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君厚
【作者小传】
平阳(今山西临汾)人。生平事迹不详。所作杂剧今知有《介子推》一种,现存。《全元散曲》录存其套数一套。
晋文公火烧介子推·第四折
狄君厚
〔越调·斗鹌鹑〕焰腾腾火起红霞,黑洞洞烟飞墨云,闹垓垓火块纵横,急穰穰烟煤乱滚。悄蹙蹙火巷外潜藏,古爽爽烟峡内侧隐。我子见烦烦的烟气熏,纷纷的火焰喷,急煎煎地火燎心焦,密匝匝烟屯合峪门。
《介子推》杂剧现仅存《元刊杂剧三十种》本,宾白不全,所以有些细节不太清楚。其大致情节如下:晋献公宠信骊姬,贬斥太子申生,为骊姬之子修筑楼台,劳民伤财。大臣介子推上殿极谏,引商纣亡国之事为鉴戒。晋献公不听,介子推辞朝归隐。六宫大使王安奉命将太子申生赐死,却不忍下手。另有使臣来施加压力,申生终于自刎。骊后与国舅又生计加害公子重耳。重耳逃到介子推家,国舅跟踪而至。子推之子介休冒名替重耳自刎而死。子推从重耳出亡,在风雪中绝粮,割股肉养活重耳。适逢楚使来迎,重耳入楚,子推归家侍母。重耳回国即位,为晋文公,封赏功臣,遗漏了子推。子推背母隐入绵山。晋文公到绵山,聘其出仕,子推不出,文公放火烧山,企图迫使介子推出山,但介子推宁可被焚,也不肯出来。最后,介子推丧身于大火,晋文公设祭绵山。
〔斗鹌鹑〕曲选自本剧第四折。这一折正末扮绵山樵夫主唱,从旁观者的角度描述了火烧介子推的悲惨场景,并当面斥责晋文公“招贤废人”。实际上樵夫乃是作者的化身,作者借樵夫之口表达自己对火烧介子推这一历史事件的看法,纵使介子推有亲子替死、割股侍主的义举,仍然免不了被遗忘,甚至遭受焚身之祸,这就是所谓“天子重贤臣”!
〔斗鹌鹑〕是第四折的第一支曲子,以火景描写见长,为全折的人物和冲突提供了环境,渲染了氛围。
此曲的审美效应首先来自于作者以声色形貌为墨彩,以神韵气骨为内质,精心绘制出一幅宛然在目的火景图。火景的形貌不外乎熊熊之火与浓浓之烟,此曲即扣紧烟、火二字,一气贯穿到底。首二句不仅写了烟火的色彩:红霞般的火,墨云似的烟;而且描写了烟火的气势:火腾,烟飞。次二句则不仅紧接火势写了烟火的形貌:纵横的火块,乱滚的烟煤;而且将烟火拟人化:“闹垓垓”是一片喧哗之声,“急穰穰”是心忙意乱的样子。以上四句是樵夫眼中之景,五六句则是樵夫自述避火的举动:火块纵横,无一处不是火,只能悄悄地在火巷外潜藏;烟煤乱滚,所见的尽是烟,落得孤单单地在烟峡内侧隐。“我子(只)见”三字一转,六、七句先写烟,后写火,统一中有变化。末二句分接火、烟,突出樵夫在烟火中“急煎煎地火燎心焦”的心理状态。屯合,即聚集;峪门,即谷口。
然而剧曲与写景诗毕竟不同。在古代戏曲舞台上,戏曲中的景物往往不是独立存在的可视之景,而是附着在演员身上的可感之景。也就是说,景物是在直接描写人物的行动和感情的过程中被虚拟地表现出来的,是通过人物的语言和动作,以有形之情去写无形之景。因此,戏曲里的景物描写无不染上人物的感情色彩,是一种“有我之境”,所谓“景随情至,情由景生”(清黄图珌《看山阁集闲笔》),这是此曲审美效应的主要来源。在这里,火景借樵夫之口加以描绘,是经过人物情感过滤的景色,染上了浓郁的感情色彩;而樵夫的愤怒之情由曲文中烟火滚滚的景色描绘所衬托,更增添了表达的分量。在这里,亦情亦景,融合无间。
总之,此曲火景描写的特色是:“写气图貌,既随物以宛转;属采附声,亦与心而徘徊。”(刘勰《文心雕龙·物色篇》)此外,全曲几乎句句用叠字,一气贯之,既形象生动,又造成一种奔涌激烈的气势,为全折奠定了悲壮的基调。清代宋廷魁传奇《介山记》与京剧《焚绵山》均据此剧改编。
(郭英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