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四十一 武宗正德元年丙寅
纪四十一柔兆摄提格,尽一年。
武宗承天达道英肃睿哲昭德显功宏文思孝毅皇帝正德元年
春,正月,乙酉,享太庙。己丑,大祀天地于南郊。
甲午,大学士刘健等言:“郊坛庙享,内官、内使随从数多。今祭太社,耕耤田在迩,地方窄狭。至释莫大典,太学生徒圜桥观听,尤不可无以肃观瞻。乞查照正统以前旧制,定为名数,勿使仍前冗滥。”上嘉纳之。
乙未,以山陵甫毕,免宴,并罢上元灯火。
戊戌,兵部言:“陕西守臣各报:”去年十二月二十日,寇拥众数万,毁边墙,散人固原诸处。'宜敕都御史杨一清,随宜征调延宁游兵及庄浪土兵、相机战守,别选锦衣千户一人,星驰赴彼,侦探实情。”乃敕千户屠璋往。
是月,召南京刑部尚书张敷华为左都御史。
以巡抚陕西左副都御史杨一清总制陕西、延绥、宁夏、甘肃等处边务,兼督马政。
时一清上言:“宁夏花马池、兴武营直抵高桥二百余里,为寇人边门户。近因警报,议调延绥游兵、土兵分布防御,而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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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者,以事关各镇,不相统摄,彼此牴牾故也。宜简大臣一人为总制,无事则常驻庆阳,有警则往环县、韦州诸处,居中调度。如彼出套、即行经略花马池一带。庶几有备无患,全陕可安。”兵部尚书刘大夏即请以一清任之。
一清遂建议修边。其略谓:“陕西各边,延绥据险,宁夏、甘肃扼河山。惟花马池至灵州,地宽延,城堡复疏,寇毁墙入,则固原、庆阳,平凉、巩昌皆受患。成化初,宁夏巡抚徐廷璋筑边墙,绵亘二百余里;在延绥者,余子俊修之甚固,由是寇不人套二十余年。后边备疏,墙堑日夷。弘治之末,寇连侵略,以至于今。秦纮仅修四五小堡,及靖虏至环庆治堑七百里、不足捍敌。臣久官陕西,颇悉形势。寇动称数万,往来倏忽。未至,征兵多扰费;既至,召援辄后时;欲战、则彼不来;久持,则我师坐老。臣以为防边之策,大要有四:修浚墙堑,以固边防;增设卫所,以壮边兵;经理灵夏,以安内附;整饬韦州,以遏外侵。今河套,即周之朔方,汉之定襄,唐之受降城也。夫受降据三面之险,当千里之蔽。国初,舍受降而卫东胜,已失一面之险;其后,又辍东胜以就延绥,则以一面而遮千余里之冲。遂使河套沃壤为寇巢穴,深山大河势乃在彼,而宁夏外险、反南备河,此边患所以相寻而不可解也。诚宜扼守东胜,因河为固。东接大同,西属宁夏,使河套方千里之地,归我耕牧,屯田数百万亩,省内地转输,策之上也。如或不能,及今增筑防边,敌来有以待之,犹愈无策。”因条上墩台守军及置卫所、增兵备各地势事宜。上可其议,大发帑金数十万,使一清筑墙。未几而刘瑾构之,仅成要害间四十里之地而止。【考异】一清请筑边墙本末,见《明史》本传。诸书多系其总制三边于去年之冬,盖因寇犯固原、隆德,一清自平凉往援,为疑兵而寇遁,遂牵连并记耳。证之《正德实录》,命一清总制三边在是年正月癸卯,惟《宪章录》系之正月,与《明实录》合,今据之,参本传书于正月之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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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四十一
二月,壬子,御经筵,大学士刘健等请之也。上自去年冬月后,以天寒辍讲。健等乃以正月复请之,始定遣官知经筵、同知经筵事。至是仍循每月初二日例。
乙卯,巡抚保定佥都御史王璟请革皇庄。上之即位也,太监夏绶乞于真定诸府岁加苇场税,少监傅琢请履亩核静海、永清、隆平诸县田,太监张峻欲税宁晋、小河往来客货,诏皆许之。
又以庄田故,遣缇骑逮民鲁堂等二百余人,畿南骚动。璟抗疏切谏,下廷臣议。佥言:“此千百顷琐琐之利,恐不足以孝养两宫,宜悉革之,通给小民领种。”有旨令再议。
于是尚书韩文等覆题,谓:“畿民宜加存恤、若谓庄田以奉两宫,不可给散小民,则宜移文巡抚官核实,召人佃种、亩征银三分,解部输内库进用。其管庄内官仍悉召还,庶地方得免侵渔之害。
上曰:“卿等为国为民,意良厚。但朕奉顺慈闱,事非得已。管庄各留内官一人,校尉十人,余悉召还。子粒如拟征银,不许分毫多取。如有仍前生事为民害者,令巡按御史具实以闻。”
大学士刘健等复言:“皇庄既以进奉两宫,自宜悉委有司,不当仍主以私人,反失朝廷尊亲之意。”因极言内臣管庄扰民,不省。【考异】王璟请革皇庄事,见《明史》本传,系之武宗嗣位之下。惟《刘健传》特书“元年二月”,证之《实录》,盖是月乙卯也。请革皇庄始于王璟,廷议从之。因上令再议,韩文始有召佃征银之请。上复欲留管庄内官一人,校尉十人,故刘健复有责之有司、撤还内官之请。《实录》所记尤为明析、今据书之。
丁巳,遣官行释奠礼于先师。乙丑,耕耤田。
戊辰,吏、户、兵三部及都察院,各有疏言事,为宦官所挠,传示上意,令阁臣调旨。
大学士刘健等不奉命,别拟以奏,上不听。健等力谏,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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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奸商坏乱盐政,武臣负罪玩法,北征将士无功授官,御用监书篆滥用匪人,皆宜痛抑。今陛下不信大臣,而信群小,欲以一二人私恩坏百年旧制,臣等岂敢苟从!所拟四疏,谨以原拟封进。”不报。
