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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语文杂记 - 吕叔湘
一一一 髮生、並甫、常寧、凡鳥
一
1985年第7期《出版工作》30页引用了一个故事,节录如下:
有一本书稿,由于需要把原稿中的简化字改成繁体字,编辑部委托一位青年编辑负责。其中有一处是“××事件发生于××年”,这位青年同志把它改成“××事件髮生于××年”。
这位青年编辑因为不知道“发”不光是“髮”的简体,也是“發”的简体,闹了个大笑话。
把“发(=發)”改成“髮”,讲不通也不管,这是明显的错误。可并不是问题都这么明显。请看下面的例子:
《中国建设》(中文版)1985年第4期76页《报人张季鸾先生传》里有一处是:
我那次在太原住了一个多月……我到並甫十天即接到季鸞先生的親筆信……
《中国建设》中文版全部是用繁体字印的,校对的同志看见“到”字后头的“并”字,认为是排字工人搞错了,就拿起笔来把它改成“並”,尽管“並”字在这里讲不通。他不知道这里的“并”是太原的别名(古“并州”)。
还有一个比这个更隐晦的例子。任二北先生的《优语集》是花了很大力气编纂的学术著作,全部用繁体字排印,可是校对很差劲,非常可惜。第155页引明人笔记:
弘治閒,有贵戚封侯者,侍飲禁中。既過三爵,幾有“太陽同物” 之意。伶人为一猴,乘高跳弄,指之曰:“者猴子爬得高,跌得重。”當寧諭意,为改容者久之。即敕罢宴。
这里的“當寧”应当是“當宁(zhǔ)”。 [1] “當宁”指皇帝,《礼记·曲礼》:“天子當宁而立,诸公东面,诸侯西面,曰朝。”《尔雅》:“门屏之间谓之宁。”郭注:“人君视朝所宁立处。”就现在说,“当宁”已经是一个很冷僻的用语了,一般的校对是不会知道的,于是奋笔把“宁”改为“寧”,虽然他也说不出“當寧”是什么意思。
二
最近读到刘洁修同志的《成语》(汉语知识丛书),又遇到相反的一种情形:应该排成繁体的没有排成繁体。
有一次吕安来访,正碰上嵇康不在家,嵇康的哥哥嵇喜就出来接待。吕安连门也不进,只在门上题了一个“凤”字,转身就走了。嵇喜看见是个“凤”字,心里很高兴,以为是吕安夸奖自己。其实这是讽刺他,说他不过是个“凡鳥”。因为“凡鳥”合书就成“凤”字。(5页)
“凡”和“鳥”合写只能是“鳳”,怎能是“凤”呢?
[1] 借“宁”作“寧”,一般不会发生问题。字典里有四对字——佇:儜;苧:薴;詝 ;柠:儜——除“佇”和“苧”外都是极生僻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