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四 太祖洪武四年辛亥至五年壬子
纪四 明通鉴卷四
纪四起重光大渊献,尽玄默困敦,凡二年。
太祖高皇帝 洪武四年
春,正月,丙戌,左丞相韩国公李善长致仕。
善长在中书久,明习故事,裁决如流,上巡幸征讨,皆命居守。凡朝廷议礼、议律、典章、制度、封建、爵赏,事无巨细、悉委善长与诸儒臣会议行之。
当上之大封功臣也,谓:“善长虽无汗马之劳,然事朕久,给军食,功甚大。”
一时封公者六人,善长位第一,制词比之萧何,褒称甚至。善长外宽和,内多忮刻,比进大国,意稍骄,上亦浸厌之。会善长以疾请,上遂许之。于是授汪广洋为右丞相,胡惟庸为左丞。初,上与刘基论置相,因杨宪,次问广洋,基曰:“褊浅殆甚于宪。”又问惟庸,基曰:“譬之驾,惧其偾辕也。”比宪诛,上复任广洋。而惟庸以曲谨当上意,上数称其才,至是遂并用之。
上遣使谕明升,欲假道以征云南。升不奉诏,又遣吴友仁寇边,上乃决计讨之。
丁亥,命中山侯汤和为征西将军,副以江夏侯周德兴、德庆侯廖永忠及营阳侯杨璟等,帅舟师由瞿塘趋重庆;又命颍川侯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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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德为前将军,副以济宁侯顾时及都督金事何文辉等,帅步骑由秦、陇趋成都。诸将陛辞,上复召友德谕之曰:“蜀人闻我西征,必悉精锐东守瞿塘,北阻金牛,以扼我师。若出其不意,直捣阶,文,门户既隳、腹心自溃。兵贵神速,患不勇耳。”友德顿首受命。
戊子,命卫国公邓愈赴襄阳督饷以给蜀军。
诏魏国公徐达赴北平训练军士,缮治城池,并给守边将士衣。
庚寅,建郊庙于中都。
丙申,免浙江诸暨县水灾田租。
丁未,诏以天下初定,令直省乡试连举三年,自后三年一举,著为令。【考异】据《明史·本纪》,“洪武三年,设科取士”,其详具载《选举志》。而《志》中则但云“时以天下初定,令各行省连试三年”。证之《宋文宪集》中《会试纪录题辞》,言:“皇明设科,既诏天下三年一一宾兴,犹以为未足,复敕有司自壬子至甲寅,三岁连贡,岁擢三百人,逮于乙卯,始复旧制。”据此,则去年已下三年一举之令,至此复令连举三年也。今据《本纪》下诏年月。
戊申,免山西丰州、东胜州、太原府兴县旱灾田租。【考异】《明史·本纪》:“戊申免山西早灾田租。”《重修三编·免浙江山西被灾田租目》云:“浙江绍兴诸暨县被水,山西丰州,东胜州,太原府兴县被旱,诏免其田租.”又证之《潜庵史稿》:“是月丙申,诸暨水,遇田租。戊申,山西旱,澜田租。”是免浙江田租在丙申,山西田租在戊申也,今分书之。
是月,御史台进拟《宪纲》,凡四十条。上亲加删定,颁给诸臣。
二月,戊午,太白昼见。【考异】《明史·天文志》“二月戊戌,太白昼见。”按戊戌乃三月十四日,(三月乙酉朔,见《本纪》。)二月无戊戌也。今从《潜庵史稿》作“戊午”。
甲戌,上幸中都。壬午,至自中都。1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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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元帝北走,其平章高嘉努固守辽阳山寨,行省参政刘益屯盖州,与为声援。上遣断事黄俦招谕之,益遂帅所部来归。诏立辽阳卫指挥使司,以益为指挥同知。未几,元平章洪保保、马彦翠合谋杀益,右丞张良佐、房嵩,复禽彦翠杀之,保保走,依纳克楚于金山。良佐因权卫事,执彦翚之党以献。上复授良佐为盖州卫指挥佥事。
是月,蠲太平、镇江、宁国田租。
定中盐输米之例:凡纳米,各行省诸仓,计道里远近,自五石至一石有差。其纳粮支盐,则各省布政司及各转运提举司稽之,编置勘合底簿,各执其一,比照相符,则如数给与。鬻盐有定所,盐与引离,即以私贩论罪。
始开会试科,以礼部尚书陶凯、翰林院学士潘庭坚为考官。庭坚以老告归、至是复召主会试,又以司业宋濂、前贡士鲍恂、学士詹同、吏部员外原本为同考官。得俞友仁等一百二十人。凯以礼官《主试程文》进,御序其简首,遂为定例。【考异】是年始开会试,陶凯、潘庭坚为考官,见《明史》本传,又,《吴伯宗传》云“是年成进士,考试则宋濂、鲍恂”,盖同考官也。证之宋文宪《会试纪录题辞》、濂、恂之外、尚有詹同、原本,共四人,再证之《题辞》,则庚戌京畿中式乡举七十二人,皆已授官,此时会试,惟十一行省而已。大约一岁一乡举之令即定于此时,故是年秋复行乡举。而王凤洲《笔记》,则云“洪武四年京畿乡试,吴琳,宋濂为考官,寻合诸省之士会试”云云,似壬子乡试在前,而会试反在后、不知会试在春,赐伯宗等进士月日,皆具《实录》,而壬子乡试在秋,则文宪《自序》可证也。今以开科之始,特详著之,
江夏侯周德兴、指挥胡海等进兵,取蜀之龙伏隘,进夺覃垕温阳关。中山侯汤和克归州山寨,分遣南雄侯赵庸、宣宁侯曹良臣取桑植、容美诸洞蛮。会周德兴兵至,合攻覃垕之茅冈塞,克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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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乙酉朔,始策试天下贡士,赐吴伯宗等进士及第、出身有差。伯宗、金溪人。
先是诏高丽、安南、占城皆得预乡会试,至是高丽人金涛亦赐进士。
乙巳,魏国公达奏请徙山后民万七千户屯北平。
丁未,诚意伯刘基致仕。初,基既召还,上屡欲进基爵,基固辞。又欲以基为相,基辞曰:“臣疾恶太甚,又不耐繁剧,为之且孤上意,天下何患无才,惟明主悉心求之,目前诸人诚未见其可。”盖指杨宪、胡惟庸辈也。
宪既诛,上方向用惟庸。基遂不安于其位,上赐之归。手书问天象,基条答甚悉而焚其草,大要言:“霜雪之后,必有阳春。今国威已立,宜少济以宽大。”时上用法严峻,故基及之。
论日:《左传》言齐景公繁于刑,晏子因鬻踊而有“踊贵屦贱”之对,于是一言而齐侯省刑。君于曰:“仁人之言,其利溥哉!”夫利之溥于民,必其言之得于君也。
