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六十五 穆宗隆庆四年庚午至六年壬申
纪六十五起上章敦牂,尽玄默涒滩,凡三年。
穆宗庄皇帝 隆庆四年
春,正月,已已朔,日有食之。【考异】《明史·本纪》作“乙巳朔”。“乙”字盖“己”字之误也。《三编》及《史稿》皆作“己巳”,今据改。免朝贺。
辛未,上避殿,诏修省三日。癸未,复月食。
工科给事中陈吾德言:“岁首日月并食,天之大灾,陛下宜屏斥一切玩好,应天以实。”疏人,报闻。
是月,倭人广海卫城,大掠而去。
总督刘焘以战却闻,给事中温纯劾其欺罔。会召焘督京营,置不问。
改总督三边都御史王崇古总督宣大、山西军务。
崇古在陕七年,数建袭塞功。至是谍报谙达将大举,乃有是命。
崇古禁边卒阑出,而纵其素通寇者深人为间,又抚降番汉陷寇军民及西番卫拉特等,一岁中降者逾二千人。【考异】据《明史》崇古本传,以嘉靖四十三年总督三边。传言“在陕七年,以是年正月改
1819 明通鉴卷六十五
督宣大、山西”,今据书之,为巴噶奈济归降张本。
二月,己亥,大学士赵贞吉兼掌都察院事。
初,都御史王廷发给事中张齐取贿事,为故辅臣徐阶修隙。及高拱再相,悉反阶所为,廷虑其报复必及己,乃与刑部尚书毛恺先后乞休以避之。拱以内阁主吏部,贞吉负才好胜,不相下,言于首辅李春芳,亦兼掌院事,自是二人遂有隙。
廷、恺既罢逾年,给事中周芸、御史李纯朴复讼齐事,谓“廷,恺阿徐阶意,罗织不辜”。下法司议,斥廷为民,恺夺职,皆高拱主之也。【考异】《明史·本纪》不载。《史稿》系之是月己亥,正
正月考察先后事也。《明史·七卿表》,王廷,毛恺皆以二月致仕,赵贞吉之掌都察院及葛守礼之代毛恺,皆在二月。今据《史稿》日分,参《列传》书之,为下文贞吉罢相张本。
乙丑,更京营制。
时辅臣赵贞吉言:“旧制,内外卫兵分隶五府。永乐末年,因聚府兵北伐,旋师之后,遂结营团操,乃以三千、神机二营附之,因号为三大营,其实皆五府之兵也。夫五府之兵,因调发而聚之为营、既归即当散还各府矣,所以久聚团操而不散者,以当时常有戒严征伐之事,故不暇耳。然犹以五军名营,实未变五府之旧制也。沿至正统末年,变为十团营矣,宏治间,又加为十二团营矣,正德间,又增置东、西官厅矣。然旧营之制尚存老家军之籍,则五营之号未泯,而五府之意犹存也。至嘉靖庚戌,严嵩建议于五府之外特设戎政府,括内外兵籍,铸总督戎政之印而授之仇鸾,于是祖制大坏,而贼臣得肆觊觎之计;向使鸾迟于伏诛,则时事之危,未可测也。鸾诛而以镇远侯顾寰代之,寰惟知退让自守以保勋名,而营制则日弱矣。
臣窃谓分府设将之制未易猝复,而分营统兵之法犹可遵行。盖将才难得,以一人统十万之众,非韩、白不能,以十万众分委之数人,则称职易耳。议将见操官军分为左、右、中、前、后五1820
纪六十五
营,各择一将以分统之,责令训练,而以文臣巡核之,加赏罚焉。收戎政府印归之内府,有事则领敕挂印而命将于阃外,事完则缴敕纳印而归将于营中。是则太阿之柄独持于上,而辇毂之下常有数万精兵,可战可守,随所用而无不宜矣。”
疏入,诏下廷臣议。尚书霍冀,前与贞吉议不合,颇不然其言,廷臣亦多谓“强兵在择将,不在变法。”冀等乃上议:“三大营宜如故。惟以一人为总督,权太重,宜三营各设一大将,而罢总督,以文臣为总理。”报可。
于是三大营各设总兵一,副将二,其参佐等官,互有增损,各均为十人。而五军营兵均配二营,以侯、伯充总兵官,复设文臣三人核其事。【考异】更京营制,《明史·本纪》二月乙丑。《辑览》系之五月,后修《三编》据《实录》改入正月,盖贞吉建议在前,下诏在后也。今仍据《本纪》系之二月,次于赵贞吉掌都察院之下。
是月,兵部尚书霍冀罢。
冀议营制,与赵贞吉不协。会给事中杨镕劾冀贪庸宜罢.镕为贞吉乡人,冀疑出贞吉意,乃各上疏辨,求去。上不直冀,责令闲住,而慰留贞吉。起故兵部尚书郭乾以代冀。又以毛恺罢,起葛守礼为刑部尚书。
是春,应天巡抚海瑞请开白茆河。
先是瑞莅吴,首请疏吴淞江下流淤地万四千丈有奇,工未竣。至是复言:“三吴入海之道,南止吴淞,北止白茆。今吴淞方在挑疏,土人请开白茆,计浚五千余丈,役夫百六十四万余。”又请“开吴淞东西二坝”。并从之。
瑞锐意兴革,民赖其利。而素疾大户兼并,力摧豪强不少贷,一时奸民乘机告讦,故家大姓时有被诬负屈者;又裁节邮传冗费,士大夫出其境,率不得供顿,由是怨兴。都给事中舒化,论“瑞迂滞不达政体,宜以南京清秩处之”,上犹优诏奖瑞。已而给事中戴风翔劾“瑞庇奸民,鱼肉缙绅,沽名乱政”;遂改南京粮
1821 明通鉴卷六十五
储。
瑞抚吴甫半岁,小民闻去皆遮留,号泣载道,家绘像祀之。瑞寻履新任,复为张居正所构,遂谢病归。【考异】事见《明史》瑞传。瑞以去年六月巡抚应天,传连书其请浚白茆事。证之《河渠志》,特书于七年之春,今从之。
夏,四月,戊戌,京师地震。
丙午,谙达寇大同、宣府,遂及山西,官军拒却之。【考异】《明史·本纪》“寇大同、宣府”,《史稿》“寇大同、宣府、山西”,《明书》贝云“敌犯山西”。今据《史稿》并书之.