居数日,健等又言:“陛下即位之初,诏书一下,天下想望太平。而朝令夕更:迄无宁日。非惟废格不行,抑且变易殆尽,建言者以为多言,干事者以为生事。累章执奏则谓之再扰;查革弊政则谓之纷更;忧在于民生国计则若罔闻知;事涉于近幸贵戚则牢不可破。臣等叨居重地,徒拥虚衔,或旨从中出,略不预闻;或有所议拟,径行改易。比为户、兵等部盐法赏功诸事,极陈利害,拱俟数日,未奉玉音。若以臣等言是,宜赐施行。所言既非,亦当明加斥责。乃留中不报,视之如无,政出多门,咎归臣等。宋儒朱熹有言:“一日立乎其位,则一日业乎其官;一日不得乎其官,则不敢一日居乎其位。'伏乞圣明矜察,特赐退休。”上慰留之,然疏仍不下。
又数日,健等复历数政令十失,而指斥贵戚近幸尤切,因再申前请。上不得已,始下前疏,令所司详议。健等知志终不行,各上章乞骸骨,不许。既而所司议上,一如健等指,上勉从之,由是诸失利者益切齿。
初,孝宗之末,外戚庆云、寿宁家人及商人谭景清等,奏请买补残盐至百八十万引。户部尚书韩文条盐政夙弊七事,论残盐尤切,孝宗嘉纳。未及行而崩,即入上登极诏中罢之。侯家复奏,乞下部更议。文等再三执奏,弗从,竟如侯请。于是内阁及言官复论之,诏下廷议。文言:“盐法之设,专以备边。今山,陕饥,寇方大人,度支匮绌,飞挽甚难。奈何坏祖宗法,致误边防!”景清复陈乞如故,文等请执付法司,事始已。户部疏中首论“奸商坏乱盐政”,即指景清也。于是失利者以为事始于文,衔之尤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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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四上一
癸酉,罢采宝石西珠。时中旨传采办,下户部,尚书韩文请屏绝珍奇,以养俭德,从之。
已卯,大学上刘健、李东阳、谢迁皆先后上疏乞致仕,不许。
三月,甲申,上幸太学,释奠干先师。礼毕,御彝伦堂,祭酒、司业进讲毕,还宫。
乙酉,锦衣千户屠璋自陕西勘事还,奏称:“盐池之役,阵亡十八人。乱马川之役,指挥张瑛中流矢,死者又十八人。今寇已出套东渡,宜行—清督各镇守臣随宜区处。”时都给事中艾洪等劾“太盐陆訚、御史刘淮等冒功掩罪,而所报冲锋三次当先之将士,或身在京师而冒报名姓,或令人预替而妄作己功”、因及“苗逵、朱晖敷奏失实,淮等纪功之册宜行覆勘”。报闻,俟查明酌处之。
丁亥,大学士刘健等言:“自开讲以来,不时传旨暂免,免者多以两宫朝谒为词,近又云择日乘马。臣等愚见,以为乘马等事,似与讲学两不相妨。至于慈宫问安,往来不过顷刻,且两宫以宗社为念,见皇上勤于讲学,亦必喜动颜色。今以顷刻之问安而废一日之学业,恐非所以慰慈颜,承尊意也。伏乞日勤听讲,除旧例假日外,其余寻常之日不暂停免。使臣等得以少效涓埃,则圣德日隆,圣治日新矣。”报可。
先是正月,天鼓鸣;二月,陕西地震,星斗昼见。于是,六科给事中张文等,十三道御史李钺等先后上书,请“重辅导,抑权幸,清弊政”。末言:“刘健等执奏盐法等十事,未及施行。而蓟州草场虽有查拨之命,小民未得实业。大臣如南工部尚书李孟旸等之不职,宣府巡抚都御史李进之失机,都督佥事神英父子之赃罪,皆未明正黜典,弊之大者也。”诏下其章于所司。
夏,四月,癸丑,五府六部等衙门英国公张懋等合词上疏,其略曰:“自古人君未有不以忧勤而兴,骄佚而坏者,益之戒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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曰:罔游于逸,罔淫于乐。成王初政,周公作《无逸》以训之。诚见夫废兴之机,于此焉系,不可以不慎也。我太祖高皇帝百战而得天下,深惧后世溺于宴安,故作《皇明祖训》,首谓'守成之君当存敬畏,以祖宗忧天下为心,则能承受天眷。若生怠慢,祸必加焉。'贻谋之远,盖与古人异世而同符也。仰惟皇上嗣位以来,日御经筵,躬亲庶政,天下喁喁望治。迩者忽闻宴闲之际,留心骑射,甚至群小杂沓,径出掖门,游观苑囿,纵情逸乐。臣等闻之,不胜惊惧!
昔汉文帝从霸陵欲西驰下峻阪,袁盎谏曰:“圣主不乘危,不徼幸。今骋六飞,驰不测,有如马惊车败,陛下纵自轻,奈高庙太后何!'宋孝宗常亲鞍马,薛季宣谏曰:球马之事,惟陛下所以习劳讲武。至于卫生之害,积于细微,衔橛之危、起于所忽,则不可不慎。
夫家累千金,坐不垂堂,盖谓所托者重也。陛下负托之重,岂但千金之子,而乃自释端拱之安以犯垂堂之险,万一御者蹉跌,衔辔有失,左右不及致力,将如之何?仰惟天纵圣明,初无此念,必左右近侍引之非道。陛下不察而误蹈之,臣等实为寒心。况去岁以来,灾异迭见,若复从事佚乐,何以感动天心!”疏人,上嘉纳之。是时上好微行,故懋等言之尤切。【考异】《法传录》载张懋等谏骑射于三月。《明书》载上始微行于五月。证之《武宗实录》,在是月癸丑,疏中所言皆微行骑射事也。《明史·张辅传》言:“武宗即位,与群小狎游,懋率文武大臣谏,其言皆切直。”然此疏诸书皆不载全文,今据《实录》增。
御马监太监陈贵、叶阳以马房屋宇倾圮,奏欲开耕草场地以资修理费。户科都给事中张文等言:“我朝养马、仿周人牧师之制,于内甸民耕之外,各营设置草场,每夏秋收放纵其驰逐,马大蕃息而武事以修,所以尊国势而防寇患也。近日,锦衣指挥傅聪、御马太监钱能,各缘父兄之故,请草场为业,既误许之,于1114
纪四十一
是贵、阳遂有此奏。臣等考之,正统时,提督人员有侵其地者,英宗皇帝令改正,戒再犯必杀毋赦。成化中,太监李良、都督李玉等又各侵苜蓿地,诏罚玉俸三月,仍遣官核实以正其经界。近年,太监覃昌、陆恺奏讨香河等县草场、寿府、仁寿宫奏拨永清等县草场,给事中周旋查出,先帝又令照数还官。夫莫尊于母后、莫亲于皇弟,先帝不得而私之。贵、阳、聪、能何人,乃敢以香火为请而留数百亩,以修理为词而乞数千亩。是欲以一时之私情而坏累世之成宪,将必至于草场荡废,马政空虚而后已。武备削弱、戎狄生心,患莫大焉。乞绝其私请,令原差科,道官通行核实,辨别定界,并揭累朝禁约之旨,使知遵守,不敢轻犯。”上是之,仍令修理工完即止。
