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庭芝

【作者小传】

字伯和，一作百和，号雪蓑，别署雪蓑钓隐，一作雪蓑渔隐。松江（今属上海）人。夏氏为松江巨族。隐居不仕，与当时曲家及艺人都有往来。曾追忆旧游，著《青楼集》，记载一百多位艺人、曲家的事迹，为戏曲史重要资料。散曲现存小令二首。

〔双调〕水仙子·赠李奴婢

夏庭芝

丽春园先使棘针屯，烟月牌荒将烈焰焚。实心儿辞却莺花阵，谁想香车不甚稳，柳花亭进退无门。夫人是夫人分，奴婢是奴婢身，怎做夫人！

在元代，生活在勾阑中的杂剧女演员，往往因色艺出众，被达官贵人纳为侧室，供其玩弄。但是也有一些女演员，不甘于沦落风尘，她们经过种种努力，终于脱离乐籍而从良。李奴婢就是这样一位从良的妓女。她的事迹记载在作者所写的《青楼集》中：“李奴婢，妆旦色，貌艺为最，仗义施仁。嫁与杰里哥儿佥事，伯家闾监司动言章，休还。名公士夫，多与乐府长篇，歌曲词章。予亦有〔水仙子〕与之云：……”从中我们知道李奴婢是个杰出的旦角演员，外貌出众，技艺超群，为人豪爽，颇富同情心，又能行善事。她满以为嫁给了一个爱她的官僚，终身有靠。却没想到在人分十等的等级森严的元代，她的愿望很快就破灭了。元朝政府有明确规定：“承应乐人呵，一般休成亲，乐人匹配者。”（《元典章》卷十八）她们命里注定只能嫁给同一阶层的乐人。李奴婢被告到官府，落得一个休还的悲惨下场。李奴婢的遭遇引起了作者的深深同情，在写给她的这首〔水仙子〕曲子中，控诉了社会对她的不公平。

作者夏庭芝原是云间巨族，“乔木故家”。他“一生黄金买笑，风流蕴藉”（《录鬼簿续编》），所以和勾阑艺人关系极密。“慕孔北海，座客常满，尊酒不空，终日高会开宴，诸伶毕至，以故见闻博有”（张鸣善《青楼集·叙》），写成一本主要记载当时杂剧、曲艺女艺人的小传、技艺、轶事、交往的笔记，为中国戏曲史提供了极其有价值的资料。

〔水仙子〕这首小令一开始写李奴婢从良的坚决。“丽春园”句和“烟月牌”句据曲律应对仗。丽春园泛指妓院，烟月牌为写妓女名字的木牌，烟月者，烟花风月也。把原先围绕剧场的荆棘都集中起来堆在妓院里，然后一把火把妓院和写着妓女名字的牌子都烧成灰烬，以形容李奴婢脱离苦海的急切心情。第三句写李奴婢和昔日相处的莺花姐妹告别，“实心儿”三个字写出李奴婢对过去卖笑生涯的厌恶和痛恨，她一心一意向往从良以后的美好生活。但是生活之路充满着坎坷，命运捉弄了她。“谁想”二字，来一个陡转，刚上路送亲的香车就颠簸不稳，眼看着从良的目的不能达到，柳花亭是进不去了，回到丽春园也于心不甘啊，真是进退无门！她感到痛心疾首，要过正常人的生活是何等艰难！她只好相信冥冥之中主宰一切的命运之神了，谁能当夫人，谁只配做奴婢，是命中注定的。她名叫奴婢，大概只能当一辈子侍候人的奴婢了吧。这沉痛的呼号，是对摧残民间艺人的封建社会的严正控诉。

夏庭芝传世的散曲只有两首。据说他“文章妍丽，乐府、隐语极多”（《录鬼簿续编》），可惜都已散佚。这首〔水仙子〕以及另一首〔朝天子〕，还是靠《青楼集》，才得以保留的。

（史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