是月,陕西贼寇四川。
巡抚严清以闻,巡按御史王廷瞻劾清纵寇。辅臣赵贞吉言:“贼起郧、陕,贻害川微,不宜专责之四川。臣蜀人,深知清约已爱人,省事任怨。今蜀地岁荒民流,方倚清如父母,奈何弃之!”疏奏,不允,命清解官听调。清遂不出,久之始起。
五月,癸酉、下给事中李己于狱。
先是上从中官崔敏言,命市珍宝,已在户科,执奏不从。已偕工科给事中陈吾德复上疏曰:“伏睹登极诏书,罢采办、蠲加派,且云:各监局以缺乏为名,移文苛取,及所司阿附奉行者,言官即时论奏,治以重典。海内闻之,欢若更生。比者左右近习,干请纷纭,买玉市珠,传帖数下,人情皇骇,咸谓诏书不信,无所适从。迩时府库久虚,民生困瘁,司度支者日夕忧危。陛下奈何以玩好故,费数十万赀乎!敏等献谄营私,罪不可宥,乞亟谴斥,以全诏书大信。”疏入,上震怒、杖己百,锢之狱中。斥吾德为民。
六月,内阁高拱请重边方有司之选。其略言:“边方有司,实兼牧民御虏之责,宜择年力精壮才具超卓者除补,不宜付杂流及迁谪者。其课最以三年为率,比内地加等升迁或不次擢用,不职者降三级别用或罢斥治罪。”又“请增置兵部侍郎以储总督之选,
1822
纪六十五
由侍郎而总督,由总督而本兵,中外更番,边才自裕。”又以“兵者专门之学,非素习不可卒应,储养本兵,当自兵部司属始;宜慎选司属,多得智谋才力晓畅军旅者,久而任之,勿迁他曹,他日边方兵备督抚之选皆于是取之。更各取边地之人以备司属,如铨司分省故事,则题覆情形,可无扞格,并重其赏罚以鼓励之。”疏入,皆报可,著为令。
拱练习政体,负经济才。其在吏部,欲遍识人才,授诸司以籍,使署贤否,志爵里姓氏,月要而岁会之,仓卒举用,多得其入。其所经画多类此。【考异】语见《明史》高拱本传,诸书皆系之六月,今参书之。
秋、七月,已巳,禁章奏浮词。
时高拱言:“比来章奏,铺缀连牍,言多意晦,端绪难寻,反可窜匿事情,支词假饰,非人臣奏对之体,请严加禁约。”从之。戊子,大学士陈以勤致仕。
初,以勤人阁,徐阶为首辅,而高拱方向用,朝士各有所附,交相攻,以勤中立无所比。及拱再人,与赵贞吉相轧,张居正复中构之。以勤与拱旧僚,贞吉其乡人,而居正则所举士也,度不能为解,恐终不为诸人所容,力引疾乞休。遂进兼太子太师吏部尚书,赐敕驰传归。归六年卒,赠太保,谥文端。
乙未,免四川被灾税粮。是月,户部尚书刘体乾罢。
初,诏取太仓银三十万两,体乾言:“太仓银所存三百七十万耳,而九边年例二百七十六万有奇,在京军粮商价百有余万,蓟州、大同诸镇例外奏乞不预焉。若复取以上供,经费安办?”又言“国计绌乏,大小臣工所共知。今所搜括,尽以供无益费。万一变起仓卒,如国计何?”于是给事中李己、杨一魁、龙光,御史刘思问、苏士润、贺一桂、傅孟春交章乞如体乾言,阁臣李春芳等亦以为言,乃命止进十万两.
1823 明通鉴卷六十五
体乾又奏:“太和山香税,宜如泰山例,有司董之,毋属内臣。”忤旨,夺俸半年。至是义乞减承运库税额二十万,为中官崔敏所格。承运库又以白札索部帑十万,体乾执奏“白札非体”,竟取之。是时内供已多,数下部取太仓银,又趣市珍珠黄绿玉诸物,体乾数执争,积忤上意,竟夺官。给事中光懋、御史凌琯等交章请留,不听。以户部侍郎张守直升任代之。
八月,庚戌,谙达及子锡林阿大举人寇,宣大告警。
时李春芳虽为首辅,而政自高拱出。一时京师戒严,拱请命侍郎曹邦辅、王遴督师列阵以待;以都御史栗永禄守昌平,护陵寝,起刘焘于天津,守通州仓储,命总督王崇古、谭纶主进剿机宜,戴才理粮饷,边境得无事。
九月,癸酉,陕西大水,诏州县发仓廪振济,并蠲免税粮。甲戌,河决邳州。
时总督河道翁大立,内召为工部侍郎,旋改兵部,受代者未至。而山东沙、薛、汶、泗诸水骤涨,决仲家浅诸处,黄河又暴至,茶城复淤。已而淮水亦大溢,自泰山庙至七里沟亦淤十余里。乃起潘季驯以故官再理河道,未至,而河复决邳州,自睢宁白浪浅至宿迁小河口,淤百八十里,粮艘阻不进。
大立言“比来河患,不在山东、河南、丰、沛而专在徐、邳”,乃议开泇河口以避洪水之险。时部议主塞决口,而大立亦旋罢,事遂中寝。
壬午,免北畿及湖广被灾税粮。
癸未,谙达犯大同,副总兵钱栋死之。
戊子,锡林阿复犯锦州、总兵官王治道、参将郎得功以十余骑入敌,死之,乃擢副总兵李成梁为辽东总兵官。
是时谙达诸部数犯塞下,十年之间,殷尚质、杨照及治道三大将死焉。成梁乃大修戎备,甄拔将校,收召健儿以为选锋,军声始振。【考异】犯锦州,据《明史·鞑靼传》系“鸿台吉”。《李成梁传》1824
纪六十五
作“锡林阿”,《三编》从之。是时谙达诸部皆在塞下,而锡林阿、鸿台吉皆谙达之子.奏报异文,故《明史稿》多以寇书之。
甲午,罢京营文武提督,仍置总理、协理二臣如旧制。
先是营制屡更,寻改三营总兵官皆为提督,又设三文臣,亦称提督,遂有文武六提督,遇事各持意见,旬月不决。给事中温纯极言其弊,乃罢之,赵贞吉亦不能争也。
谭纶之总督蓟镇也,请与戚继光专任其事,勿令巡按、巡关御史参预其间。未几,巡抚刘应节果异议,而巡按御史刘翾,巡关御史孙代又劾纶自专。上用高拱言,悉以兵事委纶,而谕应节等毋挠。
纶乃分蓟镇为十二路,路置一小将。总立三营,分为东、中、西三路,以时训练,互为犄角,节制详明。是秋,诸部人寇,独蓟镇无警。旧调陕西、河南、真定兵防秋,至是悉罢。
冬,十月,癸卯,谙达孙巴噶奈济旧作把汉那吉求内附,许
巴噶奈济者,谙达弟三子替克贝台吉子也。旧作铁背台吉。幼孤,育于谙达妻伊克哈电所。旧“伊”作“一”。既长,娶必济。旧作比吉。不相得,复自聘鄂尔多斯女,旧作袄儿都司,号三娘子,即谙达外孙女也。谙达见其美,夺之,巴噶奈济恚,率属十余人来归.大同巡抚方逢时告总督王崇古曰:“机不可失也。”率五百骑往受之.
