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三十五 宪宗成化二十年甲辰至二十三年丁未
纪三十五起阏逢执徐,尽强图协洽,凡四年。
宪宗纯皇帝 成化二十年
春,正月,庚寅,京师地震。永平诸府及宣府、大同、辽东,皆同日地震。
壬辰、敕谕廷臣曰:“朕仰惟祖宗丕绪,夙夜兢惕,图治未遑。迩者地震京师,天戒至矣。斋心涤虑,省愆修德。尔文武群臣与朕共天职者,得毋有窃位苟禄以召灾咎者乎?自今宜痛自惩艾,以毗朕志。”
于时御史徐镛、何珖,请“暂免庆成宴,以法古者减膳彻悬之意”。上以其妄议变制,下锦衣卫狱讯之。已,并谪知县。【考异】是年正月已丑朔,庚寅初二日,见《三编·目》中。惟《宪章录》书于是月已丑朔,且有星变。《二申录》则己丑星变,庚寅地震。今按星变在明年正月朔。是年元朔星变。《明史》志、传中皆无所见,今从正史。《明史稿》书地震于壬辰者,据下诏之日也。
诏以灾异、减贡献,饬备边,罢营造,理冤狱,宽银课、工役、马价,恤大同阵亡士卒。
丁酉,大祀南郊。
是月,太监尚铭有罪。
955 明通鉴卷三十五
铭既倾汪直、益擅权势,鬻爵市官,恣为奸利,闻京师有富室,辄以事罗织,得重贿乃已。上寻觉之,杖之百,谪充南京净军,籍其家,辇送内府,数日不绝。
初,铭以附直得领东厂,其党李荣、萧敬,援之人司礼监,铭既贬而荣、敬犹用事。于是都给事中王瑞上言:“二人者,昔党汪直坏事于前,继党尚铭坏事于后。祖宗大业,岂容小人屡坏之!京师之人皆曰:直开西厂,兆以黑眚之变;铭人司礼,应以地震之灾。若非宸衷内断,早见而勇去之,后日坏事,或不止此。'今荣、敬尚在,窃恐汪直、尚铭之祸未艾也。乞并加贬斥以绝根株,则宗社生灵幸甚!”疏人,上竟置荣、敬不间,而以太监陈准代铭督东厂。
准为人谨愿,既莅事,诫诸校尉曰:“有大逆告我。非此则有司之事,若勿预也。”自是都人稍稍安之。
二月,命户部尚书余于俊兼左副都御史,总督大同、宣府军务,兼理粮饷。寻加太子太保。
小王子寇大同。
三月,庚寅,赐李旻等进士及第、出身有差。
己酉,以定西侯蒋琬充总兵官,会余子俊备寇大同、宣府,太监张善监督军务。【考异】《明史·本纪》“琬会余子俊备大同。”证之诸书,盖先命子俊,后命蒋琬,故《七卿表》亦书子俊督大同于二月。今分书之。
是月,以大理少卿侣钟为右副都御史,巡抚保定等处兼提督紫荆等关。改南京刑部侍郎盛颐为左副都御史巡抚山东。
寇人大同,廷议遣大臣巡视保定诸府,乃以命钟,至则巡抚其地。
山东自牟俸后,不设巡抚者十年。至是,岁旱饥,盗起,廷议复遣大臣往抚之。遂以命颐。
顺下车、祷雨大澍,槁禾复苏。条荒政数十事、下所司修956
纪三十五
举。颙前令束鹿,以县多豪家,徭役不均,乃立为九则法,豪家皆奉法惟谨。及抚东省,颁九则于诸府行之,盗不禁而戢。
处士余干胡居仁卒。
居仁性行淳笃,闻吴与弼讲学,往从之游。其学以主忠信为先,以求放心为要,操而勿失,莫大乎敬,遂以“敬”名其斋。端庄凝重,对妻子如严宾。手置一册,详书得失,用自程考。鹑衣箪食,晏如也。筑室山中,四方来学者日众。皆告之曰:“学以为己,勿求人知。”又曰:“吾道相似,莫如禅学。世之学者误认存心,多流于禅,或欲屏绝思虑以求静。不知圣贤惟戒慎恐惧,自无邪思,不求静未尝不静也,骛于空虚与溺于功利者均失之。其患有二:一在所见不真,一在工夫间断。”时以为笃论。居平不求仕进,暗修一室,布衣终其身。人以为薛瑄之后,粹然一出于正者,居仁一人而已。
卒,年五十一。万历十三年,追谥文敬。夏,四月,戊午,录囚。
是月,增设山西副使、佥事各二员.
时余子俊奏:“大同、宣府二处,仓场隔远,政务殷剧,请增设监司督理粮饷。乃举南阳知府雍泰、成都知府毛松龄,授为山西副使,庆阳同知李萼、鄜州知州周宁,授为山西金事。
五月,甲午,再录囚,减死罪以下。甲寅,山西代州地凡七震。
是月,起马文升为左副都御史,巡抚辽东。
文升至是凡三至辽东。民闻其来皆鼓舞。益禁抑中官总兵,使不得股削,众益大喜。
改王恕仍为南京兵部尚书,参赞军务。
时钱能仍守备南京,语人曰:“王公,天人也。吾敬事而已。”恕坦怀待之,能卒敛戢。【考异】文升巡抚辽东,恕改南京兵部,据《明史》本传,皆在是年。《宪章录》系之五月,今从之。
957 明通鉴卷三十五
逮大同失机之许宁、郭镗、蔡新俱下狱,巡按程春震发之也。
法司会鞫,以宁等轻率致败,降指挥同知,闲住,镗降六官,新以初任降三官。
六月,庚午,设云南孟密安抚司。
先是曩罕弄之役,遣程宗、苏诠往勘。而曩罕弄贰于木邦,畏邻境不平,潜使人从间道至京献宝石黄金,且重赂阁臣万安,“请别立孟密安抚司,开设治所,直隶云南布政司”,下内阁议。安欲许之,刘珝、刘吉曰:“孟密故隶木邦。今叛而请命于朝,若许之,是周天子命三晋大夫为诸侯也。土官谁不解体?”安曰:“不从则当伐之。往日麓川之败不可不戒。”珝对曰:“何以伐为!但命守臣严边备,而敕邻境土官合兵蹙之,彼奚能为?”事遂寝。
及宗率诠往,诠受曩罕弄子思柄金,导宗迎安风旨,示意曩罕弄,复遗人人贡如前请。会云南巡抚吴诚卒于官,即令宗代,下其事于宗,议司否。宗遂言:“曩罕弄与木邦仇杀已久,势难再合。别立安抚司,因命思柄为孟密安抚使,于事为便。”从之。
孟密地有宝井,恣行贿遗,而木邦兵力积弱,不能报。思柄恃有朝命,益肆侵夺,先后占踞木邦地凡二十七所。自是诸部扰攘,中国用兵且数十年。
已卯,免陕西延安等处被灾税粮六十万有奇,又免南畿江北等府被灾税粮。【考异】《明史稿》,“是月己卯,免陕西被灾税粮”,《明
史》但书“六月”,无日,又同月,“免南畿被灾税粮”,证之《明书》,盖南
直隶江北诸府也,今统系之六月下。
是月,改都察院右都御史李裕为南京都御史。
裕承戴缙之后,欲振台纲,诸不悦者咸谤之,至是上亦厌其纷扰,遂有是命。召朱英为右都御史。
秋,七月,庚寅,以陕西旱,命停岁办物料。
八月,壬申,太白,岁星同昼见。【考异】《三编》书于八月,958
纪三十五 其日分见《明史·天文志》,今据之。
九月,乙酉朔,日有食之。
戊子,陕西、山西早,大饥,人相食。山西巡抚叶淇请发帑金三万振山西。
是年夏秋间,山东、湖广、河南及畿南、江北各省灾伤叠告,遣大臣分道振之,并免税粮。不足,又预度天下僧道六万人,令输粟给牒,济山,陕饥。【考异】各省灾伤,《三编》统系之六月下,《明史·本纪》书之是秋。今仍据《明史稿》分书之.