丁已,吏科给事中胡煜以灾异上书,其略曰:“臣闻变不虚生,必有由致。惟人主一心,与天心相为感通,苟不务勤学,则无以正心修身。夫一念之不纯,一动之失中,皆足以于阴阳之和。故近古之君,不但勤于昼学,而又选择名儒,夜直禁中,不时召对,所以防非窒欲,为持守身心之助也。今陛下以英妙之年,正力学之时,暮夜既无召对之条,昼日又鲜勤学之益。虽曰日御经筵,然儒臣之讲未毕而已有鸿鹄之思,几席之读未几而倏兴逸乐之想。惟闻与近幸导谀者不时游玩,杂巧满目,一暴十寒,得之方微,耗之已甚。圣学如此,何由缉熙光明?伏望日新以清化源,远佞以端好尚,又必选文学名臣侍从左右,朝夕讲诵以开广聪明。凡内外章奏悉付内阁大臣议定而行,则忧勤惕厉之心胜,宴安愉佚之志亡,正心以正朝廷,何患天下之不治,天变之不消邪!”下所司知之。
吏部尚书马文升请致仕,许之。
初,文升承遗诏,汰传奉官七百六十三人,诏留太仆李纶等十七人,余尽汰之。既而中官王瑞复请用新汰者七人,文升持不可。给事中安奎刺得瑞纳贿状,劾之,瑞恚,诬文升抗旨。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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廷议,皆是文升,上终不听,文升因乞归,不许。
是时,朝政已移于中官。文升日怀去志。会两广缺总督,推兵部侍郎熊绣可任。绣不欲出外,颇怏怏。其同乡御史何天衢,劾文升徇私。文升连疏乞休,至是始得旨乘传归,赐玺书优礼之。【考异】文升致仕,《实录》分书于三、四两月,盖连疏乞休,至是始许之也。据《实录》,致仕归在是月丁已,《三编》亦系之四月,今从之。
癸亥,兵科给事中杨一渶以上好骑射,时出微行,上疏言:“人主不可有他嗜好,驰骤弓矢,尤非所宜。况深居九重,出必清道,岂易轻易游行。秦皇巡幸,变起副车;武帝微行,戒严柏谷,盖天下重器,置之安处则安,置之危处则危,万一不虞,所关非细。”疏入,下所司知之。
丁卯,以吏部左侍郎焦芳为本部尚书,代文升也。
芳粗鄙无学识,好嫚骂、刘健、谢迁诸正人皆恶之。芳既积忤廷臣,乃深结奄宦以干进。
上初即位,廷议以国用不足,劝上节俭。芳知左右有窃听者,大言曰:“庶民家尚须用度,何况县官。谚云:无钱拣故纸。”今天下多逋租匿税,不是捡索,而但云损上,何也?”上闻大喜。至是文升去,遂代之。
是月,南京祭酒章懋乞致仕,不许。
文升之罢也,言官邱俊,石介等荐南京吏部尚书林瀚。上用焦芳,乃改瀚南京兵部,参赞机务。命未至,瀚引疾乞休,因陈“养正心、崇正道、务正学、亲正人”四事,优诏慰留。寻及南京诸臣条时政十二事,语涉近幸,多格不行。
掌大理寺工部尚书杨守随奏:“每岁热审,行于京师而不行于南京,五岁一审录,详于在京而略于在外。请更定两京内、外皆一例。”从之。
五月,丙申,减苏、杭织造岁币三分之半,从工部尚书曾鉴之请也。时内织染局奏苏、杭织造上供锦绮为数二万四千有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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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四十一 鉴力请停罢,乃有是命。
兵部尚书刘大夏乞致仕。大夏以请汰镇守中官及武臣不悦于上。未几,又言:“镇守中官如江西董让、蓟州刘琅、陕西刘云、山东朱云,贪残尤甚,乞按治。”上皆勿问。大夏自知言不见用,遂连疏乞骸骨。至是许之,加太子太保,赐敕驰驿归。给事中王翊、张桧请留之,吏部亦请如翊、桧言,不报。
戊戌,戒科、道毋得挟私举劾。
先是马文升致仕,廷议推补吏部。御史王时中官:“铨衡重寄,如闵珪、刘大夏,不宜在推举之列。”户科给事中刘菠言:“别天下之贤才在公论,寄天下之公论在科、道。若公论不明,贤、不肖倒置,天下未有不乱者。大夏官至二品,不为子乞恩,历官数十年,家不逾中人之产,盖亦一时之望,而言者断断不可,是非之乖谬甚矣。乞究治造言无实之人,庶老臣得安其位而行其志。”时闵珪亦连疏请休,上慰留之,乃有是诏。【考异】事见《明史》刘灌本传,证之《实录》,即在大夏致仕之后,而闵珪亦以四月请致什,此盖为留珪而发也,今从之,
甲辰,谕户部会各官议经制事宜。先是总督仓储户部侍郎陈清、兵科给事中徐忱,各疏言“仓库空虚可虑”,给事中张文等亦以为言。于是尚书韩文会英国公张懋等议,谓:“京库银两,岁入者为一百四十九万两有奇,以岁用言之,给边折俸及内府成造宝册之类为一百万两,余皆贮之太仓,以备饷边急用,故太仓之积,多或至四百万,少亦半之。近岁所人,以积欠蠲除,亏于原额,而所出乃过于常数,盖一岁之用已至五百余万两矣。今海内虚耗,兵荒相仍,以有限之财供无穷之费,若非痛惩侈靡,务为减节,岂能转啬为丰,以济一时之急邪!”因条具经制八事:“一崇节俭,二裁冗食,三节冗费,四赃罚解部,五处置盐法,六清查积朽,七钱钞折银,八清厘草场。”诏下所司,“详究近年支用日渐增加,多至数倍之由,及运送各边银两已用未用之数。并有可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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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策、仍议处以闻。”
丙午,擢兵部侍郎许进为本部尚书,代刘大夏也。进始起佐兵部,兼督团营。时刘瑾用事,进亦多委蛇徇其意,而瑾终不悦。方督团营时,与瑾同事。每阅操,谈笑指挥,意度闲雅,瑾及诸将咸服。一日操罢,忽呼三校前,各杖数十,瑾请其故,进出权贵请托书示之,瑾阳称善,内窃衔之。【考异】许进代刘大夏为兵尚事,见《明史》本传,《七卿表》系之五月,证之《实录》,则本月丙午也。《法传录》、《宪章录》书“召总制宣大右都御史刘宇为兵部尚书”,又并刘大夏致仕同系之九月,皆误也。宇以明年四月代阎仲宇为兵尚,盖进以是年十月改吏部、而仲宇代之,明年仲宇致仕,乃以宇代之,三年进以吏部致仕,宇又代进。证之《明史·进传》与《七卿表》,相代年月皆合,今据之.
