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六十九 神宗万历十七年己丑至二十年壬辰
纪六十九起屠维赤奋若,尽玄默执徐,凡四年。
神宗显皇帝 万历十七年
春,正月,己酉朔,日有食之。免元旦朝贺。自是每元旦皆不视朝矣。
丁巳、太湖、宿松贼刘汝国等作乱。
先是蕲黄盗首梅堂作乱,汝国故犯法,系狱蕲州,乘衅逸出附堂,白昼抢掠。蕲州知州徐希明,募居民潘按集壮丁禽堂,诛之。汝国逃至太湖县,纠番僧、剽客等啸聚焚劫,自称顺天安民王,会旱灾,招致饥民数百人,势愈炽,至是焚枫香亭前二驿。事闻,诏安庆、湖广抚臣会南京操江都御史合剿。安庆指挥陈越败没。【考异】据《大事记》、《从信录》,载刘汝国附梅堂作乱事在十六年。堂既诛,汝国逃至太湖,遂有是年正月烧驿拒捕之变。惟指挥陈越之死,诸书不见。《本纪》盖据《实录》,今从之。
二月,都司周宏谟讨刘汝国等,遇贼于麻尖,战败,蕲州州判陈策死之,宏谟亦被伤走。巡道陈吾德,分兵屯太湖、宿松,会黄梅知县来三聘、桐城知县章守诚俱率兵赴援,分路并进,贼焚营逃。获策尸,身中三枪。官兵追贼至金堂寺,太湖乡兵张惟忠生禽汝国,斩于安庆市,遂平之。【考异】《明史·本纪》,“二月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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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吴淞指挥陈懋功讨平之”,谓平太湖,宿松贼也。证之《大事记》、《从信录》、《通纪》诸书,无陈懋功之名。而据《大事记》所载,其年江南太湖贼作乱,抚,按檄吴淞兵讨之,同在是年,疑《本纪》误以为太湖县也。陈策之死,具见诸书,今据之,不著日分。
是月,下工部主事饶伸于狱。
初,戊子乡试,庶子黄洪宪主顺天,大学士王锡爵子衡举首,申时行婿李鸿亦预焉。礼部郎中高桂,因摘中式可疑者八人,并及衡,请覆试。
时八人中有举人屠大壮,文独劣,礼部侍郎于慎行拟乙置之,都御史吴时来等不可。桂直前力争,乃如慎行拟,列甲乙以上。时行、锡爵调旨悉留之,且夺桂俸。锡爵大愤,复上疏极诋桂。
于是伸不平,抗疏言:“张居正三子连占高科,而辅臣子弟遂成故事。洪宪更谓一举不足重,居然置之选首;子不与试,则录其婿。其他私弊不乏,闻覆试之日,多有不能文者;时来罔分优劣,蒙而与桂力争,遂朦胧拟请。至锡爵讦桂一疏,剑戟森然,乖对君之体。锡爵柄用三年,放逐贤士,援引检人,今又巧护己私,欺罔主上,势将为居正之续。时来附权蔑纪,不称宪长,请俱赐罢。”
疏既人,锡爵、时行并杜门求去,而许国以典会试人场,阁中遂无一人。中官送章奏于时行私第,时行仍封还,上惊曰:“阁中竟无人耶?”乃慰留时行等,而下伸诏狱。
给事中胡汝宁、御史林祖述等,复劾伸及桂以媚执政;御史毛在,又侵及祠部主事于孔兼,谓桂疏其所使,孔兼奏辨,求罢。于是诏诸司严约所属,毋出位沽名,而削伸籍,贬桂三秩,调边方。孔兼得免。
伸既斥,朝士多咎锡爵。锡爵不自安,屡请叙用,起伸南京工部主事,改南京吏部,引疾归,遂不复出。【考异】饶伸论劾乡19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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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事,《明史》本传系之十六年下,据戊子乡试牵连并记也。诸书皆系之是年二月,《从信录》以为二月十一日下狱。证之本传,言“许国方典会试人闱,时行,锡爵并杜门求去,阁中遂无一人”云云,是伸之下狱,实是年二月事也,今据书之。
三月,丙辰,不视朝,免升授官面谢。自是临御遂简。癸亥,云南永昌卫兵变。
乙丑,赐焦竑等进士及第、出身有差。
是月,北寇犯义州,入太平堡,把总朱永寿等一军尽没。南京吏部侍郎赵志皋疏请保护圣躬。
略曰:“臣于邸报中见免朝之旨,又见批答大学士王锡爵疏云:“朕自去年以来,动火头眩,不耐劳烦。欲以静摄,非安逸怠荒。'臣私心窃有疑焉。
皇上春秋鼎盛,稍有不和,一养旋复,何自冬相延至今也?得非九重之内可以自肆,将逸欲而不之儆乎?万几之暇欲以自娱,将耽乐而不之节乎?嬿婉在侧,而衽席之爱不能自割乎?声乐在御,而鞠蘖之好不能自克乎?有一于此,皆足以损真伐和,耗伤元气,元气伤,则致疾盖有由矣。
臣惟人心必有所寄,寄于嗜欲则念在嗜欲,寄于存省则念在存省。宋儒真德秀曰:“惟学可以养此心,惟亲近君子可以维持此心。'愿日临讲幄,御经筵,与儒臣讲究义理,退则覆玩详绎,则此心寄于学问,而他念不足以入之矣。又愿如常视朝,数召公卿,商榷庶政,退将所上章奏遍阅深省,则此心寄于治道,而他好不足以夺之矣。
臣叨近侍,保护之义,与有责焉。而一念忠爱之心,耿耿不容自已也。”
疏人,报闻。【考异】此疏《明史》志皋本传不载,今据《明鉴》增。
夏,四月,已亥,王家屏还朝,复人阁,晋礼部尚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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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东始兴妖僧李圆朗作乱,犯南雄,有司讨诛之。是月,南畿、浙江、江西、湖广皆大旱。
五月,辛亥、西宁卫天鼓鸣,地震。越七日,复震。【考异】《明史·天文志》书之五月庚申。今据《三编》五月目中日分。
是月,顺义王彻哩克西徙、假道甘肃趋青海。是时套部布色图遣使邀之,遂以赴承华为名。自是套寇遂出没塞下。
六月,甲申,浙江大风,海溢;杭、嘉、宁、绍、台等处,廨宇倾圮,碎官民船,压溺死者二百余人。
己丑,永昌乱卒平。
乙巳,发帑金八十万,遣给事中杨文举振南畿、浙江饥。
是月,庐州、镇江地震。【考异】《明史·五行志》佚,此亦据《三编》补。
河决夏镇。是时黄水暴涨,决兽医口月堤,漫李景高口新堤,冲人内河。
初,潘季驯之塞崔镇也,原筑堤岸,束水归漕。嗣后水发,河臣辄加堤,而河身日高。于是督漕佥都御史杨一魁言:“善治水者,以疏不以障。宜测河身深浅,随处挑浚,而于黄河分流故道,设减水石门以泄暴涨。”给事中王士性则请复老黄河故道。
季驯再至,言:“黄水浊而强,汶,泗清且弱,交会茶城。伏秋黄水发,则倒灌人漕,沙停而淤,势所必至。然黄水一落,漕即从之,沙随水去,不浚自通,纵有浅阻,不过旬日。但宜严古洪、内华诸闸之禁。【考异】《明史·运河志》,黄河,隆庆间浊流倒灌,稽阻运遮.郎中陈瑛移黄河口于茶城东八里,建古洪、内华二闸。使黄涨则闭闸以遏浊流,黄退则启闸以纵泉水,则河、漕俱有益矣。”上从其言,乃罢黄河故道议。
未几,河患益甚,季驯请先塞决口,诏趣兴工.
