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女大学生的“嫁人就业”
在网上读到,不久前,30位“钻石王老五”花费20888元参加广州举行的相亲派对,“美女佳丽列队‘猫步’人场,富豪们则在两旁列队观看”,仔细端量他们的“未来媳妇”。有幸参加相亲派对的40位美女是历经重重考验,从6350位报名者中选出的优胜者!犹如招聘会的盛况。又读到一篇题为《不妨宽容女大学生的“曲线就业”》的文章,说,“当前社会的就业环境对女大学生而言,确实是一道太高的门槛。……如此之下,迫使女生就职撇弃了那种‘单打独斗’的方式,或依赖于男生‘借船出海’婚姻,或另辟蹊径攀‘富门’,这是无奈的选择,但也是现实、实惠的选择。站在人的本性趋利的角度看,‘曲线就业’并无不妥”。
我同意作者对女大学生就业难的分析,但不同意关于嫁人是一种“曲线就业”的说法。这倒不是因为我要固守“浪漫而富有情调”的爱情理想或婚姻观,而是因为“婚姻”和“就业”本不是同一类概念,勉强拉扯到一起,对我们讨论就业性别歧视问题会造成混乱和困扰。
我上中学时,正赶上“阶级斗争一抓就灵”的年代,语文课的第一篇作文命题便是“血泪斑斑述往事”。老师出这个作文题大概也是出于无奈。那时候,出身工农是最值得骄傲的事情,不仅政治上根正苗红,就连写作文控诉旧社会,也比别人更有话可说。我没有这么令人羡慕的家庭背景,下课后便悄悄问老师,如果出身不是工农,也不是剥削阶级,怎么写才算“血泪斑斑”呢?老师回答道,你就写“毕业即失业”吧。我回家向父母询问“毕业即失业”的往事。父亲说,我大学毕业后虽没有失业,但害怕失业总是有的,你就按着“害怕”的题义写吧。
以解放前大学生害怕失业为理由来控诉旧社会的罪恶,现在讲起来,有点像是在编故事。而今天女大学生嫁人算是“曲线就业”,听上去则有点像是在说笑话。以理性的眼光来看,失业和就业应该是有客观标准的。失业就是不就业,就业就是不失业,跟在哪个社会里失业或就业并没有关系。不能说在一个社会里害怕失业'等于真的失业,而在另一个社会里希望就业便能算已经就业。
《布拉克法律词典》把就业定义为“雇方和被雇方之间的一种契约关系”。被雇方,即就业方,是指按照书面或口头契约条件的具体规定为(雇方)提供劳动者。提供就业的可以是私人企业,也可以是公共事业、非盈利事业或家庭服务。按照这样的定义,不存在既不就业、也不失业的“待业”,也不存在并非直接就业的“曲线就业”。按照这个定义,大学当然也就不可以为了用高就业率吸引考生,不惜弄虚作假,把“考研”也算作就业。
《辞海》对“就业”的解释比较笼统,仅仅说,“就”意指“归、趋、从”。就业便是从业,至于从什么“业”,怎么个“从”法,则不明确。从“捡破烂”之业者,算不算就业?乞讨者算不算是从事乞讨之业呢?而且,从事“捡破烂”之业的,乃是专捡破烂。依此类推,就算把就业的条件放得再宽,嫁人恐怕也难说是就业,因为嫁人毕竟是嫁一个人,不能专门嫁人,不可以能嫁多少就嫁多少。再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女大学生嫁有钱男人,在家当太太,算是“曲线就业”,那么男大学生娶富家女,在家吃软饭,是不是也算“曲线就业”?还有那些“啃老族”,他们在家靠父母穿衣吃饭,难道那也可以算是“曲线就业”?
与“嫁人也算就业”顶真计较,当然不是为了争辩嫁人到底算是一种什么性质的谋生出路,而是要就此指出,当今公共话语中有一种流行病,那就是矫饰。矫饰是一些虚夸不实的“新说法”,用这些不痛不痒的说法来掩饰不体面的事情。现在有不少像“曲线就业”这样的“新说法”。“新说法”并没有实质所指的意思,说东话西都是它,指南道北都由它。虚夸矫饰的“新说法”是一种公共语言的污染。
公共语言的矫饰可以障人耳目,也可以粉饰太平,还可以把明确的坏事说成模棱两可的好事。但是,矫饰的语言却不能帮助人们真正思考和正视现实中的问题,因为矫饰的语言遮掩了问题的实质。在讨论与普通人们生计有关的社会问题时,我们需要有一种准确、明白、公开的公共语言。当前女大学生的就业问题是如此,许多其他社会问题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