六月,辛亥,以内官监太监刘瑾提督十二团营。
乙卯,南京科、道官牧相等奏:“请自今百司章疏,若朝廷大政,必由内阁六部,而以公论付台谏,勿令径从中出。”礼部覆奏,谓宜从其言。上曰:“朝廷自有处置。”不省。
辛酉,禁吏民奢靡逾制。免陕西被灾税粮。
是日,大风雨,雷震郊坛兽瓦。
庚午,敕群臣修省。于是大学士刘健等上言:“自古人君以勤敬为德,怠荒为戒。伏睹陛下近日以来,视朝太迟,免朝太多,奏事渐晚,游戏渐广。兹当长夏盛暑之时,经筵日讲俱各停止。臣等愚昧,不知陛下宫中何以消日,且更有何事大于此者?夫奢靡无度,滥赏妄费,非所以崇俭德;弹射钓猎,戕生害物,非所以养仁心;鹰犬狐兔,田野之畜,不可育于朝廷;弓矢甲胄,战斗之象,不可施于宫禁。夫使圣学久旷,正人不亲,直言不闻,下情不达,而此数者交杂于前,臣等不胜忧惧!”疏入,上曰:“自古帝王不能无过,而贵于改过。览卿等奏,具见忠爱之忱,朕当1118
纪四十一 从而行之。”
一时廷臣以灾异应诏陈言者,礼部尚书张升,工科给事中陶谐,礼科给事中葛嵩,监察御史王涣,吏部主事孙磐,及六科给事中连名之张良弼,十三道御史连名之熊卓等。下内阁议。于是健等上古:“臣等看得府、部等衙门灾异陈言各本,词意恳切,有臣等所不及知者,窃恐万几之繁,不暇遍览,谨择其所陈时政切要者,恭录以进,请置坐隅。分为数类:日无单骑驰驱,出入宫禁;日无频幸监局,泛舟海子;日无事鹰犬弹射;日无纳内侍进献饮膳。伏望朝夕观省,以成圣德。”报闻。【考异】事见《明史·刘
健传》。《传》中所言“录廷臣所陈时政切要者”,不著姓名,亦不言何时所
陈、今证之《实录》,自刘健等以下府、部、台、谏,皆以灾异应诏陈言,下之内阁,健等因条录其切要者以进,即张升等诸人之疏也。今参《健传》并《武宗实录》,统系之庚午下。
丙子,南京暴风雨,雷震孝陵白土冈树。
秋,七月,己卯,以夏儒为锦衣卫指挥使,寻进中军都督府同知。时上将大婚,儒,皇后父也。
辛巳,减光禄寺供奉。时国用不足,给事中张文等疏请节用。户部集议,谓:“韩文等所言冗食冗费,宜令光禄寺查看每年所征厨料,及内外近侍官员每日所费酒馔,有不急之用,悉从减省。”得旨准行。
于是该寺会计膳羞供应,视弘治元年日增一倍。礼部言:“日费如此,岁费益多,宜令开具凡昔无而今有者去之,昔少而今增者减之,必使仍复旧规,以纾民力而充国蓄。”诏从之。
壬午,南京六科给事中李光瀚等因灾异言事,谓:“灾异所见,大都阴盛阳微,意者戎狄宦官之应。如北寇屡犯边疆,而太监苗逵、保国公朱晖、都御史史琳无功冒赏,实足启戎心而轻中国、大学士刘健等所陈盐法、边功利害,留中不报,而太监高凤、李荣纳赂招权,颠倒国是,将使老臣不安其位。乞追夺逵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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赏赠、裁抑凤等权宠、然后精选内外主将,亲信内阁大臣,议其兴革之当先务者。”十三道御史陆昆等亦以为言,并请“裁革新添南京守备内臣,广开言路,屏绝宴游骑射”。疏入,俱下所司知之。
癸未,户部尚书韩文复会英国公张懋等,议覆近年支用加增之由,及再陈可行长策,言:“臣等追维其故,银两之用,由于京军屡出,调度频繁、山、陕饥荒,供亿加倍。往者孝庙登极,赏赐悉出内帑,户部止凑银三十余万两,今则银一百四十余万,皆自户部出矣。往者内府岁造金册、皆取诸内库,今则户部节进过一万四千八百余两矣。往者户部进送内库银,止备军官折俸、今则无名赏赐,无益斋醮,皆取而用之矣。此银费所以日增也。招收投兑之匠,传升乞升之官,役占影射之军,皆夤缘权贵,蠹公营私。或臣下建白而裁革不行,或方行裁革而旋复仍旧,深根滋蔓,潜耗京储、此冗食所以日增也。光禄寺供应每告不敷,内监局工作略无停息,至如玉带蟒衣,一概滥赐,其他琐屑,不能枚举,此冗费所以日增也。
伏望陛下深惩夙弊,俟诸司查奏至日,应裁革、减省停止者,即赐施行。其各边解送银两已用未用数目,及有无冒支侵耗之弊,宜行各边巡按御史清查造册,以凭追缴。至可行长策,则各处税课司、河泊所及山场、湖陂、田土,或被奸民侵占,或系王府旧赏陈乞为业者,尽取还官,召人佃种,如例征租,解库备用。而沿边屯田,昔年禾黍,尽人荆榛,宜敕各边总制,会同巡按督同巡守、管屯等官,清查旧有及新增顷亩,除已给军领种外,召人佃种,如例征银,或增或减,便宜行之。似此数事,亦可稍助公家之费。”上曰:“然。屯田积谷乃饷边上策,前代及国初太祖成法,昭然可考。今沿边及辽东屯田,其择御史能者,分行核实,贵臻实效,不可虚应故事。”
