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鼎祚
【戏曲家小传】
(1549—1615)字禹金,号汝南,又号无求居士、千秋乡人、胜乐道人。宣城(今属安徽)人。曾师从罗汝芳,肆力诗文,为世论所重。曾游北京国子监,首辅申时行荐之于朝廷,辞不就。隐居天带园,构天逸阁藏书,起居其中。喜捜校异书珍籍,乐编撰,亦好词曲。与汪道昆、王世贞、屠隆、汤显祖等交游。曾遍阅御筵供奉剧作四百种。所作存世者有杂剧《昆仑奴》一种,传奇《玉合记》、《长命缕》二种,均为改编自唐宋笔记小说的爱情剧,文人化、案头化倾向显著。传奇为骈俪派的代表作。《全明散曲》辑录其小令七首,套数七套,另复出小令一首,套数三套。另编有《历代文纪》、《古乐苑》、《唐乐苑》、《汉魏八代诗乘》等。诗文集有《鹿裘石室集》(一作《梅禹金集》)。小说有《青泥莲花记》、《才鬼记》、《才妖记》等。
玉合记
第三十五出 投合
梅鼎祚
(小旦女奴上)丝布涩难缝,令侬十指穿。(丑苍头上)黄牛钿犊车,游戏出孟津[1] 。女奴,夫人昨夜分付驾车伺候,车已驾了。原来这夫人自有丈夫。昨日出城,却好遇见,怪道他死不肯从哩。俺老爷那知他心里事来。我把这车轮儿比作夫人,做个吴歌儿。〔吴歌〕姐儿好像个铁车轮,推去推来由子个人。外头光滑骨碌碌介转,啰哩知渠里头自有介一条心[2] 。(小旦)有些意味,我把这推车的牛比着那个郎君,也唱歌儿。〔吴歌〕情郎好像驾车个牛,东山头奔子去西山头。说喊你千万弗要吃车前草,直落得个眼泪一似小水流。呀,夫人来了,我们一壁立地。(旦女妆上)
【谒金门前】街鼓动,惊破一痕春缝。门外绿波萦晓梦,又吹寒作凇。
罢去四五年,相见论故情。杀荷不动藕,莲心已复生[3] 。妾身昨日出游,不意龙首冈上,果然遇着韩郎,眼见得咫尺天涯,真道是神留足往。今早约他来通政里门,再图一会。夜来分付苍头[4] ,依旧驾车相候,料不误也。(小旦)夫人,今日往何处去?(旦)到通政里门去。(上车行介)我那韩郎呵,
【五供养】栖分只凤,奏绝回鸾,迹印飞鸿。将军将军,纵君难再得,教妾若为容。声繁思冗,怎别做瑟调琴弄。水流何日返?花恋旧春丛。对面无缘,百年残梦。(同下)(生便服上)
【谒金门后】放着心儿空,猛落得口儿频诵。纵有佳期多作哄,又添冤孽重。
昨日龙首冈得遇柳姬,原来落在沙府,又已蓄发了。看那容销色沮,不做弃旧怜新,约我今早到通政里门再会。(行介)只索前去。想起他昨日的行状呵,
【五供养】鬟云乍拢,镜翠慵窥,趾玉羞笼。浮踪虽浪蕊,薄命叹飞蓬。又一件,那石卫尉乔知之,岂非明鉴?还仔细着。中心自懂,怕容易将人断送。我来得太早,门还未开,他还未到么?狐冰须听澈[5] ,鱼钥待传封[6] 。(旦、小旦、丑驾车上)对面无缘,百年残梦。
(遇介)韩郎来了,真信人也。(生)柳姬真个到此,你好多情也。
【玉交枝】画轮双控,似银河星桥路通。卿卿原是多情种,忍拚教你西我东。我想起我家故事,昔日吴王之女紫玉,欲从韩重,竟不遂而死[7] 。你不记南山之诗乎?南山有鸟雌失雄,可如紫玉从韩重?(合)谁破得愁城万重,谁叫得天阍九重[8] ?
