东厂,不报。及是司厂中官罗祥、杨鹏用事,遂起满仓儿之狱。法司承鹏指,问拟失平,珪愤,因抗疏论之。
满仓儿者,千户吴能女也。先是能以女付媒者鬻于乐妇张,绐曰:“此庆云侯家。”后转鬻乐工袁璘所,能没,妻聂访得之。女怨母鬻己,诡言非己母,聂与子劫女归。璘讼于刑部,郎中丁哲、员外郎王爵讯得情,璘语不逊,哲笞璘。璘归,数日而死,御史陈玉、主事孔琦验瘗之。鹏从子尝与女淫,教璘妻诉冤于10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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鹏,而令张指女为妹,引前媒者证“聂女固鬻于侯家,此非是。”奏下镇抚司,坐哲、爵等罪。复下法司锦衣卫谳,索女庆云侯周或家,无有,复命府、部大臣及给事中,御史廷讯,张与女始吐实。法司坐哲因公杖人死,当徒,爵、玉、琦及聂母当杖,而科女罪与母同。
珪言:“聂女之狱,哲断之审矣。鹏拷聂使诬服,镇抚司共相蔽欺。陛下令法司、锦衣会问,惧东厂,莫敢明,至鞫之朝堂,乃不能隐。夫女诬母仅拟杖,哲反坐徒,轻重倒置如此,皆东厂威劫所致也。臣在刑部三年,见鞫问盗贼,多东厂镇抚司缉获,或校尉挟私诬陷,或为人报仇,或受首恶赃令傍人抵罪。刑官洞见其情,无敢擅更一字,以致枉杀多人,臣愿陛下革去东厂以绝祸原,则太平可致。臣一介微躯,左右前后皆东厂镇抚司之人,祸必不免。顾与其死于此辈,孰若死于朝廷,愿陛下斩臣首,行臣言,虽死无恨。”上以其狂诞,发原籍为民。哲等亦放归。
观政进士孙磐上疏曰:“近者言官劾人,率乘势败,而排触奸幸,反出胥吏,议者羞之。请定建言为四等:最上弹劾权贵,其次补拾阙遗,又其次建白时政。有裨国家,皆分别擢叙。粉饰文具,循默不言者黜之。”时不能用。
是冬,无雪。
十年
春,正月,庚戌,大祀南郊。甲寅,岁星昼见,凡三日。戊午,京师、山西地震。甲子,太白昼见,凡四日。
是月,吏部考察京、外官。侍讲学士杨守阯时掌院事,上言:“臣等各有属员,进与吏部会考所属则坐堂上,退而听考义当候阶下,我朝优假学士,庆成侍宴,班四品上;车驾幸太学,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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彝伦堂内,视三品,此故事也。今四品不与考察,则学士亦不应与。臣等职司讲读,可否在圣鉴,何待考察!”诏可。学士不与考察自守阯始。
二月,上游后苑毕,御讲筵。
侍讲学上王鏊,进讲“文王不敢盘于游畋”,反覆规切,上为动容。讲罢,上顾李广曰:“讲官所指,殆为若辈。好为之!”自是遂罢游猎。【考异】事见《明史·鏊传》。《明书》及《纪事本末》俱系之是年之二月,今从之。
上自八年后,视朝渐晏。中官李广以斋醮烧炼被宠。
大学士徐溥等上疏极论曰:“旧制:内殿日再进奏,事重者不时上闻,又尝面召儒臣咨访政事。今奏事日止一次,朝参之外,不得一望天颜。章奏批答,不时断决,或稽留数月,或竟不施行,事多壅滞,有妨政体。经筵进讲、每岁不过数日,正士疏远,邪说得行。
近闻有以斋醮、修炼之说进者。宋徽宗崇道教、信符箓、卒至乘舆播迁。金石之药、性多酷烈,唐宪宗信柳泌以陨身,其祸可鉴。今龙虎山、上清宫、神乐观、祖师殿及内府番经厂,皆焚毁无余,彼如有灵,何不自保?天厌其秽,亦已明甚。陛下若亲近儒臣,明正道,行仁政,福祥善庆,不召自至、何假妖妄之说哉!