户科都给事中张文、给事中刘灌、薛金等,以灾异应诏陈五1120
纪四上一
事:一谨内批,谓:“迩者中外请乞,直从批答,无不赐准,其为各科参论或诸司执奏者,一切报罢。是非不一,事理乖舛,书而不法,后嗣何观!请谨严以杜罔上行私之渐。”一裁冗员,谓:“内臣迁改增添,纷然杂出,如刘杲、吴祺等之兼督仓场,温祥、范享等之骤进司礼,余庆、黄准等之同守南京,官多事扰、乞通查裁省,以遵明诏。”一节恩礼,谓:“贵戚宗藩,比多请乞,如驸马崔元、林岳,建昌侯张延龄之乞田土,崇府、德府之奏子粒,徽府之拨屯地,蜀府之买引盐,宜一切停止,以拯民穷。”一肃京储,谓:“京通仓提督太监蔡用等,欲将已革晒夫囤基其各色钱物仍追收备用,奏赐俞允,岁计银七万四千两。其它巧取,固可类推,乞置之法,以儆奸贪。”—清牧地,谓:“顷议清查马房、草场地土,以余亩空闲委弃可惜,与其为小人壑欲之资,孰与助边方万一之急。而太监宁瑾、陈贵等奏蒙停免,仍留牧放以便已私,乞申前命差官清查,仍置瑾等于法以戒将来。”疏入,忤旨,责文等具状自劾。文等复执奏如初,但以言之戆率,请伏罪,诏站宥之,仍罚俸各三月。
已丑夜,有星见紫微西藩外,如弹丸,色苍白。越数日,有微芒,见参、井间,渐长二尺如帚,西北至文昌。钦天监奏言:“恐日久不消,为咎非浅,盖彗之渐也。”
庚子夜,彗星见,光流东南,长三尺。越三日壬寅,长五尺许,扫下台,入太微垣。【考异】据《三编》,庚子,是月二十三日,盖是月戊寅朔也。《实录》书庚子,则云“青州府诸城县彗星见,有光流东南”云云。证之《明史·五行志》,皆不言起于青州,今仍据《三编》书之。
是时八党窃枋,朝政日非,灾异迭见。于是南京御史陆昆偕同官上疏极谏。其略曰:“自古宦竖欲擅主权,必先蛊其心志,如赵高劝二世严刑肆志以极耳目之娱,仇上良教其党以奢靡导君,勿使亲近儒生,知前代兴亡之故,其君惑之,卒皆受祸。陛下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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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以来,天下喁然望治,乃未几宠幸阉寺,颠覆典刑。太监马永成、魏彬、刘汉、傅兴、罗祥、谷大用辈,共为蒙蔽,日事宴游,上干天和,灾祲数告,廷臣屡谏,未蒙省纳,若辈必谓 宫中行乐,何关治乱?'此正奸人蒙君之故术也。陛下广殿细旃,岂知小民穷檐蔀屋风雨之不庇!锦衣玉食,岂知小民祁寒暑雨冻馁之弗堪!驰骋宴乐,岂知小民疾首蹙额赴诉之无路!日者雷震郊坛,彗出紫微,夏秋亢旱,江南米价翔贵,京城盗贼横行,可纵情恣欲,不一顾念乎?伏望侧身修行,屏永成辈以绝乱源,委任大臣、务学亲政以还至治。”疏入,上不省。
是月,司礼监传旨,以大婚礼需银四十万两。先是尚书韩文,以上即位后,山陵、大婚及赏赉需银一百八十万两有奇,部帑不给,请先发承运库,诏不许。文又请赏赉自京边军士外,请分别给银钞,稍益以内库及内府钱。并暂借勋戚赐庄田税,而敕承运库内官,核所积金银著之籍,且请罢诸不急费。上不欲发内帑,命文以渐经画。
至是文以户库空虚,请先发十万两,因言:“海内虚耗,加以水旱频仍,边储缺乏。皇上初服,宜慎俭德,怀永图。礼有定制,非臣下所敢轻议,然百凡赏赉,必酌时宜,从省约,庶几以身示朴,由近及远,而财用以充。”监察御史赵佑言:“左右以婚礼为名,将肆无厌之欲。计臣惧祸而不敢阻,阁臣避怨而不敢争,用如泥沙,坐致耗国。不幸兴师,遴饥馑,将何以为计哉!”其后有诏,得减四之一。
八月,乙卯,命内官监崔杲等往南京织造彩妆缎匹。工部尚书曾鉴言:“皇上嗣位,诏停织造,德音方布,何乃辄复沮之?今东南水旱相仍,生民失业.况彩妆缎一匹,用数十入之工,逾半年而后可完。夫服以彰德,赏以酬劳,赏之有节,则得之者宝藏珍重以为奇,滥则亦以寻常视之耳。伏望躬行节俭,裁抑赐予,勿使重困地方。”六科给事中陶谐等、十三道御史杜旻等亦以为1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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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不听。【考异】南京织造之遣,据《明史·本纪》在八月乙卯,与《实录》同。《三编》列之九月者,考之《实录》、呆等因织造奏讨长芦盐引,故陶谐、杜旻等以为不可许,且并请停织造,《三编》盖牵连并记耳。今据《实录》分书之。
戊午,立夏氏为皇后.