崇古上言:“巴噶奈济来归,非拥众内附者比,宜给官爵,丰馆饩,饰舆马,以示谙达。谙达急,则令缚送板升诸叛人,不听、即胁诛巴噶奈济牵沮之;又不然,因而抚纳,如汉置属国居乌桓故事,使招其故部徙近塞。谙达老且死,鸿台吉立,则令巴噶奈济还,以众与台吉抗,我按兵助之,此安边之良策也。”
奏至,朝议纷然,高拱,张居正力主崇古议。丁未,诏授巴噶奈济为指挥使。
1825 明通鉴卷六十五
壬戌,诏考察给事中、御史。
先是御史叶梦熊因论受降,引宋郭药师、张毂事为喻,遂忤旨。而自郑履淳、詹仰庇、李己、陈吾德等数以言事得罪,上颇恶之,乃有是命。
时高拱掌吏部,赵贞吉掌都察院事,皆主考察。贞吉因上言:“陛下严谕考核言官,并及升任在籍者。应考近二百人,其中岂无怀忠报主謇谔敢言之士?今一以放肆奸邪罪之,窃恐所司奉行过当,忠邪不分,致塞言路,沮士气,非国家福也。”上不从。
时拱考察多挟私憾,以贞吉得其情,憾甚。至是届考察,拱欲去贞吉所厚者,贞吉亦持拱所厚以解,于是斥者二十七人,而拱所恶者咸预焉。拱意犹未慊,乃谋去贞吉以快其私,贞吉遂不安于其位云。
是月,改议方士王金等罪。
初,法司坐金等子弑父律,论死系狱。及高拱再入阁,欲归罪徐阶,乃复上疏曰:“人君陨于非命,不得正终,其名至不美。先帝临御四十五载,得岁六十有余,末年抱病,经岁上宾,寿考令终,曾无暴遽。今乃谓为王金等所害,诬以不得正终,天下后世视先帝为何如主?乞下法司改议。”
于是刑部尚书葛守礼等言:“金妄进药无事实,但习故陶仲文术,左道惑众。应坐为从律编戍。”给事中赵奋言:“法司为天下平,昔则一主于人而不为先帝地,今则一主于出而不恤后世议。罪有首而后有从,金等为从,孰为首?将以陶仲文为首,则仲文死已久。为法如此,陛下何赖哉!”疏人,报闻,由是金等竟从末减。
拱再出,专与阶修隙,所论皆欲以中阶,重其罪,赖上仁柔、弗之竟也。【考异】王金等之狱,法司论死在元年,改议遣成则在四年,益高拱再人阁后也。《通纪》牵连并记于元年法司议下、然其言“刑部尚书葛守礼会多官鞠于午门外”,则是年守礼任刑尚后事也.守礼以二月起1826
纪六十五
刑尚,十一月改左都御史,而十月当朝审之期。证之《佞幸传》,特书王金等减死戍边于四年之十月,今从之。
释给事中李己于狱。
己以争珍宝事得罪系狱,刑科给事中舒化等请释己。刑部尚书葛守礼等,因言:“朝审重囚,情可务疑者,咸得末减。己及内犯张恩等十人谳未定,不列朝审中,恐瘐死犴狴,有累深仁。”上乃释己,而恩等系如故。法司以恩等有内援,欲借以脱己,及己独释,咸翕然称上仁明。【考异】语见《明史·李己附传》。诸书多系之八月,据舒化等论救月分也。证之刑部奏称朝审期,则释己当在十月朝审时,今据之。
十一月,乙丑,太白昼见,凡三日。丁丑,谙达乞封贡。
先是巴噶奈济内附,谙达方西掠土番,闻之,急引还,约诸部入寇。王崇古檄诸道严兵御之,敌不得利。
伊克哈屯思其孙,日夜哭,谙达患之,使来请命。巡抚方逢时遗译者鲍崇德往,令缚送板升诸叛人以易巴噶奈济。崇德入其营,请达盛气待之。崇德曰:“朝廷待尔孙甚厚,今称兵,是速之死也。”谙达疑其孙已死,闻言心动,使使诇之,崇古令巴噶奈济绯袍金带见使者,谙达喜过望。崇德因说之曰:“赵全等旦至,巴噶奈济夕归。”谙达因屏人语曰:“我不为乱,乱由全等。天子若封我为王,长北方诸部,孰敢为患?即死,吾孙当袭封,彼衣食中国,忍背德乎!”遂遣使致书逢时。而全方怂恿用兵,谙达又惑之。全尝投书逢时,欲归中国,逢时以示谙达,始有执全意。锡林阿奄至大同,逢时以巴噶奈济箭示之,锡林阿执箭泣曰:“此吾弟替克贝台吉故物也。我来求巴噶奈济,今既授官,当更计之。”会谙达召锡林阿还,锡林阿遂引去。
于是谙达遗使偕崇德来乞封,请互市,且定缚送全等之约。崇古以闻,诏悉许之。
1827 明孤盛三番10
明通鉴卷六十五 已卯,祀天于南郊。
旧制,郊毕行庆成宴,自世宗倦勤,久不举,上即位三载,亦未及行,至是礼部尚书殷士儋始考定旧仪行之。
乙酉,大学士赵贞吉罢。
高拱谋去贞吉,嗾门生给事中韩楫劾其庸横及考察有私状。贞吉疏辨,乞休,且言:“臣自掌院务,仅以考察一事与拱相左。其它坏乱选法、纵肆作奸,昭然耳目者,臣噤口不能一言,有负任使,真庸臣也。若拱者,斯可谓横也已。臣放归之后,幸仍还拱内阁,毋令久专大权,广树众党。”疏人,竟允贞吉去,而拱握吏部权如故。
贞吉名辈居拱及张居正先,而进用在后,卒龃龉以去。归十二年,以万历十年卒。赠少保,谥文肃。
己丑,以礼部尚书殷士儋兼文渊阁大学士,预机务。
士儋与陈以勤、高拱、张居正,并裕邸旧臣,三人皆柄用,士儋仍尚书,不能无望。拱恶其不亲己,不为援、士儋遂藉太监陈洪力,取中旨人阁。
是月,升礼部侍郎潘晟为本部尚书,改刑部尚书葛守礼左都御史,以南京户部尚书刘自强代之。
十二月,丁酉,谙达执叛人赵全等九人来献,诏王崇古遣使送巴噶奈济归。巴噶奈济犹恋恋,感泣再拜去。
乙卯,磔赵全等于市。上以罪人既得,行受俘礼,祭告郊庙。加王崇古太子少保、兵部尚书,总督如故,方逢时以下升赏有差。
五年
春,正月,己丑,京师大风,扬尘四塞。
是月,大学士李春芳言:“先朝故事,东宫未出阁时,阁臣以朔望次日行谒见礼,不惟臣等获遂瞻仰之私,而东宫亦藉以娴习1828
纪六十五
礼仪,养成储德。即今春和,乞举行如例。”上许之,命以二月二日谒见。
二月,甲午,廷臣及朝觐官谒皇太子于文华左门。己未,封皇子翊镠为潞王。翊镠,上第四子也。是月,谪御史汪文辉为宁夏佥事。
时内阁高拱兼掌吏部,权势煓赫,其门生韩楫、宋之韩、程文、涂梦桂等并居言路,日夜走其门,专务搏击。文辉亦拱门生,心独非之,至是疏陈四事,专责言官。
其略曰:“先帝末年所任大臣,本协恭济务,无少衅嫌。始于一二言官见庙堂议论稍殊,遂潜察低昂;窥所向而攻其所忌,致颠倒是非,荧惑圣听,伤国家大体。苟踵承前弊,交煽并构,使正人不安其位,恐宋元祐之祸复见于今,是为倾陷。
祖宗立法,至精密矣,而卒有不行者,非法敝也,不得其人耳。今言官条奏,率锐意更张,部臣重违言官,轻变祖制,迁就一时,苟且允覆,及法立弊起,又议复旧。政非通变之宜,民无画一之守,是为纷更。
古大臣坐事退者,必为微其词,所以养廉耻,存国体。今或掇其已往,揣彼未形,逐景循声,争相诟病,若市井喧哄然。至方面重臣,苟非甚奸慝,亦宜弃短录长,为人才惜。今或搜抉小疵,指为大蠹,极言丑诋,使决引去。以此求人,国家安得全才而用之!是为苛刻。