自古奸人蛊惑君心者,必以太平无事为言。唐臣李绛有云:忧先于事,可以无忧;事至而忧,无益于事。'今承平日久,溺于晏安,目前视之,虽若无事。然工役繁兴,科敛百出,士马罢敝,闾阎困穷。愁叹之声,上干天和,致荧惑失度,太阳无光,天鸣地震,草木为妖,四方奏报,殆无虚日。将来之患,灼然可忧。陛下高居九重,言官皆畏罪缄嘿。臣等若复不言,谁肯为陛下言者?”
疏入,上为之感动。【考异】诸书皆系溥等上疏于去年之冬,证之10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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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史·溥传》,特书“是年二月”,盖三月召溥等议政,此其张本也。今分书之。
三月,辛亥,以旱薶,敕群臣修省,求直言。
户部主事胡爟,芜湖人,首应诏上书,言:“陛下深居九重,左右蒙蔽。今李广、杨鹏,引用刘良辅辈,藉左道滥设斋醮,惑乱圣聪、耗蠹国储。乃有不肖士大夫,昏暮乞怜于其门,交通请托,不以为耻。言官有所举劾,辄瞻前顾后,苟且塞责,阴盛阳微,灾何由弭!”因极论方士、中官、传奉、冗员之害,疏入,留中不报。
同时祠祭司郎中王云凤、给事中叶绅、御史张缙等,皆应诏陈时事,大略如爟言。绅疏八事,而末言去大奸,则专劾李广八大罪:“诳陛下以烧炼而进不经之药,罪一;为太子立寄坛而兴暖疏之说,罪二;拨置皇亲,希求恩宠,罪三;盗引玉泉经绕私第,罪四;首开幸门,大肆奸贪,罪五;太常崔志端、真入王应裿辈称广为教主真人,广即代求善官,乞赐玉带、罪六;假果户为名,侵夺畿民土地,几至激变,罪七;四方输纳上供,威取势逼,致民破产,罪八。内而皇亲,驸马事之如父,外而总兵、镇守称之为公,陛下奈何养此大奸于肘腋而不思驱斥哉!”
云凤则请斩广首以弭灾变,语尤激厉。广衔云凤次骨,令校尉日伺其出入,欲中伤之,不得。会上祠祭省牲还,云凤骑马从驾后,遂劾下锦衣狱,谪知陕州。
时人皆为爟等危。逾年,广得罪,爟等竟得免。【考异】诸书皆记胡爟上书在八年十二月,盖彼时亦有修省求直言之诏也。然证之《明史·爟传》及《三编》,皆系于是年之二月,盖本之《实录》也。又诸书皆系旱薶求言于四月或五月,今悉据正史。
甲子,上御经筵罢,召徐溥、刘健、李东阳、谢迁于文华殿,从阁臣之请也。
既至,授以诸司题奏曰:“与先生辈议。”溥等拟旨上,上应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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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定。事端多者,健请出外详阅,上曰:“盍就此面议!”既毕,赐茶而退。
自成化间宪宗召对彭时、商辂后,至此始再见,举朝传为盛事。然终溥在位,亦止此一召而已。
溥时年七十,引年求退,不许,诏风雨寒暑免朝参。【考异】《明史·本纪》,言“召阁臣议政,后以为常”,此例语耳。至《宪章录》书“七月复召溥等”。《法传录》又有明年正月之召,皆归美孝宗之语,独《溥传》载“此—召”为得其实。证之十二年张弘至之疏,言“自十年二月后不复再召”,与《溥传》合,今据之。
是月,命内阁及翰林儒臣纂修《大明会典》。
上以累朝典制散见叠出,宜会于一,乃命溥等条次。“以本朝官职、制度为纲,事物、名数、仪文等级为目,类以颁降群书,附以历年事例,使官领其属,事职于官,以成一代之制。”【考异1修《会典》在是年三月,具见《明会典》卷首敕谕中,《通纪》据书,今从之。