丙寅,刘健等言视朝太晏:“近者两月以来,或至日高数丈,侍卫执役人等不能久立,俱纵横坐卧,弃仗满地。四方朝见官吏,外国朝贡使臣,疲于久候,非但精神困倦,抑且废时误事。夫早朝乃人君首务,天下观瞻,于此焉系。况当天变民穷之日,恐惧修省,犹恐不及,若君怠于上,臣荒于下,太平之治何以能成?臣等叨膺重寄,忧切于中,诚恐圣心别有所系,妨误不小,故敢冒死上陈。”上曰:“知之矣。”
寻又以灾异上言:“人君所畏,惟天惟祖宗。皇上纪元之初,天变迭见,所以仁爱警戒者至矣。祖宗之制,每日早起,祝天拜庙,然后视朝。遇节日忌辰,因事祭告,必亲自行礼。近来每遣亲王代行,似于尊祖敬宗之义有所未尽,三年之丧,自天子达,中世虽以日易月,亦止行之宫中。今先帝大丧,小祥未久,虽大婚事重,吉礼告成,而思慕之诚自不能已。向尝屏去鹰犬,停止骑射,小大臣民,莫不钦为圣德。近者传闻或有群小引诱,造成玩器,深夜之际,广为游乐,万一有之,似于谅暗之礼有所未合。前代之典,凡遇天变,必减膳撤乐,今当修省之时而为怠荒之事,似于敬天之义有所未安。况视朝日迟,午奏多至日暮,诚恐起居无常,寝膳失节,以致耗费精神、妨误政事。伏望敬天勤民,节财省役,进贤去佞,赏功罚罪,庶几民心可慰而天意可回。”上曰:“卿等所言,皆为朕忧国忧民之事,朕当从而行之。”然群小锢蔽日深,不能改也。
是月,致仕吏部尚书王恕上言:“自古明王之治天下,良臣之辅太平,其嘉谋谠论之大要,无过乎大公至正而已。如发号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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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进贤退奸,赏善罚恶,安边治内,与凡一切政务,必须处之得其公正,然后可以服人心而成善治。至如严军法以肃边境,裁冗员以节财用,重官爵以惜名器,禁僭侈以化民风,存羡余以备不虞,给民业以均贫富,皆今日致治保邦之急务也。老臣无以报国、辄效愚直,以仰副陛下询谋求治之盛心,伏惟采而行之,臣死且不朽。”
先是,土登极覃恩,遣使赍敕存问,且谕以“有嘉谋谠论,毋有所隐”,故恕有此奏云。
九月,戊寅、上御经筵。先是经筵既开,以暑月停免。至八月,大学士刘健等以为请。而是时上方大婚,命俟九月。至是司礼监复传旨欲免午讲,健等以“先帝故事,日再进讲,且《四书》、《尚书》,圣贤之大道,固当先务,若《通鉴》、《大学衍义》,皆指陈治道之书,不可不讲。伏乞圣明少留数刻,令臣等照旧每日二次进讲,庶几尽保傅之责,以免旷职之愆。”谕以“知之”。然卒力争不可得。
中官崔杲等督织造,将之南京,奏乞长芦往年支剩盐一万二千引。上欲许之,给事中陶谐、徐昂,御史杜旻、邵清、杨仪等先后谏。尚书韩文等言:“盐课之设,专备边饷,与织造无干。成化、弘治年间,弊端始开,先帝深知其害,即已停止,近登极诏书复申其禁。今若允杲等所奏,是诏为虚文,何以令天下!请并织造停之,如谐、旻等所言。”不允。刘健等复言之,上召健等至暖阁面议,颇有所诘问,健等皆以正对。上不能难,最后厉色曰:“天下事岂皆内官所坏!朝臣坏事者十常六七,先生辈亦自知之。”因命盐引悉如杲请。健等退,再上章力言不可。上自愧失言,乃俞健等所奏。一时中外成悦,以上庶几改过,于是健等始有去八党之计。
冬,十月,丁已,大学士刘健、谢迁等,户部尚书韩文等,请诛太监刘瑾等,不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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瑾自以内官监兼督团营,渐见信用,日与马永成等进鹰犬歌舞角觝之戏,导上佚游,又劝上令镇守内臣各进万金、奏置皇庄,增至二百余所,畿内大扰。健等谋去之,连章请诛瑾等,皆留中不报。会给事中陶谐、御史赵佑等交章论劾,章下阁议,健等持之甚力。
先是尚书韩文以八党用事,每朝退,与僚属言辄泣下。郎中李梦阳进曰:“公泣何为?比谏官疏劾诸奄执政,持甚力,公诚及此时率大臣固争,去八人易易耳。”文捋须昂肩,毅然改容曰:“善!纵事勿济,吾年足死矣!不死不足报国。”即令梦阳草疏。既具,文读而删之,曰:“是不可文,文恐上弗省。不可多,多恐览弗竟。”
遂合九卿诸大臣上言,其略曰:“臣等伏赌近日朝政日非,号令失当,中外皆言太监马永成、谷大用、张永、罗祥、魏彬、邱聚、刘瑾、高凤等,造作巧伪,淫荡上心,击球走马,放鹰逐犬,俳优杂剧,错陈于前。至导万乘之尊与外人交易,狎昵媟亵,无复礼体,日游不足,夜以继之,劳耗精神,亏损志德。遂使天道失序,地气靡宁,雷异星变,桃李秋华,考厥攸占,恐非吉兆。缘此辈细人,惟知蛊惑君上,自便其私。而不知昊天眷命,祖宗大业,皆在陛下一身。万一游宴损神,起居失节,虽齑粉若辈,何补于事!窃观前古奄宦误国,为祸尤烈,汉十常侍,唐甘露之变,其明验也。今永成等罪恶彰彰,若纵不治,将来益无忌惮,必患在社稷。伏望陛下奋乾纲,割私爱,上告两宫,下谕百僚,明正典刑,潜消祸乱之阶,永保灵长之祚。”疏入,上惊泣不食,乃遣司礼中官李荣、王岳等至阁议,一日三反,欲安置之南京,迁以为处之未尽,欲遂诛之。健推案哭曰:“先帝临崩,执老臣手,付以大事。今陵土未干,使若辈败坏至此,臣死何面目见先帝。”于是健、迁声色俱厉,惟李东阳语少缓,王岳者,素刚直嫉邪,慨然曰:“阁议是!”具以健等言白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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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人者乃大惧,以瑾尤巧佞很戾,敢于为恶。乃谋使瑾人司礼监执事权,以为脱祸固宠计。谋既定,会焦芳微闻阁中议,遣人驰告瑾,谓健将以明日约文及诸九卿伏阙面争,而岳从中应之。于是八人者夜伏上前环泣,以首触地曰:“微上恩,奴侪磔喂狗矣。”上色动。瑾进曰:“害奴侪者,王岳也。”上曰:“何故?”瑾曰:“岳结阁臣,欲制上出入,故先去所忌耳。且鹰犬何损万几。若司礼监得人,左班官安敢如此!”上大怒,立命收岳。擢瑾掌司礼监,永成、大用掌东、西厂,各分据要地。诘朝,事遂中变。
