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传】李觏
(1009—1059)字泰伯,建昌军南城(今属江西)人。世称盱江先生,又称直讲先生。庆历二年(1042)举“茂才异等”不第。倡立盱江书院。皇祐初,以范仲淹荐试太学助教,历任太学说书权同管勾太学。拥护庆历新政。极力排斥佛、道二教。以文章知名。有《直讲李先生文集》(亦称《盱江文集》)。
忆钱塘江
李觏
当年乘醉举归帆,隐隐前山日半衔。
好是满江涵返照,水仙齐著淡红衫。
浙江流经今杭州市南的一段,别名“钱塘江”。诗以追忆之笔,描绘了钱塘江薄暮的奇丽景色。
首句即紧扣题面。当年,一作“昔年”,意同,切题“忆”字。“举归帆”三字,切“钱塘江”三字。举,高挂。当年,诗人可能是在钱塘江里坐船回故乡去,故称“归帆”。诗人道:想当年,我乘着酒醉,高挂起归船的风帆,回故乡南城(今属江西)去。“乘醉”二字统摄全诗,故其忆中之景,似真似幻,若实若虚,具有一种缥缈空灵之美。
次句写落日奇观。诗人在船上,先抬眼望远。“前山日半”,是说天已薄暮,夕阳西沉,前面山头上只余下了一半太阳。此是常景,不足为奇。然而,冠以“隐隐”,接上一“衔”,却是这位带着一副蒙眬醉眼的诗人所看到的奇观:船摇晃着,隐隐地看见前方有一座山峰,它已衔进了半只金乌(太阳),余出的另半只,正在山顶上抖动着耀眼的金光。
末两句咏江面奇景。涵,容受。水仙,指水中女神。钱塘、西湖一带有水仙王庙,苏轼有诗曰:“一杯当属水仙王。”(《饮湖上初晴后雨》其一)诗人目光继又下移,观赏金光洒照的江面。此时江上景色,但见:返照入江,江水全红,片片白帆也泛着淡红光芒,景致十分瑰丽。不过,这位眼花耳热、醉态可掬的诗人,所见又自不同:看那斜阳返照的江面,江水一片灿红。水面上,一群穿着淡红衣衫的水仙,凌波微步,美艳动人。
上面二景,山能衔日,白帆变水仙,出人意想之外。然而,这一切都出之于诗人醉中的幻觉,因而又在情理之中。唯其如此,其景才由瑰丽而成奇丽,给人以一种新异的美感。
凭借回忆写景,却写得活灵活现;想象奇特,譬喻巧妙,却又纯乎天籁;对大自然的无限喜悦、热爱之情见于言外。
(周慧珍)
璧月
李觏
璧月迢迢出暮山,素娥心事问应难。
世间最解悲圆缺,只有方诸泪不干。
宋代有些诗人的作品,不免时有言意俱尽之弊,有逊唐人。但对世上事物的评价,往往是相对而言的。这首《璧月》诗咏常见之景,风格沉挚,寄托既明显亦含蓄,是宋诗中能继唐人一脉的作品。
月圆如璧,又现于暮山之上,而此时的素娥心事诚有难以言说者。“问应难”三字内涵甚富。东坡曰:“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是此事本不问亦可知,而竟然问之,则此事诚有不易说或不堪说之难。月有阴晴圆缺,是事物之常,本不难说,若问人心间之事,则有难乎为言者。今以人世事质之于天上素娥,素娥岂能说乎?
次两句,仍在咏月,句句不离所咏之物,而句句亦仍倾诉情怀。深知离别之苦者,当是世人,但,具深情者却不在人间,亦即情之深者应为世人,而实非世人。此非真谓物反多情,只是想说出世人无情而已。此即所谓夸大,亦即所谓无此理却有此情。方诸,古名阴燧,亦称阴鉴,鉴燧,古代于月下承露取水之器。远古用蛤壳,后用铜铸。铜铸方诸,可以照人,其圆如月。唐陆龟蒙诗:“月娥如有相思泪,只待方诸寄两行。”《飞燕外传》:“真腊国献万年蛤,光彩如月。……飞燕以蛤置帐中,常若满月。”远古取水用于祭祀,汉时承露盘即其遗制,而用于调药。
圆缺,以小者言,曰悲欢离合,以大者言,曰世运兴衰。悲欢离合,为个人哀怨。而关心世运兴衰则为代万人患难而痛心之仁人用心。前者人皆能之,后者则不多见。
方诸的有泪如珠,并非因为它自身忧苦,它本为无情之物,亦如诗人并非为自身忧苦,诗人一身又何足论?此泪自是万人愁苦之所凝聚,化而为仁者之泪。方诸形如璧月,故此处方诸、璧月无所区别,说方诸含泪,亦即说璧月含情,遍照人间哀苦。璧月有泪而人竟无情,此诗人之所以浩叹也。
世上最能理解圆缺兴衰之苦的,看来“只有”方诸而已。愤世嫉俗之言,而以凄婉之语出之,其感慨也深矣。
