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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语文杂记 - 吕叔湘
一七 典故的形成
《人民文学》1984年第6期有李国文的一篇小说《危楼记事》,第47页上有这么一句:
[双方]互相“文攻”几个回合以后,就一拨楼内一拨楼外“武卫”起来。
同上1985年第1期有王蒙的一篇小说《高原的风》,第27页上有这么一句:
小时候他冻得尿过裤。触及灵魂的时候他冻得把唯一供给他热能的高粱米饭吐了一地。
这“文攻”、“武卫”、“触及灵魂”,没有经历过所谓“文化大革命”的人是不懂得什么意义的。“文攻”和“武卫”也许还可以蒙个八九不离十,“触及灵魂的时候”就很容易误会成比“小时候”大点儿的时候。这就需要注释,这就成了典故。
又如《现代作家》1984年第1期有金河的一篇《打鱼的和钓鱼的》,其中有一句有:
啊,当年的“九爷”,覃技术员,今天当了县长了!
这个“九爷”是“臭老九”的美称,而“臭老九”又是“文化大革命”时期对知识分子的恶谥。
又如《小说选刊》1985年第9期有一篇小说《山风》(作者肖亦农、张少敏),第37页上有这么两句:
大概是张山摊出“工人阶级”的硬招牌,才把王淑娴说服了,她也就不再推辞了。接受工人阶级的馈赠,够光彩的,仔细品一品,颇有些芒果味呢!
这“芒果味”就更需要注释了,因为张山送的是“几张十元票子”,钞票怎么会有芒果味呢?这也只有在“文化大革命”后期比较注意小道新闻的人才知道这儿的芒果是怎么回事。也可以参考李准的小说《芒果》。
同一期又有一篇小说《话说老温其人》(作者蒋子丹),第143页上有一句:
老温心里什么滋味儿,小侯、大张可不管那些,一切还在“按既定方针办”。
这“按既定方针办”,照字面的意义,倒是没什么难懂,难懂在于那一对引号。“按既定方针办”紧接上文,就是在做饭做菜上捣乱,可是干吗要安上一对引号呢?这就非得熟悉1976年9月间的时事不可了。
很多所谓典故就是这样形成的,只是时代较早,不像这几个例子近在眼前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