戊午,大学士刘健、谢迁致仕。是日,韩文等方再请诛瑾等。忽有旨召诸大臣人。至左顺门,健迎谓曰:“事垂济,公等第坚持。”尚书许进曰:“过激恐生变。”健不应。有顷,李荣手诸大臣疏曰:“有旨问诸先生,诸先生言良是,第奴侪事上久,不忍遽置于理,幸少宽之,上当自处耳。”众相顾无言。韩文乃抗声数八人罪,侍郎王鏊助之,曰:“八人不去,乱本不除。”荣曰:“上非不知,第欲少宽之耳。”鍪直前曰:“设上不处,奈何?”荣曰:“荣头有铁裹邪,敢坏国事?”遂退。于是健、迁即日求去,东阳亦继之。故事,辅臣乞休,必俟三四疏乃允。瑾等惟恐其去之不速,又见上屡以逆耳厌之,遂矫诏听健、迁致仕归,面独留东阳。岳谪充南京净军,瑾复遣人追杀之于途。于是中外大权悉归于瑾,文臣之祸自此始矣。【考异】据《明史·纪》、《传》及《崆峒集》所记,皆丁巳,戊午连日事,丁已则韩文等请诛刘瑾之日,戊午则刘健、谢迁致仕之日,中间擢刘瑾掌司礼监,马、谷二人分掌东、西厂,则在丁巳之夜,戊午之朝。盖处分既定,而后召诸大臣等示以自处之谕,故健等知事已变,乃请致仕、诸书所记,次序不明,今参《实录》书之。健等致仕即在是日,《纪》中特著之,证之《实录》,则瑾等矫诏许之,“故事,辅臣乞休”以下数语,皆据《实录》增入。
己未、李东阳复请致仕,诏慰留之。先是请诛瑾等疏,相传以为东阳秉笔,后以阁议少缓,故不及。健、迁濒行,东阳祖1126
纪四十一
饯,泣下。健正色曰:“何泣为?使当日多出一语,与我辈同去矣。”东阳嘿然。【考异】健等请诛刘瑾之疏,《明史稿》系之八月下,所谓“留中”者是也。十月丁巳之疏,则韩文率九卿请诛瑾,而阁臣力持之,《纪》中以为刘健等主之者是也。健等之劾,主稿者东阳,文等之劾,主稿
者李梦阳,故“东阳秉笔”之语,明著之《实录》中。诸书不载,今据增。至于“东阳之留,人亦幸其留”,则似后修《实录》之曲笔也、今不取,
壬戌,以吏部尚书焦芳兼文渊阁大学士,吏部侍郎王鍪兼翰林学士,并入内阁预机务。初,许进辈以年资推芳人吏部,刘健不悦,曰:“老夫不久归田,此坐即焦有,恐诸公俱受其害耳。”及是,果附刘瑾谋柄政,而廷议独推鏊。瑾迫公论,令鏊与芳同人阁。芳裁阅章奏,一阿瑾意。鏊虽持正,不能与之抗,事有不可,与东阳弥缝其间,多所补救。东阳虽居首辅,尝委蛇避祸,芳嫉其位已上,日夕构之于瑾。会《通鉴纂要》成,瑾以誊写不谨,欲因以为东阳罪。东阳大窘,芳为解,乃得无事。
戊辰,奉诏停免日讲。大学士李东阳等上言:“先帝初年,日讲恒至岁暮,皇上去年亦至十二月十四日方止。况今冬节甚远,天未甚寒,停止讲读,似乎太早。伏乞收回成命,仍旧日讲。”不纳。
己巳,大学士焦芳辞吏部印,许之。芳实欲兼掌部印,专进退百官之权,以东阳劝之,乃辞。自是弥不悦。【考异】据《明史·七舞表》,芳入阁,仍掌吏部印,此初命也。证之《实录》,则“芳辞吏部,听之”,诸书不载,今据增。
癸酉,户科给事中刘蓝、刑科给事中吕翀,抗疏请留刘健、谢迁。其略言:“二臣不可听去者有五:孔子称孟庄子之孝,以不改父之臣为难。二臣皆先帝所简以遗陛下,今陵土未干,无故罢遣,何以慰在天之灵!不可一也。二臣虽以老疾辞,实由言违计沮,不得其职而去。陛下听之,亦以其不善将顺,非实有意优老也。在二臣得去就之正,在陛下有弃老臣之嫌,不可二也。今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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穷财尽,府藏空虚,水旱盗贼星象草木之变,迭见杂出、万一祸生不测,国无老成,谁与共事?不可三也。自古刚正者难容,柔顺者易合。二臣既去,则柔顺之人必进,将一听陛下所为,非国家之福,不可四也。《书》曰:毋遗寿者。'健等谙练有素,非新进可侔,今同日去国,天下将谓陛下喜新进而厌旧人,不可五也。”不听。先是给事中艾洪劾中官高风侄得林营掌锦衣卫诸疏,传至南京,为守备武靖伯赵承庆所得,应天尹陆珩录以示诸僚,兵部尚书林瀚闻而太息。于是给事中戴铣、御史薄彦徽率南京科、道官合疏,言:“元老不可去,宦竖不可任。”刘瑾大怒,遂矫旨逮铣、彦徽等,并菠、翀、洪俱下诏狱。南京都御史陈寿抗章论救,勒致化。【考异】事见《明史》刘藏及吕翀传中。《实录》但载翀名,盖翀居首。又据《翀传》,为翀主稿、故五不可之疏列之《翀传》下,仍据《实录》也。《三编》亦据《明史·传》并类记南京科、道疏,证之《实录》,皆在同时被逮中,今据书之。