是夏,辅臣王锡爵,以自“今年三月以来,常朝日期尽行传免,经筵日讲至今未开,留中诸疏动至经时,册建吉期杳无明1942
纪六十九 示。”乃上疏极言之,不报。
而王家屏被召人阁,三月未得见,亦以为言:“请因圣节御殿受贺,礼毕发留中章奏,举行册立皇太子礼。”亦不报。
秋,七月,己未,浙江杭州、绍兴、温州三府地震。
是月,福建福州、兴化二府地亦震。【考异】浙江地震,见《明史·五行志》。福建地震,据《三编》补。
礼部尚书朱赓以忧去,以吏部侍郎于慎行升任代之。八月,壬寅,严匿名揭帖之禁。
是月,以万寿节御殿受朝贺,阁臣王家屏固请之也。朝罢,遣中官谕家屏,奖以忠爱。家屏疏谢,复请上勤视朝。居数日,上为一御门延见。自是益深居不出矣。【考异】据《从信录》在是年八月十五日即万寿节也,今系之八月下。
九月,已未,北寇复犯辽东平虏堡,备御李有年,把总冯文升皆战死,李成梁选锋没者数百人。敌大掠沈阳、蒲河、榆林,八日始去。【考异】《明史·本纪》不具,此据《明史稿》月日,证之《李成梁传》,皆土默特所纠之东、西二部,所云脑毛、大合、白洪、长昂诸名目,《三编》皆无译。今连上文三月犯义州事,俱以北寇书之。
冬,十月,癸未,停刑。癸卯,黄河决口工成。
十二月,已丑,谕“诸臣遇事毋得忿争求胜”。
时廷臣以科场事,与王锡爵相攻讦,饶伸既罢,攻者益不已,并侵首辅申时行,而时行、锡爵之党复反攻之,乃有是谕。
是月,大理寺评事雒于仁,疏献四箴以规上过。
略曰:“臣备官岁余,仅朝见陛下者三。此外惟闻圣体违和,一切传免,郊祀庙享,遣官代行,政事不亲,讲筵久辍。臣知陛下之疾所以致之者有由也。
臣闻嗜酒则腐肠,恋色则伐性,贪财则丧志,尚气则戕生。陛下八珍在御,觞酌是耽,卜昼不足,继以长夜,此其病在嗜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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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宠十俊以启幸门,溺郑妃,靡言不听,忠谋摈斥,储位久虚,此其病在恋色也;传索帑金,括取币帛,甚且掠问宦官,有献则已,无则谴怒,李沂之疮痍未平而张鲸之赀贿复人,此其病在贪财也;今日搒宫女,明日抶中官,罪状未明,立毙杖下,又宿怨藏怒于直臣,如范俊、姜应麟、孙如法辈,皆一诎不申,赐环无日,此其病在尚气也。四者之病,胶绕身心、岂药石所可治!
今陛下春秋鼎盛,犹经年不朝,过此以往,更当何如?孟轲有取于法家拂士,今邹元标其人也,陛下弃而置之,臣有以得其故矣。元标入朝,必首言圣躬,次及左右,是以明知其贤,忌而弗用。独不思直臣不利于陛下,不便于左右,深有利于宗社哉?
陛下之溺此四者,不曰操生杀之权,人畏之而不敢言;则日居邃密之地,人莫知而不能言。不知鼓钟于宫,声闻于外,幽独之中,指视所集。且保禄全躯之士,可以威权惧之,若怀忠守义者,即鼎锯何避焉!
臣今敢以四箴献。若陛下肯用臣言,即立诛臣身,臣虽死犹生也。”因上酒色财气四箴。
疏人,上震怒。会岁暮,留中十日。所云“十俊”,盖十小阉也。【考异】帝以于仁疏示阁臣,在明年正月,故诸书皆系于仁上书于是年十二月,传中所云“岁暮”者是也。为明年于仁罢斥张本。
十八年
春,正月,甲辰朔,不御殿。
召见阁臣申时行等于毓德宫,以雒于仁四箴疏示之。上自辨甚悉,将置之重典。时行等委曲慰解,见上意不可回、乃曰:“此疏不可发外,恐外人信以为真。愿陛下曲赐优容,臣等即传谕寺卿,令于仁去位可也。”上乃颔之.居数日,于仁引疾,遂斥为民。自此,章奏留中,遂成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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顷之,上宣皇长子出见,时行请早定大计。上犹豫久之,乃曰:“朕不喜激聒,近阅诸臣所奏,恶其离间父子,故概置之。若诸臣不复奏扰,当以后年册立。否则俟皇长子十五岁举行。”时行因戒廷臣毋渎扰。
二月,罢日讲。
时上每遇讲期多传免,申时行请“免讲日仍进讲章以备观览”。自后讲筵遂永罢。
吏部尚书杨巍罢。
巍素清操,有时望,然年耄骸,骫多听柄臣指挥。自居正败后,言路张甚,于是政府与铨部阴相倚以制言路。先是九年京察,张居正令吏部尽除异已者;十五年复当大计,都御史辛自修欲大有所澄汰;巍徇政府指持之,出身进士者,贬黜仅三十三人,而翰林、吏部、给事、御史无一焉,贤否混淆,群情失望。去年夏,上久不视朝,中外疑以张鲸不用故托疾,巍率同列请以秋日御殿。至十月,巍等复请,上不悦,责以沽名。至是遂致仕,命乘传给廪如故事。
土默特之族布言台珠尔、即卜言台周,见前,鸿台吉等,纠西部深入辽、沈,李成梁潜遣兵出塞袭之,遇伏,死者千人。成梁报首功二百八十,得增禄荫。
未几,复深人海州,成梁不敢击,纵掠数日而去。直隶顺德府地震,星陨如火,隐隐如鼓声。
三月,乙卯夜初更,代州一星坠,声如雨,光如烛。有顷,天鼓鸣如雷。庚申,有大星自东南带火流于西北。【考异】是月星陨星流,《明史·天文志》佚,《三编》据《实录》增。
是月,直隶大名府诸处,狂风昼晦,天色忽黑忽赤。山东兖州诸处,黑风扬沙,坏城楼廨宇庐舍。河南开封、彰德、卫辉、归德等处,风霾,拔木伤稼,天气黑赤,刀枪上俱起火光,坏城郭庐舍,压溺死者三百数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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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户部尚书宋洺于吏部;工部尚书石星于户部,命督陵工;工部尚书曾同亨回部管事。
杨巍之罢也,都御史吴时来欲代之,以宋洺名出已上,两疏劾洺,因杜门乞休,上不许,卒以洺代巍。于是吏部员外郎赵南星疏陈天下四大害。
略曰:“窃见杨巍乞休,左都御史吴时来谋代之,忌户部尚书宋洺声望,连疏排挤。副都御史詹仰庇,力谋吏、兵二部侍郎。大臣如此,何以责小臣?是谓干进之害。
礼部尚书沈鲤、侍郎张位,谕德吴中行、南京太仆卿沈思孝,相继自免,独南京礼部侍郎赵用贤在,词臣黄洪宪辈每阴谗之,言官唐尧钦、孙愈贤、蔡系、周复,显为诋诬。众正不容,宵人得志。是为倾危之害。
州县长吏,选授太轻,部寺之官,计日面取。郡守不问才行,而抚、按论人,赃私有据,不曰未甚,则曰任浅,概止降调。其意以为惜才,不知此乃惜不才也。吏治日污,民生日瘁。是谓州县之害。
乡官之权,大于守令,横行无忌,莫敢谁何。如渭南知县张栋,治行无双,裁抑乡官被谗,不获行取。是谓乡官之害。
四害不除,天下不可得治。”
疏人,朝论韪之。然其所抨击,悉时相所庇,于是南星遂不得久于其职云。
夏,四月,癸未,京师旱,录因。甲申,振湖广饥。
五月,吴时来罢。
时来初以直窜、声振朝端;再遭挫折,沉沦十余年,晚节遂不能自坚。自赵南星劾后,言官交论之,乃乞休去。
改刑部尚书李世达为左都御史,以南京吏部尚书陆光祖为刑部尚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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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己卯,免畿内真、顺、保、大四府被灾夏税。
