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真实是新闻自由的理由
费城的爱特华*肯特博物馆离美国独立宫木远,博物馆里收藏着一个5盎司半的小金盒,上面隽刻着一行拉丁文:由品德而非金钱获得。费城律师协会每年都会将这个小金盒的复制品作为奖品,赐送给协会离任的会长。这个被称作“安德鲁•汉弥尔顿盒”的小金盒,是美国人从美国独立前继承而来的言论自由象征。
1735年,来自费城的律师安德鲁•汉弥尔顿为纽约的《纽约新闻周报》出版人曾格(JohnPeterZenger)打臝了一场由殖民地政府控告他“诽镑”的官司,成为早期殖民地美洲人民胜利捍卫新闻自由的一个里程碑。
当时纽约州殖民地的最髙长官是总督威廉•寇斯比(WilliamCosby)。寇斯比被民众视为“恶棍州长”。在历史学家的描述中、他是一个“作恶多端、贪婪、妒忌、易怒、迟钝、没有文化、傲慢无礼”的家伙。为了批评时政,反对派人士詹姆士•亚历山大(JamesAl_exander),决定要创立一份独立的政治报刊,他与曾格接触,希望发行一份称之为《纽约周刊》的政治性报纸。当时曾格从事宗教性刊物制作工作已经有六年之久,对出版刊物很有经验。他们创办《纽约周刊》的一个重要目的就是要揭发寇斯比的恶行。
1733年11月5号,曾格发行了第一份的周刊,内容包含揭露寇斯比非法干扰民众党候选人路易斯•莫里斯(LewisMorris)竞选。尽管寇斯比非法干扰,莫里斯仍然赢得了选举。《纽约周刊》详细描述了莫里斯当选后民众的庆祝活动。人们在商船上施放庆祝烟火,同时“在莫里斯走上街头时,民众大声欢呼,还为他准备了壮观的庆祝节目”。
《纽约周刊》接着又发表社论,揭发州长寇斯比箝制出版自由的其他可疑行为,更向民众说明出版自由的重要:“失去出版自由之后,随之而来的将是失去更多的自由,因为出版自由是自由思想的主干,几乎可说是最应受保护的自由权力,即使只是限制出版自由,都可能有十分重大的影响。任何国家都不应该剥夺人民自由言论、写作和出版的自由。人民会因为无言论自由而丧失全部的自由权力,成为奴隶”。
寇斯比忍受了周刊几个月的攻击之后,决定必须要让该周刊停止发行。第一波禁止周刊发行的动作发生在1734年1月,由首席法官迪蓝西召开大陪审团会议,以“煽动叛乱诽镑”的罪嫌控告曾格。控告的理由是,无论言论人所说的内容是否为事实、若言论涉及损毁当局或政府的信誉,均应治罪。在大陪审团一再拒绝起诉的情况下,寇斯比强行命令法官必须开出法院逮捕令,捉拿曾格到案。1734年11月17日,曾格被捕,拘禁于纽约旧市立监狱,监禁了八个月之久。
在审判时,检察官告诉陪审员,曾格“是一个具有煽动性、常常传布错误和诽谤讯息的印刷人”,曾格“恶劣而且恶意”地散布“诽谤、丑化、中伤”州长寇斯比和其他官员的消息,犯下了“诽谤罪'诽谤官员之所以是犯罪行为,是因为这种行为破坏社会和谐,诽谤“会造成人们争论、引起不和谐、甚至造成诽谤与被诽谤双方产生流血冲突”。按照这个逻辑,人民批评官员,越是事实,越是诽谤。
来自费城的安德鲁•汉弥尔顿(AndrewHamilton)是一位辩护律师。在辩护中,他提出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法理立场:事实是对诽谤指控的最合理反驳。这是一个了不起的立场,它宣吿,如果法不合理,那就不该遵守这个法。汉弥尔顿提出,现有的法律规定,任何人对政府作出批评,不管是否属实,都是诽谤,这个法律是不合理的。民不能告官,或者告了也没用,这本身就不符合法治的原则。
汉弥尔顿越过法官,直接诉诸于公民陪审团成员的道德良心和公正意识。他对陪审团说,陪审团拥有超越所有争论的权力。必须由陪审团,也就是人民来决定法律与事实为何。因为陪审团和人民相信法律,他们更应该要这么做。如果人民完全让法庭来判决那些涉及官员行为的言论是否构成诽谤,那他们就等于自动放弃了陪审团的权力。
要让人民可以决定什么是事实,那就必须有新闻和出版自由,汉弥尔顿的辩护至今仍然是一个经典之作:他说:“出版自由是一种基本权力,更进一步说、是一种所有自由人们都应有的权利,得以在受到伤害时发出不平之鸣;人们有权利公开强力抗议滥用权力者的行为”,如果人民不能表明自己坚信的价值观,他们就会失去自由,“就会助长压迫人民的力量,甚至摧毁国家”。汉弥尔顿还说:“权力就好比是河流一样,在适当水量的状况下,河流是美丽而且有用的,但若河水泛滥,就会造成灾难,让淹没的地区彻底被摧毁、荒芜下去。这种状况如果是自然力量造成,我们只能尽力保护好自己,但明智的人都知道、自由正是人类应该尽全力保护的东西,这是唯一能抵制违法滥用权力的堡垒,避免遭受野心分子侵害个人人权,……在我们服从当权者的领导时,同时也应该严格监督当权者的行为”。
曾格的案件发生在美国有《独立宣言》和宪法之前。后来,《独立宣言》确立了每个人与生俱来的“生命权、自由权和追求幸福的权利。为了保障这些权利人类才在他们之间建立政府,而政府之正当权力,是经被治理者的同意而产生的”。政府官员不再能凌驾于人民的批评之上。而美国宪法修正案更是清楚规定了公民的言论和新闻自由权利。从此,公民可以不仅用事实,而且更是用公民权来直接保护自己不受官员的权力侵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