【前腔】(旦)无枝堪共,算都来飘零趁风。妾还记得君家一事,昔日韩冯之妻,为宋王所夺,赋诗见志,相继而死,有双冢鸳鸯之异[9] 。妾得一见,死有何难?但愿韩郎别选高门,再图后事,勿以妾为念也。君不见河水之歌乎?淫淫河水歌私咏,誓当心日出曈曈。你青鸾飞入合欢宫,怕今生难作鸳鸯冢。(合前)
(旦)向日题诗鲛绡[10] ,今尚在否?(生出鲛绡介)鲛绡无恙。
【川拨棹】诗常讽,记题梅传故陇,这鲛绡墨透香浓,这鲛绡墨透香浓。(投鲛绡与旦介)不如还你,免致相思。带啼痕丝丝染红。(合)暂相看疑梦中,待来生寻旧踪。
(生)我初时与你的玉合在么?(旦出玉合介)玉合无恙。
【前腔】我玉合依然宝色融。(帕包玉合投生介)做赐玦投伊难再逢。(生)便留你处罢了。(旦)肯随他两面玲珑?肯随他两面玲珑?也难将琼瑶报同。(合前)
(小旦)夫人请回,老爷一定有人体访。(丑)这相公揩了眼泪,别处去哭。(旦悲介)当遂永诀,愿置诚念。
【尾声】(合)清秋古道霜华重,叹马足鸡声相送,多少离魂萧萧满碧空。(旦、小旦、丑并下)
(生吊场)呀,他又去了!看他轻袖摇摇,香车辚辚,目断意迷,失于惊尘。呀,那谯楼上早则钟动也。
【尾犯序】春隔景阳钟[11] ,一片惊尘行影娇动。待我看这玉合儿,原来一幡轻素,结着个同心,又着些香膏在内。素结同心,把香膏暗封。这玉合呵,光莹,知不做连城再返,早悔却蓝田双种[12] 。当初做良工心苦,空自费磨砻。
(丑、公差上)相看劳旋日,及此御沟花。禀韩爷,小的是淄青帅府差来的。后日列位老爷合乐酒楼,请老爷同赴。(生)只恐有事,不得来了。(丑)众老爷曾说:韩爷一人不至,一席为之不欢,还望俯临。(生)我知道了,先去拜上。(丑应下)(生)哎,所喜将佐凯还,朝廷宴乐,只我有去帷之叹,怎能免向隅之悲?好不苦也。
公子王孙逐后尘,绿珠垂泪湿罗巾。
侯门一入深如海,从此萧郎是路人[13] 。
〔注〕 [1]孟津:黄河古渡口门,在今河南孟津东、孟州西南。[2]啰哩:苏州方言,哪里。[3]“杀荷”二句:藕,谐音双关偶;莲,谐音双关怜。[4]苍头:男仆人。[5]狐冰:坚硬的冰。狐善听,探冰下无水声,则知冰坚可安然而过,故称。唐许浑《经故丁补阙郊居》诗:“死酬知己道终全,波暖狐冰且自坚。”[6]鱼钥:钥匙。古代门钥常作鱼形,取不闭目而昼夜守护之义。[7]“昔日”三句:紫玉、韩重事,见晋干宝《搜神记》。[8]天阍:天门。[9]“昔日”五句:韩冯与其妻事,见干宝《搜神记》。[10]鲛绡:传说中生活海里的鲛人所制的丝织品。[11]景阳钟:《南齐书·皇后传·武穆裴皇后》载齐武帝因深宫难闻端门钟声,设钟于景阳宫楼上,宫人闻钟则可早起妆饰。剧用此典。[12]蓝田:古代著名的产美玉之地,即今陕西蓝田。[13]“侯门”二句:这是唐崔郊《赠去婢》诗的后两句。萧郎,泛指情郎。
《玉合记》是根据《唐书·韩翃传》和唐代许尧佐的小说《章台柳传》改编的传奇剧本,生动曲折地演述了诗人韩翃和章台柳氏的爱情故事。柳氏是唐朝宗室李王孙童养的歌伎和未婚的姬妾,芳龄二八,才色绝伦,居住在长安城万岁街的章台之上。韩翃,南阳才子,翩翩少年,进京应试,所作《寒食》诗云:“春城无处不飞花,寒食东风御柳斜。日暮汉宫传蜡烛,青烟散入五侯家。”已被皇帝摆在案头欣赏。所与交游者,如高适、王维、孟浩然之流,皆当世名士。一日骑马过章台之下,与柳氏邂逅相逢,一个楼头有意,一个马上留情,在丫鬟轻蛾的撮合之下,将祖传的一只精巧的玉合赠给柳氏。李王孙从柳氏言谈之中察知两情有意,于是顺水推舟,安排相会,将柳氏嫁给韩翃。然而好事多磨,因安禄山造反,韩翃奉旨参军,两情惜别。战乱之中,柳氏易装为尼姑,避难于法灵寺中。