观太祖惩元宽纵失天下,当时臣下,多以峻法绳之。故元年王忠文之上书也,曰:“上天以生物为心,春夏长养,秋冬收藏,其间岂无雷电霜雪,然可暂而不可常。若使雷电霜雪无时不有,则上天生物之心息矣。”刘文成之致仕也,上手书问天象,条对而焚其草,大要言:“霜雪之后,必有阳春。今国威已立,宜少济以宽大。”呜呼!二公所论,岂非仁人之言哉?而卒不能止太祖晚年之诛僇,岂太祖之明反出齐景下哉?毋亦狃于其自用者专而虚受之意少也。
观太祖当日召对元臣,谓“以宽失天下,吾未之闻”,及手书问天象,则谓:“元以宽失天下,朕救之以猛。”何其言之相反也?盖为于孙之远虑,欲遗之以安强。重以勋旧盈廷,猜嫌易起,而不嗜杀人之志,惜未能始终以之。若使如二公
之言,培养元气,感召天和,安知不足以弭靖难之变哉!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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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月,汤和自归州进次大溪口,杨璟帅舟师进攻瞿塘。
初,蜀人闻我师将至,遣伪将莫仁寿以铁索横断瞿塘关口,又遣吴友仁、邹兴等益兵为助,北倚羊角山,南倚南城寨,凿两岸石壁,引铁索为飞桥,用木板置炮以拒大军。璟攻瞿塘,分遣指挥韦权率兵出赤甲山以逼夔州,指挥李某出白盐山下,逼夔之南岸以攻南城寨,璟自督舟师与都督佥事王简出大溪口,皆为仁寿、友仁等所遏,不得进。于是赤甲、白盐之师亦退还归州。闰月,【考异】是年闰三月,《明史·本纪》以无事不书,今据《纪事本末》及《潜庵史稿》。命吏部定内监官品秩,自监正令五品以下至七品有差。
上谓侍臣:“古之宦竖,不过司晨昏,供使令而已。自汉邓太后以女主称制,不接公卿,乃以阍人为常侍,小黄门通命,自此以来,权倾人主.吾防之极严,犯法者必斥去之、履霜坚冰之意也。”
以陈修为吏部尚书。初,滕毅首掌吏部,佐省台裁定铨除考课诸法略具,至是修与侍郎李仁详考旧典,参以时宜,按地冲僻为设官繁简。凡庶司黜陟及课功核实之法,皆精心筹画,铨法秩然。未几,卒于官。
有吴兴人王升,以事系狱,其子为平凉知县,升以书托御史幕官宇文桂达之。会刑部搜狱中囚,得其私书以奏。上览其书,内云:“为官须廉洁自持,贫者士之常,古人谓贫乏不能存,此是好消息。抚民以仁慈为心,报国以忠勤为本,处己以谦谨为先,进修以学业为务。暇日宜读经史并先儒性理之书,见得透彻,则自然思无邪。又熟读《律令》,则守法不惑,仕与学盖未可偏废。人便则买附子二三枚,川椒一二斤,必经税而后来,余物非所觊也。”上嘉叹良久,释之,旌以金帛,仍复其家。
傅友德受征蜀之命,疾驰至陕,集诸军,声言出金牛,而潜引兵趋陈仓。选精锐五千为前锋,攀援岩谷,昼夜兼行,自帅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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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继其后。夏,四月,丙戌,直抵阶州,蜀守将丁世珍拒战,【考异】“世珍”,诸书或作“贞”,或作“真”,盖太祖父名世珍,避讳改也。今仍作“珍”。友德击败之,生禽伪将双刀王等十八人,世珍遁。遂下阶州,进兵文州。
蜀人断白龙江桥以阻我师,友德督兵修桥以渡。至五里关,世珍复集兵拒险。都督同知汪兴祖跃马直前,中飞石死。友德奋兵援击,破之,世珍复通。已丑,克文州。
庚寅,上以汤和等伐蜀三月,未得捷报,复命永嘉侯朱亮祖为右副将军,帅师助之。
乙未,广德侯华高卒。
高性怯,且无子,请得宿卫。有所征讨,辄称疾不行。令练水师,复以不习辞。上以故旧,优容之。时诸勋臣多出行边,惟高不遣。最后缮广东边海城堡,高请行,上曰:“卿复自力,甚善!”至是事竣,行至琼州卒。
初,有言高殖利者,故岁禄独薄,及卒,贫不能营葬,上始悟而怜之,命补支禄三百石。以无子,纳诰卷墓中,赠巢国公,谥武庄。官其从子岳指挥佥事。
丁酉,傅友德下青川杲阳关,遂渡白水,分兵徇江油、彰明,皆下之。辛丑,克龙州。【考异】《实录》作“隆州”,今据《三编》改,详下,癸卯,遂趋绵州,遣都督佥事蓝玉夜袭蜀将向大亨营,友德自帅精锐继其后。俄大风起,诸军乘风纵击,大破之,大亨走渡汉水,遂克绵州。
时蜀人虽失阶、文,犹恃汉水为固,于是戴寿、吴友仁等亟分瞿塘之兵以援汉州,保成都。友德军至汉江,水涨不得渡,伐木造战舰百余艘,成都大震。
戊申,太白昼见。
五月,友德战舰成,将渡汉,欲以军事达汤和,乃削木为牌数千,大书克阶.文、龙、绵日月投汉水,顺流而下,蜀守将见2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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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皆解体。【考异】克阶、文、龙、绵日月,皆见《洪武实录》,惟《实录》误龙州为隆州,《明史》疑之,故《友德传》但云克阶、文、绵日月而已。《三编·质实》谓蜀之隆州有三,皆非阶,文人蜀之道,盖龙州即今龙安府,《实录》误“龙”为“隆”耳。友德由阶、文而捣江油,趋绵州,则龙州为必经之路,今据书之。
己卯,友德舟师逼汉州,蜀守将向大亨悉兵陈于城下,友德选骁将击败之。会翟塘之援兵至,友德乃激厉诸将曰:“戴寿等劳师远来,闻大亨破,已胆落,无能为也。”自帅师迎击寿等,大败
是月,免江西、浙江秋粮。
以詹同为吏部尚书,谕之曰:“吏部者,衡鉴之司,鉴明则物之妍媸无所逃,衡平则物之轻重得其当。盖政事得失在庶官,任官贤否由吏部,任得其人则政理民安,非其人则瘝官旷职。卿等居持衡秉鉴之任,宜在公平以辨贤否,毋但庸庸碌碌,充位而已。”
上与廷臣论刑罚,御史中丞陈宁曰:“法重则人不轻犯,吏察则下无遁情。”上曰:“不然。法重则刑滥,吏察则政苛。钳制下民而犯者必众,钩索下情而巧伪必滋。夫垒石之冈,势非不峻,而草木不茂;金铁之溪,水非不清,而鱼鳖不生。古人立法置刑,以防恶卫善,故唐、虞画衣冠、异章服以为戮而民不犯,秦有凿颠、抽胁之刑,参夷之诛,而囹圄成市,天下怨叛,所谓法正则民悉,罪当则民从,今施重刑而又委之察吏,则民无所措手足矣。朕闻帝王平刑缓狱而天下服从,未闻用商,韩之法可致尧、舜之治也。”宁惭而退。