是月,北寇伊斯玛音等复入居河套。
冬,十月,丁已,下刑部员外郎林俊及都督府经历张黻于狱。
时岁大饥,僧继晓方以左道擅宠,先后赐美姝十余人,金宝不可胜纪。义请建大永昌寺于西市,逼徙居民数百家,糜帑数十万。
于是俊上言:“今年以来,灾异迭臻,京师地震,陵寝动摇,日月继蚀,监戒之昭,莫此为甚!陕西、山西、河南,频年饥馑,人民流离,道殣相望,振济无从,可为流涕。而僧继晓,以妖言荧惑圣听,遂竭有用之财,供无益之费,工役不息,人怨日兴,臣谓当斩继晓以谢天下。然纵继晓之恶者梁芳也,芳倾覆阴狠,引用邪佞,排斥忠良,数年之间,假名干没,祖宗百余年之府藏殆尽。家赀山积,尚铭不足多;所在骚扰,汪直莫能过。今内而朝臣,外而市井之徒,皆痛心饥民之死,莫不欲食芳与继晓之肉,而卒不敢以此言进者,所惜者官,所畏者死耳。臣何忍畏罪不言,以误陛下!”疏人,上大怒,下俊锦衣狱拷讯。
黻上疏论救,言:“今三边未靖,四方灾早,军民愁苦万状。凡有世道之忧者,惟恐陛下不得尽闻,人臣不敢尽言耳。今林俊上言而反得罪,则远近相传,以言为戒,岂朝廷之福哉!”上怒黻回护,并下之狱,欲诛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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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礼监怀恩力争,上怒,投以砚,曰:“若助俊讪我。”恩免冠伏地号哭,上叱之出。恩遣人告镇抚司曰:“汝曹谄芳倾俊,俊死,汝曹何以生!”遂称疾不起。
上怒亦渐解,命各杖三十,谪俊云南姚州判官,黻师宗知州。
时言路久塞,两人直声震都下,为之语曰:“御史在刑曹,黄门出后府。”
癸酉,罢云南元江诸府银坑。
是月,以仓场侍郎殷谦为户部尚书,仍兼仓场事。
十一月,南京兵部尚书王恕,闻林俊、张黻先后得罪,复上言:“天地止一坛,祖宗止一庙,而佛至千余寺。一寺立而移民居且数百家,费内帑且数十万,此舛也。人皆知此事之非而不言,独林俊言之;人皆知林俊之是而不言,独张黻言之;今悉置之于法,人皆以言为讳。设再有奸邪误国,陛下何由知之?”疏人,留中。
先是,怀恩讽兵尚余子俊救俊,子俊谢不敢,至是恩见恕疏,叹曰:“天下忠义,斯人而已!”
中旨进吏部尚书尹旻为太于太傅。
旧制:凡加大臣保、傅,皆赐敕授,而旻独以传奉得之,又与丁忧之中书杜昌同日受命,皆前此所未有也。
陕西之饥,待振孔急。有陕西人南京户部主事张伦,以事至京师,因陈馈运事宜,言:“黄河自河南人淮,直抵南京,水路无碍。请量拨淮安、瓜州军粮十万石,南京常平仓粮十万石,运至渑池县,令河南、山西、陕西三司委官转运,以五万石存留怀庆等处,五万石给平阳等处,十万石给潼关、西安等处,以备振济。又以两浙盐七十四万余引,两淮盐一百二万余引,卖银送京,以给军饷。”下所司议行,并令伦督运。
封哈商为忠顺王。 960
纪三十五 哈商贪残、国人失望。
十二月,辛未,免山西被灾夏税,乙亥,免河南被灾税粮,凡共三十八万有奇。
是冬,余子俊还朝。
是岁,大学士万安等言:“漕运多取给于江南,运道水利,所系甚重。如河南怀庆地方,筑堤障沁水,以济徐、吕二洪及邳、宿、桃源运道,山东、兖州等处,导引汶、泗、洸河诸泉、以济济宁上下运道。今沁水冲决堤岸,流人黄河,汶、泗、洸诸泉岁久不浚,亦多淤塞,以致河流浅涩,运道稽迟。请敕工部重臣,自通州至淮、扬、会山东、河南抚、按相度经理。”从之,敕工部侍郎杜谦率郎中萧冕,员外郎李濬往董其役。【考异】事见《明史·河渠志》,杜谦之往在明年,《宪章录》系之是年,锯朝议之始也,今从之。
初,占城遗使请封,其使者具言:“古来实王弟,其王病死,非弑。惟提婆苔不知何许人。”乃命使臣暂往广东,俟提婆苔使至,审诚伪处之。使臣候命经年,提婆苔使者不至,乃令还国。仍敕古来谕提婆苔,使纳原降国王印,宥其受伪封之罪,仍为头目。提婆苔不受命,乃遣给事中李孟旸,行人叶应,册封古来为占城国王。孟旸等言:“安南构兵不已,提婆苔又窃据占城边地,稍或不慎,反损国威。宜令来使传谕古来,使诣广东受封。”古来乃自老挝挈家赴岩州,孟旸等竣封而还。古来又欲躬诣阙廷奏安南罪,许之。
二十一年
春,正月、甲申朔,申刻,有光自中天坠,化白气,曲折上腾。逾时,复有赤星如碗,自中天西行,轰然如雷震。【考异】星变在是年正月之期甲申也。《明史稿》书“丙戌”者,据下诏之日。自庚寅以下,类记发帑金及分遣大臣振凯事,《明史》皆各有日分,今据《纪》中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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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之.
丙戌,诏群臣极言时政。
庚寅,赦天下,诏行宽恤之政。
谕曰:“往者灾诊迭兴,天时亢旱,岁竟不登,河南、山东、畿内率多饥馑,山西、陕西尤剧,至有弃恒产家室不顾者.元元何辜,罹此危厄!朕博采群议,发内帑仓储,敕所司多方振济,期此矜人,咸归乐土。不意岁首星变有声,朕愈兢惕载,敕廷臣备陈时政得失,采纳而行。方春时和,祗承资始之仁,诞敷宽恤之典。”
乙未,大祀南郊。
乙巳,遣户部侍郎李衍,刑部侍郎何乔新,佥都御史贾俊,以帑金二十五万振山西、陕西、河南饥。
乔新奉使山西,所全活三十余万人,还流冗十四万户。
是月,廷臣以星变,各应诏上封事,吏部尚书尹旻、户部尚书余子俊,都御史朱英等,皆条陈政事,而于传奉官论者尤多。更科给事中李俊率同官上疏曰:“今之弊政,最大且急者,曰近幸干纪也,大臣不职也,爵赏太滥也,工役过烦也,进献无厌也,流亡未复也。天变之来,率由于此。
夫内侍之设,国初皆有定制。今或一监而丛十余人,一事而参六七辈,分布藩郡,总领边疆,援引俭邪,投献奇巧。司钱谷则法外取财,贡方物则多方责贿,兵民坐困,官吏蒙殃,杀人者见原,偾事者逃罪,如梁芳、韦兴、陈喜辈,不可枚举。惟陛下大施刚断,无令干纪,奉使于外者悉为召还,用事于内者严加省汰,则近幸戢而天意可回矣。
今之大臣,非夤缘内臣则不得进,非依倚内臣则不得安,此以财贸官,彼以官鬻财,无怪其赂受四方而计营三窟也。如尚书殷谦、张鹏,侍郎艾福、杜铭,南京尚书李本,侍郎刘俊,皆老而懦;尚书张蓥,大理卿田景旸,南京尚书张瑄,侍郎尹直,皆962
纪三十五
清论不惬。惟陛下大加黜罚,勿为姑息,则大臣知警而天意可回矣。
爵以待有德,赏以待有功,今或无故而爵一庸流,或无功而赏一贵幸;方士献炼服之书,伶人奏曼延之戏;掾吏胥徒,皆叨宫禄;俳优僧道,亦玷班资。一岁而传奉或至千人,数岁而数千人矣;数千人之禄,岁以数十万计,是皆国之租税,民之脂膏,不以养贤才,乃以饱奸蠹,诚可惜也!如李孜省、邓常恩辈,尤为诞妄,此招天变之甚者。乞尽罢传奉官,毋令污玷朝列,则爵赏不滥而天意可回矣。
都城佛刹,迄无宁工,京营将士,不复遗力。如国师继晓,假术济私,糜耗特甚,中外切齿。愿陛下内惜资财,外惜民力,不急之役,姑赐停罢,则工役不烦而天意可回矣。
近来规利之徒,率假进奉为名,或录一方书,市一玩器,购画图,制簪珥,所费不多,获利十倍。愿陛下留府库之财为军国之备,则进献息而天意可回矣。
陕西、河南、山西,赤地千里,尸骸枕藉、流亡日多,萑苻可虑。愿陛下体天心之仁爱,悯生民之困穷,追录贵幸盐课,暂假造寺赀财,移振饥民,俾苟存活,则流亡复而天意可回矣。”
疏人,上优诏答之。”
一时先后陈言者,两京诸臣则给事中卢瑀、秦升、童柷、御史汪奎,员外郎崔升、彭纲,主事张吉,苏章、周轸、李旦,中书舍人丁玑等,言尤剀直,大都为李孜省、僧继晓及传奉之冗滥而发。
上时遇天变,方惧,乃降孜省上林丞。继晓先为林俊所论,自知清议不容,乞空名度牒五百道归养其母,许之,至是亦革国师,黜为民。传奉官以次斥罢。而林俊.张黻得免谪,授南京散官.一时朝野称快。
然是时瑀等所言,因中官、方士之等,浸及宫闱,上衔之,
963 明通鉴卷三十五
因密谕吏部尹旻等,“且书六十人姓名于屏,俟奏迁则贬远恶地。”于是自瑀以下,相继贬斥,俊亦寻调外。惟升、章应迁,以部臣迟奏得免。奎寻以纠仪稍缓,廷杖,谪夔州通判。而孜省、常恩等宠卒不替云。
星变之言事也,一时在外大臣,则彭韶方以副都御史巡抚应天,上言:“彗星示灾,见于岁暮,遂及正旦。岁暮者天道之终,正旦者岁事之始,此天心仁爱,欲陛下善始善终也。陛下嗣位之初,家礼正,防微周,俭德昭,用人慎。乃迩年以来,进奉贵妃加于嫡后,褒宠其家,几与先帝后家埒,此正家之道未终也。监局内臣,数以万计,利源兵柄,尽以付之,犯法纵奸,一切容贷,以防微之道未终也。四方镇守中官,争献珍异,动称敕旨,科扰小民,此持俭之道未终也。六卿并加师、保,监寺兼领崇阶,及予告而归,廪食舆夫,滥加庸鄙,爵赏一轻,人谁知劝?此用人之道未终也。惟陛下慎终如始,天下幸甚!”