甲申,青海部长浩尔齐旧作火落赤。犯旧洮州,副总兵李联芳败没。
时请达孙彻哩克西徙远边,于是套部章图哩等旧作庄秃赖。据水塘、布色图即卜失菟,见前。及浩尔齐等据莽拉,旧作莽刺。聂恭、旧作捏工。两川。而浩尔齐尤桀黠,数为边患。
乙酉,更定宗藩事例,始听无爵者得自便。
是夏,辅臣王家屏以久旱上言:“迩者天鸣地震,星陨风霾,川竭河涸,加以旱潦蝗螟,疫疠札瘥,调燮之难,莫甚今日。况套贼跳梁于陕右,土蛮猖獗于辽西、贡市属国复鸱张虎视于宣大。虚内事外,内已竭而外患未休;剥民供军,民已穷而军食未裕。且议论纷纭,罕持大体,簿书凌杂,揭饰靡文.纲维纵弛,愒玩之习成;名实混淆,侥幸之风启。陛下深居静摄,朝讲希临,统计臣一岁间,仅两觐天颜而已。间尝一进瞽言,竟与诸司章奏并寝不行。今骄阳烁石,小民愁苦之声,殷天震地,而独未彻九阍,此臣所以中夜旁皇,饮食俱废,不能自已者也。乞赐罢归,用避贤路。”不报。
秋,七月,庚子朔,日有食之。
癸丑,浩尔齐再犯河州,临洮总兵刘承嗣与战,败绩,游击李芳等死之。寇掠内地凡二十余日。
乙丑,召见阁臣议边事,命廷臣推举将才,谕曰:“将材不拘文武。昔之杜预、诸葛亮,皆文臣也。”
申时行等以款贡请,上曰:“贡市岂可久恃!徒使敌人骄蹇,轻中国耳。”时行等唯唯而退。
已巳,以兵部尚书郑洛经略陕西四镇及山西、宜大边务。初,洛总督宣大,抚顺义王及三娘子有恩。三娘子先佐谙达,主贡市,诸部皆受其约束。及彻辰汗袭封,彻辰汗即乞庆哈,译见前。《三编》又作车臣汗。年老且病,欲妻三娘子。三娘子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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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率众西走,彻辰汗自追之,贡市久不至。洛计三娘子别属,则彻辰汗虽王无益,乃使人诱之曰:“夫人能归王,不失恩宠。否则塞上一妇人耳。”三娘子听命。
未几,彻辰汗死,在十四年。子彻哩克袭。彻哩克,《三编》又作齐里克。三娘子以年长,自练兵万人,筑城别居。洛恐贡市无主,复谕彻哩克曰:“夫人三世归顺,汝能与之匹则王。不然,封别有属也。”彻哩克尽逐诸妾,复妻三娘子,遂嗣封,并封三娘子,封彻哩克及忠顺夫人,见十五年。
洛乃上疏,“请定马数,宣府不得逾三万,大同万四千,山西六千。而申饬将吏严备,以防盗窃,且无轻遏其部落驰猎。”上皆嘉纳之。至是廷臣交荐洛,遂有是命。【考异】郑洛抚顺义及三娘子事,见《明史·洛传》。传中以辛爱(即锡林阿)更名乞庆哈。嗣封顺义王.而据《鞑靼传》,则以乞庆哈为黄台吉之更名。然则辛爱、黄台吉,乞庆哈,实一·人而异名也。惟据前后奏报疏中,或以为——人,或以为二人,不可考。而《三编》目中据《明史·洛传》,又以彻辰汗为上海之更名,盖本之《实录》,则一人而四名矣。今但据彻辰汗(即乞庆哈)书之,余详考证中、
八月,癸酉,诏停彻哩克市赏。
时郑洛以洮河之祸由纵敌人青海,乃驰至甘肃,令曰:“北部自青海归巢者听假道,自巢入青海者即勒兵拒之。”又以“彻哩克在仰华,即青海,见上。诸部皆挟之为重,请停贡市以趣其东归”,上皆从之。
九月,庚子,减苏杭织造之半。
郑洛既行边,而廷臣实主款议。御史万国钦乃抗疏劾申时行曰:“陛下以西事孔棘,特召辅臣议战守,而辅臣于召对时,乃饰词欺罔陛下。怒贼侵轶,则以为'攻抄熟番',临、巩果番地乎?陛下责督抚失机,则以为“咎在武臣',封疆偾事,督抚果无与乎?陛下言款贡难恃,则云“通贡二十年,活生灵百万',西宁之19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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败,肃州之掠,独非生灵乎?是陛下意在战,时行必不欲战;陛下意在绝和,时行必欲与和。
盖由九边将帅,岁馈金钱,漫无成画,寇已残城堡,杀吏民,犹谓计得。三边总督梅友松,意专媚敌,前奏顺义谢恩西去矣,何又围我临、巩?后疏盛夸战绩矣,何景古城全军皆覆?甘肃巡抚李廷仪,延贼入关,不闻奏报,反代请赎罪,计马牛布帛不及三十金,而杀掠何止万计,欲仍通市。臣不知于国法何如也!此三人皆时行私党,故敢朋奸误国乃尔。”因列上时行纳贿数事。
上谓其“淆乱国事,诬污大臣”,谪剑州判官。冬,十月,戊寅,振临洮被寇军民。
是月,廷臣以储位未定,交章请册立,阁臣至合疏以去就争。上不悦,传谕数百言,切责廷臣沽名激扰,指为悖逆。
申时行等相顾错愕,各具疏再争,杜门乞去。独王家屏在阁,仍请速决大计。上乃遣内侍传语:“期以明年春夏。廷臣无所奏扰,即于冬间议行。否则待逾十五岁。”家屏以口敕难据,欲上特颁诏谕,立具草进。上不用,复谕“二十年春举行”。家屏喜,即宣示外廷,外廷欢然。而上意实犹豫,闻家屏宣示,弗善也,传谕诘贵。时行等合词谢,乃已。
十二月,甲申,遣廷臣九人分阅边防。
时兵部题奏,“边防废弛,阅视宜严”,乃于九边各遣御史一人往,并严核边臣之失事者,参劾重处。
是月,套部布色图西犯永昌,欲入青海,总兵官张臣御之于三道沟,相待月余。总督郑洛设伏掩击之,布色图仅以身免。章图哩后至,闻之,亦退去。
是岁,播州宣慰司杨应龙叛。
应龙者,故宣慰司杨耀之裔相之孙也。相宠庶子煦,欲夺嫡,嫡妻张,与子烈拥兵逐相。相走水西客死,烈遂嗣。生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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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隆庆六年袭父职,数从征伐,恃功骄蹇,贵州巡抚叶梦熊,巡按陈效,并疏应龙凶恶诸罪,请勘问;而是时四川巡抚李化龙,方调播州兵防御,请免勘;由是川、贵抚、按议不合。
应龙性猜狠,阻兵嗜杀,所辖五司七姓悉叛离。梦熊议改土为流,悉属重庆,应龙遂萌叛志。
明年,其妻叔张时照与所部何恩等上变,告应龙反,梦熊疏请发兵剿之。而蜀中士大夫,率谓“蜀三面邻播,属裔以十百数,皆其弹压,且兵骁勇,数赴征调有功,剪除未为长策。”以故蜀抚、按并主抚。
朝议行两省会勘。应龙愿赴蜀,不赴黔,诏蜀抚、按勘闻。【考异】据《明史·土司传》,请勘在是年,告变在明年,今汇书于是年之末。
十九年
春,正月,乙巳,缅甸寇云南之永昌、腾越。
初,陇川既平,孟养、蛮莫皆来附,乃增设安抚长官司。连年缅人攻之,或降或叛,至是莽应里复率缅兵围蛮莫,蛮莫酋思化告急。官兵备腾冲,裨将万国春,夜设火炬为疑兵,缅人惧而退,追败其众。
二月,乙酉,总兵官尤继先击莽拉川之余党,逐走之。
时郑洛方人西宁,控扼青海。彻哩克闻之,西徙二百里,还洮河所掠人口,与忠顺夫人输罪请归,于是浩尔齐及宾土即宾菟。子之据两川者即莽拉、聂恭两川,见前。皆夜遁。洛乃遣继先逐其余党,趣彻哩克北归。洛焚青海,置戍西宁、归德而还。