六月,壬午朔,太白昼见。
傅友德克汉州,戴寿、向大亨等走成都。临江侯陈德追击,又败之,获其卒三千余人,马三百匹。吴友仁走古城,友德乃以顾时守汉州,自帅大兵追之。大败其众,禽伪宣慰胡孔彰等,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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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遁还保宁。
维时汤和尚滞留大溪口,上闻友德捷书至,大悦,又恐和以逗留缓事,复谕之曰:“傅将军冒险深入,连克数城,蜀已无险可恃。此时正宜水陆并进,使其首尾受敌,将军抑何怯也!”和得书,犹豫未决。会德庆侯廖永忠舟师至,侦知戴寿等已撤其精兵西救,其留守瞿塘者,皆老弱也。戊子,永忠帅所部先发,自白盐山伐木开道,由纸牌坊溪径趋旧菱府,蜀守将邹兴、飞天张等迎战。永忠分军为前后阵,锋既交,出后军,两翼夹击,大败兴等。
辛卯,至瞿塘关,飞桥铁索横亘关口,山峻水急,舟不得进。永忠乃密遣壮士数百入持糗粮水筒,异小舟,逾山度关,出其上流。蜀山多草木,令将士皆衣青蓑衣,鱼贯走崖石间,度已至,乃帅精锐出墨叶渡。夜五鼓,分两军攻其水陆寨,水军皆以铁裹船头,置火器而前。黎明,蜀人始觉,尽锐来拒,永忠先破其六寨。会将士舁舟出江者,一时俱发,上流扬旗鼓噪而下,遂会下流之师前后夹击,大败蜀军,邹兴中流矢死。乃乘胜焚三桥,断其横江铁锁,禽伪同金蒋达等八十余人,飞天张遁走,遂克夔州。
明日,汤和始至,永忠与之分道,和率步骑,永忠率舟师,约会重庆.
友德之下文州也,留指挥朱显忠守之。伪将丁世珍既遁,复构蛮寇数万来攻。文州城中食且尽,援兵不至,或劝之走,显忠叱曰:“为将守城,与城存亡,岂有求活将军邪!”戊戌,世珍攻之急,自旦至莫,显忠裹创力战,卒不支,城陷,死之。千户王均谅被执,不屈、蜀人磔之于文州东门。士卒从显忠守者七百余人,城破,存者仅百余人。友德遣兵来援,世珍弃城走。
事闻、赠恤有差。
廖永忠舟师直捣重庆,沿江州县望风送款。次铜锣峡,明升204
纪
四
大惧,其右丞刘仁劝奔成都,升母彭泣曰:“成都可到,亦仅延旦夕命耳。今大军所至,势如破竹,不如早降以活民命。”于是升遣使纳款于永忠。永忠以和未至,辞不受。
癸卯,汤和至重庆,永忠驻师朝天门外。升面缚衔璧,与母彭及刘仁奉表诣军门。和受壁,永忠解缚,承制抚慰。下令禁侵掠,并招谕戴寿、向大亨,令两家子弟持书往成都,趣之降。时朱亮祖之兵亦至焉。
戊申,倭寇温州。【考异】《明史·本纪》作“胶州”。证之《日本传》言:“是年掠温州,五年遂寇海盐,澉浦及福建滨海郡县。”又据《潜庵史稿》,“五年五月,寇海盐,六月,指挥毛骧败倭寇于温州。八月,倭寇福宁”。与《传》中浙,闽郡县之语合,盖《纪》中“胶”字误也。
是月,魏国公达徙山后民三万五千八百户散处北平卫府籍,为军者给衣粮,为民者给田以耕,又徙沙漠遗民三万二千余户屯田北平,凡前后置二百五十四屯,垦田一千三百余顷。
命礼部尚书陶凯与吏部尚书詹同定宴享九奏之乐:一曰《本太初》,二曰《仰大明》,三曰《民初生》,四日《品物亨》,五曰《御六龙》,六曰《泰阶平》,七曰《君德成》,八曰《圣道行》,九曰《乐清宁》。
先是上厌前代乐章率用谀词以为容悦,甚者鄙陋不称,乃命凯等更制其词。词成,命协律者歌之。谓侍臣曰:“礼以导敬,乐以宣和,不敬不和,何以为治?元时古乐俱废,惟淫词艳曲,又杂以北方之音,甚者以祀典神祇饰为队舞,谐戏殿廷,殊非所以道中和,崇治体也。自今一切流俗喧哓淫亵之乐,悉屏去之。”
上御奉天门,谓詹同曰:“论行事于目前,不若鉴之于往古。卿儒者,宜知古先帝王为治之道,试为朕言之!”同对曰:“古先帝王之治,无过于唐、虞、三代,可以为法。”上曰:“三代而上,治本于心;三代而下,治由于法。本于心者,道德仁义,其用为无穷;由于法者,权谋术数,其用盖有时面穷。然为治者违乎道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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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义,必人于权谋术数,故择术不可不慎也。”秋,七月,辛亥朔,诏魏国公达练兵山西。辛酉,傅友德下成都。
先是戴寿、向大亨等退守成都,闻大军至,以象载甲士,列于阵前拒战。友德令前锋以强弩火器冲之,身中流矢,不退,督将士殊死战。象反走,寿等兵躏藉死者甚众。会明升降报至,寿等得书,知其家室皆无恙,乃帅所部请降。友德整军自东门人,得士马三万。分兵会朱亮祖,徇州县之未附者。壬戌,伪崇庆知州尹善清拒战,击斩之。判官王桂华率父老降。
友德之复文州也,丁世珍复遁,帅余党寇秦州,攻围五十余日.城中食尽,括牛畜以食军。友德调兵往援,击走之。世珍逃窜山谷间,自以屡拒官军,杀伤者多,惧不敢出。夜,宿梓潼庙中,为帐下小校所杀。及蜀平,小校赴京言状。上曰:“小校杀本官,非义也。”不赏。
是月,以方克勤为济宁知府。
克勤,宁海人,元末避乱山中。上即位之二年,辟县训导,以母老辞,至是征至京师,吏部试第二,遂授是职。
时中原初定,诏民垦荒,阅三岁乃税。更征率不俟期,民以诏旨不信,辄弃去,田复荒。克勤与民约税如期,区田为九等,以差等征发,吏不得为奸,野以日辟。又立社学数百区,葺孔子庙堂,教化兴起,盛夏,守将督民夫筑城,克勤曰:“民方耕芸不暇,奈何重困之畚锸!”请之中书省,得罢役。先是久早,遂大澍。济宁人歌之曰:“孰罢我役?使君之力。孰活我黍?使君之雨。使君勿去,我民父母。”视事三年,户口增数倍,一郡饶足。克勤为治,以德化为本,不善近名,尝曰:“近名必立威,立威必殃民,吾不忍也。”自奉简素,一布袍十年不易,日不再肉食。时上用法严,士大夫多被谪,过济宁者,克勤辄周恤之。
置辽东卫指挥使司,以马云、叶旺为都指挥使。上以刘益之2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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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纳克楚方据金山未附,特命云等备之。黄俦奉使至金山,纳克楚留之不遣,已而被杀。云等由登、莱渡海,驻兵金州,招降元参政叶廷秀,击走平章高嘉努,旧作家奴,遂进至辽东,缮兵完城。上复遣都督佥事仇成镇辽东,靖海侯吴祯帅舟师由登州饷运给边军。
