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传】丁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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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卒年不详。字复见,长沙人。负气敢言。向士璧被问,上疏具陈士璧有大功,不宜推究。奏上,羁管扬州,岁余卒。

可惜

丁开

日者今何及?天乎有不平!

功高人共嫉,事定我当烹。

父老俱呜咽,天王本圣明。

不愁唯党祸,携泪向孤城。

这首诗是为南宋末年的名将向士璧鸣不平的,大约作于向士璧被诬致死,即宋理宗景定二年(1261)前后。

向士璧,字君玉,常州人。他精明干练,才气过人。当元兵南下,合州(治所在今重庆市合川区)告急时,士璧不待朝命,进军归州(治所在今湖北秭归)并捐赠家产百万资助军费,屡立奇功。开庆元年(1259),涪州(治所在今重庆市涪陵区)危急,权臣贾似道以枢密使宣抚六路,阴谋解除士璧兵权,士璧拒不从命,以计奏捷,后又一战有功,解除潭州(治所在今湖南长沙)之围。事后,朝廷赐士璧金带,并晋升为兵部侍郎兼转运使。

贾似道入相后,权倾中外,进用群小,对德高望重的向士璧深为嫉恨,暗中指使走卒以莫须有的罪名一再弹劾。士璧被撤职罢官,送漳州(今属福建)居住。贾似道又稽查士璧守城时所用钱粮,将士璧逮至行部,责成赔偿。似道幕属极意迎合其意图,必欲置士璧于死地而后快,士璧终被残害致死。士璧死后,贾似道仍不肯罢休,又将其妻妾拘捕,责偿钱粮。

丁开为人正直敢言,向士璧被诬时,他义愤填膺,独自诣阙上疏,力陈士璧赫赫战功,以为军府小费不宜再加推究。他的刚直激怒了当局,被羁管扬州(今属江苏),一年后便死去了。他为仗义执言,付出了自己的生命。

诗题为“可惜”,态度极为明朗。开头两句,呼天抢地:时间一去不复返,天哪,你为什么这样不公平!这是愤怒的呼声,正义的呼声。“日者今何及”,说时间已经过去,向士璧被诬已成定局。狂澜既倒,社稷苍生已经无望。“天乎有不平”,是对昏主权相的愤怒控诉,也是对向士璧的高度赞扬。

颔联用一个工整的对句,就首联“不平”二字展开。劳苦功高,必然要遭到奸佞的嫉恨,功臣注定了要遭杀身之祸。烹,古时的一种酷刑,即以鼎镬煮杀人。“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这不仅是向士璧个人的遭遇,也是历史上许多有为之士的共同遭遇。“功高人共嫉,事定我当烹。”两句诗具有高度的概括性、丰富的历史内容,愤激之气溢于言表。

向士璧战功赫赫,仍不能逃脱贾似道的魔掌,难怪一切正直的父老兄弟要为他的遭遇一洒同情之泪了。着一“俱”字,可见士璧平素深得民心,他被诬一事,在南宋朝野引起了多大的震动。在惋惜、呜咽之余,人们自然要推究士璧被问一事的前因后果。据说“天王”本是“圣明”的,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冤狱呢?(“天王圣明”,语出韩愈《拘幽操》)矛头再一次直接指向昏主奸相。一个“本”字,笔意微婉,讽刺尖刻。

尾联转写个人心境。向士璧被诬致死,自己又因党祸牵连遭贬,满腹愁怨无可名状,作者却说“不愁”,既是不愁,贬谪孤城,当可泰然处之,却又接以“携泪”。始之以“不愁”,继之以“携泪”,貌似自相矛盾。但“不愁”上着一“唯”字表明作者“不愁”的只是个人的遭遇。除此之外,大有可愁可痛哭者在。元军频繁进攻,国势危殆,向士璧今又惨死,又怎能不使诗人潸然泪下呢?作者的泪,并非个人自伤身世、慨叹飘零之泪,而是忧国忧民之泪。