三月,丙辰,有星如彗,长尺余,历胃、室、壁,长二尺。闰月,丙寅朔,彗星入娄。
丁丑,以星变,敕群臣修省。
己卯,以星变,责言官欺蔽,给事中、御史俱停俸一年。19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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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部主事汤显祖上疏,略曰:“言官岂尽不肖?盖陛下威福之柄,潜为辅臣所窃,故言官向背之情亦为默移。御史丁此吕首发科场欺蔽,申时行属杨巍劾去之;御史万国钦极论封疆欺蔽,时行讽同官许国远谪之。一言相侵,无不出之于外,于是无耻之徒但知自结于执政,所得爵禄,直以为执政与之,纵他日不保身名,而今日固已富贵矣。
给事中杨文举,奉诏理荒政,征贿巨万,抵杭日宴西湖,鬻狱市荐以渔厚利,辅臣乃及其报命,擢首谏垣;给事中胡汝宁,攻击饶伸,不过权门鹰犬,以其私人,猥见任用。
夫陛下方责言官欺蔽,而辅臣欺蔽自如。失今不治,臣谓陛下可惜者四:朝廷以爵禄植善类,今直为私门蔓桃李,是爵禄可惜也;群臣风靡,罔识廉耻,是人才可惜也;辅臣不越例予人富贵,不见为恩,是成宪可惜也;陛下御天下二十年,前十年之政,张居正刚而多欲,以群私人嚣然坏之;后十年之政,时行柔而多欲,以群私人靡然坏之;此圣政可惜也。
乞立斥文举、汝宁,诫谕辅臣,省愆悔过。”
上怒,谪显祖徐闻典史.稍迁遂昌知县,二十六年,上计京师,投劾归。又明年大计,主者议黜之,李维祯为监司,力争不得,竟夺官,家居二十年卒.显祖,临川人。
是月,昌平州地震。
是春,起致仕南京户部尚书魏学曾,以兵部尚书总督陕西、延宁、甘肃军务,阁臣王锡爵荐之也。【考异】据《明史》本传,起魏学曾在是春,为下文主讨张本,
夏,四月,丙申朔,享太庙,遣官摄行。自后以为常。是月,改刑部尚书陆光祖于吏部,以宋洺致仕,代之也。上尝书光祖名于御屏,擢刑部未及一年,遂长六卿。
时上方起赵锦代光祖,御史王之栋言二人不当用,上怒,贬之栋杂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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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壬午,四川四哨番作乱,巡抚都御史李尚思讨平之。是月,吏部尚书宋洺卒。
洺前为户部五年,值四方多灾、酌盈虚,筹缓急,上下赖之。及移吏部,绝请托,奖廉抑贪,痛惩黜吏,于政府一无所关白。屡乞休,不允,卒于官。谥忠敬。
初,石星代洺为户部、语洺曰:“某郡有羡余,可济国用。”洺曰:“朝廷钱谷,宁积久不用,勿使搜括无余。主上知物力充羡,则侈心生矣。”星怃然。或有言漕粮宜改折者,洺曰:“太仓之储,宁红腐,不可匮绌。一旦不继,何所措手!”
时中外陈奏,上多不省。或直言指斥,辄曰:“此沽名耳。”亦不加罪。于慎行称上宽大,洺愀然曰:“言官极论得失,要使人主动心。纵罪及言官,上意犹有所儆省。概置勿问,则如痿痹,不可疗矣。”时以为至论。
六月,壬子,大学士王锡爵请归省。
初,锡爵请豫教元子,录用言官姜应麟等,且求宥故郧阳巡抚李材,皆不报。尝因旱灾自陈乞罢,上优诏留之。未几,偕同列争册立不得,杜门乞归。寻以母老为言,许之,赐道里费,遣官护行。
秋,七月,癸未,申谕廷臣“有肆行诬蔑大臣者重治之”,辅臣许国请之也。
国性木强,遇事辄发,无大臣度,尤忿疾言者数与为难。会福建守臣报日本结琉球人寇,国因言:“今四裔交犯,而中外小臣争务攻击,致大臣纷纷求去,谁复为国家任事者!请申谕诸臣,各修职业,毋恣胸臆。”遂有是诏。
是月,宁、绍、苏、松、常五府海溢,大水,诏蠲振有差。
西宁星陨,天鼓鸣。甘肃、广西地震。【考异】西宁星陨及天鼓鸣,俱据《三编》增。
八月,丁酉,振河南饥,并蠲被灾田赋。1952
纪六十九
初,廷臣争请建储,上谕阁臣,许以二十年春举行。是月,工部主事张有德预以册立仪注请,上怒,命展期一年,夺有德俸。
而内阁中亦有疏入,申时行方在告,次辅许国首列时行名。时行密上封事,言:“臣方在告,实不预知册立之事。圣意已定,有德不谙大计,惟宸断亲裁,勿因小臣妨大典。”
于是给事中罗大纮,劾“时行阳附廷臣请立之议,阴为自交宫掖之谋。”歙人有黄正宾者,以赀为中书舍人,思立奇节,自附清流,见大纮疏,亦抗章诋时行。上大怒,杖正宾,与大纮并斥为民。时行遂不能安于其位云,【考异】张有德请仪注,罗大纮劾时行,证之《明史》大纮及时行本传,皆特书“是年八月”,盖时行以九月致仕。八月正在告时也。此事《本纪》不载,而《纪事本末》系之十月,尤误.今据《明史》本传改入八月。
兵部尚书王一鹗卒,改石星于兵部代之。命仓场户部尚书杨俊民回部管事。
九月,壬申,许国致仕。甲成,申时行致仕。
方张有德之请仪注也,时行在告,而国与王家屏虑事中变,欲因而就之,乃引前旨争,首列时行名上。及时行密疏辩,上遂专贵国,谓“大臣不当与小臣比”。国不自安,累疏求去。时行亦以屡被劾,相继去。
国初与时行无嫌,会浩尔齐犯边,时行主款,国独谓“寇渝盟犯顺,宜一大创之”。上心然国言,以时行方柄政,不能夺。会时行门生给事中任让劾国庸鄙,而国门生万国钦先劾时行,疑为报复,至是二入并罢。论者谓国之去以争执,差胜于时行之以被论去也。
时行在阁九年,政令务承上指,不能有所匡正。又惩居正综核之弊,一切务为简易。由是上下恬熙,法纪渐至不振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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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丑,以吏部侍郎赵志皋为礼部尚书,前礼部侍郎张位为吏部侍郎,皆兼东阁大学士,预机务。
申时行既致政,密荐二人自代,遂用之。吏部尚书陆光祖言:“旧制,阁臣必由廷推,若令一人密荐,恐开植党之门。”志皋、位因疏辞,不允。
《三编·发明》曰:“申时行以被劾乞归,或恐有媒蘖其后者、因荐所知赵志皋、张位自代。考志皋与位既人阁后,亦无卓然表见之勋业,时行之密为引进,固不无植党树援之意。然谓必出廷推,亦非确论。明代用人,特重此典,部臣边将,率皆由此擢选。继乃辅赞机务,亦皆付之公举,以附于枚卜合同之义。而伐异党同,从此树立门户,甚至各挟私人,忿争朝宁,弼谐亮功之谓何!曷思进退人才,当一秉诸乾断,庶太阿之柄不至下移、密荐、廷推,二者皆不能无流弊耳。
戊寅、振嘉、湖饥。
是月,礼部尚书于慎行罢。
慎行以去年两请建东宫及出阁讲学,严旨切责,不为慑,越日又言:“臣部职掌,不言罪有所归。幸速决大计,放归田里。”上益不悦,责以要君疑上,并僚属皆夺俸。
已,以山东乡试预传典试者名,已而果验,言官遂劾礼官,坐停俸。慎行引罪乞休、累疏上,乃报许。家居十余年,中外屡荐,率报寝。
以礼部侍郎李长春为本部尚书。
是秋,湖、淮并溢。泗州大水,州治淹三尺,居民沆溺十九,浸及祖陵。而山阳复河决,江都、邵伯又因湖水下注,田庐浸伤。工部尚书曾同亨上其事,议者纷起,乃命工科给事中张贞观往泗州勘视水势。