叛乱初平,韩翃回到长安,派人访得柳氏,赠金百两,并示新诗一首:“章台柳,章台柳,昔日青青今在否?纵使长条似旧垂,也应攀折他人手。”想念,担心,无限心思都在一纸之中。柳氏取鲛绡一块,回赠一首:“杨柳枝,芳菲节,所恨年年赠离别。一叶随风忽报秋,纵使君来岂堪折?”表示虽然对她有意的人多,但守节心诚,应当无碍,只是担心岁月摧残,青春易老。柳氏之寸心可表,而重逢之危机潜在。此时又逢史朝义起兵作乱,韩翃再次参战,因而归期延误数年。其间吐蕃归顺大将沙吒利设计诱骗柳氏入府,企图强占为妾,柳氏坚决不从,沙吒利又上碍于母,下怯于妻,终于强娶未遂,但却长期留养柳氏于府中,人皆以柳氏为将军夫人。韩翃凯旋,法灵寺已经隳废,僧尼散尽,柳氏音信渺然。韩翃于惆怅之中,坚持寻访。柳氏也借乘车游玩的机会暗中留心。一日偶然相遇,韩翃急切追呼,遭沙府家奴阻拦,方知柳氏被沙吒利所夺。柳氏于众人监护之中难诉衷肠,约定韩翃翌日相会,细诉衷曲。
《投合》一出就是演述这次约会的情景,刻画人物细腻、含蓄而逼真,透视到人物心灵的最深处。这次约会的时间、地点、谈话的主题,都是柳氏决定的。她在前一出戏里,道遇韩翃,韩翃被沙府家奴阻拦,不能近前对话,她便叫女奴去对韩翃说:“妾今身陷沙府,非不能死,正图郎君一见,还寻出头日子。”她非常明确地说出了自己真实的心情。但是她在沙府虽说被强留,却的的确确养尊处优数年,沙府家奴都将她作为将军夫人看待,她的简单几句话能够使韩翃理解吗?而韩翃又能用什么办法让她脱身,寻个出头日子呢?因此,她必须当面向韩翃细诉衷肠,商量对策。她心情非常急迫,告诉韩翃:“今日同行有人,难诉衷曲,明早到通政里门来,切莫爽约,我就此去也!”短短几句话,含意十分丰富,提出了约会的原因:“今日同行有人,难诉衷曲。”约会的时间:“明早。”约会的地点:“通政里门。”约会的内容:“诉衷曲。”约会的重要性则深深地包含在“切莫爽约,我就此去也”九字之中:如果韩郎不失约,则“此去”只是暂别,能够再见;如果韩郎失约,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其后果都是难以逆料的,无人助她脱却沙府的陷阱,可能就此永别,此生无缘再会;如果韩郎有意失约,也许是对柳氏误解,也许是移情别恋,这样,柳氏的“非不能死,正图郎君一见”的良苦用心,都将全部付之东流,这能不令她绝望,令她悲凉么!“切莫爽约”是决定柳氏命运,决定柳氏人生道路的关键。韩翃没有失约,柳氏的命运应该出现转机,但是,一切仍然困难重重。
《投合》一出的开场是沙府苍头和女奴的对白与对歌。苍头说:“女奴,夫人昨夜分付驾车伺候,车已驾了。原来这夫人自有丈夫。昨日出城,却好遇见,怪道他(她)死不肯从哩,俺老爷那知他(她)心里事来?”并唱一首吴歌来形容柳氏:“姐儿好像个铁车轮,推去推来由子他人。外头光滑骨碌碌介转,啰哩知渠里头自有介一条心。”柳氏的处境、性格、心情全被形象地表现出来。柳氏的心系于韩郎,但在沙府家奴看来,韩郎无法得到柳氏。女奴和唱一首吴歌来形容韩郎:“情郎好像驾车个牛,东山头奔子去西山头。说喊你千万弗要吃车前草,直落得个眼泪一似小水流。”这是好心地希望他别打沙夫人的主意,别枉自奔波,自讨没趣,自惹伤心。
柳氏心中想念着韩郎,也深怀着忧虑。她想念韩郎好像只凤孤栖,从前所喜爱的回鸾舞曲也不再弹奏了,人生渺茫,幻如烟雾,已往的情缘,“应似飞鸿踏雪泥”,仅仅留下一痕半迹。如果不能团聚,即使韩郎念妾,而妾又怎能有心思梳妆打扮,有勇气生活下去呢?心绪烦乱,更不能想象另行“琴瑟友之”,另外再找归宿。她迫切希望回到韩郎的身边,却又特别担心“水流何日返”,会不会“对面无缘”,终身之许,却成残梦?