夏,四月,加屠蒲太子太保。清骤擢六卿之长,又晋宫衔,时言官交章论劾,以为交通李广得之云。
五月,戊辰,小王子犯潮河川,指挥王玉偕刘钦等出御。敌佯走,追之,遇伏,败绩,钦等二十七人战死,玉仅以身免。已已,复纵兵犯大同、连营二十里,巡抚刘瓛等惟报寇警而已。时寇数入边无虚岁,京师民讹言震惊,兵部请榜谕。给事中屈伸曰:“若榜示,人心愈惊。汉建始中,都人讹言大水至,议令吏民上城避之。王商不从,顷之果定。今当以为法。”事遂寝。
明年,洪钟抚顺天,以潮河川去京师二百里,居两山间,广百余丈,水涨成巨浸,水退则坦然平陆。因言:“古北口东三里许,其山外高内庳,约余二丈,可凿为两渠,分杀水势。而于口外斜筑石堰以束水,置关堰内,守以百人,使寇不得驰突,可免京师北顾忧.且得屯种河壖地。”兵部尚书马文升等请从之。比兴10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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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凿山、山石崩,压死者数百人。言者请罢役,不听。
未几工成,侍郎张达往视,还言:“石洞仅泄小水,地近边垣,多沙石,不利耕种。”屈伸因劾钟欺妄罪,诸言官及兵部皆请逮钟。上以钟为国缮边,不当罪,停俸三月。
六月,丙子,太白经天。
已卯,命侍郎刘大夏、李介俱兼佥都御史,督理宣府、大同军饷。
兵部尚书周经谓大夏曰:“塞上势家子以市籴为私利,公毋以刚贾祸。”大夏曰:“处天下事,以理不以势,俟至彼图之。”初,塞上籴买,必粟千石,刍万束,乃得告纳,以故中官武臣得操利权.大夏令“有刍、粟者,自百束、十石以上皆许售”,于是势家欲牟利无所得。不两月,诸积充羡,边人蒙其利。
时寇已退,介乃大修戎备,察核官田牛具钱还之军,以其资偿军所通马价,边人感悦。
先后条上便宜二十事,下所司议行。
秋,七月、癸丑,命都督杨玉率京营军备永平。
先是大同警报至,上命中官武臣练京营兵以待。至是闻寇退,命备永平以防内犯。
八月,癸未,太白昼见。九月,振山东水灾。
时济、兖、青、登、莱五府皆大水,命有司分振之。加兵部尚书马文升柱国。
文臣之加柱国者,始自正统间,以授大学士杨士奇、杨荣,然犹内阁也;成化间加吏尚尹旻,然亦吏部也。至是文升以兵部得之,时称异数云。【考异】文升柱国,见《七卿表》,与尹旻同,然《宰辅表》杨士奇、杨荣皆不见,本传亦无之,今据王弇州《柱国表序》。
冬,十月,壬申,录囚。
是月,起王越总制三边军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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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夤缘中官,以中旨召掌都察院事,被劾而罢。至是鞑靼诸部数犯边,辽东、宣、大、延绥、甘肃俱被蹂躏。廷议复设总制,先后会举七人,不称旨。屠滽乃以越名上,诏起原官,总制甘、凉军务。越言:“甘镇兵弱,非藉延、宁两镇兵,难以克敌,请兼制两镇。”从之。
兵部尚书马文升言:“历代兵制,不使权归一人。汉制有南、北军,南军守王宫,主禁卫,北军护京师,听征讨,各有所掌,而南军尤托以心腹。我太祖法古,置十六卫亲军指挥使司,不隶五府为禁兵,即古之南军也;其他卫属五府以备征讨、即古之北军也。永乐中,增置十二卫,又选精壮数千人属御马监,更番上直。近年禁兵废弛,请敕大臣拣选操练,令更番直各门,官为钤束出人。”从之。