八月,甲午,免中都、淮、扬及泰、滁、无为等州田租。
江夏侯周德兴,会颍川侯傅友德之师合攻保宁,庚子,克之,执吴友仁送京师。先是上闻全蜀已平,惟保宁未下,复以书责中山侯汤和,至是始克之。于是蜀地悉定。
汤和送明升等至京师,其臣戴寿、向大亨行至夔峡,皆凿舟自沉死。
升既至,廷臣请如孟昶降宋故事,上曰:“升幼弱,事由臣下,与昶异。”诏免其伏地上表待罪之仪.寻授升归义侯,赐第京师。
上以吴友仁首造兵端,致明氏失国,命僇于市。其余将校,皆徒戍徐州。【考异】《明史·本纪》书明升至京师于七月乙丑。按六月癸卯克重庆,癸卯去乙丑仅二十二日,不应如是之速,盖据其发自重庆之月日。故《纪事本末》、《皇明通纪》皆系至京师于八月。今从之。
已酉,振陕西饥。
高州海寇作乱,通判王名善僇其酋何均善。未几,均善党罗子仁等帅众潜袭州城,执名善,不屈死。逾年,雷州千户黄青讨平之。【考异】据《明史·本纪》,记“海寇作乱,通判王名善死之”。证之《忠义传》,名善被杀在洪武五年,《纪》盖据其作乱之年月,牵连并记耳。《传》言:“海寇何均善为名善所僇,明年、其党罗子仁率众入城,执名善,不屈死。”至海寇之平,据《潜庵史稿》。雷州千户黄青讨平之,亦类记于是年八月下。今从之,仍据《传》书其颠末。
是月,谪国子司业宋濂安远县。先是濂迁国子司业,会京师修文庙,爱命礼官儒臣厘正祀典。濂乃上《孔子庙堂议》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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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异】宋濂议礼,据《明史·礼志》及王圻《续文献通考》,孙氏《春明梦余录》。皆在四年。证之郑楷《宋文宪行状》,言“三年十二月授国子司业,四年八月谪安远县知县”,是上《庙堂议》当在是年春夏间。今据《状》中谪安远之月,而叙议祀典事于其下。“世之言礼者,皆取法孔子。不以古礼祀孔子,是亵礼也。
古者先师位皆东向,汉章帝幸鲁祀孔子,帝西向再拜。唐《开元礼》,先圣东向,先师南向,三献官西向,犹古意也。今袭开元二十七年之制,迁神南向,失神道尚右之义矣。
古者木主栖神,天子诸侯,庙皆有主。大夫束帛,士结茅为菆,无像设之事。《开元礼》设先圣神座于堂上两楹间,今因开元八年之制,抟土而肖像焉,失神而明之之义矣。
《礼记》:凡始立学者,必释奠于先圣、先师。”所谓先师者,若汉《礼》有高堂生、《乐》有制氏、《诗》有毛公、《书》有伏生之类。古之学者,非其师弗学,非其学不祭。学校既废,天下莫知所师。孔子集群圣之大成,颜、曾、思、孟实传其道,尊之以为先圣、先师而通祀于天下,固宜。若七十二子止于国学祀之,庶弗悖礼意。《开元礼》,国学祀先圣孔子,以颜子等七十二贤配,诸州惟祀颜子,今以荀况之言性恶,扬雄之事王莽,王弼之宗老、庄,贾逵之忽细行,杜预之建短丧,马融之党权势,亦厕其中,吾不知其何说也。
古者子虽齐圣,不先父食,故禹不先鲧,汤不先契,文、武不先不窟。宋祖帝乙、郑祖厉王,犹尚祖也。今回,参、伋坐飨堂上,而其父列食于庑间,颠倒彝伦,莫此为甚,吾不知其何说也!
古者士见师,以菜为贽,故始人学者,释菜以礼先师,其学官时祭皆释奠。今专用春秋,非矣。释奠有乐,释菜无乐,是二释之重轻,以乐之有无也。今袭用魏、晋律,所制《大成乐》,乃先儒所谓乱世之音,可乎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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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者释奠释菜,其仪注虽不可考,然《开元礼》仿佛《仪礼》馈食之节,三献皆有饮福及尸酢主宾之仪。今惮其烦,惟初献行之,可乎哉?
它如庙制之非宜,冕服之无章,器用杂乎流俗,升降昧乎左右,此类甚多,不可枚举。
若乃建安熊氏欲以伏羲为道统之宗,神农、黄帝、尧、舜、禹、汤以次而列、其臣若稷、契、皋陶、伊尹、太公、周公以及傅说、箕子之等,皆天子公卿之师式,秩祀太学,礼亦宜之。若孔子实兼祖述宪章之任,宜通祀于天下。”
议上,上以舜、禹、汤、文不宜祀于国学,不悦,遂坐不以时奏,谪知安远县。其后助教贝琼希旨,作《释奠解》驳之。
时祭酒魏观亦被谪,而同时翰林院待制王祎亦著《孔庙从祀议》。谓:“荀况之言性恶,扬雄之事新莽,何休注《公羊》而黜周王鲁,王弼注《易》而专尚清虚,如此之等,犹在祀列,何以在汉独遗董仲舒,在唐独遗孔颖达?至如宋之范仲淹、欧阳修、真德秀、魏了翁,元之吴澄,凡此七人,并宜从祀,用以蒐累代之旷典,昭万世之公议。”又谓:“颜、曾、思父子,配位倒置,不免《春秋》逆祀之讥,亟宜厘正。天下之礼,有似缓而实急,似轻而实重者,名教所关,不可不慎。”其语多与濂合。
厥后上置国子监,先圣改用木主,卒从濂议。其它所论,后代之议礼者率多宗之。
论曰:据孙氏《春明梦余录》所载文宪议考祀孔子之全文,所谓伏羲以下祀于太学者,乃其绪余之论,非正指也。盖洪武二年,有“孔庙春秋释奠止行于曲阜,天下不必通祀”之诏,时尚书钱唐伏阙上疏争之,不听。文宪知上浸厌儒臣,不得不将顺其意而为之词。前言“七十二子止祀于国学”,与后言“伏羲以下祀于太学”,其意并同。言此等祀典,即不通行天下,未尝不可,而孔子则天下所必当通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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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与《钱唐传》中所载程徐之疏,大略相似。徐言:“尧、舜、禹、汤、文、武,皆圣人也。然发明三纲、五常之道,仪范百王,师表万世,则孔子之力。天下祀之,非祀其人,祀其教也。”凡此皆重在祀孔子.况疏中列最后一条以存或说,《梦余录》所引后一条作“或曰”。太祖偶摘其数语,以为君师不必并祀,而贝琼《释奠》之驳遂斥为邪说,岂非希旨乎?