是月,改许进为吏部尚书。逾月,以阎仲宇代为兵部尚书。【考异】许进改吏部,在丁巳、戊午之后数日,而《崆峒秘录》有“吏部尚书许进过激恐生变”之语,弇州《考误》谓“彼时为吏部尚书者,焦芳也。进初拜兵部尚书,非本头也。空同身与此谋,误称焦为许,纪事之难如此。今谓焦芳已泄阁议,至此方欲藉以挤健等,必不肯作此缓颊语,盖梦阳偶误记兵部为吏部耳。《宪章录》记进语尤详,进言“此辈得疏斥足矣。若峻其事,恐有甘露之变。'既而果贻缙绅数年之祸”云云。据此,则“过激生变”之语实出进口,且《宪章录》明言“兵部尚书许进”,不言吏部,其非专据《秘录》明矣。附识于此。
刘瑾之乱政也,时钦天监五官监候杨源,故御史瑄之子也,上言:“自今年八月初,大角及心宿中星动摇不止。大角,天王之坐;心宿中星,天王正位也。俱宜安静。今乃动摇,其占曰:人主不安、国有忧。意者陛下轻举逸游,弋猎无度,以致然也。又,北斗第二、第三、第四星,明不如常。二为天璇,后妃之1128
纪四十
象,后妃不得其宠则不明,广营宫室,妄凿山陵则不明。三为天玑,不爱百姓,骤兴征役则不明。四为天权,号令不当则不明。伏愿陛下祗畏天戒,安居深宫,绝嬉戏,禁游畋,罢骑射,停工作,申严号令,毋轻出入,抑远宠幸,裁节赐予,亲元老大臣,日事讲习,以修圣德而弭灾变。”疏下礼部,尚书张升等称源忠爱。报闻。
十一月,癸卯,冬至节,以大丧未毕,免朝贺。
甲辰,户部尚书韩文罢。时刘瑾恨文甚,日伺文过不得。及是有以伪银输内库者,遂以为文罪,诏镌一级致仕。给事中徐昂疏救,中旨责其党护,遂落文职,并除昂名。又谴及户部郎中陈仁,并坐文罪谪、文出都门,乘一骡,宿野店而去。瑾又憾李梦阳代文草疏。逾月,亦谪山西布政司经历,勒致仕。
十二月,丁已,太监李荣传内旨;“六科给事中俱令守科,日至酉乃出。仍令锦衣卫直指挥不时点阅,违者以名闻。其奉京差非远出者亦如之。”
乙丑,谪兵部主事王守仁为龙场驿驿丞。时刘瑾矫旨逮南京给事中御史戴铣等二十余人,守仁抗章论救。瑾怒,廷杖四十、遂有是谪。龙场居贵州万山中,苗、獠杂处。守仁因俗化导,夷人喜,相率伐木为屋,以栖守仁。【考异】文成谪龙场驿丞,诸书多系之明年正月,证之《实录》,乃是年十二月乙丑也。刘健、谢迁之罢在十
月,刘灌等论救即在其时,文成之得罪又因救刘装等。而《年谱》乃作元年二月,恐传写者误脱“十”字耳。今据《实录》。
丁卯,景帝后汪妃薨。礼部议,疑其礼,学士王鏊曰:“妃废不以罪,宜复故号,葬以妃,祭以后。”乃命辍朝致祭如制。
癸酉,诏除曲阜孔氏田赋。初,正统初,令访求孔氏后裔之在浙江者。洎弘治之末,衢州知府沈杰始访得孔洙之六世孙彦绳,请授以官。至是授彦绳翰林《五经》博士,子孙世袭。杰亦言其“先世祭田,征税日重,请改轻则以供祀费”,于是并减衢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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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田之税。自是孔氏有南、北二宗云。
甲戌,罢工部尚书杨守随、左都御史张敷华。韩文等之罢也,言官论救者皆得罪。守随愤甚,乃上疏、极论之曰:“陛下嗣位以来,左右近臣不能祗承德意,尽取先朝良法而更张之,尽诬先朝硕辅而划汰之,天下嗷嗷,莫措手足。内臣刘瑾等八人奸险佞巧,诬罔恣肆,而瑾尤甚,日以荒纵导陛下。禁内鼓钲,震于远迩。宫中火炮,声彻昼夜。淆杂尊卑,凌夷贵贱。引车骑而供执鞭之役,列市肆而亲商贾之为。致陛下日高未朝,漏尽不寝。此数人者,方且窃弄威权,诈传诏旨。放逐大臣,刑诛台谏。邀阻封章,广纳货赂。传奉冗员,多至千百。招募武勇,收及孩童。紫绶金貂、尽予爪牙之士。蟒衣玉带,滥授心腹之人。附己者进官,忤意者褫职。内外臣僚,但知畏瑾不知畏陛下。夫太阿之柄,不可授人。今陛下于兵刑财赋之区,机务根本之地,悉以委之,或掌团营,或主两厂,或典司礼,或督仓场,大权在手,彼复何惮?于是大行杀戮,广肆诛求。府库竭于上,财力殚于下,武勇疲于边。上下胥谗,神人共愤。伏望大奋乾纲,立置此曹重典,远鉴延、熹之失,毋使臣蹈蕃、武已覆之辙。”疏人,瑾衔之次骨。先是廷臣之论残盐也,中旨诘:“是何大事?”守随语韩文曰:“事诚有大于是者。”于是文遂偕九卿伏阙论八党,实自守随启之。及廷臣交论瑾等,内阁力主之,上犹豫未决。敷华乃上言:“陛下近日政令与诏旨相背,行事与成宪交乖,致天变上干,人心下拂。今给事中刘蒞、御史朱廷声、徐钰等,连章论列,但付所司。英国公懋与臣等列名上请,但云'朕自处置',臣窃叹惑。请略言时政之弊:如四十万库藏已竭而取用不已;六七岁童子何知而招为勇士;织造已停,传奉已革,寻复如故;盐法庄田,方遣官清核,而奏乞之疏随闻;监督京营,镇守四方者,一时屡有更易;政令纷挐,弊端滋蔓。夫国家大事,百人争之不足,数人坏之有余,原陛下审察。”疏人,不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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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四十一
已而朝事大变,宦官势益张。至除夕,忽传旨敷华与守随俱致仕、然瑾等之憾犹未释云。【考异】事见《明史》杨守随、张敷华本传。《三编》,二人致什,同列之十二月。据《守随传》,二人致仕,同在除夕,今据之。是月三十日,盖甲戌也。
是月,以户部侍郎顾佐代韩文为本部尚书。晋李东阳少师兼太子太师、吏部尚书、华盖殿大学士,焦芳太子太保、武英殿大学上,王鉴户部尚书、文渊阁大学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