十一月,庚子,土尔番归哈密善巴,乞通贡,许之。
时诸番以朝廷闭关绝贡,不得入,咸怨阿哈穆特,阿哈穆特始悔之,因送善巴及哈密之众,乞通贡如故。廷议谓:“无番文,不可骤许,必令具文,乃从其请。善巴既还,且令暂居甘州。俟众头目归心,然后修复哈密城堑,使复旧业。”从之。会王越总制三边、命兼经理哈密。
是月,振四川水灾。
是岁、免南畿、山西、陕西被灾税粮。【考异】《明史·本纪》上年之末云:“是年,免南畿、山西,陕西被灾税粮,振山东、四川水灾。”今据《三编》,振山东在九月,振四川在十一月。其免税无月日,仍系之是岁之末。
中官李广劝上建毓秀亭于万岁山,复遣官至河间修建庙宇。吏科给事中周玺上疏,略曰:“陛下即位之初,谕天下有司:一夫不许擅役,一钱不许擅科。'乃近来兴作相继,费出无经,民困于科派,军困于力役。寿宁侯宅第与毓秀亭之建,未得休息,近又遣官至河间修盖庙宇。夫京师,腹心也;河间数府,肢体也;若10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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肢体伤矣,腹心能无恙乎!伏望陛下深悯斯民,罢止兴作,则太平可致也。”疏人,上嘉纳之。【考异】此疏《明史》本传不载,今据《明鉴》增人是年之末。
寿宁侯张鹤龄兄弟,出人宫禁。尝侍内廷宴,上如厕,鹤龄倚酒戴上冠,中官何鼎,性忠直,怒鹤龄无礼。他日,鹤龄复窥御帷,鼎持大瓜欲击之,奏言“二张大不敬”。皇后闻之,激上怒,下鼎锦衣狱。
给事中庞泮、御史吴山、张泰、主事李昆、进士吴宗周等论救,上怒,诘“外廷何由知内廷事”,令对状。大学士徐溥、尚书周经等复以为言,乃罢诸言官不问。
后怒鼎甚,竟使太监李广杖杀之。上后追思鼎,赐祭,勒其文于碑。【考异】事见《明史·何鼎传》,证之徐溥、周经诸传、正是年事也,今据增。
始设南赣巡抚,兼理南赣、汀、韶等处。明年改提督军务。十一年
春,正月,丁未,大祀南郊。二月,已巳,小王子遣使求贡。
是月,以皇太子将出阁讲读,加徐溥少师兼太子太师,刘健少傅兼太子太傅,李东阳、谢迁皆太子少保。改建户部尚书,东阳礼部尚书,迁兵部尚书,皆兼大学士。又,六部尚书屠滽等、都御史闵珪皆兼东宫官。
三月,皇太子出阁就学。
先是太子方四龄,马文升即请“早谕教,择醇谨老成知书史如卫圣杨夫人者,保抱扶持,凡言语动作,悉导之以正。若内廷曲宴、钟鼓司承应、元宵鳌山、端午竞渡诸戏,皆勿令见。至于佛、老之教,尤宜屏绝,恐惑眩心志。”上深纳之。至是太子八岁矣、给事中叶绅请择讲官侍读,寻有是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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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东宫宦竖不欲太子近儒臣,数以事间讲读。詹事吴宽上疏曰:“东宫讲学、寒暑风雨则止,朔望令节则止,一年不过数月,一月不过数H,一日不过数刻,进讲之时少,辍讲之日多、岂容复以他事妨之!古人八岁就傅,即居宿于外,欲令离近习,亲正人。庶民且然,况太子天下本哉!”上纳之。
夏,四月,辛卯,录囚。
五月,戊申,小王子犯肃州,参将杨翥击败之于黑山。
六月,丙子,桂林地有声如雷,旋陷九处,大者四十七丈,小者七丈或三丈。
是月,京师有熊自西直门入城。兵部主事何孟春曰:“当备盗,亦备火。宋绍兴间,熊抵永嘉城,州守高世则以'熊'字'能火',戒郡中慎火,果延烧庐舍,此其兆也。”是年,城内多火灾。未几,遂有清宁之异。【考异】事见《明史·五行志》,《宪章录》亦载之,今据增.