言官能规切人主,纠弹大臣,至言官之短,谁为指之者?今言事论人或不当,部臣不为奏覆,即愤然不平,虽同列明知其非,亦莫与辨,以为体貌当如是。夫臣子且不肯一言受过,何以责难君父哉!是为求胜。
此四弊者,今日所当深戒,然其要在大臣取鉴前失,勿用希指生事之人。希指生事之人进,则忠直贞谅之士远,而颂成功誉盛德者日至于前。大臣任己专断,即有阙失,孰从闻之?盖宰相
1829 明通鉴卷六十五
之职,不当以救时自足,当以格心为本。
愿陛下明饬中外,消朋比之私,还淳厚之俗,天下幸甚。”疏奏、下所司。拱恶其刺己,甫三日,遂出之外。【考异】文辉一疏,见《明史》本传,特书于五年之二月。诸书不载,惟《昭代典则》入之二月中,今据之。
三月,已卯,赐张元忭等进士及第、出身有差。已丑,诏封谙达为王。
先是巴噶奈济既归,谙达及其妻抚之泣,遣使报谢,誓不犯大同。
王崇古上言:“朝廷许谙达封贡,诸边有数年之安,可乘时修备。设彼背盟,吾以数年蓄养之力从事战守,愈于终岁奔命,自救不暇者矣。”因条上封贡八事:“一议封号;一定贡额;一议贡期;一议立互市;一议抚赏之费;一议招赏之例;一审经权;一戒狡饰。”经权者,谓“各镇练兵、设险、积饷之务,仍宜预图”。狡饰者,谓“防敌人阴怀异志也”。
疏人,下廷议。定国公徐文璧,侍郎张四维以下二十二人,以为可许;英国公张溶、尚书张守直以下十七人,以为不可许;尚书朱衡等五人言“封贡便,互市不便”;独佥都御史李棠极言当许状。
兵部悉上众议。会上御经筵,阁臣面请“外示羁縻,内修守备”。上然之,乃诏封谙达为顺义王,名所居曰归化城。
是月,起故尚书杨博为兵部尚书。
时郭乾罢,高拱荐博堪本兵,乃以吏部尚书掌兵部事。【考异】《明史·七卿表》,杨博以五年三月起为兵部尚书,证之《博传》,盖以
吏部尚书掌兵部事,故王弇州于吏、兵二部表中兼载之,所以然者,高拱时兼署吏部,不欲罢,归之博,而博前长吏部,恐以示贬,故令以吏尚掌兵尚事也。《博传》言“拱以六年罢,乃改博吏部”,然则博之始召实吏部尚书,而高拱格之也。今据书之。
1830
纪六十五
、 夏,四月,甲午,河复决邳州。
时茶城至吕梁黄水,为两淮所束不得下,乃自灵壁、双沟而下,北决三口,南决八口,支流散溢。大势下睢宁,出小河,而匙头湾八十里正河悉淤。潘季驯请“役丁夫五万,尽塞十一口,且浚匙头湾.筑缕堤三万余丈,以复故道”。报可。
辛丑,录囚。
已酉,授谙达弟昆都楞、旧楞作力。子锡林阿并为都督同知,巴噶奈济拜昭勇将军,指挥使如故,又授并图等。并图,即宾菟,译见前。六十一人指挥以下官,俱从总督王崇古之请也。《三编·质实》:“昆都楞,即娄巴噶,谙达弟也。”按娄巴葛,旧作老把都,《辑览》、《三编》译改又作娄巴图,即娄巴噶也。
是月,给事中张国彦请复先朝面对旧制,乃奏上嘉靖时阁臣李时所记召对录凡二十九条,诏留览。
给事中骆问礼因条上面奏事宜。
一言“陛下躬揽万几,宜酌用群言,不执已见,使可否子夺皆合天道,则有独断之美,无自用之失。”
二言“陛下宜日居便殿,使侍从官常在左右,非向晦不人宫闱,则涵养薰陶,自多裨益。”
三言“内阁政事,根本宜参用诸司,无拘翰林,则讲明义理,通达政事,皆得其人。”
四言“诏旨必由六科诸司始得奉行,脱有未当,许封还执奏。如六科不封驳,诸司失检察者,许御史纠弹。”
五言“顷诏书两下,皆许诸人直言,然所采纳者,除言官与一二大臣外,尽付所司面已。宜益广言路,凡臣民章奏,不惟其人惟其言,令匹夫皆得自效。”
六言“陛下临朝决事,凡给事左右,如传旨接奏章之类,宜用文武侍从,毋使中官参与,则窥窃之渐无自而生。”
七言“士习倾危,稍或异同,辄加排陷。自今凡议国事,惟
1831 明通鉴卷六十五
论是非,不徇好恶,众人言未必得,一人言未必非。则公论日明,士气可振。”
八言“政令之出,宜在必行。今所司题覆,已报可者,未见修举,因循玩愒,习为故常,陛下当明作于上,敕诸臣奋励于下,以挽颓惰之风。”
九言“面奏之仪,宜略去繁文,务求实用。俾诸臣入而敷奏,退而治事,无或两妨,斯上下之交可久。”
十言“修撰、编、检诸臣,宜令更番入直,密迩乘舆,一切言动,执简侍书。其耳目所不及者,诸司或以月报,或以季报,令得随事纂缉,以垂劝戒。”
疏奏,上不悦,宦侍复从中构之,谪楚雄知事。明年,吏部举杂职官当迁者。
初,御史杨松以劾中官黄雄诈称诏旨,镌三秩,谪山西布政司照磨,至是与问礼同在举中,上曰:“此两人安得迁!俟三年后议之。”
五月,壬戌,广西古田獞贼平。
初,殷正茂巡抚广西,奏请集土、汉兵十万进剿。时有助逆之八寨,势张甚,正茂奉敕书,先平八寨,次图古田。正茂欲以剿抚兼施,乃先给榜晓谕,八寨咸听命。然后分兵七哨,以总兵官俞大猷统之,连破数十巢,蹙之潮水。贼巢极巅,攻十余日未下,大猷佯分兵击马浪贼,而密令参将王世科乘雨夜登山设伏。黎明,炮发,贼大惊,诸军攀援上,贼尽死。马浪诸巢相继下。斩获八千四百有奇,禽朝猛、银豹等,百年积寇尽除。
捷闻,进大猷世荫指挥佥事。寻升古田县为永宁州。戊寅,大学上李春芳罢。
初,春芳代徐阶为首辅,务以安静称上意。同列陈以勤,故端谨,而张居正恃才凌物,视春芳蔑如也。方阶罢,春芳叹曰;“徐公尚尔,我安能久!容旦夕乞身耳。”居正遽曰:“如此,庶保1832
纪六十五 令名。”春芳愕然,三疏乞休,不允。
既而赵贞吉代以勤,刚而负气。及高拱再人阁,凌春芳出其上,春芳不能与争,自饬而已。会拱逐贞吉,势益张,修阶故怨,春芳常从容为阶解,拱益不悦。南京给事中王祯,希拱意,疏诋之,春芳求去益力,遂以乞养请。许之,赐敕驰传归。
春芳归,父母具庆,晨夕置酒食为乐,乡里荣之。父母没数年乃卒,赠太师,予谥文定。
是月,土默特犯辽东。
时谙达就封贡,约束诸部无人犯,西塞以宁。而东部土默特,数拥众寇辽塞,至是大人。总兵李成梁遇于卓山,麾副将赵完等夹击,断其首尾。乘胜抵巢,馘部长二人,斩首五百八十余级。捷闻,进成梁都督同知,世荫千户。【考异】卓山之捷,诸书皆系之十二月,据奏捷之月日也。据《明史》李成梁本传,其捷在是年之五月,今从之。
六月,辛卯朔,京师地震者三。诏百官修省三日。
《三编·发明》曰:天道变于上,人事应于下。古者君臣侧修以禳天灾,此理之可信者。若祥桑枯,荧惑退,史传之所载,亦不过欲后之人遇灾而惧,设诚而致行之耳。夫礼祲之故,既昭著于上天下地,乃欲责报于刻期,揆之于理,已为难信。将欲虚词文饰,则天岂可欺!将谓有感必通,何其效之神速若此!且百官果以三日修省而效,则三日之外,其戏渝懈怠,所以召灾而致异者,更不知当何如矣。亦何异一暴而十寒耶?