冬,十月,癸巳,京营武弁哗于长安门。1954
月五金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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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工部尚书曾同亨督工,请“清厘内府工匠”,会同亨弟监察御史乾亨,请“裁冗员以裕经费”。京营诸武臣谓减己月俸也、大噪,伺同亨出朝,围而辱之。阁臣王家屏遣谕之曰:“天下有叛军,宁有叛臣?若曹于禁地辱大臣,罪且死!”乃散去。尚书石星,言“贵臣被辱,太伤国体”;给事中钟羽正亦言之,不报。家屏力争,乃夺掌后府定国公徐文璧禄半岁。同亨屡疏乞休,不允。
十一月,辽东总兵官李成梁罢。
是年闰三月,给事侯先春阅边。成梁谋邀捣巢功,使副将李宁等出镇夷堡,潜袭板升,杀二百八十人。师还遇敌,死者数下人,成梁及总督蹇达不以闻。巡按御史胡克俭尽发其先后欺罔状,语多侵政府。疏虽不行,成梁由是不安于位。及先春还朝,诋尤力,上意颇动。成梁再疏辞疾,言者亦踵至。至是上竟从御史张鹤鸣言,解成梁任,以宁远伯奉朝请。【考异】成梁之罢,《明史》本传特书于是年十一·月,《三编》亦据之,今从之。
十二月,甲午,诏定戚臣庄田。
癸丑,延绥总兵官杜桐击河套寇,败之。
时河套部长土昧明安《三编》无译,今仍旧。入市毕,要请增赏。总督魏学曾遣桐及神木参将张刚、孤山游击李绍祖,出不意击斩明安,俘馘四百八十余级。学曾以功加太子少保。
学曾至镇,时郑洛方主款,与学曾议不合,陕西巡抚叶梦熊助之。初,顺义王之封,梦熊以谏沮坐得罪,事见隆庆四年。学曾亦为高拱言不便。至是彻哩克助叛,学曾、梦熊欲遂讨之,诋洛玩寇。
会彻哩克东归,浩尔齐等部亦徙去。学曾奏:“彻哩克虽归,阴留精兵二万于嘉峪,欲助套寇。”其说本得之传闻,而朝士争附和之。王锡爵悔荐学曾,具疏言状,又遗书责梦熊。而兵部尚书石星,以顺义既东,宣大事急,召洛还,定抚议,置学曾疏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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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
学曾始终主剿、是役也,虽非杀降,实以诱敌。明安既死,其子扬言复仇,未几而边衅复起。【考异】事见《明史》学曾本传中,为明年学拜煽诸部作乱张本。
是月,起引疾南京右都御史孙丕扬为刑部尚书。
时召赵锦,未赴而卒;张国彦未任,亦致仕;乃起丕扬代之。
二十年
春,正月,礼科都给事中李献可偕六科诸臣疏请豫教,言:“元子年十有一矣,豫教之典,当及首春举行。倘谓内廷足可诵读,近侍亦堪辅导,则禁闼幽闲、岂若外朝之清肃;内臣忠敬,何如师保之尊严!”
疏入,上大怒,摘疏中误书弘治年号,责以违旨侮君,贬一秩,调外,余夺俸半岁。大学士王家屏封还御批,上益不悦。
吏科都给事中钟羽正,言:“献可之疏,臣实赞之,请与同谪。”吏科给事中舒弘绪,亦言“言官可罪,豫教必不可不行。”上益怒,出宏绪南京,而羽正及献可并以杂职徙边方。
大学士赵志皋论救,被旨谯让。吏科右给事中陈尚象复争之,坐斥为民。于是户科左给事中孟养浩,御史邹德泳,户、兵、刑、工四科都给事中丁懋逊、张栋、吴之佳、杨其休,礼科左给事中叶初春,各上疏论救。
面养浩极言有五不可,略曰:“元子天下本,豫教之请、实为宗社计。陛下不惟不听,且从而罚之,是坐忍元子失学而敝帚宗社也。不可者一。
长幼定序,明旨森严,天下臣民既晓然谅陛下之无他矣。然豫教册立,本非两事;今日既迟回于豫教,安知来岁不游移于册立!是重启天下之疑。不可者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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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六十九
父子之恩,根于天性。豫教之请,有益元子明甚,而陛下罪之,非所以示慈爱。不可者三。
古者引裾折槛之事,中主能容之,陛下量侔天地,奈何言及宗社大计,反震怒而摧折之?天下万世,谓陛下何如主,不可者四。
献可等所论,非二三言官之私言,实天下臣民之公言也。今加罪献可,是所罪者一人而实失天下人之心。不可者五。
祈陛下收还成命,亟行豫教。”
疏人,上尤怒养浩疑君惑众,丙戌,命锦衣卫杖之百,除其名。德泳、懋逊等六人,并贬一秩,出之外。献可、羽正、宏绪亦除名。
当是时,上一怒而斥谏官十一人,朝士莫不骇叹。然谏者卒不已,礼部员外郎董嗣成,御史贾名儒,特疏争之。御史陈禹谟、吏科左给事中李周策,亦偕其寮论救。上怒加甚,夺嗣成职,名儒谪边方;又追怒德泳,懋逊等,并削籍,禹谟等停俸有差。
礼部尚书李长春等亦疏谏,上复诘让,献可、养浩,永不叙用,自后中外交荐悉报寝。
初,张有德之请册立仪注也,奉旨“再展一年”。时巡按广西御史钱一本,以申时行柄国,不能匡救,乃上论相、建储二疏。
其论建储略曰:“陛下所以迟迟册立者,谓欲效皇祖世宗之为耳。然皇祖中年,尝立庄敬为太子,封皇考为裕王,非终不立太子也。矧今日事体,又迥然不同。皇贵妃宠过皇后,其处心积虑,无一日而不萌夺嫡之心,无一日而不思为援立其子之计,此世宗时所无也。
凡子必依于母,皇元子之母,压于皇贵妃之下,陛下曰:'长幼有序',皇贵妃曰'贵贱有等”。倘一日遂其夺嫡之心,不审陛下何以处此?此世宗时所无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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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王就封,止皇考一人在京。今则章服不别,名分不正,弟既凭母之宠而朝夕近幸,母又觊子之立而日夜树功,此世宗时所无也。
传闻陛下先曾失言于皇贵妃,皇贵妃执此为信,及今不断,蛊惑日深,刚断日馁,事体日难,此世宗时所无也。
前者有旨,不许诸司激扰,愈致迟延,非陛下预设机阱以御天下言者乎?使届期无一人言及,则佯为不知以冀其迟延;有一人言及,则御之曰'此来激扰我也,改迟一年';明年又一人言及,则又曰'此又来激扰我也,又改二三年'。必使天下无一人敢言而后已,庶几依违迁就,以全其衽席昵爱之私,而曾不顾国本从此动摇,天下从此危乱。臣以为陛下之御人至巧而为谋则甚拙也。此等机智,不可以罔匹夫匹妇,顾欲以欺天下万世耶!”疏入,留中。
时廷臣相继争国本,惟一本言最戆直,上衔之。无何,杖给事中孟养浩。中旨以“养浩所逞之词,根托一本,造言诬君,摇乱大典”,遂追斥一本为民。
是月,御史冯从吾抗疏言:“陛下郊庙不亲,朝讲不御,章奏留中不发。试观戊子以前,四裔效顺,海不扬波;己丑以后,南倭告警,北寇渝盟,天变人妖,叠出累告;励精之效如彼,怠篇之患如此。
近颁敕谕,谓圣体违和,欲借此自掩。不知鼓钟于宫,声闻于外,陛下每夕必饮,每饮必醉,每醉必怒,左右一言稍违,辄毙杖下,外庭无不知者。天下后世、其可欺乎?