河决归德管河。工部员外郎谢缉上言:“黄河一支,先自徐州城东小浮桥流入漕河,南抵邳州宿迁。今黄河上流于归德州小坝子等处冲决,与黄河别支会流,经宿州、睢宁,由宿迁小河口流入漕河,子是小河口北抵徐州,水流渐细,河道浅阻。且徐、吕二洪惟赖沁水接济,自沁源、河内、归德至徐州小浮桥流出,虽与黄河异源,而比年河、沁之流,合而为一。今黄河自归德南决,恐牵引沁水俱往南流,则徐,吕二洪必至浅阻。请亟塞归德决口,遏黄水人徐以济漕,而挑沁水之淤使入徐以济徐、吕,则水深广而漕便利矣。”上从其请。【考异】诸书不载,见《明史·河渠志》中,下文“八月,振祥符民被河患者”,即是时河决归德后也。今据《志》,并增人谢缉请治河大略如此。
秋,七月,己酉,总制三边王越,袭小王子于贺兰山后、败之。
时小王子居山后久,熟知径路,招伊玛克埒旧作野乜克力等10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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扰边无虚日。至是越分三路进,俱有斩获。日晡收兵,别伏他道,寇至。复追杀至柳沟,获驼马牛羊器械千数。
频年寇出入宣、大、延绥间,守臣不能御,至是越等连败之,边人咸以战胜贺。捷闻,论功,进越少保。
未几,古北口报警,寇人辽东,指挥王臣死之。癸亥,华盖殿大学士徐溥致仕。
溥以目眚乞休,上眷留之,三疏乃许。
溥在内阁十二年,值上方向治,所言多听从。承刘吉恣睢之后,镇以安静,务守成法。与同列刘健、李东阳、谢迁,协心辅治,事有不可,辄共争之。遇大狱,必委曲调剂,天下阴受其福焉。
逾年卒,赠太师,谥文靖。
八月,癸未,振祥符民被河患者。甲申,岁星昼见。
是月,王越经略哈密,上言:“哈密不可弃,善巴亦不可废。宜仍其旧封,令先还哈密,量给修城筑室之费,犒赐三种番人及赤斤、罕东、什埒图、旧作小秃列,见前.默克埒即乜克力,见前。诸部,以奖前劳,且责后效。”报可。于是复封善巴为忠顺王。上年土尔番之请贡也,时哈密无主,都督奄克孛刺为之长,亦遣其党舍音和珊旧作写亦虎仙等来贡,给币帛酬之。使臣犹久留,大肆咆烋,礼官徐琼等极论其罪,乃驱之去。至是善巴复立。奄克孛刺者,哈商弟也,与善巴不相能。当事患之,令善巴娶哈商女,与之结好。然善巴嗜酒,掊克失众心,部下阿尔保喇等旧作阿孛刺咸怨之。
是秋,上以少监莫英等三人监督仓场。
自成化之末,裁减仓场监督中官,至是复增之。户部尚书周经上疏力争,上以已遣,不听。
会内灵台请锦衣余丁百入供洒扫,经等谏,不纳。经曰:“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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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设内台,其地至密。今一旦增百人,将必有漏泄妄言者。”上立已之。
崇王见泽乞河南退滩地二十余里,经言不宜予。兴王祐杬前后乞赤马诸河泊所及近湖地千三百余顷,经三疏争之、竟不许。
上以肃、宁诸县地四百余顷赐寿宁侯张鹤龄,其家人因侵民地三倍,且殴民至死,下巡抚高铨勘报。铨言“可耕者无几,请仍赋民”,不许。时王府勋戚庄田,例亩征银三分,鹤龄奏加征二分,且概加之沙硷地,经抗章执奏,命侍郎许进偕太监朱秀复核。经言:“地已再勘,今复遣使,徒滋烦扰。昔太祖以刘基故,减青田赋征米五合,欲使基乡里子孙世世颂基。今兴济笃生皇后,正宜恤民减赋,俾世世戴德,何乃使小民衔怨无已也!”顷之,进等还,言“此地乃宪庙皇亲柏权及民恒产,不可夺”。上竟与鹤龄,如其请加税,而命偿权直,除民租额。经等复抗疏言:“权乃先帝妃家,亦戚畹也。名虽偿直,实乃夺之,天下将谓陛下惟厚椒房亲,不念先朝外戚。”上终不纳。
大同缺战马,马文升请太仓银以市、经言:“粮马各有司存,文升不宜以兵部侵户部权。”上为改拨太仆银给之。
