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越嬴宗季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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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曲家小传】

姓名及生平事迹均不详。当为浙江人。传奇《六月霜》的作者题名。1907年7月秋瑾被害,同年9月,演其事迹的传奇《六月霜》即由上海改良小说社出版单行本。后来静观子又将其改编为同名小说,由同一出版社于1911年4月出版。

六月霜

第十二出 对簿

古越嬴宗季女

(众拥旦上)(旦唱引)

【金珑璁】蛾眉高自许,论风裁,端不愧男儿。今日事,元无预。便杀身,夫何惧!

(白)俺秋竞雄,虽属女儿之身,夙坚殉国之志。今缘皖案,无辜被拘。人皆争惜其蒙冤,己独不祈其幸免。死生祸福,一听当途便了。(唱)

【点绛唇】发排枪,擅杀生徒。女书生岂意,一旦被野蛮人捕。黑暗山阴路,天日都无。覆盆下[1] ,争许把沉冤诉。(净冠带扮绍兴府知府、末扮山阴县知县)(从人喝道上)(杂扮吏役四人持刑具罗列介)(净升堂正坐末旁坐介)(众拥旦上)

(禀介)禀大人,女匪秋瑾已经拿到,候大人发落。(净)带上来。(众)吓!(押旦带锁上)(跪介)(净看审问介)你就是秋瑾么?现在有人告发你和徐某同党,于皖案有连,从实供来,免受刑拷。(旦唱)

【寄生草】狗至士人室,女为君子儒。枭鸾共穴元难处,薰莸异器宜相妒[2] ,者萋菲告密浑无据[3] 。俺秋瑾呵,檀心一点向人开[4] ,尽自知光明磊落公知否?

(净)你和徐某向来认识么?(旦)数载前在海上曾经一面,近年来并书札亦绝往还。(唱)

【幺篇】略涉葭莩谊[5] ,稀通竹报书[6] 。他双旌千里应官去[7] ,我数载一面还乡住,便杆枝百节难牵附。论人间主宾中表亦寻常,问使君何曾见得交通处[8] ?

(净)你不是主张革命的吗?(旦)余所主者,乃男女平权之革命,而非政治种族之革命。(净出扇一柄示旦介)这是你的亲笔,岂非你主张革命的真凭实据吗?(旦唱)

【幺篇】酷吏同文狱,阎摩变相图[9] 。(净逼旦书供)(旦不从介)俺非是无才无识的群雌伍,那里有知情知罪的亲供语!(净苦逼旦)(旦始大书一“秋”字)(复逼之始大书“秋风秋雨愁煞人”七字)(高举示场下介)单则是秋风秋雨的销魂句。可笑他䩄 然人面俨然官,明欺我只身无助的伶仃女。

(净白)速上刑具,带去收监。(众钉镣介)(净、末退堂介)(旦唱)

【幺篇】一苟余皆苟,名如实不如。僵桃代李诚无与[10] ,摧花斫柳夫何取?维桑与梓谁相助[11] ?忍人间关头铁血此须臾,问须眉男子羞颜否?(众拉旦下)

〔注〕 [1]覆盆:晋葛洪《抱朴子·辨问》:“其可以圣人所不为,便云天下无仙,是责三光不照覆盆之内也。”后多以之喻沉冤无处申诉、难以昭雪。[2]薰莸(yóu):薰,一种香草;莸,一种臭草。喻好人与坏人。[3]萋菲:即萋斐,花纹交错貌。《诗经·小雅·巷伯》:“萋兮斐兮,成是贝锦。彼谮人者,亦已大甚。”后因以之喻谗言。[4]檀心:犹赤心。檀木色紫红,故云。[5]葭莩(jiāfú):芦苇秆内腔的薄膜。喻亲戚关系疏远。《汉书·中山靖王刘胜传》:“今群臣非有葭莩之亲,鸿毛之重,群居党议,朋友相为,使夫宗室摈却,骨肉冰释。”[6]竹报书:指报平安的书信。唐段成式《酉阳杂俎续集·支植下》:“卫公(李德裕)言北都惟童子寺有竹一窠,才长数尺。相传其寺纲维每日报竹平安。”[7]双旌:唐代节度使的仪仗。《新唐书·百官志四下》:“节度使掌总军旅,颛(专)诛杀。……辞日,赐双旌双节。”后多用为太守、知府故事。此指做地方官。[8]使君:指知府。[9]阎摩:阎罗。变相图:佛教语,指描绘地狱形象的画。[10]僵桃代李:即李代桃僵。古乐府《鸡鸣》:“桃生露井上,李树在桃旁。虫来啮桃根,李树代桃僵。”后多以之喻替人受过。[11]维桑与梓:《诗经·小雅·小弁》:“维桑与梓,必恭敬止。”后因以之喻故乡。