甲辰,授河套部长济农为都督同知。
先是谙达许封贡,河西套部闻之,亦乞如约请命。兵部议,以“事在陕西,下三边总督王之诰议”,之诰欲令济农一二年不犯,方许封贡。
王崇古复上疏言:“谙达、济农,相为叔侄,首尾相应。今收
1833 明通鉴卷六十五
其叔而纵其侄,锢其首而舒其臂,谙达必呼济农之众就市河东、宣大,商贩不能给,而济农纠谙达扰陕西,四镇之忧方大矣。”上然其言,复有是命。【考异】《明史》分吉囊、吉能为两人,似以吉能为吉囊子,《三编》则统以济农书之,盖济农之与小王子,前后皆非一人,奏报之文,不过以纪部分而已,今悉据《三编》译改。
丁未,叛獞韦银豹伏诛。
初,银豹势穷,令其党阴斩貌类已者以献,殷正茂遂以捷闻。未几,佥事金柱捕得银豹,正茂因自劾,诏磔银豹,而置正茂不问。
甲寅,顺义王谙达贡马,上嘉其诚,赐金币。时定约,贡使不听人京,皆自边受之。
上以边境休息,择吉告庙,百官称贺。
丙辰,谙达复执赵全余党赵宗山等十三人来献。
是夏,诏江西烧造瓷器十二万有奇,陕西织造羊绒三万二千二百匹有奇,凡费一百数十万。言官乞寝之,不听。【考异】造瓷器,见《明史·食货传》。陕西织造羊绒。见《昭代典则》。《明书》系之四月,《典则》系之六月,今统书于是夏中。
秋,七月,内阁高拱言:“国家用人,不得官于本土。此惟有民社之责者则然耳。若夫学、仓、驿递等官,非有民社之责,其官甚卑,其家甚贫,一授远方,或弃官而不能赴,或去任而不得归,零丁万状,其情可悯。近例,教官得授本省地方,乞推广之,凡仓、驿杂职,均视此例。”报可。
八月,癸卯,许河套互市。
先是王崇古以谙达通市请,诏俟秋行之;至是河西亦请如约。崇古奏三镇悉开贡市,报可。
九月,癸未,开三镇贡市。
1
崇古广召商贩,听令贸易,因收其税以充犒赏。秋市既成,凡得谙达马五百余匹.其西部则予市,红山墩暨清水营诸部,皆1834
纪六十五
利汉财物,无不踊跃趋之。自是边境休息,不用兵革者二十余年。【考异】据《明史·王崇古传》,极铺叙其封贡之功,谓“边境休息,东起延、永,西抵嘉峪七镇,数千里军民乐业,不用兵革,岁省费什七”云云.证以明人所撰《通纪》、《昭代典则》诸书,则云“谙达既人贡,边防大弛,军饷皆入帅囊。啖寇之外,间以遗京。近边之卒,馁瘠无复有生理。而板升生齿日繁,强梗无赖,议者忧之”。据此,则通贡互市,不过苟且目前,实亦利害相半,本传所记,恐非实录。今据《鞑靼传》节书数语,并识之。
是月,诏以故礼部侍郎薛瑄从祀孔子庙廷。
初,御史魏时亮奏请从祀瑄及陈献章、王守仁,礼部议覆。寻据御史马三乐等交章请以瑄从祀,许之。明儒之从祀文庙,瑄独居首云。【考异】据《明史·礼志》、《续文献通考》、《明儒学案》,文清从祀在隆庆五年。诸书或系之八月,或系之九月,今据《昭代典则》书之.