南京兵部尚书王恕亦言:“近者林俊、张黻蒙召复职,继晓亦已遣归。惟是诸司之中,固尝有先林俊、张黻而被谪者,天下之大,亦岂无后继晓而肆术者?请敕吏部通查数年以来因言事而降调闲住者,悉令复职,仍许直言无隐。及敕都察院行委巡城御史,严加禁治,如有奸妄巧伎邪术之徒,不许潜住京师,敢有藏匿者,并罪邻佑。如此则崇正黜邪,灾变可弭而和气交应矣。”上得疏,皆不怿。而韶时方召为大理卿,遂停其擢。【考异】星变言事诸臣,悉据《三编·自》中书之,而所指为言尤剀直之卢瑀等,即下文所云“书六十人姓名于屏”者是也。据《宪章录》、《法传录》言“一时言者浸及宫闱秘密事”,盖指万贵妃也。帝以其干涉贵妃,遂密书其姓名而斥逐之,彭韶一—疏,明斥贵妃,是以上不怿而停其内召,今据《明史·韶传》增入.
二月,己未,吏部奏放免传奉官凡五百六十余人。上为留六十七人,余皆斥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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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二十五
时御马监王敏请留马房传奉者,上许之。敏谒司礼监怀恩,恩大骂曰:“星变专为我曹坏国政故。今甫欲正之,又为汝坏,天雷行击汝矣!”敏遂愧恨死。
壬申,泰安地震。
丁丑,免陕西被灾夏税。
是月,复命余子俊兼副都御史,往宣府,大同等处总督军务。
初,子俊巡历宣、大,请以延绥边墙行之两镇,因岁歉而止。及复出,锐欲行之,言:“东起四海治,西抵黄河,延袤千三百余里,旧有墩百七十,应增筑四百四十,墩高广皆三丈计,役夫八万六千,数月可成。”而是时巡抚宣府李岳等,以“连岁兵荒、军民罢困;今东作方兴,骤以修边为事,未免动众妨农,乞暂停止,以俟丰年”。兵部尚书张鹏等谓:“差官修边,已有成命,请自圣裁。”诏以明年四月即工。
然是时公私耗敝,骤兴大役,上下难之。子俊又欲责成于边臣,而己不亲其事,由是谤议纷起。【考异】据《明史·子俊传》,总督宣大军务,在去年二月,其冬还朝,是年复奉行边之命,因有请筑宣大边墙之议。据此,则子俊去冬还朝,今春复出,而以议修边与廷臣议不合,谤议之起,实始于此。今参《宪章录》及子俊本传书之,为是冬改镇大同及明年被劾致仕张本。
三月,壬午朔,泰安又震声如雷,泰山动摇。丙戌,复震。庚寅,开纳米例,振河南饥。
癸巳、乙未,泰安相继震。庚子,又震。
是时太监梁芳、韦兴,糜帑藏为奇技淫巧,结万贵妃。林俊之下狱也,上亦疑芳等,一日,视内帑,见累朝金七窖俱尽,谓芳、兴曰:“糜费帑藏,实由汝二人。”兴不敢对。芳曰:“建显灵宫及诸祠,为万岁祈福耳。”上不怿,曰:“吾不汝瑕,后之人将罪汝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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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大惧,遂说贵妃劝上废太子而立邵贤妃之子。上为之动,召司礼监怀恩,微示其意,恩免冠叩头曰:“奴死不敢承命。宁陛下杀恩,无使天下之人杀恩也!”伏哭不起。上怒,谪凤阳守陵。次及覃昌,昌曰:“以恩力犹不能回天、况昌乎?”会泰山屡震,占
者谓应在东宫、上惧。事得寝。【考异】易太子事,见《明史·万贵
妃》及《怀愚传》,恩之斥居凤阳,《三编》亦据之。惟《明书》记其伏地痛哭之语,此野史之可信者,盖恩非强谏,不至上寝其事而仍斥居凤阳也,今据书之。
夏,四月,戊午,以泰山屡震,遣官祭告于东岳之神。壬戌,转江南漕运四十万石振陕西饥。
戊辰,录因。
甲戌,免南畿、山东被灾税粮凡五十七万有奇。【考异】《明史·本纪》书免税粮于是月,今日分据《明史稿》。
是月,以康永韶为礼部侍郎。
永韶故为御史,以言事谪知县。久之,有荐其知天文者,中旨召还,授钦天监正,进太常少卿,掌监事。
永韶为御史有直声,及是乃以迎合取宠,占候多隐讳,甚者以灾为祥.是时陕西大饥,永韶言:“今春星变,当有大咎,赖秦民饥死足当之,诚国家无疆之福。”上甚悦,中旨擢是职,仍掌监事。未几,坐历多讹字,落职归。
闰月,兵部尚书张鹏罢。
鹏初为御史,抗直负重名,后扬历中外,惟事安静。群小窃柄,阁臣万安、刘吉阴附之,鹏不能有所匡救。
是春星变,鹏偕僚属言:“传奉武职至八百余人,乞悉令闲住,非军功毋滥授,四方镇守、守备内官,非正统间原设者,悉宜召还。”廷臣亦交请之,下兵部覆核。而鹏畏中官,卒不敢坚其议,遂尽留之,时论皆咎鹏.奸民章瑾,献宝石求为锦衣卫镇抚,怀恩不可,鹏知上意属瑾,即推用焉。故台谏劾大臣不职者966
纪三十五 多及鹏。鹏力求去,遂赐敕给驿归。
五月,壬戌,京师地震。【考异】《三编·目》中书云:“是月十三日夜。”
丙子,振京师饥民。
是月,左迁巡抚顺天右佥都御史杨继宗为云南副使。
继宗抚顺天,按行关塞,武备大饬。会星变,应诏陈言,历指中官及文武诸臣贪残状,且请召还中官出镇者,益为权贵所嫉。治中陈翼讦其过,诸权贵因中之,遂左迁。
市舶中官韦眷,奏乞均徭户六十人,添办方物。广东布政使陈选,以时方减省贡献,持诏书争之,上命予其半。眷由是怒选。
番人马力麻,诡称苏门答刺使臣人贡,私市易、眷利其厚贿,将许之,选立逐之去。撒马儿罕使者自甘肃贡狮子,将取道广东浮海归,云“欲往满刺加更市以进”,选疏言“不可许,恐遗笑外番,轻中国”。上纳其言。而眷憾选益甚。【考异】《三编》系选卒于二十二年九月,据其在道卒之年月也。证之《明史·选传》、事发于二十一年,是年因星变减省贡献,与《传》中书二十一年韦眷添办方物之语合,今据《宪章录》书于是月下。
六月,辛巳,令武臣纳粟袭军职。
时廷臣条时政阙失,多以官爵太滥为言,诏下两京部臣核实澄汰。至是南京兵部核武职之冒滥者、具名以闻,率多内臣厮养。乃寝前诏,令援纳粟事例,任如故。
癸未,诏:“盛暑祁寒,朝臣所奏毋得过五事。”以星变陈言,恶纷扰也。
秋,七月,都察院右都御史朱英卒。
英人掌院事,寻加太子少保。星变,疏陈八事:“请禁边将节旦献马;镇守中官武将不得私立庄田侵夺官地;烧丹符咒左道之人,当置重典;四方分守监枪内官,勿进贡品物,罢撤仓场、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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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上林苑增设内侍;召还建言得罪诸臣;清内府收白粮积弊;治奸民投献庄田及贵戚受献者罪。”权幸皆不便,执政多持之不行,英造内阁力争,竟不能尽从也。时流民集京师者多,英请人给米月三斗,幼者半之。报许。