《六月霜》是古越嬴宗季女(姓名生平不详)的历史短剧,写的是女侠秋瑾的故事,共十四出。

这部戏写清朝末年,秋瑾看到“外侮交侵,祖国陆沉”,遂萌生了去日本留学追求真理的念头,但遭到了丈夫的坚决反对。于是,秋瑾毅然和丈夫离了婚,自筹旅费,只身东渡。她学成归国后,又“愤男儿之专制,欲抑男权;痛女界之昏蒙,思兴女报”。在绍兴明道女学堂担任教师,并办起女报,以唤醒妇女为己任。不久,徐锡麟刺杀安徽巡抚恩铭一案发生,清政府为了杀绝革命党人,把秋瑾也逮捕杀害了。秋瑾牺牲后,重登仙界。而绍兴的民众痛其蒙冤,为她开了追悼会。

《对簿》是全剧的第十二出,也是比较重要的一出。写秋瑾被捕,绍兴府知府和山阴县知县提审她,她陈述自己的冤枉,表现出大无畏的精神。

秋瑾在剧中是当之无愧的主角,幕一开,她便在众人簇拥下上场,唱一支【金珑璁】:“蛾眉高自许,论风裁,端不愧男儿。今日事,元无预。便杀身,夫何惧!”唱罢又加道白:“俺秋竞雄,虽属女儿之身,夙坚殉国之志。”这一唱一白,仿佛便是女侠自己笔下诗文的再现,亦是女侠心志气度的折射——秋瑾女士慷慨任侠,有“貂裘换酒也堪豪”的气度,其诗文熔豪侠工丽于一炉,在当时就颇为人所传诵。如她著名的《满江红》词有云:“身不得,男儿列。心却比,男儿烈。”《鹧鸪天》则道:“祖国沉沦感不禁,闲来海外觅知音。金瓯已缺总须补,为国牺牲敢惜身!嗟险阻,叹飘零,关山万里作雄行。休言女子非英物,夜夜龙泉壁上鸣。”

这两首词作都表达了秋瑾投身革命,巾帼不让须眉的豪情壮志。而《对簿》一出为秋瑾设计的唱词和道白,仿佛就是秋瑾作品心声的“曲”化翻译,是由词变成了曲——在艺术手法上,这便仿佛著名戏曲家洪昇在《长生殿》第二十四出《惊变》里,将诗仙李白的三首《清平调》化为了一曲【泣颜回】,是戴着镣铐跳舞,既符合剧本曲体的要求,又不失诗词的原味,是比单纯的创作难度更大的艺术创造。

然后,秋瑾表述自己沉冤难诉。

【点绛唇】:“发排枪,擅杀生徒。女书生岂意,一旦被野蛮人捕。黑暗山阴路,天日都无。覆盆下,争许把沉冤诉。”——她知道,这山阴大堂黑暗沉沉,没有法理可讲,她是做好了舍身成仁的思想准备的。

不过,秋瑾虽然已经准备为革命献出生命,但还是明明白白地向昏官庸吏剖白自己的冤枉。她说,自己和徐锡麟虽然是亲戚,但关系疏远,只是“数载前在海上曾经一面,近年来并书札亦绝往还。”她唱【幺篇】:“略涉葭莩谊,稀通竹报书。他双旌千里应官去,我数年一面还乡住,便杆枝百节难牵附。论人间主宾中表亦寻常,问使君何曾见得交通处?”

这一番辩驳义正辞严,掷地有声。可是,社会黑暗,世道不公,她在官府淫威相逼下,写下了“秋风秋雨愁煞人”七个大字,作为供词。端的是“可笑他䩄然人面俨然官,明欺我只身无助的伶仃女”。

最后,秋瑾又被戴上刑具,“带去收监”。她再唱【幺篇】:“一苟余皆苟,名如实不如。僵桃代李诚无与,催花斫柳夫何取?维桑与梓谁相助?忍人间关头铁血此须臾,问须眉男子羞颜否?”

这一段其实是作者古越嬴宗季女的夫子自道,是点明了剧本的主题——作者认为秋瑾被杀实属冤枉:“吾乡秋瑾女士之狱起,申江舆论,咸以为冤,几于万口一辞。而吾乡士夫,顾噤若寒蝉,仆窃深以为耻。会坊贾以采摭秋事演为传奇,仆以同乡同志之感情,固有不容恝然者。重以义务所在,益不能以不文辞。”——他(她)觉得秋瑾作为一个弱女子被冤杀,绍兴人却都噤若寒蝉,不闻不问,是可忍孰不可忍?!作为同乡、同志,有责任将秋瑾的冤情发之于文字,故而“竭一星期之力,撰成十四折,即付手民”。

秋瑾女侠的慷慨就义是当时震惊朝野的大事,戏剧作为最面向大众的传统的通俗文学样式,很自然地成为表现这个事件的载体,在剧坛上,描写秋瑾的作品纷纷出现,除了古越嬴宗季女的《六月霜》以外,还有洪炳文的《秋海棠》等。其中,《六月霜》主题明确,文辞流畅,是写得比较好的一种。但是,也应该指出,事实上,秋瑾并非如剧中所言“余所主者,乃男女平权之革命,而非政治种族之革命”,她与革命党徐锡麟也是有密切联系的,曾与之商定在安徽、浙江分头起义。她的案子不是所谓“冤案”,表彰其人,应赞其革命之刚烈,而不应只痛其冤。所以,《六月霜》只强调秋瑾的“冤”,却没有充分肯定她的革命精神,具有一定的局限性。

(郭梅)


刘清韵吴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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