“不平则鸣”,向士璧如此功高反遭杀身之祸,激起了诗人极大的愤慨,有如骨鲠在喉,不得不吐。全诗直抒胸臆,感情激越,语言犀利。尾联沉郁凝重,更加强了诗情的感染力。全诗苍凉沉痛,逼近杜甫五律。

(雷履平 赵晓兰)

建业

丁开

谁遣凄凉满眼中,花渺渺又秋风。

龙蹲虎踞江山大,马去牛来社稷空。

纵有千人惟诺诺,本无百岁更匆匆。

乾坤颠倒孤舟在,聊复残生伴钓翁。

建业,即今之南京,秦时称秣陵,三国时孙权建都于此,改名建业。自孙权建都之后,南方王朝多定都于此,南京遂有“六朝古都”、“十朝都会”之号。

“谁遣凄凉满眼中,花渺渺又秋风。”建业作为历史名都,本应是帝王们建功立业,大展宏图之所。不料在作者看来,却是一片衰飒。花渺渺,秋风飘荡,读者似乎已经感到有一阵寒意透入了胸襟。“谁遣”二字,表现出了普通人的无力与造物的无凭。

“龙蹲虎踞江山大,马去牛来社稷空。”第一联以景入诗,第二联便由景及事。龙蹲虎踞,是说建业城的地势。乐史《太平寰宇记》:“蜀诸葛亮使于吴,谓大帝曰:‘钟山龙蟠,石城虎踞,真帝于所都也。'”马去牛来,亦是用典。《晋书·元帝纪》:“初,《玄石图》有‘牛继马后’,故宣帝深忌牛氏。遂为二榼,共一口,以贮酒焉。帝先饮佳者,而以毒酒鸩其将牛金。而恭王妃夏侯氏,竟通小吏牛氏而生元帝,亦有符云。”晋宣帝,即司马懿。晋元帝,即司马睿,乃是东晋的开国之主。因东晋亦以建业为首都,故丁开引用此典,以合咏古之题。司马懿因为害怕牛氏夺取其江山,以诡计毒杀其将牛金,却不料夏侯妃与牛氏私通,生下了司马睿,到底还是做了皇帝,这真可谓莫大的讽刺。但是话又说回来,“晋之东虽曰‘牛继马后’,终为守司马氏之祀”(《容斋随笔·晋之亡与秦隋异》),历史的吊诡,江山的无定主,于此倒是可见一斑。虎踞龙蟠的地势犹在,或是姓牛或是姓司马的皇帝却换了一代又一代,思念到此,谁又能不满怀感慨?

“纵有千人惟诺诺”,此又由第二联的叙事转入感慨议论。《史记·商君列传》:“千羊之皮,不如一狐之腋;千人之诺诺,不如一士之谔谔。武王谔谔以昌,殷纣墨墨以亡。”到底是什么造成了历朝历代如流水般的轮换?“千人惟诺诺”,这似乎是在感慨时事,又像是在回答历史。世间本无永恒,生命如此,社稷亦是如此。即使帝王们肯勤勤惕惕,臣子们都肯殚心输死,政权都未必能存长久,更何况是一个千人诺诺不肯尽进忠言的时代?

“乾坤颠倒孤舟在,聊复残生伴钓翁。”末联由议论又回归到自身命运。乾坤颠倒,四字下得沉痛。孤舟、残生,四字下得凄苦。士不得遇,故只好与钓翁为伴,这岂不是国家的灾难么?

丁开所处的时代,南宋的统治已经走入晚期,权臣弄权,民弊丛生。据《谷音》小传所载,丁开本是“负气敢言”之人,但即便是如此有骨鲠的激昂之士,亦写下如此感伤而绝望的吊古诗。由此观之,即便国家政权还没有最后垮台,其实亦已经距离灭亡不远了。

本诗之长,乃在全以意绪为支撑。作者一不做奇拗之句,二不肯过多的堆叠典故,炫耀学问,而唯取一二和建业相关的故事稍加点染,其情之哀痛,思之深切,以及生之落寞,自然感人。前人谓宋诗至宋末一变,显然,这一变是和宋末士人心态的变化紧密相联的。

(刘竞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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