卒,赠太子太保。正德中,追谥恭简。英既卒,以副都御史屠滴为右都御史。八月,己卯朔,日有食之。
是月,以万通家人徐达为指挥佥事,予世袭。
通少业贾,以万贵妃弟骤贵,食黩骄横。刑科给事中马中锡再疏劾之,再被杖,后遂无敢言者。日命家人牟利四方。达以善居奇为通所喜,因得官百户。通没,上眷通不已,庶子方二岁,养子方四岁,俱授官,而达亦以此擢四品秩,并传袭不替。达尝奏请两淮盐引三万,时上已渐恶乞盐之扰,犹命立予之,其荷恩宠如此。
初,通父贵,性醇谨,见子姓皆得官,每忧形于色,曰:“吾家德不胜福,何以堪之!”诸子或屑越赐物,辄戒曰:“县官所赐皆著籍,它日复宣索,汝曹将重得罪。”诸子窃笑以为迁。自贵卒后,通与其兄喜、弟达等,遂日骄横。其家凭倚恩眷,声势烜赫矣。【考异】万通家人世袭事,诸书皆不载。《三编》据《实录》系之八月,今从之。
九月,甲子,刘珝致仕去。
时阁部大臣万安与南人相党附,珝及尹旻、王越又党于北人。顾珝性疏直,自以宫僚旧臣,遇事无所回护。林俊之劾继晓下狱也,珝于上前解之;李孜省辈左道乱政,欲动摇东宫,珝密疏谏;上皆不悦。
珝又素薄安,尝斥安负国无耻,安忿,日夜思中珝,未有以发也。会汪直宠衰,安侦知西厂可罢,邀珝同奏;珝惩商辂前事,且见言官方交章请罢,因辞不预。及疏上,上颇讶无珝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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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三十五
安阴使人计珝与直有连。会珝子镃邀妓狎饮,安又使人为《刘公子曲》,增饰秽语,杂教坊院本奏之。
上大怒,欲罢珝,遣中官覃昌召安、吉赴西角门,出上手封书一函示之,安等佯惊救。次日,珝具疏乞休,令驰驿,赐月廪金币甚厚。其实排珝使去者,安、吉二人谋也。【考异】按弇州《考误》,谓“万安、刘吉力救珝,然二人实合策逐珝者也”,《明史·传》中本之,若明人《国史》,则有“珝言西厂事有何不公道”及“安言公不欲,吾当自为之”,弇州以为诬吏,盖以《宪宗实录》,修自刘吉故也。至传旨谓“珝贪财好色”及“纳王越贿”等事,皆不可信,诸书多载之,《明史·传》中删之,是也。惟珝不预罢西厂事,而以为汪直宠尚未衰,此似亦《实录》中锻炼语,今并删之。
维时内阁三人,安贪狡,吉阴刻,珝稍优,顾喜谈论,人目为狂躁。珝既仓卒引退,而安、吉之党如彭华、尹直者相继人内阁,于是安、吉之宠乃益固。
冬、十月,免山东、山西、陕西、河南、四川被灾税粮凡合二百五十五万有奇。
是月,复李孜省左通政,邓常恩太常卿。十一月,丙辰,太白昼见。
丙寅,京师地震。
韦眷之通番也,番禺知县高瑶没其赂赀巨万,陈选移檄奖之,且闻子朝。至是眷诬奏选、瑶朋比为贪墨,诏遣刑部员外郎李行会巡按御史徐同爱往勘之,又行巡抚都御史宋旻勘报,皆畏眷势不敢发.
未几,选与瑶俱坐罪。
是月,召马文升为兵部尚书。
文升巡辽之逾年,进右都御史,总督漕运。淮、徐、和饥,请移江南粮十万石,盐价银五万两振之,至是召掌兵部。
时李孜省方怙宠,文升人朝,颇恶其为人,而孜省亦深嫉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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升,不相容。
十二月,甲申,以彭华为吏部左侍郎兼翰林学士,入内阁预机务。
当是时,朝多秕政,四方灾伤日告。上崇信道教,李孜省、邓常恩方进用,安因华潜与结,藉以排异已,一时诸大臣相继被逐,而华遂由詹事擢侍郎人阁。
华深刻,多智数,善阴伺入短,与安、孜省比,一时入皆恶而畏之。
寻又晋刘吉户部尚书兼谨身殿大学士。甲午,振南畿饥。
是冬、小王子犯兰州庄浪、镇番、凉州。
是岁,星变,南京兵部尚书陈俊,率九卿陈时弊二十事,皆极剀切。
上亦多采纳、而权幸所不便者终格不行。明年,致仕去。二十二年
春,正月,己未,大祀南郊。乙丑,免河南被灾秋粮。
是月,寇犯临洮。
二月,庚辰,免畿南六府及湖广被灾秋粮。
余子俊筑宣.大边墙未成,遽以去冬疏请还朝,上入蜚语,命改左都御史,巡抚大同。
于是中官韦敬谗之于上,谓子俊假修边,多侵耗,又劾其以私恩怨易置将帅,兵部侍郎阮勤等为之白。时勤方以巡抚陕西内召,力言“子俊筑边墙,实一劳永逸之举”,上怒,让勤等。而给事、御史复交章劾子俊,中朝多欲倾之者。上命工部侍郎杜谦等往勘,平情按之。是月,谦等还,奏“子俊在边未及二年,费虽无私,然用官银百五十万,米菽二百三十万,耗财烦民,不得无970
纪三十五
罪”。遂落太子太保,致仕去。【考异】诸书记子俊事,有系之去年者,有系之今年者。证之《明史》本传,子俊改抚大同,在去冬请还朝之时。时上已入蜚语,因中官韦散之谗,复命杜谦往勘,来往数月,故《传》中于其致仕下特书云:“时二十二年二月也。”证之《宪章录》亦同,今据其致仕年月书之。
三月,小王子复犯开原。夏,四月,戊寅,录囚。
乙未,清畿内勋戚庄田。
是月,封金阙、玉阙二真君为上帝,命大学士万安祭于灵济宫。【考异】祭二阙真君,《宪章录》系之是年四月。证之《明史·万安传》,正李孜省等构逐朝臣之时,今据之。
夺尹旻太子太傅,授太子少保。
旻掌铨衡最久,而与阁臣万安不协。安屡欲去之,以刘珝与旻同乡相厚,数为所沮。及珝罢归,安欲援尹直入阁,而直与旻尤有怨。安与直因彭华谋之李孜省,遂构尹龙之狱。
龙,旻子也。先是旻有乡人武选郎邹袭者,以司吏樊忠、韩锡盗敕事发,坐防范不谨调外。袭素与龙及侍读焦芳善,因谋为指挥张旺等一百二十三入保留袭,疏上之。下吏部议,旻曰:“此公论也,乞复袭官。”时上已疑旻有私子袭,问曰:“尔何繇知为公论?”然犹勉从旻议,不深诘也。未几,东厂缉事者发袭等交通状,旻自伏罪。上责其徇情妄奏,遂有是贬。又未儿而龙诸阴事并发矣。【考异】尹旻子龙事,诸书多系之五月,据龙下狱之月日也。证之《三编·质实》载《宪宗实录》,言旻先因邹袭交通事夺一秩,而特书云:“时二十二年四月也。”下文云:“甫逾月而厂校又发龙纳贿事,乃下龙狱,命旻以尚书致仕。”诸书所载,但言发龙诸阴事,而不及邹袭交通一狱,又但言旻太子少保,而漏脱前月旻落太子太傅事,由未见《实录》耳.惟《明史·七卿表》,于尹旻下注云,“四月,夺太子太傅,授太子少保,五月,劾免”,与《三编》所载《实录》同,今分书之,并据《实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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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其子龙下狱之本末。