是秋,建蓟镇敌台成。
初,嘉靖以来,蓟镇边墙虽修,墩台未建,总督谭纶、总兵戚继光巡行塞上,议建敌台,略言:“蓟镇边垣延袤二千里,一瑕则百坚皆瑕。比来岁修岁圮,徒费无益,请跨墙为台,睥睨四达。台高五丈,虚中为三层。台宿百人,铠仗糗粮具备。令戍卒画地受工,先建千二百座。然边卒木强,律以军法将不堪,请募浙入为一军,用倡勇敢。”督抚上其议,许之。
浙兵三千至,陈郊外。天大雨,自朝至日昃,植立不动。边军大骇,自是始知军令。至是台功成,精坚雄壮,二千里声势联接。诏予世荫,赉银币。
继光乃议立车营,每车一辆,用四人推挽,战则结方阵,而马步军处其中。又制拒马器,体轻便,利遏寇骑冲突。寇至,火器先发,稍近则步军持拒马器排列而前,间以长枪、筤筅。《三编·质实》,“筤筅、兵器名。筅,帚也。戚继光《武艺篇》狼筅用大毛竹上
1835 明通鉴卷六十五
截,连旁附枝节,节杈粗二尺,长一丈六尺,利刃在顶,长—尺,用为行伍藩篱'。”寇奔则骑军逐北。又置辎重营随其后,而以南兵为选锋,入卫兵主策应,本镇兵专戍守,节制精明、器械犀利.蓟门军容遂为诸边冠。
冬,十月,已亥,河南、山东大水,诏工部:“饬管河官经理上流河防,以备冲决。”
是月,杨博至京师,专理兵部,乃陈蓟镇战守方,略谓:“议者以守墙为怯、言可听,实无少效。墙外邀击,害七利三;墙内格斗,利一害九。夫因墙而守,是先处战地而待敌,名守实战也。臣为总督,尝拒打来孙十万众,以为当守墙无疑。”因陈“明应援、申驻守、处京营、谕属夷、修内治”诸事,上悉从之。
十一月,己巳,殷士儋罢。
初,赵贞吉罢,高拱素善侍郎张四维,欲引共政、士儋以内援得入,遂怨拱及四维。四维父擅盐利,为御史郜永春所劾,事已解,他御史复及之。拱、四维疑出士儋指,益相构,嗾御史赵应龙劾“士儋进由陈洪,不可以参大政”。士儋再疏求去,不允,而拱门生都给事中韩楫复扬言胁之。士儋以入阁会楫、面诟楫,并及拱,曰;“若逐陈公、赵公,复逐李公。今又为四维逐我。若能常有此座耶?”奋臂欲殴之。张居正从旁解,亦谇而对。于是御史侯居良复劾“士儋始进不正,求退不勇”。士儋再疏请益力,乃赐乘传归。家居十一年卒。
十二月,辛亥,诏云南采办珠宝。
上自即位以来,岁取太仓银入承运库供采办,视嘉靖之末征求愈急,而中官复趣之,库藏为之一竭。
是冬,潘季驯罢。
季驯塞决口工竣,以驱运船入新溜,漂没多,为勘河给事中雒遵所劾,遂坐罢。【考异】雒遵以是冬勘河,见《明史·朱衡传》。是时季驯工竣待勘,遂被劾也。为明年复命朱衡经理河道张本。
1836
纪六十五 六年
春,正月,辛未,命工部尚书朱衡兼左副都御史,经理河道。
时雒遵劾罢潘季驯,因言“廷臣可使,无出衡右者”,乃有是命。又以工部侍郎万恭总理河道。
时翁大立亦为给事中宋良佐劾罢,大立前以开泇口、就新冲、复故道三策并进,且言其利害各相参。至是衡与恭至,罢泇河,议“专事徐、邳河,因修筑长堤,自徐州至宿迁小河口三百七十里,并缮丰,沛大黄堤以通运道”,从之。
是月,加高拱柱国,晋中极殿大学士,张居正晋少师兼太子太师,以辽东之捷故也。
二月,甲午,皇太子冠礼毕,百官谒太子于文华左门。丙申,倭犯广东。
初,曾一本之乱,粤中诸盗蜂起,率借倭为助。于是倭分道犯化州、石城,陷锦囊所,杀千户黄隆。至是又陷神电卫,大掠吴川、阳江、茂名、海丰、新宁、惠来诸县。子是惠、潮间山贼蓝一清、赖元爵为首,与其党黄民太、卓子望、曾仕龙等各据险结寨,连地八百余里,党数万人。
诏殷正茂提督两广军务,会广西巡抚郭应聘、两广总兵官张元勋、李锡等大征之。
闰月,丁卯,上御皇极门视事,疾作,遽还宫。【考异】《明书》、《通纪》所载,谓上执高拱手,有“国有长君,东宫尚幼,及天下甚事不由内官败坏”等语,皆据高拱自撰《病榻遗言》,是时帝疾作,速还宫,拱安得闻此语?而所云“天下事坏于内官”者,明是泄其后为冯保所构之愤,而托为穆宗弥留中语,故《明史·拱传》及《三编》皆不载。今并删之,而附识于此。
乙亥,倭寇高、雷,官军击却之。
1837 明通鉴卷六十五
三月,戊子,皇太子出阁讲学。
庚子,土默特寇长胜堡,守备范芝败之。复犯清河堡,守备曹簠等又败之。【考异】《明史·本纪》不具,此据《明史稿》,但以寇书.而据《明史·鞑靼传》,即土蛮也,今从之。
是月,尚宝卿刘奋庸谪外。
初,奋庸侍上于裕邸,及即位,擢是职。已,藩邸旧臣相继柄用,独奋庸久不调。大学士高拱,亦故讲官也,再起任事,颇专恣,奋庸疾之。
上疏曰:“陛下践阼六载,朝纲若振饬而大柄渐移,仕路若肃清而积习仍故。百僚方引领以睹励精之治,而陛下精神志意,渐不逮初。臣念潜邸旧恩,谊不忍默,谨条五事以俟英断。
一保圣躬。人主一身,天地人神之主,必志气清明,精神完固,而后可以御万几。望凝神定志,忍性抑情,毋逞旦夕之娱,
毋徇无涯之欲,则无疆之福可长保也。
二总大权.今政府所拟议,百司所承行,非不奉诏旨,而其间从违之故,陛下曾独断否乎?国事之更张,人才之用舍,未必尽出忠谋,协公论。臣愿陛下躬揽大权,凡庶府建白,阁臣拟旨,特留清览,时出独断,则臣下莫能测其机而政柄不致旁落矣。
三慎俭德。陛下嗣位以来,传旨取银,不下数十万。求珍异之宝;作鳌山之灯;服御器用,悉镂金雕玉。生财甚难,靡敝无纪。愿察内帑之空虚,思小民之艰苦,不作无益,不贵异物,则国用充羡而民乐其生矣。
四览章奏,人臣进言,岂能皆当,陛下一切置不览,非惟虚忠良献纳之诚,抑恐权奸蔽壅,势自此成。望陛下留神章奏,曲垂容纳、言及君德,则反己自修;言及朝政,则更化善治。听言者既见之行事,而进言者益乐于效忠矣。
五用忠直。迩岁进谏者,或以勤政,或以节用,或以进贤退1838
纪六十五
不肖,此皆无所利而为之,非若承望风旨,肆攻击以雪他人之愤;迎合权要,交荐拔以树淫朋之党者比也。愿恕狂愚之罪,嘉批鳞之诚,登之有位,以作士气,则谠规日闻,裨益非尠。”
疏人,上但报闻,不怒也。而附拱者谓“奋庸久不徙宫,怏怏风刺”,相与诋訾之。给事中涂梦桂,遂劾“奋庸动摇国是”。会给事中曹大埜亦劾拱十罪,诏斥之,给事中程文因奏:“拱竭忠报国,万世永赖。奋庸与大埜渐构奸谋,倾陷元辅,罪不可胜诛。”章并下吏部。拱方掌部事,阳为二臣祈宽。上不许,竟谪大埜乾州判宫,奋庸兴国知州。
梦桂、文皆拱门生,梦桂极诋奋庸,文则盛称颂拱,又尽举大埜奏中语,代拱剖析,士论非之。大埜劾拱,时以为张居正实使之云。【考异】奋庸,大埜同时劾拱,《明史》本传特书于是年之三月,今从之,
初,永乐间,罢海运,惟存遮洋一总于登莱,运蓟、辽粮。嘉靖二年,以漂粮二万石,遂停登州卫造船。二十年,总河王以旂以河道梗塞,请循海运。其后辽东巡抚侯汝谅,请试行于天津入辽之路,复为朝议所沮,卒从给事中胡应嘉言,革遮洋总。去年,徐、邳河淤,给事中宋良佐请复之,存海运遗意。
于是山东巡抚梁梦龙极论海运之利,言:“海道南自淮安至胶州,北自天津至海仓,岛人商贾所出人。臣遣卒自淮、胶各运米至天津,无不利者。淮安至天津三千三百里,风便两旬可达。舟由近洋岛屿联络,可保无虞。”诏量拨近地漕粮十二万石,俾行之。
会山东布政王宗沐擢右副都御史,总督漕运,复上疏曰:“自会通河开浚以来,海运不讲已久。臣近官山东,尝条斯议。巡抚梁梦龙毅然试之,底绩无壅。而虑者辄苦风波;夫东南之海,天下众水之委也,茫渺无山,趋避靡所,近南水暖,蛟龙人窟宅,故元人海运多惊,以其起自太仓、嘉定而北也。若自淮安而东,引登莱以
1839
明通鉴卷六十五
泊天津,是谓北海,中多岛屿,可以避风。又其地高而多石,蛟龙有往来而无窟宅,故登州有海市,以石气与水气相搏,映石而成,石气能达于水,以石去水近故也。北海之浅,是其明验。可以佐运河之穷,计无便于此者。”因条上便宜七事,允行。
是月,宗沐遂运米十二万石自淮入海,五月抵天津。叙功,与梦龙俱进秩,赐金币。而南京给事中张焕劾其“漂没八舟,私自籴补”,宗沐疏辨求勘,勿问。【考异】宋良佐请复遮洋总在五年,时王宗沐为山东布政使,实倡此议。其年,宗沐总督漕运,遂请行之。六年,宗沐运米十二万石自淮人海,据《明史·宗沐传》在三月。今参《河渠志》书之.
