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浩
【作者小传】
生平事迹不详。据其作品推断,当与钟嗣成同时。所作散曲现仅存小令一首。
〔双调〕折桂令·题《录鬼簿》
周浩
想贞元朝士无多,满目江山,日月如梭。上苑繁华,西湖富贵,总付高歌。麒麟冢衣冠坎坷,凤凰台人物蹉跎。生待如何,死待如何?纸上清名,万古难磨。
周浩其人生平不详。他既然为《录鬼簿》题辞,则与钟嗣成为同时人是可以肯定的,约生活在至元、至正年间。所存散曲,仅此一首〔折桂令〕。
《录鬼簿》一书,专为难入正史的元代曲家作传。钟嗣成在该书自序中,公然声言:“酒罂饭囊,或醉或梦,块然泥土者,则其人虽生,与已死之鬼何异?”而赞扬“门第卑微,职位不振,高才博艺”的已亡名公才人为“不死之鬼”。这种不惜“得罪于圣门”的奇谈怪论,表现了钟嗣成将豪门权贵、正统文人学士与梨园曲家相对立的可贵意识。周浩慧眼卓识,深有见于此,他为《录鬼簿》题辞的这首〔折桂令〕,便是对元代曲家反传统精神的一曲赞歌。
首句开端,以一个“想”字提唱,引出缅怀前人的意思。“贞元”是唐德宗年号,贞元年间柳宗元、刘禹锡等一批朝士曾活跃过一时,但不久革新失败,即故交零落。刘禹锡晚年追忆往事,吟出了“休唱当时供奉曲,贞元朝士已无多”(《听旧宫中乐人穆氏唱歌》)的诗句。周浩在这里借用唐人成句,意谓当年活跃在剧坛艺苑的名公才人,如今已寥若晨星,这是十分切合今昔盛衰的缅怀感叹之意的。但是这样的缅怀感叹,其思想内涵究竟是什么?作者紧接首句,推出了空间意象“满目江山”和时间意象“日月如梭”。缅怀古人的情思与时空意象的组合、交织,就超越了一时一地的特定时空意义,表达了涵盖古今的人生感慨:江山长存,岁月无情,人生与之相比,真如白驹过隙,何其短暂!这两个意象的出现,使首句染上了更为苍凉的色调,令人低回不已。
“上苑繁华,西湖富贵,总付高歌。麒麟冢衣冠坎坷,凤凰台人物蹉跎。”表现蔑视功名富贵、慨叹世事变迁的主题,在元曲中屡屡可见。如汤式〔天香引〕《西湖感旧》:“光景蹉跎,人物消磨。昔日西湖,今日南柯。”其意就与这几句相仿佛。但周浩此曲,却是要由此引出一个更为深层的问题:人生价值究竟何在?古人以“凤麟质”来形容贵族的身份,“凤凰台”、“麒麟冢”,说明贵族们从生到死,都与“繁华”、“富贵”相联系,他们的人生价值就在于此。但是,古往今来多少人,身前死后都难逃“坎坷”、“蹉跎”的厄运,这样的人生价值,又有什么值得称许的呢?
周浩提出了自己的人生价值观:“生待如何?死待如何?纸上清名,万古难磨。”作者认为人生价值体现于文学事业之中,把文学事业提到了超乎生死、跨越时空的高度。重视文学事业,这是中国典型的文人意识,曹丕就曾说过:“盖文章,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年寿有时而尽,荣乐止乎其身,二者必至之常期,未若文章之无穷。”(《典论·论文》)但这种观点并未越出儒家将“立言”与“立德”、“立功”并提的传统功利观念的框框。周浩则不然,他此曲为《录鬼簿》题词,缅怀的是被正统文人鄙视的艺人才士,肯定的是被摒于正统文学之外的通俗文学,张扬的是具有反传统意义的人生价值观。蔑视“已死之鬼”,赞颂“不死之鬼”,这就是周浩与《录鬼簿》作者共同的价值判断。如此看来,周浩真不愧是钟嗣成的知音!
(方智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