给事中鲁昂,请尽括税役金钱输太仓,经曰:“不节织造、赏赉、斋醮、土木之费,而欲括天下之财,是舛也。”内官传旨索太仓银三万两为灯费,持不予。
经刚介方正,好强谏,虽重忤旨不惜,一时宦官贵戚皆惮而疾之。【考异】周经事见《明史》本传,特书“是年秋”。《纪事本末》系之九月,今类记之。
佥都御史刘大夏,三疏请移疾。归,筑东山草堂,读书其中。
冬,十月,丙寅,命工作不得役团营军士。丁卯,录因。
甲戌,清宁宫灾。清宁者,太皇太后宫也。10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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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大学士刘健等言:“近年以来,灾异频仍,而清宁宫之灾为尤异。恐议者谓'天道渺茫,变不足畏',此乃慢天之说;或谓“天下太平,患不足虑”,此乃误国之言;或'以斋醮祈祷为弭灾',此乃邪妄之术适足以亵天;或'以纵囚赦罪为修德”,此乃姑息之敝,适足以长恶。向来奸佞之徒,每以此荧惑圣听,妨蠹圣政。贿赂公行,赏罚失当,纪纲废弛,贤否混淆,工役繁兴,征敛百出,公私耗竭,军民困惫。而大小臣僚,被其胁制,畏罪避祸,箝口结舌,下情不达,上泽不宣,愁叹之声,仰干和气,灾异之积,职此之由。伏望特降纶音,戒谕臣工,痛加修省,广求直言,指陈弊政,并加采择,次第施行,以收人心,以回天意,实宗社生民之福。”疏人,上嘉纳之。
丁亥,以灾告天地宗庙社稷。罢明年上元灯火。敕“群臣修省,言时政阙失”。
是月,太监李广有罪自杀。
广以符箓祷祀获上宠,会毓秀亭成,幼公主殇,未几清宁宫灾,日者谓建亭犯岁忌。太皇太后恚曰:“今日李广、明日李广,果然祸及矣!”广惧,遂饮鸩死。
上疑广有异书,遣使即其家索之,得贿籍,多文武大臣名,馈黄白米各百千石。上曰:“广食几何,乃受米如许?”左右曰:“隐语耳,黄者金,白者银也。”上怒,下法司按问。诸臣皆惧,昏夜赴寿宁侯张鹤龄求解。
时方以宫灾求直言,编修罗玘因言:“今日之事如瘿瘤,割之去易而身危,消之去迟而身安。窃见文武宫贿广求进,廉耻扫地。其间有部寺之尊,将帅之寄,天下四裔,方以为丙、魏、姚、宋、方、召、卫、霍,今一旦指名暴其恶,恐启远人慢朝廷心,虽实有方、召、丙、魏之徒亦不复信,此大可忧也。如遂已之,廉耻愈衰。臣请降敕密谕贿广者使引疾退,或可消已成之党,绝未起之祸。”章下所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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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言者犹讦大臣不已。一时未得贿籍主名,各以意揣。遂及尚书周经,经愤甚,上疏曰:“昨科、道劾廷臣奔竞李广,阑人臣名。虽蒙恩不问,臣实含伤忍痛,无以自明。夫人奔竞李广,冀其进言左右、图宠眷耳。陛下试思,广在时曾言及臣否?且贿籍具在,乞检有臣姓名否?请严鞫广家人,臣如有寸金尺帛遗广,或曾一造其门,即治臣交结之罪,斩首市曹,以为奔竞无耻之戒。若无毫毛干涉,亦乞为臣洒雪。否则含污忍垢,即填沟壑,目且不瞑。”上慰答之,并下其章于所司。
广虽惧罪自杀,上犹怜之。广党蔡昭等复为之请,诏予祠额祭葬。大学士刘健以广赃迹昭著,争不当予,乃罢给祠额,仍撰文赐祭。
免畿内顺天、广平、顺德、河间、保定五府旱灾税粮凡四万七千八百余石。【考异】《明史·本纪》免两畿、山西、陕西、广西、广东被灾税粮于是年之末,《三编》据《实录》系免畿内粮于是年之十月,今据之。
十一月,壬子、罢陕西织造羊绒。
是月,给事中吴仕伟,以李广赃败,因疏论“宦官不可用,乞尽召镇守中官还”,上不能从。