愿陛下勿以天变为不足畏,勿以人言为不足恤,勿以目前晏安为可恃,勿以将来危乱为可忽。宗社幸甚!”
上大怒,欲廷杖之。会仁圣太后寿辰,阁臣力解,得免。寻告归。
寇犯辽东,游击柏朝翠败没。19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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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已酉、宁夏博拜反。旧作学拜。博拜,西部人,嘉靖中,得罪其酋长,父兄皆见杀,博拜伏小草中得免,来降,屡立战功,历升都指挥。至上即位之十七年,博拜老,加副总兵致仕,子承恩袭。
十九年,洮、河告警,上遣科臣巡九边。尚宝丞周宏禴,以御史往宁夏,举承恩及指挥土文秀并博拜义子布延等。博拜虽告老,居恒多蓄苍头军,声称报国。会经略郑洛檄夏镇调发,巡抚党馨奉檄遣文秀率于骑西援。博拜惊曰:“文秀虽经战阵,恐不能独将。”乃诣洛辕门,愿以所部三千人与子承恩从征,洛壮而许之。馨恶其自荐,马赢老不与易,有余马亦不给,博拜快快去。至金城,见诸镇兵皆出其下,贼平驰还,取径塞外,寇骑遇之皆辟易,遂有轻中外心,恣睢骄横。党馨每裁抑之,且欲核博拜冒粮罪,而以承恩强娶民女为妾,箠之二十。布延、文秀又以升授事怨馨.
会镇戍请冬衣布花月粮,久勿给,坐营江廷辅,请给银以安众心,馨曰:“此有挟而求,渐不可长。彼不畏族乎!”军锋刘东旸,拔抚署前鹿角作忿状,博拜嗾之曰:“若辈任为之!”遂群哄不可制。
东旸者,靖虏卫人,素枭桀有异志。于是纠党晨人帅府白事,总兵张维忠,素鲜威望,为众所轻,见众惊慑,不能弹压。众露刃执副使石继芳,拥入军门,馨急匿水洞,索得、劫至书院,同继芳戮之。遂纵火焚公署,收符印,释囚,掠城中,劫张维忠以侵粮激变报。杀游击梁琦、守备马承光。维忠自缢死。
东旸遂自称总兵,听博拜主谋,据城刑牲而盟。授承恩,许朝左、右副总兵,土文秀、布延左、右参将,挟庆王代请贯罪。承恩乃勒兵分遣王虎、何安等据城堡。
会总督尚书魏学曾行部花马池,闻变,遺标下张云,郜宠谕降,东旸曰:“必欲我降,依我所自署授官,世守宁夏。不者,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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套骑驰潼关也。”
承恩徇玉泉营,游击傅垣拒守,千户陈继武执垣降。徇中卫及广武,参将熊国臣弃城匿,河西望风靡。惟土文秀徇平虏,参将萧如薰坚守不下。贼率兵渡河,欲取灵州,又赍金帛诱套部珠尔图等,许以花马池一带听其驻牧,势甚狂獗,全陕震动。【考异】《明史·本纪》书哱拜反于三月戊辰,盖据《实录》奏至之月日也,拜之反,诸书具有月日,皆在二月,《明史·魏学曾传》亦书之二月。其起事以二月十八日,《大事记》以为己酉.是月壬辰朔,己酉正十八日也,杀巡抚副使,即十八H事,今据之。
三月,戊辰,总督魏学曾以博拜反状闻。
时学曾闻变,檄副总兵李煦率游击吴显趋灵州,别遣游击赵武趋鸣沙洲,沿河扼贼南渡,而自驻花马池以当贼冲。
辛未、辅臣王家屏致仕。
家屏以封还御批忤旨,遂引疾乞罢。上责家屏“希名托疾”,家屏复奏言:“名非臣所敢弃,臣所希者,陛下为尧、舜之君,臣为尧、舜之臣,则名垂千载,没有余荣。若使臣不希名,将身处高官,家享厚禄,主愆莫正,政乱莫匡,国家奚赖焉!更使臣弃名不顾,逢迎为悦,阿谀取容,许敬宗、李林甫之奸佞,无不可为矣。”上益不悦,遣内侍至其邸责之。于是求去益力、诏驰传归。
家屏柄政止半载,以戆直去国。朝野惜焉。壬申,诏魏学曾讨宁夏贼。
戊寅,赐翁正春等进士及第、出身有差。
是月、李煦分兵渡河,先后收复河西四十七堡,惟宁夏镇城尚为贼据,会套部珠尔图等控弦三千骑至,贼益掠城中子女媚之,奉以河东、西地图,套人声言已与博拜为一家。博拜及土文秀俱易服合兵,攻玉泉急,布延引珠尔图攻平虏堡。参将萧如薰设伏南关,佯败,诱之人,伏兵射杀布延。玉泉围解,套寇遁出19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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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考异】据《大事记》、《纪事本末》。煦以三月四日趋灵州,初十日后进兵渡河,收复各堡,二十日进攻套寇,二十九日射死布延,皆三月以内事。今并系之是月下.
