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1 影视故事里为什么没有“艾滋病”
第18届国际艾滋病大会于2010年7月在维也纳召开,来自193个国家的19300多人参加了总共248场会议,成千上万的代表和艾滋病活动人士参加了全球村的各种倡导活动。中国的艾滋病形势也很严峻,光2008年的前9个月,艾滋病就造成了大约7000人死亡。而结核病与狂犬病则退到了第二、三名。对今天银屏上的故事来说,“无病不成戏”大概不是夸张的说法,但艾滋病却是明显缺席了。疾病本身并不是一种有趣的故事题材,但疾病却是一种不可或缺的情节发展机制。疾病本身是一件很无趣的事情,十分单调,无非是疼痛、邊弱、难受。同一种疾病都是同一种症状,缺乏有变化的细节。浚有变化就会乏味,就没有故事价值。伤风感冒的都是一样的头疼脑热、淌眼泪、流鼻涕。食物中毒的都是一样地疼痛、呕吐、拉肚子。
对于故事来说,有意思的不是病本身,而是病对人物的影响。病对人物的人生和命运发生了什么作用,造成了什么后果,这才是病的入戏之处。在托尔斯泰的《安娜•卡列尼娜》中,女主角安娜得了产后热,她的病成为小说故事的髙潮和转折。故事并没有在安娜的病上多花笔墨,因为重要的并不是产后热有什么样的症状,而是安娜快要死了。安娜破坏了她那个社会的规矩,有了婚外情,她的丈夫要和她离婚,她的情人因她毁了前程,她自己则被人看不起,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就在这时候,她生下了孩子,病得很重,眼看就要死了。她的病使故事有了转机。面对逼近安娜的死亡,那两个爱她的男人,她的丈夫和情人,终于握手言和。丈夫原谅了安娜,情人回家开枪自杀。故事可以到此结束。但是却偏偏没有。要是故事结束在这里,安娜的死就成了一个简单的道具,所谓在极端的威胁和考验时刻,最深沉的思想和感受显示了出来,安娜的丈夫宽恕了,情人承受起难以承受的罪孽感。
然而,安娜的病好了。日子照样一天天过下去。她和情人一起逃避到国外,过了一段幸福的生活。但是渐渐出现了新的问题,于是最后她撞火车自杀了。安娜去世后,她的情人绝望之中投身军队。故事结束时,他一面站在火车站台上等车,一面因害牙痛而痛苦不已。这看上去是一个不起眼的细节,但害过牙痛的人都清楚,“牙痛不是病,痛起来要你的命”。安娜的情人的心灵伤痛加上牙痛,痛苦可以说是到了极点。
病在故事中有两个用途,一是推动情节,二是烘托人物处境。现时代的病用得最多可以说是心血管病、器官移植(心脏)、失忆。器官移植和失忆在生活中其实很很少见,但对于故事情节的跌宕起伏、一波三折很有用,所以屡屡出现。对于故事中的人物,贫困者得了重病或不治之症,受刺激者心脏病发作或脑血管破裂,烘托出人物所受的极度刺激。白血病或其他不治之症是为了烘托人物的极度贫困无助(贫病交加),或者来日无多。故事中的病种有限,作家在病上无须发挥太多想象,不必用刁钻古怪的病,反而都是用“常见病”,而很少涉及“脏病”。
13世纪,哈特尔曼•封•奥厄(HartmannvonAue)的小说《可怜的海利希》(DerAnneHeinrich)中,一个年青女孩爱上的那个人得了麻风病,这种可怕的病烘托的是女孩真挚的爰情。在中世纪故事中的病,放到今天可不成,因为麻风病基本绝迹,但更重要的是,这是一种“脏病”。成见的看法是,得这病的人一定是做了什么坏事,才得了这种污垢的病,成为不洁之人。
今天,许多人对艾滋病也有这种看法。尽管艾滋病在中国的一些地区因为发展“血浆经济”而成为严重的社会问题,文艺作品对艾滋病没有兴趣,除了“敏感”,还可能因为“艾滋”至今仍是许多人眼中的“脏病”,文艺作品用什么病,不用什么病,反应了社会对疾病的习惯看法和偏见。说故事似乎离不开病,病在故事中只是个“托”,故事说的并不是病本身,而是用病带动故事的情节转折和发展,映照人物的处境和人生。文学毕竟不是医学。在文学中,病之外的意思胜过了病本身,病说的不是病,而是不幸、灾祸、意外、报应和不可捉摸的命运。既然如此,“艾滋病”是不是也应该可以进入我们今天的文艺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