夫七十二子不必祀于国学,以荀况、扬雄之辈杂置妄列,与其务多,不如贵少也。祀伏羲以下于太学,所以明帝王之尊非府州县所得祀也,而以为邪说,是肆意诋诬也。后之阅此疏者,未哜其胾,而拾其残膏剩馥以为文宪病。
试取其全文读之,谓像设之非宜,则洪武十五年置国子监,文庙改用木主,已从其言矣。谓荀况、扬雄等之不宜从祀,孔、颜、曾之父不宜坐于堂下,则当时王忠文亦持此议。及洪武二十九年,行人扬砥请罢扬雄从祀,诏从之。而其后嘉靖议礼,悉窃取其说以正祀典之非。然则文宪此疏,诚一代议礼之宗,而惜其不能得之于开创之英主也。
濂之被谪也,时翰林院应奉唐肃亦先后免官,未几,谪戍濠梁。传闻上一日御奉天门外西鹰房,观外国所献海东青、敕儒臣应制赋诗,濂七步成,有“自古戒禽荒”语。上曰:“朕偶玩之耳,不甚好也。”濂曰:“亦当防微杜渐。”肃亦呈一绝句,有“词臣不敢忘规谏,却忆当年魏郑公”语,上不怿而起。【考异】此据姚福《青溪暇笔》,所云观海东青及与濂应制赋诗之语,皆肃自记于诗后。《明史·濂传》所谓“奉制咏鹰”,但据其《家状》中语,不如肃同在应制中所记为得其实。至《传》言“上忻然以为善陈”,亦《状》中归美君德之辞。而据肃所记,则二人之诗,皆太祖所不铎而见之词色间,故濂之谪,但云“议礼不以时奏”,而肃之免,则因疾失朝,皆藉微罪以斥之。证之《明史·文苑传》、肃以洪武三年修礼乐书,其秋京畿乡试,为分考官,寻免归,是其在濂被谪之先后可知矣。据弇州所记,庚戌京畿乡试,并无肃名,惟辛亥会210
纪
四
试充对读而已,未知《明史》何据也。今以此二诗有关规讽,因类叙于宋濂议礼被谪之后。
九月,庚戌朔,日有食之。
置行中书省于成都、改成都、重庆等路皆日府,命曹国公李文忠经理蜀事。文忠以成都旧城庳隘,增筑新城,规模略备。时汤和驻兵重庆,傅友德驻兵保宁,各招辑番、汉民人及明氏溃卒来归者,皆籍之为军,分驻诸郡要害。丙子,置成都四卫及保宁守御千户所,调濠梁等卫官军守之。
丁丑,诏州县始设粮长,以田多者为之,督其乡赋税。粮以万石为率,设长、副各一人,输以时至得召见,语合辄擢用.其后官军兑运,粮长不复至京师,在州里颇为民害。其孱弱者复为势豪所凌,至有鬻产以偿逋负者,民颇苦之。
是月,以端复初为刑部尚书。
复初,溧水人,端木氏之后裔。时为刑部磨勘官,案牍填委,钩稽无遗,上尝廷誉之。性严峭,人不敢干以私。一时僚属多以贪败,复初独守清白得免,至是遂超拜尚书.会杭州飞粮事
觉,逮系百余人,复初用法平允,治其尤者,人皆服之。【考异】
《潜庵史稿》“复初”作“以善”,证之《明史》本传,以善,字复初,盖其始以字行、故史家两称之,
冬,十月,丙申,中山侯汤和等自蜀班师还。
十一月,丙辰,有事于圜丘。礼官奏定:“先祭六日,百官沐浴宿官署,翼日,朝服诣奉天殿丹墀受誓戒。丞相以祀期遍告百神,复诣各祠庙行香。次日,驾诣仁祖庙告配享。”又定:“天子亲祀斋五日,遣官代祀斋三日,降香斋一日。”
庚申,诏:“自今官吏有犯赃者,罪勿贷。”是月,免河南、陕西被灾田租。
初,命大将军徐达等出备边塞,上诏诸将各以便宜上方略,时淮安侯华云龙奏言:“北平边塞,东西辽阔,其冲要处宜设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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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又,紫荆关及芦花山岭尤要害,宜设守户于御所。”皆从之。寻又诏山西设戍兵,凡七十三隘。
是月,云龙行边至云州,袭元平章僧嘉努于牙头,突入其帐、禽之,尽俘其众。至上都大石崖,攻破刘学士寨,击败鲁尔旧作驴儿国公于高州、武平,追至漠北,自是元兵无敢内犯者。又遣人招谕元惠王、储王、宗王子等皆来降。
十二月,丙戌,华云龙遣人送元惠王布都布哈旧作伯都不花等至京师。上命赐第宅衣物、并月给钱米赡之。
辛卯,赏平蜀将士。
上以汤和逗留大溪口,闻友德连克数城始进,而永忠已先发,直捣重庆,故手制《平蜀文》有“傅一廖二”之语,各赏白金二百五十两,彩缎二十表,独不及和。又以杨璟讨覃垕无功,赵庸中道而返,朱亮祖至亦稍迟,又擅杀军校,皆不赏。惟周德兴平蛮有功,保宁之役,乘胜先趋,而水陆两路之师始合,自傅、廖二将外,无与比者,故赏亦及之。
是月,汉中府知府费震,坐事逮至京师。
震,鄱阳人,以贤良征,为吉水知州,有惠政,擢守汉中。岁凶多盗,震发仓粟十余万石贷民、约以秋成收还。盗闻,皆来归,邻境民亦争赴之,震令占宅,自为保伍,籍之得数千家。上闻其事,曰:“此良吏也,宜释之以为牧民者劝。”越二年,设宝钞局提举司,擢震任之。设宝钞提举在七年。
是岁,处士陈遇召对于华盖殿。
遇先世曹人,徙居建康,沉粹博雅,精象数之学。元季为温州府教授,弃官归隐。上渡江,克集庆,以秦从龙荐,发书聘至,与语大悦,遂留参密议,日见亲信。屡授供奉及翰林学士,皆辞。上即位之三年,奉诏至浙江廉察民隐,还,赐金帛,除中书左丞,又辞。至是复召对,赐坐,命草平西诏。授礼部侍郎兼弘文馆学士,复辞。西域进良马,遇引汉故事以谏,上嘉纳之.212
纪四
累除太常少卿及礼部尚书,皆不受,上沉吟良久,从之,自是不复强以官。寻又欲官其子,遇曰:“臣二子皆幼,学未成,请俟异日。”上亦弗强也。数临幸其第,语必称先生,或呼为君子。后卒,赐葬钟山。
同时又征余姚王纲,以刘基曾荐之也。纲有文武才,最善基,常语曰:“老夫乐山林,异时得志,勿以世缘累我!”基卒荐之。时纲七十,齿发神色如少壮,上异之,策以治道,擢兵部郎。