夏,四月,戊辰,以礼部尚书高仪兼文渊阁大学士,预机务。
仪归二年,用高拱荐,命以故官侍东宫讲读,掌詹事府,至是遂入阁。
是月,以吏部侍郎吕调阳为礼部尚书,以潘晟致仕也。
浙江杭州府有黑告,见一物蜿蜒如车轮,目光如电,冰雹随之。
五月,壬辰,免广东用兵诸郡逋赋。
上不豫,己酉,大渐,召大学士高拱、张居正、高仪入,受顾命。
时上倚坐御榻,皇后、贵妃咸侍,皇太子立于左。拱等跪御榻下,命宣顾命曰:“朕嗣祖宗大统六年,偶得此疾,遽不能起,有负先皇付托。东宫幼小,朕今付之卿等。宜协心辅佐,遵守祖训,保固皇图。卿等功在社稷,万世不泯。”拱等痛哭,叩首出。明日,庚戌,帝崩于乾清宫。【考异】据高拱《病榻遗言》所载,穆宗顾命拱等之语,皆在是年闰二月疾作时。及五月二十五日大渐,召拱等至,穆宗已不能言,则但循例传顾命之遗诏而已,至闰二月疾作之时,所谓“独执拱手,款语备至,居正在旁,帝不顾”云云,亦是拱自记之1840
纪六十五
词,野史多据之,以为居正嫉拱之张本。《明史稿》高拱一传,叙次不明,月日牵混。况穆宗疾作于闰二月,大渐于五月二十五日,相距三月有余。而传中所记“执拱手”及“不顾居正”等语,又似大渐之前数日间事,亦与高拱所自记不合。后修《明史》悉删之,盖知《病榻遗言》之不足据也。今悉据《明史·拱传》,余详考证中。
是日,传遗诏,以冯保为司礼监。
初,保提督东厂,兼掌御马监事。属司礼掌印缺,保以次当得之,而阁臣高拱独荐陈洪,及洪罢,复荐孟冲。保以是怨拱,乃与次辅张居正深相结。
初,拱与居正相友善,并先后人阁。拱方修故辅徐阶隙,嗾言路追论不已,阶诸子多坐罪,居正从容为拱言,拱稍心动。而拱客构居正纳阶子三万金,拱以诮居正。居正色变,指天誓,词甚苦,拱谢不审,两人交遂离。
会帝不豫,居正欲引保为内助。帝疾再作,居正密处分十余事,遗小吏投保。拱知而迹之,吏已入。拱恚甚,面诘居正曰:“密封谓何?天下事不以属我曹而谋之内竖,何也?”居正面赤,谢过而已。
帝崩以卯刻,忽已刻,斥司礼监孟冲,而以保代之。盖保言于两宫,遂矫遗诏命之也。
礼科给事中陆树德言:“先帝甫崩,忽有此诏。果先帝意,何不传示数日前,乃在弥留后?果陛下意,则哀痛方深,万几未御,何暇念中官?”疏入,不报。由是拱谋逐保益急。【考异】《明史·冯保传》,官“保既掌司礼监,遂矫遗诏,命与阁臣同受顾命。”其实大渐诏中已有此语。证之《病榻遗言》,“二十五日,拱等同受顾命,冯保以白纸揭帖授皇太子称遗诏,又以白纸揭帖授拱。”其揭帖中已有“付三臣同司礼监协心辅佐”之语,则是次日所传,仍承前诏言之。所以然者,遗诏系居正所草,时但浑言司礼监而不著其人,拱不悟其意,而以为孟冲,故不复深诘。及次日传遣诏,斥孟冲而以保代,拱始悟居正之奸,因有“宦官安得受
1841 明通鉴卷六十五
顾命”之语,史家言居正之密为处分者以此,盖已预为冯保地矣。今但书矫诏授冯保司礼监事,余悉略之。
六月,乙卯朔,日有食之。
甲子,太子翊钧即皇帝位。以明年为万历元年。颁诏赦天下。
诏祀建文朝尽节诸臣于乡,有苗裔者恤录。又建表忠祠于南京,祀徐辉祖、方孝孺等。
庚午,高拱罢。
冯保既掌司礼监,又督东厂,总理内外,势益张。会上登极,保升立御座旁不下,举朝大骇。拱以主上幼冲,惩中官专政,条奏“请诎司礼权,还之内阁”,又命给事中雒遵,程文合疏攻保,而已从中拟旨逐之。使人报张居正,居正阳诺之,而私以语保。保诉于太后,谓“拱擅权,蔑视幼君”,太后颔之。
至是召群臣入,宣两宫及上诏。拱意必逐保也,亟趋入,比宣诏,则数拱罪而逐之。拱伏地不能起,居正掖之出,僦骡车出宣武门。居正乃与高仪请留拱,弗许;请得乘传,许之。拱既去,子是居正遂为首辅。
丁丑,大学士高仪卒。
仪预顾命,及高拱为张居正所逐,仪已病,太息而已。
仪性简静,寡嗜欲。入阁两月卒,贫无以敛。赠太子少保,谥文端。
壬午,以礼部尚书吕调阳兼文渊阁大学士,预机务。
高仪既卒,张居正以调阳弱,荐代之。居正专决,调阳不敢有所持诤,然内不甚附之。
是月,改杨博为吏部尚书。
博以吏部掌兵部,高拱既罢,始还吏部任。又召朱衡自河工还,管工部事,督陵工。
秋,七月,丙戌,上大行皇帝尊谥日庄皇帝,庙号穆宗。1842
纪六十五
丁亥,初通漕运于密云,从巡抚顺天刘应节议也。
先是应节上疏日:“密云环控潮、白二水,天设之以便漕者也。向二水分流,至牛栏山始合;通州运艘至牛栏山以上,陆运至龙庆仓,输挽甚苦。今白水徙流城西,去潮水不二百武;近且疏渠植坝,合为一流,水深漕便。旧昌平运额共十八万石有奇,今止十四万,密云仅得十万,惟赖召商一法,而地瘠民贫,势难长恃。闻通仓粟多红朽,若漕五万石于密云,而以本镇折色三万五千两留给京军,则通仓无腐粟,京军沾实惠,密云免佥商,一举而三善备矣。”
疏人,从之,于是大浚昌平河运,给长陵等八卫官军月粮四百万石。