然是时中官出镇者,屡申敕戒谕之。福建邓原,浙江麦秀,河南蓝忠,宜府罗清,颇以廉洁爱民称,赐敕奖励。
闰月,壬戌朔,日有食之。
己巳,诏:“自寿节祈报外,所有斋醮悉罢之。”乙酉,罢福建织造彩布。
是月,下御史胡献、给事中胡易于狱。
献举九年进士,改庶吉士,至是改御史。逾月,即极论时政数事,言:“屠蒲为吏部尚书,王越、李蕙为都御史,皆交通中官李广得之。广得售奸,皆陛下任广太过也。今广事已往,然当慎于将来。今之弊政有亟宜革者。京、通二仓总督监督中官,每收10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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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万石,人索白金十两,以岁运四百万石计之,人四千两。夫监督仓储,自有户部,焉用中官!乞赐罢遣。京操军士自数千里至,总兵坐营等官勒令办纳月钱,乞严革以苏其困。东厂校尉,本以缉奸,迩者但为中官、外戚泄愤报怨。如御史武衢忤寿宁侯张鹤龄及太监杨鹏,主事毛广忤太监韦泰,厂校推求细事,诬以罪名,举朝皆知其枉,无敢言者。臣亦知言之必为所陷,然臣弗惧也。”又言:“陛下遇灾修省,去春求言,谏官及郎中王云凤,主事胡爟,皆有论奏,留中不报,云凤寻得罪。如此则与不修省何异!”疏人,上不怿。鹤龄与泰各疏辨。
会易劾监库中官贺彬贪黩八罪,彬亦讦易,遂并献下诏狱。谪献蓝山丞。
久之,释易。献未赴官,迁宜阳知县。马文升数荐于朝,迁南都察院经历。【考异】胡献等下狱事见本传,诸书皆不载。《三编》、《明鉴》系之是年闰十一月,今据增。
十二月,庚子,榜禁中外奢靡逾制。
壬子,以清宁宫灾,诏赦天下。【考异】据诏书,在是年十二月二十一日,是月壬辰朔。
时以修清宁宫,议采木于四川,尚书马文升请发内帑,免征派,诏停采木之役。
是月,以吏部侍郎佀钟为右都御史。是冬,王越卒。
越方经理甘肃,会李广得罪死,言官交章劾广党,皆及越。越闻,忧恚,卒于甘州。
初,越举景泰二年进士,廷试对策,忽旋风起,扬其卷去,更给卷,乃毕事。及秋,朝鲜使至,言其王视朝时,有卷从风中堕、谨持以献,视之乃越卷也,帝语吏部曰:“此当任宪官。”因授越御史。不五年,即擢大同巡抚。其后屡告边功,晋威宁伯。督兵既久,健将武校多出其门,赏予略无吝惜。尝一夕值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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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越故豪纵,方围炉饮,诸伎拥琵琶侍。一小校诇敌还,陈敌情未竟,越喜,酌金卮命饮,即赐之卮,语毕,益大喜,指伎绝丽者立予之。校感激,所至为尽死力。
越胆智过人,自负豪杰,而比汪直得封爵,既罢,复结李广谋起用,士大夫以其破败名检,咸鄙之。
清宁之灾,给事中华昶上言二事:“一请广言路以开天下之壅蔽,一请明国法以诛天下之大好。”谓:“李广虽死,其余党犹蟠据中外。诸大臣贿赂公行,纳诸宦官之门以为固结之计,乞亟发广私籍,收其私人合其数十百万之赂,内充帑藏之虚,外舒军国之用,亦足以宽一分之民力,非止弭灾之一端也。”检讨刘瑞,请罢醮坛,治故阉李广,汪直之党,起用直言之杨茂元、王云凤等。
户科给事中丛兰,疏陈弭灾六事,末言:“中官梁芳、陈喜、汪直、韦兴等,先以罪贬斥,复夤缘还京师,请按治。”
一时南北言官指陈时政,皆有论劾,上以刘健、李东阳之请,皆置不问。国子生江瑢,劾健、东阳杜抑言路,健等请罢,上慰留之,而下瑢于狱。二人力救,乃得释。
是岁,免南畿、山西、陕西、广东、广西被灾税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