潮民弗靖,除纲广东参议,督兵饷,叹曰:“吾命尽此矣!”以书诀家人,携子彦达行,单舸往谕,潮民叩首服罪。还,抵增城,遇海寇曹真,截舟罗拜,愿得为帅。纲谕以祸福,不从,遂大骂,遇害.彦达时年十六,骂贼求死,贼党欲并杀之,其酋曰:“父忠子孝,杀之不祥。”乃舍之。彦达缀羊革裹父尸出。御史郭纯以闻,诏立庙死所。彦达以荫得官,痛父,终身不仕。
召宁国知府陈灌至。
灌,庐陵人。元季盗起,率武勇结屯自保,一乡赖以保全。上平武昌,灌诣军门谒见,与语,奇之。累迁大都督府经历,从大将军达北征。寻命泰州筑城,工竣,除守宁国。时天下初定,民弃诗书久,灌建学舍,延师教授。又访问疾苦,禁豪右兼并,创户帖以便稽民,上取其式颁行天下。至是以治最召至京师。寻病卒。【考异】陈遇、陈灌、王纲三人之召,据《明史》本传皆在是年。遇以至正十六年秦从龙之荐,遂见太祖,其后屡授宫,皆辞,是年复召之,故乃书处士也。纲则据《忠义传》,并其广东殉难事牵连记之。
安南、高丽及浡泥、暹罗、三佛齐等国,皆以是年先后来贡。惟日本王良怀,以奉诏诘责,始于十月遣其臣僧祖等奉表贡方物,上宴劳有加,遣人护送回国。而倭人叛服不常,寻复入寇,上乃诏靖海侯吴祯练兵海上以备之。
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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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正月,癸丑,遣翰林院待制王祎使云南,
初,元世祖封其子和克齐旧作忽哥赤为云南王,和克齐死,封其子松山为梁王。至正间,巴咱尔斡尔密旧作把匝刺瓦尔密嗣位,镇云南。大都不守,元帝北去,王岁遣使自塞外达帝行在,执臣节如故。蜀平,天下大定。上以云南僻远,不欲烦兵。会王所遣漠北使者苏成为北平守将所获,送至京师,上乃遣祎赍诏偕成往,招谕之。
祎至滇,劝梁王:“亟宜奉版图、归职方,不然,天兵且旦夕至。”王不听,馆之别室。它日,又谕曰:“朝廷以滇中百万生灵,不欲歼于锋刃,若恃险远,抗明命,龙骧鹢舻,会战昆明,悔无及矣!”王骇服,为之改馆。【考异】据《明史·本纪》,言“祎使云南不屈死”,此牵连并记耳。证之《祎传》,祎死在六年十二月,《传》中并叙其死之月日,云“时十二月二十四日也”,盖据祎子绅所撰《滇南恸哭记》。今分书之。
乙丑,徙陈理、明升于高丽。时有告理等怨望,上曰:“彼童儒耳,言语小过不足问,但恐为小人蛊惑,不能保始终。宜徙之远方,则隙无自生矣。”
赐魏国公徐达、曹国公李文忠、宋国公冯胜交趾弓五十,彤弓百。
上以元库库特穆尔数为边患,议大征之。甲戌,【考异】《潜庵史稿》作“庚午”,今据《明史·本纪》。命徐达为征虏大将军,出雁门,趋和林;李文忠为左副将军,出应昌;冯胜为征西将军,取甘肃,分道并发。命靖海侯吴祯督海运饷辽东军士。
是日,又授卫国公邓愈为征南将军,江夏侯周德兴、江阴侯吴良副之,分道讨湖南.广西洞蛮。
是月,置亲王护卫,每王府设三护卫指挥使司,卫设左、右、前、后、中五所,所千户二人,百户十人。又设围子手二所,所百户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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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四
二月,丙戌,安南陈叔明弑其主日熞而自立,惧讨,遣使人贡以觇朝廷意。至京师,主客曹受其表,将上,主事曾鲁取副封视之,白尚书,诘使者曰:“前王日悭,今何骤更名?”使者不敢讳,具言其实。上曰:“岛夷乃狡狯如此邪!”命却其贡。叔明惧,复遣使谢罪,乃命姑以前王印视事。上由是重鲁,问丞相:“鲁何官?”以主事对,即日超六阶,授礼部侍郎。
辛卯,始置茶马司。
先是户部奏言:“陕西、四川产茶甚旺,宜设官收税,十取其一以易番马。”从之,诏有司定税额,设茶马司于秦洮、河雅诸州,自碉门、黎雅抵朵甘、乌斯藏行茶之地,凡五千余里。于是西方诸部落之市马者悉至。
三月,魏国公达师抵山西境,遣都督蓝玉为前锋,出雁门,败元游骑于野马川。丁卯,复败库库于图拉河。旧作土刺。
应天府请役京民运输官物,上不许,曰:“京民自开国以来,劳费倍于外郡,今兵革渐息,正宜以时休养。”命免其役。未几,又赐京民绢,户一匹。
壬申,高丽王颛遣使贺平蜀,且请遺子弟入国子学。上日:“入学固美事、但涉海远,不欲者勿强。”
时高丽贡献数至,元旦及圣节皆遣使朝贺,泛海失风,多溺死者。上悯之,诏中书省臣曰:“古诸侯之礼,三年一聘。高丽贡献繁数,既困敝其民,复虞海风覆溺,其令今后三年一贡,贡物惟所产,毋过侈。可明谕国王,使知朕意。”
是月,以吴云为刑部尚书。云,宜兴入。夏,四月,已卯,振济南、莱州饥。
戊戌,诏礼部:“奏定乡饮酒礼仪,命天下有司学官帅其乡士大夫之老者行之学校,著为令。”
庚子,征南将军邓愈至澧州,讨散毛等三十六洞蛮,悉平之。
215 明通鉴卷叫
五月,元库库自图拉河遁,后与贺宗哲合,兵复振。壬子,徐达亲帅大军至岭北,库库拒战,大败,我师死者数万人。达固垒自卫,故彻侯功臣无死者,上以其功大,勿问。然益思刘基言,语晋王曰:“吾用兵未尝败北,今诸将自请深人,败于和林,轻信无谋,致多杀士卒,不可不戒!”