五月,东厂复发尹龙交通官吏纳贿状,万安、彭华等又嗾给事中张雄、刘清、刘旻、御史陈孜等交章劾龙,并及旻,上宥旻而下龙锦衣卫狱。
诏法司会鞫于午门,通判王范,经历张璲,并以赂龙得官速讯,词连郎中刘绅,员外郎董宁,同知朱绅,副使谢显.王锦、冯兰六人。狱上,命旻以尚书致仕,龙削籍,范等谪有差,侍郎耿裕、黎淳以阿默停禄三月,而焦芳坐为袭草保留疏谪同知。于是御史吕璋等复劾侍郎佀钟、秦纮;大理寺丞刘瓛,寺副苏泰,太仆寺卿张海,顺天府丞黄杰,洗马罗璟,给事中马龙,御史刘璧、于璧、高辅、张鼐,编修王敕,员外郎杨棨、袁弼,皆以山东人坐旻党,或调或降云。【考异】尹龙一狱之本末,悉据《三编》所载《明实录》书之,惟《宪章录》载张雄等原疏,又有“知县孙盛送银三百两、指挥吴昂送银五百两”,《实录》何以不及?而词连之刘绅、董宁等六人,《宪章录》亦不及也,今据《实录》增入之。
六月,乙亥,敕群臣修举职业。【考异】《明史稿》“敕群臣修省”。按是年无灾荒事,《明史》作“修举职业”为是。盖是时尹旻等事发,以此敕戒也。今据《明史》。
乙酉,免南畿、陕西被灾税粮。甲午,谕法司慎刑。
是月,户部尚书殷谦致仕。
秋,七月,小王子犯甘州,指挥姚英等死之。故致仕少保、谨身殿大学士商辂卒。
辂再人阁,前后预机务二十一年,家居十年,卒,年七十三。赠太傅,谥文毅。
辂平粹沉重,宽厚有容,临大事,决大议,毅然不可夺。既谢政,刘吉过访邸第,见其子孙林立,叹日:“吾与公同事历年,未尝见公笔下妄杀一人,宜天之报公厚也!”辂曰:“正不敢使朝廷972
纪二十五 妄杀一人耳,”
八月,谪江西巡抚闵珪为广西按察使。
江西南赣诸郡多盗,率献赀强宗,投为仆,事发、辄倚庇拒有司捕。珪请连坐其主以清盗源、法司议从之。而尹直、谢一夔即王一夔,见前卷。皆江西人,怒珪,谋之李孜省,取中旨责珪以不能弭盗,遂被谪。孜省亦江西人也。珪被谪命下,一夔喜,谓人曰:“珪之谬也!非吾,则孜省密启上前,吾乡缙绅尚得高枕乎?”人乃知珪之左降,孜省为之也。
珪抚江西,以风力闻,故江西人官于京师者皆忌之。
时尹直比孜省以倾尹旻父子,又构珪及罗璟、马文升、杨守随等,一时物论喧腾,朝野侧目。【考异】《三编》书闵珪,郑时二人左降于是年八月。证之诸书及《明史·列传》,时谪贵州参政,在成化十九年冬罢传奉官十二人之前,言“时首劾中官梁芳,谪贵州参政,陕人哭送如失父母。上颇悔悟。寻因王瑞之言,乃罢传奉官十二人”。据此,则时之左降,与闵珪相差三年,疑《三编》牵连并记,而日中所云“斥传奉官十人,系六人狱”者,仍是十九年事。今据《明史》郑时、王瑞诸人传,但书闵珪左降事,而仍系时谪贵州于十九年下。
是月,以吏部侍郎耿裕为本部尚书,改工部尚书刘昭于户部,以李裕为工部尚书代昭。
御史姜昂,偕同官劾李孜省罪,上怒其妄言,命杖之午门外。
九月,丁卯,以尹直为户部左侍郎兼翰林学士,人阁预机务。
直躁于进取,性矜忌,不自检饬。前为侍读学士,觊擢礼部侍郎,而尚书尹旻不欲荐直,直竟以中旨得之。翌日,遇旻于朝,举笏谢旻曰:“公所谓简在帝心者。”由是两人益交恶。
直寻以忧去。服阕,起南京吏部侍郎,就改礼部。凡在南部八年,郁郁不得志,属其党万安谋内召,旻辄持不可,诸朝臣亦
973 明通鉴卷三十五
皆畏直,幸其在南。卒倚安及李孜省力,召为兵部侍郎,益比孜省,与彭华共倾旻以泄怨。至是复由中旨改户部人阁,时论鄙之。
是月,免河南、广东被灾税粮。【考异】《明史稿》但书“是月乙巳,免河南被灾税粮”。今据《明史·本纪》增广东。
罢南京兵部尚书王恕,改马文升为南京兵部尚书。
恕以论救林俊、张黻,侃侃论列无所避.先后应诏陈言者二十一、建白者三十九,皆力阻权幸。天下倾心慕之,遇朝事有不可,必曰:“王公胡不言也?”或又曰:“公疏且至矣!”已而果然。时为谣曰:“两京十二部,独有一王恕。”于是贵近侧目,上亦浸厌苦之。
是时传奉官前罢者复夤缘干进,恕言“政令不宜数改”,语尤激切、遂忤旨。会南京兵部侍郎马显乞致仕,忽附批曰:“王恕老劣矣,亦令致仕。”而文升为孜省所谮,遂出以代恕。一举而闲废两名臣,朝野大骇。
工部主事王纯,疏请留恕,比之汉汲黯,以为“无愧古社稷臣”。上怒纯出位妄言,命杖之,寻谪贵州推官。
改都御史屠滽于南京,召刘敷代之;明年,任不久寻罢。逮广东布政使陈选,道卒。
先是勘使李行等至粤,中官韦眷以选及高瑶贪墨无迹,贿选所黜吏张褧令诬证,褧坚不从,拷掠无异词。行等畏眷,竟以诬狱上,干是选及瑶俱被逮,士民数万号泣遮留,使者辟除乃得出。选行至南昌,疾作,行等阻其医药,竞卒。年五十八。编修张元祯为治丧敛之。
褧痛选死、乃上书曰:“窃见故罪人选,孑处群邪之中,独立众憎之地。太监韦眷,通番败露,知县瑶按法持之,选移文奖劝以激贪懦,固贤监司事也。都御史宋旻及徐同爱,怯势养奸,致眷横行胸臆,秽蔑清流。勘官李行,颐指锻炼,竟无主证。臣本974
+川
小吏,诖误触法,被选黜罢,实臣自取。眷意臣憾选,啖以厚赂,臣虽胥役,敢昧素心!行等乃文致其罪,选故刚直,不堪屈辱、愤懑旬日,身婴重疾。行等幸其陨身,阻其医疗,讫命之日,密走报眷。小人佞毒,一至于此!臣屏黜罪人,秉耒田野,百无所图,诚不忍忠良衔屈,而为圣朝累也。”不报。
选以天顺间进士巡按江西,斥贪残吏。上即位之初,督学河南。汪直出巡,都御史以下皆拜谒,选独长揖。久之,进按察使,重因多所平反,决遣轻系数百人,囹圄为空。治尚简易,独于赃吏无所假。在粤数年,卒以发奸及难。
瑶即前请复景帝年号者,以训导迁知县,至是同被逮,竞谪戍永州,释还,卒。
遭刑部侍郎何乔新往四川,勘播州土司之狱也。
初,巡抚张瓒设安宁宣抚,以授杨辉庶长子友为使,而友忮其弟爱嗣辉宣慰职,欲害之。辉既没,友与长官张渊谋刺爱,不果,遂诬奏“爱居处器用僭拟朝廷,又通唐府,密书往来,私习兵法天文,谋不轨事”。
乔新奉勘,将行,请曰:“杨氏主播州五百余年,诸蛮服从久矣。历代宽以文法,盖治之以不治也。今但宣二人面质真伪,无令惊疑。”上是之。及至,尽得其始末,白爱诬而夺友官、迁保宁羁管,斩张渊。播州遂安。
冬,十月,乙亥,录囚。
是月,内阁万安晋少傅兼太子太师,刘吉晋少保兼太子太傅,彭华晋礼部尚书、太子少保,尹直晋兵部尚书,太子少保。改耿裕为南京礼部尚书,李裕代为吏部尚书,谢一夔代裕为工部尚书。
耿裕以持正、不为万安所喜,而李孜省方用事,欲引其乡人为援。会李裕自南都御史赴都考绩,留为工部尚书,至是遂以代裕;而一夔之擢,亦孜省主之也。李裕与一夔皆有时望,至是以
975, 明通鉴卷三十五
孜省故,名顿损。
刑部尚书张蓥以忧去,进刑部侍郎杜铭为尚书代之。十一月,癸丑,占城王古来来奔。
先是古来为安南所逼,欲来求援,朝议欲遣大臣两解之。未行而两广总督宋旻之奏至。
十二月,免江西、广西被灾税粮。户部尚书刘昭罢。
昭,尹旻党也。旻子龙交通事发,词连昭子绅,于是六科、十三道,交章劾“昭比尹旻而声势相倚,子绅复比尹龙而夤缘升官”,上勿问。至是昭子绮以纳粟授锦衣干户,复夤缘迁官。事觉,科道复交章劾昭,乃夺太子少保,令致仕去。
二十三年
