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 缙
【诗人小传】
（1369—1415） 字大绅，一字缙绅。江西吉水人。洪武进士，授中书庶吉士，上万言书，批评太祖政令屡改，杀戮太多等事。后罢官八年，建文时再出仕。永乐初，任翰林学士，主持纂修《永乐大典》，很受成祖重视。永乐五年（1407）以“泄禁中语”、“廷试读卷不公”，谪广西；八年入京奏事，适成祖不在京师，谒太子而还，乃以“无人臣礼”罪，下狱，后在狱中被杀。著有《文毅集》、《春雨杂述》等。
赴广西别甥彭云路
解 缙
多情为我谢彭郎，采石 [1] 江深似渭阳 [2] 。
相聚六年如梦过，不如昨夜一更长。
【赏析】
这首诗作于永乐五年（1407）。这年解缙以“泄禁中语”（一说系因廷试阅卷不公）贬官广西布政司参议。离京赴任前，外甥彭云路前来话别，促膝倾谈至深夜。作者心头感触激荡难平，于第二天写下了这首感情浓烈、情意深挚的赠别之作。
诗写得平易晓畅，率直爽气，一自胸中流出，表现出主人公快人快语的鲜明的个性特征。然而平易率直不等于浅显刻露，细细体味，诗中字里行间深寓着诗人的抑郁不平之气和怨愤伤感之情，只不过意在言外，不露痕迹，让人“思而得之”罢了。
诗人的此番遭贬谪实乃受谗被放性质。作为名倾海内的大才子，解缙自有他恃才傲物的一面，“好直言，为众忌”（李曰刚《中国诗歌流变史》，下引文同），因此，早在很年轻的时候就有过因上万言书论政令屡改、刑罚过重而被罢官的经历（时年不过二十）。大约十年后，又因奔太祖丧而“有司劾非诏旨”，谪河州卫吏。这次谪广西则“为汉王高煦所谗”，既行，又“为李至刚构，改交阯”。三年后回京奏事，终被高煦诬告下狱，再过五年，瘐死。或云“命狱吏沃以烧酒，埋雪中死”。生活在这般压抑的时代环境里，敏感善怀的诗人对于社会的不平、对于人才总是无法逃脱遭受排挤打击厄运的现实，该有多少忧思和激愤！正因如此，他才格外感到人间真情的宝贵与难得。“多情为我谢彭郎，采石江深似渭阳”，作者把舅甥之间的深厚情意比作采石江深。本来人的内心感情用语言表达易流于概念化，通过这样的比喻，就造成了具体可感的印象，使那种诚笃的骨肉深情，洋溢纸上。接下去的二句运用夸张：“相聚六年如梦过，不如昨夜一更长。”作者回想起舅甥相处六年，只不过是一闪即逝的记忆，如在梦中过得一般快。这就写出了他们之间非同一般的亲情。另外，此时诗人正当落魄失意之际，处境险恶，瞻望前程，吉凶难卜，想到人生无常，世事多变，年华易逝，自此别后，水阔天长，山川阻隔，相会无期，那么，昨夜以肺腑相倾的长谈更是弥足珍贵的了。句中沉淀着诗人对六年来他们舅甥间相濡以沫、亲切往还生活情景的回忆和眷念不尽的感情，也渗透着对自己未来命运感到怅惘、茫然的意绪。
严羽在《沧浪诗话》中说，“……征戍、迁谪、行旅、别离之作，往往能感动激发人意”。这首诗既明叙“别离”之意，又暗寓“迁谪”之情，通俗而有深致，具有较强的感染力。
（尹芳林）
注 释
[1].采石：指长江流经安徽省马鞍山市的一段，因采石矶在此地得名。由南京赴广西当过此。
[2].渭阳：《诗·秦风·渭阳》：“我送舅氏，曰至渭阳。”据说这首诗是秦穆公太子康公送他的舅舅晋公子重耳回国时所作，后因以“渭阳”表示舅甥的情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