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 维吉尼亚州议会为蓄奴道歉
在积极准备2007年5月份纪念英国建立美洲第一个永久居民区四百周年之际,美国维吉尼亚州议会以97票对0票通过一项决议,对历史上奴役黑人和欺骗印第安人表示“深刻歉意”。
1607年英国在维吉尼亚州詹姆士城建立了第一个移民点。12年后,一艘荷兰战舰将首批从非洲运来的20名黑人卖到詹姆士城。388年后,维吉尼亚州这个蓄奴第一州,成为为蓄奴道歉的第一州。这是美国自上个世纪60年代民权运动以来,集体构建历史上奴隶制度创伤记忆的又一个重要标志。
一般人把历史创伤看成是一种自然发生,把“创伤”看成只是损害了具体个人的幸福。但是,这种局限于个人体验的创伤记忆并没有公共意义,因为这样的创伤会随着受伤害者的逝去而不留下任何痕迹。今天,美国社会对388年前开始出现的奴隶制,保留的是公共的创伤记忆。它是一种社会性创伤构建的结果,对全社会都有道德教育的作用。
在任何一个社会中,对同一历史事件可以有完全不同的记忆构建,道德结论也会因此截然不同。今天,绝大部分美国人认为,奴隶制对非洲裔美国人和全美国社会都是一个创伤。但是,也有的人(包括历史学界的修正派)认为奴隶制只是强制性的,但却有高经济效益的生产方式。
“苦难”和“创伤”一样,它的意义总是处在正、反构建的争夺之中,正、反构建会对是否存在创伤形成截然不同的论断。类似的争议在别的国家也有例子,如1938年的中国南京,死于日本军人手上的人数不足一百,还是有超过三十万的受害者呢?这些死难是日军单方面的“屠杀”,还是中日两军交战的“猛烈对抗”呢?反右运动对许多中国知识分子而言是个创伤吗?或者像某些“学者”所说,是一种老的和新的“精英集团”的夺权斗争?如果是后者,那么反右就与对冤屈者造成的伤害无关。如果是前者,那么它就涉及了政治迫害和身心摧残的暴力伤害。
在今天的美国,绝大多数人没有把奴隶制记忆为一种具有美国特色的经济发展方式,没有把蓄奴当作一件合理正当的行为。他们把奴隶制记忆为灾难性创伤,把蓄奴看成是一个耻辱,一种必须为之公开道歉的恶行。维吉尼亚州道歉提案的主要发起人是45岁的州议员唐纳德•麦克伊钦。麦克伊钦的祖先就曾是黑奴。作为一个州议会议员和一个黑人,他既是一个道歉者,又是一个接受道歉者。
在接受记者的采访时,麦克伊钦说,“我们这里的所有人,有的是奴隶的后代,有的是奴隶主的后代,但我们拥有共同的历史。正因为如此,我们今天才能坐在一起”。记住过去的灾难和创伤不是要算账还债,更不是要以牙还牙。共同记忆是为了厘清历史的是非对错,实现和解与和谐,帮助建立正义的新社会关系。在这个目标茴前,麦克伊钦有一个比“领导人”和“黑人”更高、更有普遍意义的身份,那就是公民麦克伊钦。
在当今世界的不少国家中,承担历史灾难创伤责任是用“道歉”的方式来表现的。1995年7月,雅克•希拉克为法国人在德国占领法国期间迫害犹太人道歉;1993年,叶利钦正式为苏联1968年入侵捷克斯洛伐克道歉;1993年4月、1996年8月及1997年9月,南非总统德•克拉克数次为种族隔离政策道歉;挪威国王1997年10月为挪威对闪族少数族裔的压迫道歉。托尼•布莱尔于1997年5月为英国政府对土豆饥荒饿死无数爱尔兰人表示歉意。在澳大利亚,国家领导人也为“遭盗窃的一代”向土著民道歉。
道德的公共政治中,领导人道歉不是替人受过,而是代表全社会承诺,保证未来不再重犯类似的过错。道歉必须是公开而郑重的,惟有如此,才能具有仪式化的社会洗涤效果。麦克伊钦说,“承诺很重要,表示悔意和道歉很重要,这些都是治疗历史创伤所必不可少的”。公开道歉的道德承担,是做正义之事,当正直之人。维吉尼亚州的这一道德承担,似乎已经在产生表率的作用。麦克伊钦告诉记者,密西西比、马里兰和密苏里的州议会都已与他的办公室有所接触,并表示有意向要通过类似的决议。反思蓄奴的历史,还有相当长的路要走。反思是通向社会道德洗涤的有效之途。回顾历史可以使人净化,但是并非一定使人净化。能否净化的首要标志,就是能否承认错误。如果既不认错,又不道歉,必将会让象征和道德意义上的污垢,永远留存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