庚寅,考察京官,从辅臣张居正之请也。
居正请大计廷臣,藉以斥诸不职及附丽高拱者。
已亥,复戒谕廷臣,诏曰:“近岁以来,士习浇漓,官方刓缺,诋老成为无用,矜便佞为有才,遂使朝廷威福之柄,徒为人臣报复之资。用是薄示惩戒,余皆曲贷。诸臣宜祓除前愆,共维新政。若溺于故习,背公徇私,获罪祖宗,朕不敢赦。”于是百僚皆惕息。
庚子,尊皇后日仁圣皇太后,贵妃日慈圣皇太后。
故事,皇后与天子生母并称皇太后者,则生母加徽号以别之。冯保欲媚上生母李贵妃,风居正并尊之,居正不敢违,两宫遂无别。时慈圣居乾清宫,护上起居,内任冯保,而大权悉委之居正焉。
是月,起谭纶为兵部尚书。
纶总督蓟辽,会台功成,予告归,至是上践阼,复起用之,代杨博也。
刑部尚书刘自强致仕,召南京兵部尚书王之诰代之。户部尚书张守直致仕,召总督仓场户部尚书王国光回部管事。又起前引
1843 明通鉴卷六十五
病吏部侍郎陆树声为礼部尚书,以吕调阳入阁,代之也。
时张居正当国,以树声屡辞朝命,中外高其风节,乃即家起之。及至,居正以后进礼先谒树声,树声相对穆然,意若不甚接者、居正失望去。
八月,戊午,祀大社、大稷。
辅臣张居正奏“请以是月中旬,择日御文华殿讲读”。又请“酌定朝讲日期,以三、六、九日视朝,余则御殿日讲”。从之,诏“自三、六、九日御门外,余日皆免朝参。”
九月,壬寅,葬庄皇帝于昭陵。【考异】《明史·本纪》书九月甲午,《明书》则系之壬寅。是月甲申朔,壬寅为十九日。按《从信录》载张居正自山陵还,奏云“十九日寅时奉迁梓宫,行题主礼毕,未时掩元宫”。据此,则《明书》系之壬寅者是也,今从之。
《明史》赞曰:穆宗在位六载,端拱寡营,躬行俭约,尚食岁省巨万。许谙达封贡,减赋息民,边陲宁谧。继体守文,可称令主矣。第柄臣相轧,门户渐开,而帝未能振肃乾纲,矫除积习,盖亦宽恕有余而刚明不足者与!
冬,十月,丙辰,彗星见东北方,至二年四月乃灭。【考异】见《明史稿·本纪》,而《明史·本纪》及《天文志》皆遗之。《三编》据《实录》系之十月,今从之,仍据《史稿》日分。
已未,命兵部侍郎王遴、吴百朋、汪道昆分阅边防。遴阅陕西四镇,百朋宣大、山西,道昆蓟辽。
时张居正柄政,遴其同年生,然雅不相能。会议阅边,请行,事竣,遂移疾归。
辛酉,停刑。
丙子,黔国公沐朝弼有罪。
朝弼镇滇有年,素骄,事母嫂不如礼,夺其兄朝辅田宅,匿罪人蒋旭等,用调兵火符遣人诇京师。朝议罢之,乃以其子昌祚嗣,给半禄,朝弼益怏快放纵。葬母至南京,都御史请留之,穆1844
纪六十五
宗诏许还滇,毋预滇事。朝弼恚,欲杀昌祚,抚、按交章言状,并发其杀人、通番诸不法事。张居正请谕其子,使缚以献,既至,请贷其死,锢之南京。
十一月,乙未,徐邳河工成。赏工部尚书朱衡及河道侍郎万恭等银币。
时正河安流,运道大通,衡上言:“徐、邳为粮运正道,既多方以筑之,则宜多方以守之。请用夫每里十人以防,三里一铺,四铺一老人巡视。伏秋水发时,五月十五日上堤,九月十五日下堤。愿携家居住者听。”诏如议。
至是衡被召,将还,又上疏言:“治河不过浚浅、筑堤二策。浚浅之法,或爬、或捞,或逼水而冲,或引水而避,此可人力胜者。然茶城与淮水会,则在清河。茶城、清河无水不浅,盖二水互为胜负,黄河水胜则壅沙而淤;及其消也,淮河水胜则冲沙而通;水力盖居七八,非专用人力也。筑堤则有截水、缕水之异,截水可施于闸河,不可施于黄河。盖黄河湍悍,挟种潦之势,何坚不瑕,安可以一堤当之?缕水则两岸筑堤,不使旁溃,始得遂其入海就下之性,盖以顺为治,非以人力胜水性,故至今百五六十年,为永赖焉。清河之浅,应视茶城,遇黄河涨落时,辄挑河潢导淮水冲刷,虽遇涨而塞,必遇落而通,无足虑也。惟清江浦水势最弱,出口处所,适与黄河相值,宜于黄水盛发时,严闭各闸,毋使沙淤,若海口则宜加疏浚,毋使积塞。至筑黄河两岸堤,第当缕水,不得以拦截为名。”疏上,报闻而已。
十二月,辛酉,振榆林、延绥饥。
甲戌,以大行未期,罢明年元夕灯火及宫中宴。
是月,张居正进《帝鉴图说》,大要言:“前史所载兴亡治乱之迹,如出一辙。大抵皆以敬天法祖,听言纳谏,节用爱人,亲贤臣,远小人,忧勤惕厉,无不治者,反之则乱。”因属讲官马自强稽古尧、舜以来有天下之君,撮其善可为法者八十一事,恶可
1845
明通鉴卷六十五
为戒者三十六事。善用九,恶用六,阴阳之数也。每一事前绘为一图,因取唐太宗“以古为鉴”之意名之。
疏入,上嘉纳之,图册留览,仍命宣付史馆,以昭君臣交修之盛事。【考异】居正上《帝鉴图说》,诸书或系之隆庆六年十二月,或系之万历元年正月。《三编》亦系之明年正月下,盖连举将才类记之。其《质实》言《帝鉴图说》乃隆庆六年十二月居正等所进,盖据《实录》也,今从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