癸丑,夜,中都雨雹,大如弹丸。戒将士严备不虞。戊午,有事于方丘。
上祭毕还宫,以天久不雨,令后妃以下皆素食。
诏曰:“天下大定,礼仪风俗不可不正。诸遭乱为人奴隶者,复为民;冻馁者,里中富室振贷之;孤寡残疾者,官养之,毋失所。乡党论齿,相见揖拜,毋违礼。昏姻毋论财。丧事称家有无,毋或阴阳拘忌,久停不葬。禁僧道斋醮,杂男女,恣饮食,违者有司严治之。禁闽、粤豪家毋阉人为火者,犯者抵罪。”
是月,宋国公冯胜帅颍川侯傅友德出西道,次兰州。友德帅骁骑五千直趋西凉,败元将失刺罕。追至永昌,又败元岐王多尔济巴勒旧作朵儿只班于和罗噶口,旧作忽刺罕口。获其辎重驴马。进次索琳山,旧作扫林。与胜兵会,击走元将,友德手射杀其平章布哈,降太尉锁纳尔等。旧尔作儿。
六月,丙子朔,上以唐、宋女谒过多,嬖宠致祸,乃诏定官官女职之制。设六尚局,日尚宫,尚仪,尚服,尚食,尚寝,尚功,皆六品。又诏工部造红牌,镌戒谕后妃之词,悬于宫中。并申定宦官禁令。
戊寅,冯胜等至甘肃,元将上都鲁旧作“驴”帅所部民八千三百余户诣军门降。胜抚辑其民,留官军守之。进至额济讷路,旧作亦集乃。元守将巴颜特穆尔亦降。次宾都山,旧作别笃。元岐王多尔济巴勒遁去,获其平章昌嘉努旧作长加奴等二十七人及马驼牛羊无算。友德复引兵至瓜沙州,败其兵将,获金银印及马牛二万而还。于是甘肃悉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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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四
是时三道之兵,惟胜等以全胜闻。会有言胜在军私匿驼马者,赏遂不行。
甲申,太白昼见,至丁亥凡四日。
壬寅,征南副将军吴良出靖州,讨会同洞蛮,遂以次平五开、古州之地、凡二百二十三洞,籍其民一万五千,收集溃散士卒四千五百余人。
癸卯,指挥毛骧败倭寇于温州。
甲辰,左副将军李文忠破元兵于鄂尔坤河。旧作阿鲁浑。
初,文忠出师,率都督同知何文辉等由东道出居庸,趋和林。行至口温,元兵遁走,获其牛马辎重。遂进次胪朐河,谕将士曰:“兵贵神速,宜乘胜追之。”乃令部将韩政守辎重,自帅大军,人赍二十日粮,兼程而进。至图拉河,元太师曼济旧作蛮子、哈刺章觇知之,悉众渡河,列骑以待。文忠引兵薄之,敌稍却,复进至鄂尔坤河,敌兵益众,我师败绩,宣宁侯曹良臣与指挥周显、常荣、张耀俱战没。【考异】据《明史·本纪》,但书“宣宁侯曹良臣战没”,《潜庵史稿》同,证之《李文忠传》,言“是役也,两军胜负相当而宜宁侯曹良臣、指挥使周显、常荣、张耀俱战没,以故赏不行”。按《明史》,显以下三人皆附《良臣传》,《重修三编》据以补入《目》中,今从之。荣,开平王遇春之再从弟也。文忠马中流矢,急下马,持短兵接战,从者刘义直前奋击,以身蔽文忠。指挥李荣见事急,以所乘马授文忠,自夺敌骑乘之。文忠策马更进,士卒皆殊死战,敌始败走。逐北至青海,旧“青”作“称”。敌兵复大集,文忠乃敛兵据险,椎牛飨士,又纵所获马畜于野。敌疑有伏,始稍稍引去,文忠亦引兵还。夜,迷失道,行至僧格尔玛,旧作桑哥儿麻,乏水,喝死者甚众。文忠默祷于天,忽所乘马跑地长鸣,泉水涌出、三军俱给。
是役也,济宁侯顾时与文忠分道出沙漠,粮尽遇寇,士卒罢不能战,时奋勇,独引麾下数百人跃马大呼,军复大振,遂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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敌,掠其牛马还。
乙巳,上以功臣多恃铁券犯法,奴仆杀人者匿不以闻,乃诏工部作铁榜,戒以保全终始之道。又颁律令于各卫:“禁止军官军人不得私接受公侯所与信宝、金银、段匹、钱物,及非出征不得于公侯之家门首侍立,其公侯,非奉特旨不得私自呼唤军人役使,违者俱论罪。”
是月、定六部职掌及岁终考绩之法。
振山东、陕西饥。时山东高唐、濮二州及聊城、堂邑、朝城等县饥,上命吏部尚书赵孠坚往振之。又命以米六万六千余石振莱州、东昌,并蠲登、莱二州逋租及今年夏麦。又命振陕西庆阳府安化、合水、环三县饥。
秋,七月,丙辰,中山侯汤和从大将军出塞征阳和,遇元兵于断头山,败绩,处州指挥章存道死之。
初,存道帅所部乡兵浮海至京师,上褒谕之,命从冯胜北征。元都既平,复从徐达西征,留守兴元,败吴友仁人寇之师,再守平阳,皆有功,至是战没。【考异】《明史·本纪》记断头山败绩,不及死难之人。证之《汤和传》,亦但云“是月亡一指挥”,不言指挥何人。惟《潜庵史稿》及《重修三编》书“指挥同知章存道死之”。存道,章溢子,事见《溢传》、今据《传》叙人。
壬戌,京师风雨,地震。
是月,李文忠俘送故元官属子孙及军士家属一千八百余人至京师。上以其杀伤相当,又连失良将四人,故赏亦不行。
贵州思南宣慰使田仁智等之来归也,上皆令以元所授故官世守之。时方北伐中原,未遑经理荒微。又,仁智等岁修职贡,最恭顺,故仅遣将筑城守之,赋税听其输纳,未置郡县。至是有贵州宣慰霭翠,与普定府女总管适尔等先后来归,上亦令以原官世袭。当霭翠之归附也,先请讨其陇居部落,上不许,曰:“中国之兵,岂外夷报怨之具!”会仁智人朝,谕以归而善抚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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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四
自五月至七月,凤翔、平凉二府雨雹,伤豆麦,诏免其税。又,苏州府崇明县水,诏以所报恐未尽,令悉免之。
五开、五溪诸蛮复叛。八月,丙申,征南副将军吴良复讨平
甲辰,元兵犯云内州,突人城,同知黄理帅兵巷战,死之。
【考异】“黄理”,《明史·本纪》作“理”,《忠义传》作“里”,实一人也。《三编》亦作“里”。
是月,免通州海门县被水田租。
九月,丁巳,靖海侯吴祯遣送平章高嘉努等于京师。时祯坐事谪定辽卫指挥,寻召还,仍领海运事。
倭寇福宁,明州卫指挥佥事张亿讨之,中流矢死。
戊午,江夏侯周德兴讨婪凤、安田等洞蛮、悉平之,遂克泗城州。
冬、十月,丁酉,冯胜征西师还。
是月,免应天、太平、镇江、宁国、广德诸郡县田租。
十一—月,辛酉,有事于圜丘。始定制,凡郊祭,皇太子留宫居守,诸王戎服从。
甲子,邓愈等征南师还。
壬申,赏征西将士。上谓冯胜曰:“祭遵忧国奉公,曹彬平江南,所载惟图籍,当以古人为法。”胜等顿首谢。
十二月,甲戌朔,诏中书省:“凡有司考课,必有学校农桑之绩,始以最闻,违者降罚。”
辛巳,令百官奏事启皇太子。【考异】据《明史·本纪》,是年及十年皆记奏事启皇太子事,惟是年则但书“启事”,十年六月始有“裁决奏闻”之语,盖是年奏事,但令皇太子预闻,不令裁决也,至十年,太子已长,请练国事,故使之裁决以试其当否。诸书多并两事为一事,《辑览》亦但记是年启事之语而十年略之,惟《重修三编》始据《本纪》分书,今从之。又按《潜庵史稿》复有“六年九月,命诸司常事启皇太子,大者乃奏
219 明通鉴卷四
闻”之语。
上尝谓太子曰:“天子之子,与公、卿、士、庶人之子异,公、卿、士、庶人之子系一家之盛衰,天子之子系天下之安危。尔承主器之重,将有天下之责也。公、卿、士、庶人不能修身齐家,取败止子一身一家;若天子不能正身修德,岂但一身一家之取败,将宗庙社稷有所不保,天下生灵胥受其殃,可不惧哉,可不戒哉!”
