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 美国的政治宣传
在美国,每到各种选举或投票的时候,政治宣传就热闹起来。宣传是要由宣传者专门去做的事情,“宣传”一词的原义就是“专门散布某种信息”。美国没有国家的“中央”报纸、电视台或宣传部门,所以平时没有人专门去做政治宣传这件事。但选举或投票时就不同了,有组织的竞选和助选,都会有专门的人员去为争取胜选而散布特定的信息,也就是“搞宣传”。
美国著名作家伍佛•克罗斯(D.W.Cross)说,“宣传”是要影响人们的“想法”,而“广告”则是要影响人们的行为,但这两者的功能却都是推销。在美国,广告是推销商品,而宣传则是推销竞选人。
在美国,政治宣传是一种推销术,不是控制人们日常生活的思想紧箍咒,所以只是在需要推销的时候才使用出来。政治宣传既要影响人们的想法(对某候选人有好感),也要影响他们的行为(到票站去投票)。政治宣传的目的也相当明确,不是要让全体人民接受什么真理一般的“正确思想”,而是要让某个政治人物在竞选中顺利当选。今天,美国选举过程中的政治宣传,其文明程度受到其他国家的称道,主要是因为能遵守一些基本的竞争伦理原则:不抹黑对手,不独霸论坛。这些原则是经过很长一段时间才在历史中逐渐形成的。
美国第一任总统华盛顿在卸任时所作的《告别演说》中,就已经预见到政党竞争可能败坏文明、公平的竞选伦理。美国早期总统竞选中出现的相互抹黑和彼此谩骂,令现在的美国人回想起来都还觉得脸红。一直到20世纪,严重抹黑政治对手的情况也还是手段翻新、屡见不鲜。
1934年,社会主义者、作家辛克莱(UptonSinclair)代表民主党竞选加州州长。辛克莱起先不被人看好,但在初选时却遥遥领先,所得的选票超过了其他众对手加起来的选票总数。在决选时,他的共和党对手从企业人士那里募到了1千万美元,这在当时是一个前所未有的金额。这笔钱就用在对付辛克莱的政治宣传上。
共和党人在全加州租用了二千个告示牌,都写上这样一句话:“如果我当选州长,全国半数的失业者可以到加州来”。落款是“俄普顿•辛克莱”。许多选民以为这个告示牌是辛克莱自己树的,说的真的是辛克莱自己的话。这还不算,共和党还在电影院里放映各种关于辛克莱的新闻短片,拐弯抹角地说他是苏联共产党的代理人。一个短片中,只见一帮子穿着破衣烂衫,披头散发的流浪汉坐车来到加州,个个兴高采烈,其中一个说,“以后这里的财产都分给我们了,辛克莱说的”。另一个短片中,一个记者在采访一位打毛线的老太太。记者问:“大妈,你选谁?”回答是:“我选共和党的迈里安(FrankMerrian),我就剩下这么个小房子了,我不想让它被人分了那记者又釆访了一个衣发不整的流浪汉:“那么请问,你选谁呢?”流浪汉带着外国口音地回答道:“我投辛克莱一票^辛克莱的制度在俄国很棒,在这里一定也行”。迈里安本是一个平庸无能的共和党候选人,就连许多共和党人都看不起他,但就靠这样的宣传手段,他最后还是打败了原本人气极高的民主党候选人辛克莱。
然而,政治宣传在美国并不总是有效。还是在加州,1966年民主党的布朗和共和党的里根竞选州长。布朗从里根拍过的电影和广告中挑出许多古怪的镜头,配以这样一句话:“记住,枪杀林肯的是一位演员”。这样的政治宣传攻击太露骨了,而且1960年代的美国也已经变得更成熟,结果是里根当选,布朗败选。
20世纪中期以后,抹黑式的负面政治宣传越来越被自夸式的正面政治宣传所代替。由于许多电视宣传只有二三十秒的时间,所以大多使用吸引人的简单口号,如“改革就在眼前”。有的自夸简直到了大言不惭的地步,一位竞选人的口号是,“有作一切正确决定的能力”。这样的话,恐怕连上帝都不敢说。老布朗的儿子杰里•布朗(JerryBrown)竞选州长时向选民保证,要“保护地球、服务人民、探索宇宙”。有评论挖苦道,有这么宏伟的三大目标,在加州竞选岂不大材小用,应当去代表人类,领导全球才对。
美国人学会察觉政治宣传,是公民社会逐步自我教育的结果。早在〗937年,美国出现了针对宣传的民众启蒙运动,其中最有影响的组织是“宣传分析学会”(theInstituteforPropagandaAnalysis),由学者、民意领袖、教育家、历史学者组成,宗旨是帮助公民识别和分析宣传。人们容易受宣传影响的原因有三个:1.他们的日常语言中许多词汇带有强烈的感情色彩,容易被人利用,在事实和模糊的感情之间建立不必然的联系;2.他们对自己不够自信,为了让自己不在人前显得无知,便匆忙地接受一些现成的结论;3.他们为了保持自己的心理优越感,容易接受他人利用,特别是在种族或民族问题上。
到1939年9月,由学会所编写和提供的材料在美国550所髙中和大学被广泛使用,也被许多公民团体用作辅导材料。宣传分析之所以广受欢迎,“是因为这些资料为时事提供了公众十分需要的视角”。宣传分析学会出版过一份月刊《宣传分析》,在第二期上刊出了著名的论文《如何察觉宣传》,提出的“宣传七法”(辱骂法、光环法、转移法、证词法、平民百姓法、洗牌作弊法、从众法),在不少今天的初中英文课本中都有介绍,为的是帮助学生从小识别公共话语中的谬误逻辑和宣传手段,日后成为能够独立思考和清楚判断的公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