吏部尚书陆光祖罢。
初,吏部权为内阁所夺,至宋洺始力矫之。洺遭挫,光祖不为慑,尝以事忤申时行,时行不悦。及赵志皋、张位以时行荐人阁,光祖又力持之。是年春,大计外吏,给事中李春开、王遵训、何伟、丁应泰,御史刘汝康,皆先为外吏,有物议,悉论黜之;又举许孚远、顾宪成等二十二人。时论翕然称焉。
顷之,以推用饶伸、万国钦忤旨,文选郎王教以下尽逐。光祖谓事由己,引罪乞休,为郎官祈宥,不许。
及会推阁臣,廷臣循故事首光祖名,诏报曰:“卿前请廷推,推固宜首卿。”光祖知不能容,日怀去志。无何,以王时槐、蔡悉、王樵、沈节甫老成魁艾,特推荐之。
给事中乔允遂劾光祖及文选郎邹观光,光祖遂力求去,许驰驿。在籍五年卒,赠太子太保,谥庄简。
以南京兵部尚书孙钱为吏部尚书。
钱故都御史燧季子升之子也,自南京吏部改兵部,参赞机务。命甫下,会光祖去,廷推钱代者再,乃召用之。
夏,四月,甲辰,以总兵官李如松提督陕西军务,讨博拜。如松,成梁子也,初随成梁立功,累升至副将。十一年,出为山西总兵官,给事中黄道瞻言“如松父子不宜并居重镇”;乃召为佥书右府,寻提督京城。累为言官所论劾,人之军政拾遗中,上终眷之、不为动,召金书中府。
至是宁夏贼起,御史梅国桢荐“如松大将才,其弟如梅、如樟,并年少英杰,宜令讨贼”,乃有是命。武臣有提督自如松始。已,又命尽统辽东、宣大、山西诸道援军。
甲寅,彻哩克禽叛酋以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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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郑洛以抚彻哩克为魏学曾、叶梦熊所劾,尚书石星请召洛还,议款、战计。洛既至,与总督萧大亨、巡抚王世扬、邢玠等上疏言:“彻哩克已委罪浩尔齐等、具见输诚。况其部落皆已归巢,不宜以一人之罪概绝诸部,消往日之恩,开将来之隙,臣未见其可。今史二外叛,屡犯边軀,若令顺义王缚献以著信、然后酌议市赏,在我固未为失策也。”议遂定。至是果献之,诏复还二年市赏。
是月,李煦引兵与故总兵牛秉忠抵宁夏镇城下。
时上已擢董一奎为总兵,李费副之。已,复擢萧如薰代一奎,而以麻贵代费。
未至、煦等攻城,贼于东、西二门各出骁骑三千搏战,步卒列火车为营。官军击之,夺其车百辆,追奔人湖,贼溺死无算。副总兵王通战尤力,家丁高益等乘胜人北门,后兵不继被杀,通亦负伤、榆林游击俞尚德战死。
翌日,许朝、土文秀胁庆王上东城,乞暂罢兵,诡言愿献首恶。会官军粮尽,乃引退,休近堡。总督魏学曾日夜趣刍饷,调延绥、庄浪、兰靖、榆林兵,道回远,所治舟亦未具,乃驻花马池,俟诸军至移灵州。顷之,延绥游击姜显谟、都司萧如蕙、甘州故总兵张杰及麻贵军皆至,复抵镇城攻之。
贼以延绥、榆林兵出,内虚,勾黄台吉之妻,令其从子浩尔齐等,分掠诸堡以牵我兵,而博拜子承恩,复以间合寇兵伏延汉渠,掠我粮车二百。学曾自花马池还灵州,被围,救至始解。
贵等数攻城,不能克。贼日恣淫虐,搜括城中妇女宝货,庆王妃方氏惧辱,匿土窖中,死之。牛秉忠战伤右股,乃复退师。时上用石星言,赐学曾尚方剑督战。然贼势方炽,攻之两月、卒无成功。【考异】以上所载,皆四月间事。《纪事本末》.《大事记》诸书,自四月五日至二十九日,攻城两次,皆不克。今据《学曾传》汇书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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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六十九
李如松之督军也,时言者谓“李氏握重兵,不宜假以事权”。上以如松出自梅国桢所荐,乃命国桢监其军。会宁夏巡抚朱正色、甘肃巡抚叶梦熊上书愿讨贼,诏协力赴之。未几,与如松皆先后至军。
总督河道尚书潘季驯罢。
季驯四任治河,前后二十七年,习知地形水势,以借水攻沙,筑堤束水为河、漕兼利之策,下至木石桩埽,综理纤悉。以劳疾屡疏乞休,不允。
去年泗州大水,患及陵寝,议者或欲开傅宁湖至六合入江,或欲浚施家沟、周家桥入高宝诸湖,或欲开寿州瓦埠河以分淮木上流,或欲弛张福堤以广泄淮之口。季驯谓“祖陵王气不宜轻泄”,而巡抚周寀陈于陛,巡按高举,谓“周家桥在祖陵后百里,可疏浚”。与季驯议不合。
都给事中杨其休,请允季驯去,得请归,归后三年卒。五月,倭人朝鲜,逼王京。
初,倭酋有平秀吉者,萨摩州人,起自人奴。初随倭关白信长,会信长为其下所弑,秀吉遂统信长兵,自号关白,劫降六十余州。
朝鲜与日本对马岛相望,时有倭夷往来互市。秀吉以去冬扬言犯朝鲜,朝鲜国王李昖以闻,诏兵部申饬海防。
至是,秀吉分遣渠帅行长、清正等,以舟师进逼釜山镇,潜渡临津。时朝鲜承平久,兵不习战,昖又湎酒弛备,猝闻难,望风皆溃。昖弃王城,奔平壤,令次子珲摄国事、已,复走义州,求内属。
巡抚朱正色渡河,方议战,而贼诡词乞降。正色以前总宁夏兵张杰故与博拜善,遣杰人城招之。
先是魏学曾以战不克,意欲招刘东旸、许朝,令杀拜父子,遣卒叶得新往。而四人方约同死,不可间,遂折得新胫,置之
1963 明通鉴卷六十九
狱。至是杰人城,贼乃舁得新见杰,告以用间谋杀事。得新大骂贼、被杀,杰亦被系不遣。而学曾以贼求抚为之请,奉旨切责。
六月,巡抚叶梦熊自甘州携神炮火器四百车至,更益征苗兵。会浙江巡抚常居敬募浙兵千人,自备糗粮。诏嘉其忠,调赴宁夏。
于是分为五军:董一奎攻其南,牛秉忠攻其东,李昫攻其西,刘承嗣攻其北,而麻贵率游兵策应。丁未,并逼城下。
博拜自北门出战,意欲自往勾套部。贵率参将马孔英先登赴敌,击套寇,却之,逐拜人城,禽斩百十七人。
先是拜日就珠尔图帐中商计调度,至是人城不得出,套部不得拜,亦不敢渡河深入。
会梅国桢、李如松统辽东、宣大、山西兵麇集,军势大振。贼婴城自守,国桢树受降旗于城南,而贼实无降意。
癸丑,官军用布袋三万,盛土填集登城,为炮石击却。都司李如樟,夜半以云梯上南城,翌日,游击龚子敬提苗兵攻南关,如松乘势欲拥人城,皆为炮箭击却。
是夜、指挥赵承光、葛臣、戚钦,武生张遐龄,百户姚钦,约为内间,夜半,四面烽火并举,城下兵趋上。面谯楼火蚤发,南火弗起,城中果鼓噪,大呼杀贼。钦使遐龄缒城召外兵不至,钦复亟跳城下呼救。而贼早觉,已尽缚赵承光、戚钦等,歼之。然自是城中粮且尽,贼气益丧矣。【考异】丁未官兵集城下,见《明史·本纪》,《大事记》系之是月二十日,其云梯攻城在二十五日,皆六月事也。《三编》系云梯攻城于癸丑,即二十五日事,今据之。
秋,七月,癸酉,免陕西逋赋。
甲戌,倭陷朝鲜,入王京,劫王子、陪臣,掠府库,八道几尽没,旦暮渡鸭绿江,请援之使络绎子道。
廷议以朝鲜为国藩蔽,在所必争,遣行人谕李昖以兴复大义,扬言大兵且至。而倭业抵平壤,游击史儒等率师至,战死。19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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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总兵祖承训渡鸭绿江援之,败绩,承训仅以身免,中朝震动。【考异】《明史稿》系倭侵朝鲜于四月壬寅,人王京于五月,《明史》但书其五月陷王京之事,证之《朝鲜传》,倭犯在五月,陷王京在七月,今据本传分书之。