春,正月,庚戌,大祀南郊。辛亥,贵妃万氏薨。
妃服用器物,穷极僭拟。中官、佞幸钱能、覃勤、汪直、梁芳、韦兴辈、皆假贡献,苛敛民财,倾竭府库以结妃欢,四方进奉异物皆归之。父、兄、弟、侄皆授都督、指挥、千百户等官。性嫉妒,掖廷御幸有身,饮药伤坠者无数。至是薨,上辍朝七日,谥曰恭肃。【考异】据《明史·后妃传》,“妃以暴疾薨”。而《宪章录》则云,“是日,庆成宴罢,上还宫,忽报妃卒”。凡云“暴卒”者,皆不良于死,《传》中加一“疾”字,是贵妃之薨亦一疑案,所谓“多行不义必自毙”,其为谋易东宫,愤事不成,它日恐受鱼肉之祸,因自经耳。今据正史。
己巳,免陕西,湖广被灾税粮。
是月,遣南京右都御史屠清护送占城国王古来归国,并传檄安南,宣示祸福。滽至广东,募健卒二千人,驾海艘二十至占城。安南以蒲大臣奉特遣,不敢抗,古来乃得人。【考异】据《明976
纪三十五
史·占城传》.言”古来欲躬诣阙奏安南罪,二十三年,总督宋旻以闻。朝议遣大臣往,乃命屠滽”云云。是古来但有躬诣阙廷之请,并未自至,而《本纪》记其来奔于去年十一月癸丑,意彼时古来已至广东,而宋旻以来奔上闻,故史据《实录》书之。今分书,仍据《明史·纪》、《传》。
应天府丞杨守随以母优起复至京师。
初,守随劾李孜省,改上林监副,孜省衔之。至是吏部以无缺,议添注,不许,命除外任,遂谪南宁知府。
召余子俊复为兵部尚书。
子俊致仕去,上徐悟其无罪,会马文升改南,遂召代之。寻加太子太保。
以李敏为户部尚书,代刘昭也。是时敏督漕运,召拜之。
敏昔抚大同,见山东、河南转饷至者,道远耗费,乃会计岁支外悉令输银,民轻赍易达,而将士得以其赢治军装,交便之。至是并请“畿辅、山西、陕西州县岁输粮各边者,每粮一石征银一两,依时值折军饷,有余则召籴以备军兴。”从之。自是北方二税皆折银,由敏始也。
二月,乙酉,命副都御史边镛、通政司参议田景贤巡视大同诸边,以备北寇。
是月,以李孜省为礼部右侍郎。
初,孜省复用,益作威福、既构尹旻父子,又假扶鸾术言“江西人赤心报国”。于是致仕副都御史刘敷,礼部郎中黄景,南京兵部侍郎尹直,工部尚书李裕,礼部侍郎谢一夔,皆因之以进。间采时望,若学士扬守陈、倪岳,少詹事刘健,都御史余子俊、李敏诸名臣,悉密封推荐。搢绅进退,多出其口,执政大臣万安、刘吉、彭华,从而附丽之,所喜者则援之通显,所怒者则构之贬斥。至是进官,仍掌通政司如故。一时佞幸窃权宠者,无与侔比。
977 明通鉴卷三十五
三月,丁未,彭华得风疾,致仕去。
华以贿孜省得擢,时人为之语曰:“八百宪台升李裕,三千馆阁荐彭华。”【考异】华得风疾去,见《明史·万安传》。“八百”“三千”二语,据《三编·质实》,言华之卒,《孝宗实录》载此二语,今于华致仕下增入。
《三编·发明》曰:明季门户之习,为一代深锢之患,然当成化以前,未有显然援结,庇其乡里,连及■省者也。
自李孜省擅宠,荐引乡人彭华人阁,复假邪术言“江西人赤心报国”,而同省大臣皆因之以进,厥后孜省既败,焦芳用事,衔孜省辈之黜己,遂减江西解额,且榜禁之使不得选朝官。誉北诋南,相寻报复,党祸之结,自此始矣。
夫人臣植党树援,未有不害于而国者,然多以学术意气私相矜许、久之乃成角立之势。若孜省者,一佞幸小人,习五雷道法,迎合宪宗意旨,与奸僧继晓窃取尊显。偶假扶鸾仙鬼之伎,遂开朋党比附之门,使朝局为之一变,可不慎欤!
丁巳,赐费宏等进士及第、出身有差。癸亥、免山东被灾税粮。
夏,四月,乙亥,免浙江被灾秋粮。庚辰,录囚。
丙戌,上周太后徽号曰“圣慈仁寿皇太后”。【考异】《明史·本纪》不载,据《后妃传》在是年四月。《明书》据诏书系之丙戌,今从之。
五月,乙卯,早,遣使分祷天下山川。丙辰,敕群臣修省。
是月,工部尚书谢一夔卒。
先是僧继晓请建大永昌寺,未成而去,梁芳辈复请兴工。一變前有“谨妄费以足财用”之疏,因使督建永昌寺以难之,一夔遂愤懑得疾卒。【考异】一夔即王得仁子,本姓谢,已见前。《宪章录》以978
纪二十五
闵珪之谪乃尹直所为,而乡人有忌一夔者,因人之《宪宗实录》中,然··夔江西入,其因李孜省以进,益亦不能为之讳也。今据《明史》直书之。
朵颜三卫数为鞑靼所窘,去年,有鞑靼别部那孩、拥三卫众入大宁金山,涉老河,攻杀三卫头目巴延等,掠去人畜以万计。是月,三卫携老弱走避边塞。守臣刘潺以闻,诏予刍粮,令于近边地驻牧。【考异】鞑靼别部侵三卫,据《明史·鞑靼传》,事在二十二年,此据其避入边塞,依《本纪》书之.《明史稿》书于六月己巳,今从《明史》。
六月,已丑,免陕西、南畿被灾秋粮。【考异】《明史》无日,此据《明史稿》。又《稿》中无陕西,据《宪章录》,“是月,以灾伤免陕西西安等府粮十八万六千四百余石”,与《明史》合。
是月,以贾俊为工部尚书。
俊历工部左、右侍郎,时专重进士,举人无至六卿者,俊独以重望得之。
秋,七月,戊申,封皇子五人为王,祐杬兴王,祐枪岐王,祐槟益王,祐挥衡王,祐枟雍王,皆以年幼不之国。
《三编》御批曰:史家纪万妃之事,皆谓其骄妒横行,至于后(官)[宫]有娠,尽遭药堕。今以宪宗封建诸子证之,知其说殊不足尽信。盖宪宗偏宠万妃及妃之恃宠骄妒,固当时情事所有。若谓其专房溺惑,则后宫必进御无期,何就馆之多,竟尔绳绳相继?如是年及孝宗初受封,共有十入,其最幼者乃宪宗第十四子,而所云“饮药堕胎”者尚不可胜计,其生不为不蕃。万妃果妒毒,岂能听贯鱼及众,而诞生成立者且如是之多乎?总之宫闱事秘,传闻已不可凭,或由众人深嫉万安之假附乱政,遂饰为无稽之语以归罪万妃。纪载家耳食滋讹,于成化间事,几不啻汉成时之昭阳祸水,而不顾其迹之矛盾,亦可怪也。
是月,万安进少师。
979 明通鉴卷三十五
八月,庚辰,上不豫。
甲申,命皇太子视事于文华殿。戊子,大渐。
已丑,帝崩。遗诏,皇太子即位。谕文武群臣。
帝早正储位,中更多故。而践阼之后,上景帝尊号,雪于谦冤,抑黎淳而召商辂,恢恢乎有人君之度矣。顾以宠万贵妃,中官乘之以进,遂任汪直,开西厂。至于季年,韦兴、梁芳擅宠于内,李孜省、僧继晓通赂于外,妇寺之祸,遂与之终始云。
九月,壬寅,太子即皇帝位。诏赦天下,以明年为弘治元年。
丙午,太白昼见。
丁未,斥诸佞幸李孜省及太监梁芳、外戚万喜等。
时六科、十三道交章劾孜省及其党邓常恩、赵玉芝交结太监芳、外戚喜等诸不法事。上以宅忧,谪芳南京少监,喜指挥使,孜省、常恩、玉芝等皆戍陕西边。
乙卯,上大行皇帝尊谥日纯皇帝,庙号宪宗。
是月,御史曹璘上言:“梓宫发引,陛下宜衰绖杖履,送至大明门外,并率宫中行三年丧。贵妃万氏有罪,宜告于先帝,削其谥,迁葬他所。”上纳其奏,而戒勿言贵妃事。
冬,十月,丁卯朔,汰传奉官,罢右通政任杰、侍郎蒯钢、指挥佥事王荣等凡二千余人。又罢遣禅师、真人及西番法王、国师之等一千数百人。【考异】《明史稿》,任杰等五百六十四人,蒯钢等一千三百五十八人,未及武职。《明史》加入佥事王荣等,故据其总数云“二千余人”也。《明史稿》又云:“罢左善世等一百二十人,法王,佛子、国师等七百八十九人,”证之《明史·佞幸传》,尚有僧道官等,今据《佞幸继晓传》书之。