韩翃对于柳氏的处境却不能理解,他认为柳氏落在沙府,又已蓄发返俗,这次主动约会,自然并非真心,纵有佳期密约,也不过哄哄自己,徒然使自己增添思念,陷入深重的冤孽之中。但是,柳氏容销色沮,又似乎表明她并不是弃旧投新之人,而其归从沙府却是事实,于是对柳氏的处境产生怜悯之心,感叹她的身世如浮萍漂泊,首如飞蓬,红颜薄命。就这一点,韩翃忽然联想到,柳氏会不会像石崇的宠姬绿珠那样,坠楼自尽?这是历史的教训,应当仔细,不要断送了柳氏的小命,铸成终身悔恨的大错。然而,柳氏的内心究竟如何?黄河的冰面是否可以通行?应当像狐狸那样善听,察知冰层之下有无流水,有无深渊。于是,韩翃抱着试探的心情会见柳氏。
二人会面,柳氏的第一句话是:“韩郎来了,真信人也。”韩郎应该是靠得住的人。韩翃的第一句话是:“柳姬真个到此,你好多情也。”柳姬车马赴约,似乎银河星桥路通,但是,他猜疑,柳姬原本多情,却是否专情?若果专情,那为什么忍心归从沙氏,使你我分离,一西一东?为了试探,韩翃对柳氏讲了一个《搜神记》中的故事。吴王夫差的女儿紫玉爱上了韩重,父母不许,气结而死,韩重往吊,紫玉阴魂现形,作《南山》之歌:“南山有鸟,北山张罗。鸟自高飞,罗当奈何!”讲完故事,韩翃询问柳氏:“南山有鸟雌失雄,可如紫玉从韩重?”柳氏听了之后,知道韩郎怀疑自己不能专情,不能殉节。这种误解,使得她的内心十分悲痛而恼怒,她也回敬了《搜神记》中一个姓韩的故事。韩冯之妻很美,被康王所夺,她暗中作诗给韩冯:“其雨淫淫,河大水深,日出当心。”意思是说:淫淫雨夜,愁思重重,河大水深,不得往来,死节之志,有如日出中天。韩冯自杀,韩妻坠楼自尽,两人墓生双梓,树枝连理,常栖鸳鸯。讲完故事,柳氏向韩翃表白自己的衷素:妾能与韩郎一见,死有何难。只是“今生难作鸳鸯冢”,但愿韩郎别选高门,“青鸾飞入合欢宫”,勿以妾为念也。柳氏殉情有志,而韩郎态度如何?柳氏也很想试探明白。柳氏问道:“向日题诗鲛绡,今尚在否?”在战乱之中能够保存传情信物,其钟情之心态,不辩自明。韩翃随手取出鲛绡,完好无损,鲛绡墨透香浓,诗中柔情无限。柳氏为何问起鲛绡?韩翃误以为柳氏绝情,讨还信物,于是将鲛绡投还给柳氏:“不如还你,免致相思。”这信物“带啼痕丝丝染红”,柳氏见信物抛回,心中凉了半截,知重圆再无希望,感觉到“暂相看疑梦中,待来生寻旧踪”。韩翃也想试探柳氏的心态如何,问道:“我初时与你的玉合在么?”柳氏应声回答:“玉合无恙。”以帕包玉合投还给韩翃:“我玉合依然宝色融,做赐玦投伊难再逢。”韩翃知柳氏情怀依旧,岂能就此诀别?便说:“就留你处罢了。”柳氏说:妾岂肯像玉合那样两面玲珑?古人投之以木桃,报之以琼瑶。既然你我不能重圆,你投之以玉合,我将无以回报。