甲申,给事中许子伟,劾“魏学曾惑于招抚,师久无功”、诏罢学曾三边总督,以叶梦熊代之,赐剑如故。
时梦熊在军,与学曾定议水攻。宁夏城西北卑下,且与金波、三塔湖之水相近,东南逼观音湖、新渠、红花渠,《三编·质
实》:“金波湖在宁夏府北,三塔湖在宁夏府东北三十里,观音湖在宁夏府西
北九十三里,红花渠在宁夏府南五里。”形如釜底。遂绕城筑堤,长千七百丈,决水以灌城中。
先是博拜遣养子克埒该旧作克力盖。出,求援于珠尔图。即著力菟,见前。李如松诇知状,遣兵追斩之,并其从骑二十九级,获符令箭。已而套部章图哩即庄禿赖,《三编》一作仗图赖。与布色图即卜失菟,《三编》一作巴什图。合部落三万,先犯定边小盐池,别遣宰桑旧作宰僧。以万骑从花马池西沙湃口入,《三编·质实》:“沙湃口在宁夏西北。”为博拜声援,麻贵等分击之。游击龚子敬围贼十重,卒力战死,然套部竟解散去。贼援绝,官军乃决大坝水。
诏寻逮学曾下狱。
八月,乙巳,以兵部右侍郎宋应昌经略备倭军务。
时倭入丰德等郡,兵部尚书石星计无所出,议遣人侦之,于是嘉兴入沈惟敬应募。惟敬者,市中无赖也。
是时平秀吉次对马岛,分其将行长等守要害。惟敬至平壤,执礼甚卑,行长绐曰:“天朝幸按兵不动,我亦不久当还。当以大同江为界,平壤以西尽归朝鲜耳。”
惟敬以闻,廷议以倭诈难信,趣应昌进兵。而星颇感其言,假惟敬游击,赴军前,并资以金,为行间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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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酉,诏天下督抚举将才以备边用。
是月朔,宁夏城外水深八九尺,城东西崩百余丈,贼数遣小艇挖堤泄水。李如松等斩首十六级,生得一人,言“城中乏谷,士尽食马,民食树皮、败靴,死相属,城中民拥贼求招安。”未几,套寇复以万余骑至张亮堡,如松力战,手斩士卒缩朒者,寇竟败去。追斩百二十余级,移以示城中贼,贼始震惧。
九月,已未,参将杨文提浙兵至,苗兵,庄浪兵俱至。后五日,水浸北关,城崩。南关薛永寿等约内应,官军阳调舟筏击北关,博拜子承恩及许朝果趋北关鏖战。李如松、萧如薰潜以锐卒掩南关,总兵牛秉忠,年七十,贾勇先登,遂毕登;总督叶梦熊人城劳苦百姓。承恩等见南关下,气尽夺,乃亟缒张杰下城,恳贷死,梦熊阳许诺,益治攻具。
壬申,宁夏贼平。
先是南关既下,叶梦熊欲使博拜之党自相杀,乃遣部下王机密以蜡书行间。时承恩虽求抚,犹据其大城,墐门断堑,守益固。
有卖油李登者,跛而眇,负罂歌于市曰:“痈之不决而狃于痏,危巢不覆而令枭止。”监军梅国桢闻之,曰:“是可使也。”召登,授三札,缚木渡东门见承恩曰:“监军以博拜有安塞功,今与鼠辈骈首并诛,深用惜之。军中非乏所使,以登残民,不骇视。有密记授将军,将军幸有意听登,则杀刘、许自赎;即不听,愿死麾下。”承恩犹豫,许之。登趋而出,闾道诣东旸、朝,亦各致札曰:“将军奈何与人婴祸?且镇卒几何,能当都督军?此无异驱乳雀而斗群鹘。所恃不过套援,不记演武台上,彼目中岂有将军哉!所为贵智者,以能审时度势,转祸为福也。”东旸,朝亦心动。自此互相猜疑。
官军围愈迫、东旸、朝遂诱杀承恩党土文秀,承恩亦用其党周国柱诱东旸、朝,杀之,开门降。于是李如松、杨文先登,萧1966
纪六十九 如薰、麻贵、刘承嗣继之,一城遂定。
北楼火起,李如樟驰往,搜获宁夏巡抚关防并征西将军印。承恩方驰南门,谒监军梅国桢出,参将杨文执之。李如松急提兵围博拜家。博拜方与牛秉忠饭,闻承恩擒,秉忠趋出众,欲拒敌,如松给箭令卸甲。博拜仓皇缢,阖室自焚。李如樟部卒何世恩,从火中斩博拜首,生得博拜中子承宠等。总督叶梦熊,巡抚朱正色,御史梅国桢,随人城问慰宗室士庶。宁夏平。【考异】宁夏贼平于九月壬申,《大事记》、《纪事本末》以为“十六日”者是也。其浙兵之至,诸书系之是月初三日,《三编》目中特书“己未”,盖是月丁巳朔也。是役诸书所记,皆有月日可据,《三编》统系之平宁夏贼目中。然自三月以后,中间月分,亦分书之,皆本《三大征记》。
冬,十月,丁亥,畿南五府灾,诏蠲振有差。
壬寅,命李如松提督蓟辽、保定、山东军务,充防海御倭总兵官,并其弟如柏、如梅皆充御倭副总兵官,援朝鲜也。
时宁夏平,而朝鲜倭患方棘,乃趣如松统诸道兵克期东征。初,如松提督陕西军务,自以权任重,不欲受总督制,事辄专行。尚书石星言非制,上乃下诏申饬。至是新立功,气益骄,与经略宋应昌不相下。故事,大帅初见督师,甲胄庭谒,出易冠带,始加礼貌。如松用监司谒督抚仪,素服侧坐而已。
是月,振浙江、河南被灾诸府,并蠲田租。
十一月,戊辰,上御午门,受宁夏俘礼毕,磔博拜子承恩于市,诛其党。
录功,进李如松都督,萧如薰署都督同知,予世荫,叶梦熊、朱正色、梅国桢俱予世荫。惟魏学曾仅复其官、令致仕。
初、国桢奉命监李如松军,学曾上疏,“请令监军,无预兵事”,上饬国桢如其言,国桢颇衔之。及国桢至军,劾诸将观望,而以玩寇为学曾罪。又言:“北寇数万,断我粮道,杀僇无算,而学曾匿不以闻。”上怒,遂逮学曾至京。学曾逮而水决城坏,诸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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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登。捷上,如松功弟一,梦熊、正色、国桢皆受上赏。
学曾任事劳勚、灌城招降之策,本其所谋,梦熊因之成功。于是大学士赵志皋、张位力为学曾解。国桢亦上疏言:“学曾应变稍缓,臣请责诸将以振士气。而速学曾之命,发自臣疏,窃自悔恨。学曾不早雪,臣将受万世讥。”如松亦言:“学曾被逮时,三军雨泣。”梦熊亦推功学曾,上不听。既而复官,居家数年卒。
萧如薰时以功授世荫,妻杨氏亦被旌。如薰为将持重,后更历七镇,所在见称。
自隆庆后,款市既成,烽燧少警,辇下视镇帅为外府,山人杂流乞朝士尺牍往者,无不餍所欲。蓟镇戚继光,有能诗名,尤好延文士,倾赀结纳,取足军府。如薰亦能诗,士趋之若骛,宾座常满。妻杨氏,继妻南氏,皆贵家女,至脱簪珥供客犹不给,军中悉苦之,如薰莫能却也。一时风会所尚,诸边物力为耗,识者叹焉。
是月,礼部尚书李长春罢,召掌詹事府礼部尚书罗万化回部掌事。
十二月,甲午,以宁夏贼平,诏告天下。
是月,李如松至军,会沈惟敬自倭归,复伸封贡之请。如松叱惟敬俭邪,欲斩之,参谋李应试曰:“藉惟敬绐倭,封而阴袭之,奇计也。”如松以为然,乃置惟敬于营,誓师渡江。
论曰:石星以文臣而受惟敬之给,李如松以武臣而烛惟敬之奸,人之度量相越,岂不远哉!然惜也如松以李应试一言而宥惟敬,若使斩之,则关白行长之辈,固已丧胆褫魄矣。绐而袭之,孰与夫声罪而讨之。然则碧蹄一败,如松轻敌而已先为敌所轻也、即于其不斩惟敬见之矣。
是月,播州杨应龙诣重庆对簿,系狱论斩,请以二万金赎。会倭大人,寇朝鲜,羽檄征天下兵,应龙愿自将五千人从征倭立功自赎,诏释而许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