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 冠

【诗人小传】

字章甫，长洲（今江苏苏州）人。以贡授绍兴府训导。《明诗别裁集》收其《题姚少师画竹》一诗。

题姚少师 [1] 画竹

戴 冠

北地风高卷塞云，惊沙吹起雁成群。

客边偶写龙孙 [2] 谱，忘却江南有此君。

【赏析】

这是一首别致的题画诗，作者不致力于阐释画面，却若隐若现地给作画之人以讥刺，既庄又谑，辛辣风趣。

姚广孝追随永乐皇帝久居北方，随着年事的增高，日益思念江南的家乡。在他七十四岁的时候，曾自跋所画竹云：“永乐六年（1408）夏六月，因病不出，独坐寿椿堂。忽想长洲旧家之竹，归心油然而生，故作短梢，并诗以纪其事。”诗中有“翠叶褵褷拂水云，凌霜劲节不同群”之句，可见他惯画翠竹，并且和通常文人画竹一样，含有以竹喻志的用意。但是，本诗作者认为姚广孝并不具备竹的节操，也不配与江南竹乡的君子为伍，因此，在作者眼里，姚广孝笔下的竹也黯然失色、毫不起眼。

本诗前二句描摹画面景象，不过并未以画的主题作为对象，却将笔触指向了画面上的背景部分———一派肃杀粗犷的北国风光，以此渲染大自然的严酷。那么，处于风卷残云飞、惊沙扑雁起的如此恶劣的自然环境之中，画师笔下的竹子又呈现出怎样一种姿态呢？诗人并不作正面描写，反而将犀利的笔尖瞄准了画师本人。诗的后二句说，姚广孝充当永乐帝幕僚之暇，偶然兴起，援笔染翰。既然写竹，本应描绘耸立挺拔的青青翠竹，他却涂抹了这么一些细细袅袅、弱不禁风的龙孙竹，大概他早已淡忘了江南翠竹的伟岸挺直，忘却了竹子刚直不阿的君子性格。作为姚广孝的同乡，本诗作者对这位声名显赫的少师大人显然并无好感，这种鄙视的情绪或许是当时的长洲人所共有的。据《明史》记载，姚广孝当年功成名就，还乡省亲，其姐不予接纳，甚至直言痛詈；姚广孝拜谒旧友王宾，王宾也不愿与他会晤，只管遥遥相对，沉痛万分地说：“和尚误矣！和尚误矣！”原来，朱棣起兵取代侄子建文帝，并且大肆杀戮以方孝孺为首的文臣，引起江南文士的普遍反感。姚广孝是促成朱棣起兵的主谋之一，当然同样遭到敌视。这种思潮的影响是相当深刻、强烈和持久的，因而一百年之后，戴冠仍然要耻笑姚少师，说他犹如龙孙竹一般毫无气节，说他愧对清高脱俗、正直傲岸的江南君子。

一般来说，题画诗只是对于画面的阐释，致力于发掘画面的意境，表达画家无法用画面表现的意蕴，即以诗歌语言弥补绘画语言的局限，充分展示绘画的思想深度和艺术魅力，因此相映成趣。而本诗独辟蹊径，借题发挥，着眼于抒写诗人自我的感慨，嬉笑怒骂，酣畅淋漓。本诗充分利用了中国诗画共同的象征特色，既紧扣画面主题———竹，而又不拘泥于画面形象，巧妙地将画面表现的对象与人联系起来，将对象的形象特征与人的性格特征联系起来，诙谐辛辣，却又不失含蓄。尤其值得称道的是，诗人将画外的竹引入诗内，形成两种竹的对比，以此衬托江南竹的人格力量，从而曲折然而又是强烈地显示了江南士人的自尊自傲，这种精神，正是本诗作者意欲颂扬并至死坚持的。

（孙小力）

注　释

[1].姚少师：姚广孝（1335—1418），幼名天禧，长洲（今江苏苏州）人。年十四为僧，法名道衍，字志道，号逃虚老人、懒阁翁等。通阴阳术数之学，工诗善书画，尤精墨竹。明洪武中，从燕王朱棣至北平，助王起兵。朱棣称帝，录其功第一。永乐初，复其姓，赐名广孝，改字斯道，授太子少师。卒后，加赠少师。

[2].龙孙：竹名，生山谷间，高不盈尺，细如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