甲申,太白昼见。
初,元皇孙密迪哩巴拉俘于京师,上遣使两致元嗣君书,皆不报。将欲送密迪北归,先遣使以诚意动之。
是月,壬寅晦,与之书曰:“朕观前代所获亡国子孙,皆献俘庙社,其有阳示优待者,不久非鸠即杀。朕则不然,君之子至京,今已三年,朕宾礼之,以俟君遣使来取归,必不食言。至君家天运已去,人心已离,朕始议兴师为吊民伐罪之举,此乃天运,非人力也。”
又与元臣刘仲德、朱彦德二生书曰:“人臣致身于君,贵有终始。君之故主蒙尘而崩,幼君嗣立,朝臣无不叛去,独二生竭力事之,诚可嘉尚!今朕特遣使者致书沙漠,令取其子密迪哩巴拉归,俾父子相依,宗社不绝,即二生家族亦可长保。如其不然,六军征讨,势如振落,以二生身膏草野,固宇宙奇男子事,但恐不能殉国,偷生免死,复何面目与朕相见!唯熟图之。”
是月,礼部侍郎曾鲁引疾归,道卒。鲁以文学邀上眷遇,不次超迁,遂为侍郎。会戍将捕获倭人,上命儒臣草诏归其俘,阅鲁稿,大悦,曰:“顷陶凯文,已起人意,鲁复如此,文运其昌乎!”寻命主京畿试,与詹同为考官,淳安徐尊生尝曰:“南京有博学上二人,以笔为舌者宋景濂,以舌为笔者鲁得之也。”鲁属文不留稿,其徒间有所辑录,亦未成书云。
札部尚书陶凯上言:“汉、唐,宋时,皆有《会要》纪载时220
纪
四
政。今起居注虽设,其诸司所领谕旨及奏事簿籍,宜依《会要》编类为书,庶可以垂法后世。下台省府者,宜各置铜柜藏之,以备稽考,俾无遗阙。”从之。
是岁,京师文庙成,车驾幸太学,行释奠礼。
上偶览《孟子》,至“草芥寇雠”语,谓非臣子所宜言、命罢配享。时上怒甚,诏:“有谏者以大不敬论!”刑部尚书钱唐抗疏人谏曰:“臣为孟轲死,死有余荣。”时廷臣无不为唐危,上鉴其恳诚,不之罪。逾年,诏曰:“孟子辟邪说,辨异端,发明先圣之道,其复之!”
宋濂以议礼被谪,寻召为礼部主事,至是亦迁赞善大夫。【考异】五年释奠,《明史·本纪》不载,但干十五年纪太学成释奠事。证之《春明梦余录》,则释奠始于五年,盖元年系遣官释奠也,是时即以应天府学为国子学,四年修文庙,五年成,太祖亲行释奠礼,盖在应天府学行礼也。至十五年别立国子监成,太祖复于国子监行释奠礼,此两次释奠之可据者。故秦蕙田《五礼通考》亦引《兖州府志》云:“五年,上释奠于太学。”而《典汇》则云:“是年释奠于应天府学之文庙。”尤为明析。且罢孟子配享,即在是年,见《明史·礼志》及《明阙里志》,是因释奠而罢之明矣。《明史·钱唐传》记其抗疏上谏,则所谓“逾年复之”者,证之王圻《续文献通考》,复配享在六年,则五年之罢是也,今据书于是年之末。
论曰:罢孟子配享,见于《明史·钱唐传》中,言“帝读《孟子》,至“草芥寇雠'语,谓非臣子所宜言,议罢配亨、诏:“有谏者以大不敬论。”唐抗疏人谏,帝鉴其诚恳,不之罪,孟子配享亦旋复,然卒命儒臣修《孟子节文》”云。《典汇》则并记其袒胸受箭之事,《春明梦余录》则并记是年雷震谨身殿之事,据此,则太祖三十一年中为盛德之累者,此其一也。然逾年而复之,则亦可谓善于补过者矣。
若其修《孟子节文》,则又失之。何者?使《孟子》之文而可节,则罢其配享,未为过也。盖太祖终不悦于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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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通鉴卷四
而其复配享也,实出于一时之清议,故修《孟子节文》而自护其短也。据《典汇》所记,其所节者,自“草芥寇雠”外,凡不以尊君为主,如“谏不听则易位”及“君为轻”之类皆删去。然则其所节者,大概可知已。
自骑兵之起,车制渐废。上以车骑并重,北方尤宜,是年,始诏造独辕车,北平、山东千两,山西、河南八百两。
初、上命陕西行省员外郎许允德及僧克新等三人往使西域,招谕诸番,于是乌斯藏始以是年冬入贡。乌斯藏国在云南西徼外,其地多僧而好事佛,元时多以法王帝师之号锡之。上即位,惩唐世吐番之乱,欲以制驭,许因其俗,授以元故官。于是乌斯藏摄帝师纳木扎勒巴勒藏布旧作南加巴藏卜先遣使朝贡。至京师,上赐之红绮禅衣及钱物遣还。
其占城、琉球等国之至者,皆令仿高丽例,三年一贡,著为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