初,传奉之例既开,文武僧道滥恩泽者数千。李孜省用事,群奸中外蟠结,上大夫附者日益多。进士郭宗,由刑部主事以篆9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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刻为中人所引,擢尚宝少卿,日与市井工技伍,趋走阙廷。兵部左给事中张善吉谪官,因秘术干中官高英得召见,因自陈乞复官,土论以为羞。一时诸杂流,加侍郎、通政、太常、太仆、尚宝者,不可悉数。至是上即位、用科、道言,斥革谪戍有差。宪宗初即位,以道士孙道玉为真人。厥后西番法王、国师之等皆锡诰命,服食器用,僭拟王者,出入乘棕舆,卫卒执金吾仗前导,锦衣玉食几干人。取荒冢顶骨为数珠,髑髅为法碗。僧继晓贵幸,所引用缁衣羽流,加号真人、高士者、亦盈都下。自二十一年星变之后,稍稍斥罢,而诸番僧如故。
至是诏礼官议汰,奏“诸寺法王至禅师四百三十七人,喇麻诸僧七百八十九人,中国人为禅师及善世、觉义诸僧官一百二十人,道士自真人、高士及正一、演法诸道官一百二十三人,请俱贬黜。”诏:“法王、佛子递降国师、禅师、都纲,真人、高士降正一、演法,余悉落职为僧道,遣还本土,并追夺诰敕、印章及仪仗诸玉器等物。”
乙亥,尊皇太后周氏为太皇太后,皇后王氏为皇太后。
上在东宫,太皇太后亲加抚育,省视万方,故上事祖母至孝。时以为两世孝同一揆云。
丙子,立妃张氏为皇后。丁亥,万安罢。
安以首辅草登极诏书,禁言官风闻言事,中外哗然,安亦悔之。至是诏廷臣广陈天下利弊。御史寿州汤鼐诣阁,安从容曰:“此非内廷意,吾辈维持君等耳。”鼐以告人,谓“安归过于君,无人臣礼”。于是庶吉士台州邹智、御史广德姜洪等交章列安罪状。
先是有歙人倪进贤者,粗知书,无行,谄事安,日与讲房中术。安昵之,因令就试,得进士、授庶吉士,除御史。上一日于宫中得疏一小箧,皆论房中术者,末署曰“臣安进上”。令怀恩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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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阁,曰:“此大臣所为耶?”安愧汗伏地、不能出声。及诸臣弹章入,复令恩就安读之,安数跪起求哀,无去志。恩直前摘其牙牌曰:“可去矣!”始惶惧归第,乞休去。安时年七十余,在道犹望三台星,冀复用。居一年卒。
安在政府二十年,每遇试,必其门生为考官、子孙甥婿多登第者.子翼为南京礼部侍郎,孙弘璧编修。安卒后皆相继死,遂绝。
壬辰,追谥母淑妃为孝穆皇太后。
初,孝穆之薨,外廷藉藉指万贵妃。上即位,鱼台丞徐顼请上母妃尊谥,迁葬,并追究薨故,于是廷臣议逮万氏戚属下锦衣卫鞫治。万安惧、不知所出,曰:“我久与万家无往来。”刘吉亦以有连自危,与尹直共拟旨寝之。然上仁厚,终恐伤先帝意,卒不问。
癸巳,以吏部左侍郎徐溥兼翰林学上,入阁预机务。
万安之被劾也,汤鼐实首发之。鼐上疏之明日,宣至左顺门,中官森列令跪,鼐曰:“此旨耶?抑太监意耶?”答曰:“有旨。”鼐始跪。及宣旨,言“疏已留中”,鼐大言曰:“臣所言皆国家大事,奈何留中!”
安既斥,鼐亦出畿辅,印马驰疏言:“陛下视朝之余,宜御便殿,择侍臣端方谨厚若刘健、谢迁、程敏政、吴宽者,日与讲学论道,—以为出治之本。至如内阁尹直,尚书李裕,都御史刘敷,侍郎黄景,奸邪无耻,或夤缘中官,或依附佞幸,不早驱逐,必累圣明。司礼中官李荣、萧敬,曩为言官劾罢,夤缘复入,遂摭言官过,贬窜殆尽,致士气委靡,宜亟正典刑,勿事姑息。诸传奉得官者,请悉编置瘴乡,示天下戒。且召致仕尚书王恕、王竑,都御史彭韶,佥事章懋等,而还建言得罪诸臣,以厉风节。”疏入,报闻。
初,万安等居政府,邹智时在诸生中,恶之。会上年举乡试9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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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人都,道出三原,谒致仕尚书王恕,慨然曰:“治天下在进君子,退小人。方今小人在位,毒痛四海,而公顾屏弃田里!智此行非为科名,欲上书天子,别白贤奸,拯斯民于涂炭耳。”恕奇其言,笑置之。
是年,成进士,授庶吉士。遂上疏曰:“陛下于辅臣,遇事必咨,殊恩异数必及,亦云任矣。然或进退一人,处分一事,往往降中旨,使一二小人阴执其柄,是既任之而又疑之也。陛下岂不欲推诚待物哉?由其进身之初,多出私门,先有以致陛下之厌薄;及与议事,又唯诺惟谨,伈伈伣伣,若有所不敢,反不如一二俗吏足以任事,此陛下所为疑也。臣窃以为过矣!昔宋仁宗知夏竦怀诈则黜之,知吕夷简能改过则容之,知杜衍、韩琦、范仲淹、富弼可任则不次擢之,故能北拒契丹,西臣元昊,未闻一任一疑可以成天下事也。愿陛下察孰为竦、孰为夷简而黜之容之,孰为衍、琦、仲淹、需而擢之,日与讲论治道,不使小人得参其间,则天工亮矣。
臣又闻天下事,惟辅臣得议,惟谏官得言;谏官虽卑,与辅臣等。乃今之谏官以躯体魁梧为美,以应对捷给为贤,以簿书刑狱为职业,不畏天变,不恤人穷。或以忠义激之,则曰:吾非不欲言,言出则祸随,其谁吾听?'呜呼!既不能尽言效职,而复引过以归于上,有人心者固如是乎?臣愿罢黜浮冗,广求风节之臣,令仗下纠弹,入阁参议,或请对,或轮对,或非时召对,霁色接之,温言导之,使得毕诚尽蕴,则天听开矣。
臣又闻汲黯在朝,淮南寝谋,君子之有益人国也大矣。以陛下之聪明,宁不知君子可任而故屈抑之哉?乃小人巧谗间以中伤之耳。今硕德如王恕,忠鲠如强珍,亮直刚方如章懋、林俊、张吉,皆一时人望、不宜贬锢,负上天生才之意。陛下诚召此数人置要近之地,使各尽其平生,则天心协矣。
臣又闻高皇帝制,阍寺惟给扫除,不及以政。近者旧章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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坏,邪径日开,人主大权尽出其手,内倚之为相,外倚之为将,藩方倚之为镇抚,伶人贱工倚之以作奇技淫巧,法王佛子倚之以恣出人宫禁,此岂高皇帝所许哉?愿陛下以宰相为股肱,以谏官为耳目,以正人君子为腹心,深思极虑,定宗社长久之计,则大纲正矣。
然其本则在陛下明理何如耳。窃闻侍臣进讲无反覆论辨之功,陛下听讲亦无从容沃心之益,如此而欲明理以应事,臣不信也。愿陛下念义理之难穷,惜日月之易迈,考之经史,验之身心,使大业日新,终岁无间,则圣学明而万事毕治矣,岂特四事之举措得其当已耶!”