韩、柳二人相会必然遭到沙府家奴的阻挠,女奴说:“夫人请回,老爷一定有人体访。”苍头说:“这相公揩了眼泪,别处去哭。”韩、柳二人不得不结束这次约会。韩、柳的约会,原本是要细诉衷肠,却反而加深了误会。柳氏悲伤告别,就此永诀,往后只有真诚的思念,梦魂的飘荡,历多少碧海青天,关山夜月,马嘶鸡鸣,清霜古道,才能梦中相会。
柳氏去后,韩翃解开玉合,其中用轻素打了一个同心结,玉合内暗封着香膏。柳氏的用意是芳香洁白,永结同心。可是,价值连城的璧玉不能再返,柳氏的倩影也不能再见;辜负了蓝田美玉,玉合的打磨之工只是白费,韩郎对柳氏的用心,柳氏对韩郎的专情也都是白费。“侯门一入深如海,从此萧郎是路人。”韩翃悲恸万分:“只我有去帷之叹,怎能免向隅之悲?好不苦也。”
《投合》一出是全剧故事的高潮,是韩、柳爱情冲突的顶峰。他们在多年失散,长期寻找,偶然路遇之时,应该是两情的拥抱,激情的爆发,爱情的高峰。但是,柳氏陷入沙府这一因素在两情之间筑起了一堵高墙。由寻找、渴望转到隔阂、猜疑、试探、表白、投还信物,以致无可奈何,悲痛诀别。因此,全剧的高潮也就由《道遘》一出移到了《投合》一出。就在这一特定的场面中,互相试探,打了一场激烈的心理战,彻底展现了韩、柳二人出自肺腑的、高于生命的爱情。
韩、柳的故事不是悲剧,就在韩翃有夺妻之痛、向隅之悲的时候,异军突起,转败为胜,完成了大团圆的结局。韩翃的同僚御史中丞许俊,单枪匹马,智入沙府,救出柳氏,归还韩翃;而韩翃的主帅检校工部尚书侯希逸将事情的原委表奏朝廷,公正处置,令他们的爱情有了一个圆满的结局。
全剧的主角是柳氏。她原是李王孙的姬妾,嫁给韩翃,在战乱中又陷入沙府,最后被许俊所救,归还韩翃。这是史传中原有的基本骨架。传奇作者为了在剧本中保持柳氏的纯洁贞操,对李王孙和沙吒利两个人物作了较大的加工改造。剧本中的李王孙不仅仅是疏财仗义的豪侠之士,而且更进一层,超脱世俗,出家修道,只因柳氏未有安排,万贯遗产未得其人,而迟迟未能出家。韩翃的出现,柳氏的钟情,得成就李王孙之夙愿,韩、柳也因而顺利结合。柳氏既葆其童贞,又有感恩知义之德,而无移情别恋之嫌,韩翃也就没有夺人之美的用意。沙吒利是吐蕃归顺大将,有粗豪暴烈之性,将柳氏诱骗到府,使总体情节出现了一个大的波浪,但是却适可而止。作者赋予他孝母与惧妻的性格,使得柳氏落在暴力之中而能保其节操。
全剧波浪起伏,离合悲欢,引人入胜,构成此种情节的因素是安史之乱、韩翃参军、柳氏陷落沙府。全剧又以大团圆为结局,作者安排的内因是韩、柳两情忠贞不渝,任何境遇都不能改变他们的爱情;作者安排的外因是韩翃两次平叛成功,沙吒利孝母惧妻,许俊智取柳氏归韩,最后,朝廷出面协调,封功行赏,结局团圆,皆大欢喜,显然作者企图表现出君主政权经过动乱之后的和谐稳定。
此剧骈辞俪句,典故层出,其语言之华美为后代曲家所欣赏。然而,正因为它典雅有余,通俗不足,使其生动的内涵蒙上一层语言的障碍,令后人难以在舞台上演出。
(张玉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