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士奇

【诗人小传】

（1365—1444） 名寓，以字行，号东里，江西泰和人。早年孤苦好学，在各地做塾师多年。建文初被荐入翰林院，充编纂官。后官至礼部侍郎、兼华盖殿大学士。居官廉能，多有德政。但长期位居显贵，养尊处优，诗文脱离生活，所作多歌讴太平，形式上又平正温稳，缺少风骨，因被称为“台阁体”。有《东里文集》。

刘伯川席上作

杨士奇

飞雪初停酒未消，溪山深处踏琼瑶。

不嫌寒气侵入骨，贪看梅花过野桥。

【赏析】

杨士奇是明代大臣，早年孤苦好学。他十四五岁时，一次，与朋友陈孟洁一起去拜访父亲的好友刘伯川。刘伯川招待两人吃饭，饭后又带他们到外面走走。此时正值严冬，一场大雪过后，村庄田野银装素裹，别是一番风光。三人酒酣耳热，兴致很高。刘伯川请二位青年赋诗言志。陈孟洁寻思片刻，腹稿先成，吟道：“十年勤苦事鸡窗，有志青云白玉堂。会待香风杨柳陌，红楼争看绿衣郎。”刘伯川打趣说：“你下了十年苦功夫，难道就是为了博得红楼女子一笑么？好一个风流进士呀！”杨士奇则写了上面这首诗。

杨士奇这首诗似乎只是一首踏雪寻梅的纪游诗。诗人带着几分酒意，在雪后初晴的山野漫步。在通往溪山深处的小路上，残雪未消，一汪汪积水都冰冻着，脚踏在上面，发出冰块的爆裂声，好像在踏碎一块块琼瑶美玉似的。苏东坡《西江月》词云：“可惜一溪风月，莫教踏碎琼瑶。”东坡是用琼瑶美玉比喻月光照耀下的溪水；杨士奇则用来比喻路边积水凝成的薄冰，也很形象。“不嫌寒气侵入骨，贪看梅花过野桥。”第三句关合着首句“酒未消”三字，起初仗着点酒力，还不感到什么，到底身上衣服单薄，逐渐地越来越感到寒气逼人了。忽然，不知从哪里飘来一阵梅花的清香，立即把诗人吸引住了，此时身上寒冷也顾不得，他凝神辨别着香味的方向，沿着曲曲弯弯的山溪向前寻去，走过了一座又一座野桥……。

这首诗看起来只是写踏雪寻梅的情景，却很富有暗示性。青年诗人杨士奇冒着严寒的天气，不恋家中的温暖，却到冰天雪地里去寻梅，这不正象征着他在人生道路上有一种对美好理想的执着追求吗？并有一种不畏艰辛、勇于探索、为之奋斗的精神吗？刘伯川细细咀嚼出了这首诗的味外之味，鼓励杨士奇说：“你的诗不失寒士本色，目前虽然如梅花处境贫寒，但将来必成大器，好好努力吧！”回过头来再对比陈孟洁诗，他是直截了当地说出自己的志向：自己十年寒窗，刻苦读书，就是为了将来青云直上，金榜题名，等到新科进士骑马游街那一天，让满城富贵人家的小姐都要用爱慕的眼光争睹自己的风采。当然，他说的是大实话，反映了大多数封建社会青年士子的真实心态。相形之下杨士奇则能弃绝凡庸，虚写一种对高洁理想的追求，诗的格调也自有高下之分了。 （铁 明）

发 淮 安

杨士奇

岸蓼疏红水荇青，茨菰花白小如萍。

双鬟短袖惭人见，背立船头自采菱。

【赏析】

杨士奇在明朝是个从建文至正统的四朝元老，这一时期政局比较稳定安宁，他的诗歌也多歌讴太平，风格简淡和易，平正安闲，钱谦益《列朝诗集小传》谓其颇见“太平宰相的风度”，时人目之为“台阁体”。这首小诗即是杨诗的代表作之一。淮安，今江苏淮安市，明朝时为淮安府治，地濒运河东岸，也可说是江北水乡。水边长着稀疏的蓼草，其开花多为淡红色。水中植着荇菜，其根茎长青下白；又有茨菰即慈姑，秋季开出小白花，露在水面如缩小的浮萍。淮安草木多矣，而作者选择水生植物作为描写对象，意在突出水乡风貌。淮安水生植物也不止此三种，作者特拈出蓼草花的淡红，荇菜根的碧青，茨菰花的嫩白，意在点缀出多彩的水乡。众多的景物中摄取这三者，亦可见诗人选材的眼力。

底下两句由景及人，自静而动，为水乡图增添了生气。水上驶来采菱船，船上的采菱女头上梳着两个环形的发髻，身穿短袖的衣衫，背对着诗人在船头采菱。这是诗人见到的实情，但一经摄入了艺术的镜头，便具有了诗情画意。诗人看到船上女子倩倩的背影，突发联想，说姑娘害羞，不好意思让人见到自己的脸，故背转身子，借以掩饰羞涩之态。“惭”字、“自”字，皆从“背”字生发，既刻画出水乡女子惹人羡爱的神态，又很富有情味，把观景的诗人与采菱女这两个不相干之人写成一个欲见而招呼，一个因羞而自避，从而使人物立于纸上。我们虽未看到那姑娘的容貌，但从她的神态中完全可以想见其像水乡一样清秀美丽。一个“背”字节省了多少笔墨，给读者留下充分想象的余地，再多的正面描写恐也无法达到这一效果。诗人选取这一角度来写，实具匠心。

全诗表现水乡的宁静和平，风格也一如水乡之水，闲雅清淡，又因选择得当，写来颇见情韵，无怪乎《艺苑卮言》评其诗如流水平桥，粗成小致。（俞灏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