疏入,不报。
未几,上嗣位,御史姜洪亦上时政八事,历诋太监萧敬,内阁万安、刘吉,学士尹直,侍郎黄景、刘宣,都御史刘敷,尚书李裕、李敏、杜铭、大理丞宋经,而荐致仕尚书王恕、王竑、李秉,去任侍郎谢铎,编修张元祯、检讨陈献章,佥事章懋,评事黄仲昭,御史强珍、徐镛、于大节,给事中王徽、萧显、贺钦,员外林俊,主事王纯及见任尚书余子俊、马文升,巡抚彭韶,侍郎张悦,詹事杨守陈,且言“指挥许宁,内官怀恩,并拔出曹辈,足副任使”。他所陈多斥近幸。疏几万言,大指与智及汤鼐合。上嘉纳之,卒为所斥者憾不置云。
时又有麻城进士李文祥上封事,其略曰:“祖宗设内阁六部,赞万几,理庶务,职至重也。顷者在位多匪人,权移内侍,赏罚任其喜怒,祸福听其转移。仇视言官,公行贿赂。阿之则交引骤迁,忤之则巧谗远窜。朝野寒心,道路侧目。望陛下密察渠魁,明彰国宪,择谨厚者供使令。更博选大臣,谘诹治理,推心委任,不复嫌疑,然后体统正而近习不得肆也。祖宗定律,轻重适宜。顷法司专徇己私,不恤国典,豪强者虽重必宽,贫弱者虽轻必罪,惠及奸宄,养成玩俗。兼之风尚奢丽,礼制荡然,豪民僭9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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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者之居,富室拟公侯之服,奇技淫巧,七下同流。望陛下申明旧章、俾法曹遵《律令》,臣庶各守等威,然后礼法明而人心不敢玩也。
然国无其人,谁与共理?致仕尚书王恕、王竑,孤忠自许,齿力未衰;南京主事林俊、思南通判王纯,刚方植躬,才品兼茂,望陛下起列朝端,资其议论,必有裨益,可翊明时。且贤才难得,自古为然,习俗移人,豪杰不免。惟兹臣庶,不尽庸愚,能知自愧,即属名流,乐其危菑,乃为猥品。愿陛下明察群伦,罢其罔上营私,违天蠹物者;余则勉以自新,既开改过之路,必多迁善之人。
臣见登极诏书不许风闻言事,古圣王悬鼓设木,自求诽谤,言之纵非其情,听者亦足为戒。何害于国,遽欲罪之。昔李林甫持此以祸唐,王安石持此以祸宋,远近骤闻,莫不惊骇。愿陛下再颁明诏,广求直言,庶不堕奸谋,足彰圣德。大率君子之言,决非小人之利,谘问倘及,必肆中伤,如有所疑,请试面对。”疏奏,宦官及执政万安、刘吉、尹直等咸恶之,数日不下。忽诏诣左顺门,以疏内“有中兴再造”语,传旨诘责,文祥从容辨析而出。谪授陕西咸宁丞。
万安之既去也,尹直亦寻罢.而刘吉独留为首辅。
会是月星变,邹智复上书言:“今日君子所以不进,小人所以不退,大抵由宦官权重也。汉元帝尝任萧望之、周堪矣,卒制于弘恭、石显;宋孝宗尝任陈俊卿、刘珙矣,卒间于陈源、甘升;李林甫、牛仙客与高力士相附和而唐政不纲;贾似道、丁大全与董宋臣相表里而宋室不振;君子小人进退之机,未尝不系此曹之盛衰。愿陛下鉴既往,谨将来,揽天纲,张英断,凡所以待宦官者,一以高皇帝为法,则君子可进,小人可退,而天下之治出于一矣。”
是时上新嗣位,多更弊政,智喜以为其志且得行,乃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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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
十一月,癸丑,尹直罢。
时给事中宋琮、御史许斌,劾“直自为侍郎以至人阁,夤缘攀附,皆取中旨”,上于是薄其为人,令致仕去。
一时言官复交章劾“吏部尚书李裕,工部尚书刘敷,皆因孜省以进”。裕连疏辨,遂与敷同乞休去。
乙卯、以詹事刘健为礼部侍郎兼翰林学士,人阁预机务。寻进礼部尚书。
健自为编修,谢交游,键户读书,人以木强目之。然练习典故,有经济志,曾充东宫讲读,受知于上,遂有是命。【考异】刘
健入阁,《宪章录》、《纪闻》皆系之弘治元年正月,今据《明史·纪》及《七卿表》。
戊午,复建梁芳、李孜省等下狱。
芳等既被谪,太监蒋琮复发其罪大不当赦状,遂有是速。孜省不胜搒掠死,芳废死,而玉芝、常恩等寻遇赦免。
是月,召王恕为吏部尚书,调马文升为左都御史。
恕致仕家居,一时论万安、刘吉者辄首荐恕,司礼监怀恩亦力言于上,遂即家起用之,而文升亦以时望得内召。【考异】马文升任左都,诸书亦系之明年正月,今据《明史·年表》。
礼部左侍郎邱濬进《大学衍义补》。
濬以真德秀《大学衍义》止述修身、齐家事,而治国、平天下阙焉,乃博采群书以补之。至是表上于朝,上览称善,进溶尚书,资金币,诏刊行其书。既,濬以“书中所载皆可见之行事,请摘其要者下内阁议行之”,报可。
十二月,壬午,葬纯皇帝于茂陵,孝穆太后祔焉。是月,免江西、湖广被灾税粮。
始建奉慈殿,祀孝穆也。
上既追谥迁葬,又以不得祔庙,下廷臣议。礼臣周洪谟、倪9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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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上言:“《周礼》有祀先妣之文,谓姜嫄也,《鲁颂》之阙宫是已。唐、宋推尊太后不配食祖庙者,别立殿以祀之。故宋之章献、章懿二后,皆有奉慈之建,每岁五享、四时荐新上食如常仪。今孝穆神主、宜于奉先殿傍别立奉慈殿,岁时祭享,一如奉先殿仪。”从之。
上追念太后,遣人求太后家。先是太后在宫中尝自言:“家在贺县,姓纪,幼不能知亲族也。”于是有妄冒太后戚畹以希宠贵者十数辈,后事露,皆谪戍,而太后家终不可得。厥后礼臣上言;“可仿太祖封徐王故事,定拟太后父母封号,立祠桂林致祭,以上慰圣母之灵。”遂封后父庆元伯,母伯夫人,立庙桂林府,有司岁时祀焉。大学士尹直撰《册文》,有云“睹汉家尧母之门,增宋室仁宗之恸”,上燕闲诵之,辄欷歔泣下。【考异】迁葬及建奉慈殿事,诸书多系之十月追封下,盖同时事也。《宪章录》系之葬纯皇帝下,今从之。又《册文》为尹直撰,直即以是月罢官,其为是年之冬又可证也。
上之嗣位也,起用正人,言路大开。时将建棕棚于万岁山以备登眺,有太学生虎臣上疏切谏。祭酒费訚惧祸及,锒铛系臣堂树下。俄,官校宣臣至左顺门,传旨慰谕曰:“若言是,棕棚已毁矣。”訚大惭,臣遂名闻都下,顷之,命授七品官,为云南知县,卒于官。【考异】建棕棚事,《法传录》、《明书》皆以为宪宗正月事,《明书》所记尤详。据《明史·高瑶传》,以为孝宗践阼,今从之,系于是年之末。
是岁,郁林、陆川贼黄公定、胡公明等作乱,广西参将欧磐偕按察使陶鲁等分五道讨平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