(孙艺秋)
读长恨辞
李觏
蜀道如天夜雨淫,乱铃声里倍沾襟。
当时更有军中死,自是君王不动心。
这首诗是李觏在读了白居易《长恨歌》以后所抒发的感慨。起始两句“蜀道如天夜雨淫,乱铃声里倍沾襟。”用《长恨歌》“夜雨闻铃断肠声”诗句本意,而略加扩展。作者用“淫雨”表示久雨;用“乱铃声”表示明皇在经过栈道时凄惶的心情;用“倍沾襟”表示他思念贵妃的哀痛之深。《明皇杂录》有这样一段记载:明皇奔蜀,到了斜谷口,正当霖雨不止,在栈道中夜闻铃声与雨声相应,明皇既悼念杨妃,因采其声制成《雨淋铃》曲。作者所追叙的,正是这段故事的简化。
从白居易《长恨歌》的内容来看,虽有讽喻的成分,但不占主导地位,歌辞用大量笔墨写李、杨之间天上人间生死不渝的爱情,并不把明皇对杨妃的宠爱说成是促成安史之乱的根本原因,而杨妃马嵬驿前的惨死,也就并非罪有应得。如果明皇和贵妃,只是一对普通的爱情伴侣,那么悼念自己的爱人,自然无可非议,可惜的唐明皇是一代君王,在“安史之乱”这场巨大的祸乱当中,因战祸遭受苦难的人民,因抗抵叛军而流血牺牲的将士,不啻亿万。君王对他们的流离失所,浴血军前,并不动心,所悼念的只是马嵬驿前宛转死去的蛾眉,那么君王的沾襟泪水,原不过是怀念当日“承欢侍宴”的荒淫的生活,从这一角度来看,似乎“安史之乱”对明皇来说,只不过是失去一位宠妃。作者兴感至此,于是慨然写下了后两句:“当时更有军中死,自是君王不动心。”作者以军中将士之死,和杨妃马嵬之死作对比,以“倍沾襟”和这里的“不动心”作对比,这谴责,是颇有分量的。作者愤惋的是这位君王“不爱江山爱美人”,忘记了遭受灾难的人民,忘却了在战争中为国牺牲的战士。这样的论调可以算得是皇皇史笔了。可见作者此诗和《长恨歌》的主题是截然不同的。《长恨歌》同情李、杨的爱情,所写的“希代之事”,显然是指传说中明皇和杨妃那种“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的爱情故事。作者此诗立意翻新,发前人所未发,和唐代著名诗人刘禹锡《华清宫》、杜牧《华清宫》、郑畋《马嵬坡绝句》之并不责备明皇或李益《过马嵬》、李商隐《马嵬二首》、罗隐《帝幸蜀》之为杨妃鸣不平者完全相反,以新奇取胜,耐人寻味。
(马祖熙)
乡思
李觏
人言落日是天涯,望极天涯不见家。
已恨碧山相阻隔,碧山还被暮云遮。
落日黄昏,是极惹人愁思的时刻。这一时刻,百鸟归巢,群鸦返林,远在他乡的游子又怎能不触景生情归思难收?李觏的这首诗所表现的,正是游子在落日黄昏的时刻,所滋长的浓郁乡思。
首二句从极远处着笔,写诗人极目天涯时所见所感。人们都说落日处是天涯,可我望尽天涯,落日可见,故乡却不可见,故乡实更在天涯之外。二句极力写出故乡的遥远。诗人对空间距离这一异乎常人的感受,虽出乎常理之外,却在情理之中。钱锺书《宋诗选注》引石延年《高楼》:“水尽天不尽,人在天尽头”;范仲淹《苏幕遮》:“山映斜阳天接水,芳草无情,更在斜阳外”;欧阳修《踏莎行》:“楼高莫近危栏倚,平芜尽处是春山,行人更在春山外”;《千秋岁·春恨》:“夜长春梦短,人远天涯近”;以为与本诗首二句“词意相类”。他们与李觏同时,情之所至,感受相同,实是自然的巧合,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是石延年等人都是直言己之所感,李诗却先引“人言”作陪,用的是以客形主之法,语意更为痛切。
落日终于西沉了,暮色从天际逼来,把诗人的视野压迫到近前碧山。三四句即从近处着墨,写诗人凝视碧山的所见所感。“已恨”句转折巧妙,既承接上句,补充说明“不见家”之由,又“暗度陈仓”,由前二句着眼于空间的距离转到着眼于空间的阻隔。故乡不可见,不仅因为距离遥远,还因为路途阻隔,所以逼出一个“恨”字来。第三句用“已恨”二字领起,无限感慨已在其中。第四句再递进一层,故乡为碧山阻隔,已令人恨恨不已,何况眼下碧山又被暮云遮掩。诗用“还被”二字唤起,直使人觉得障碍重重,恨重重。再说,山本可用青、绿形容,用青更符合诗的平仄要求,可是诗人却用碧字,大约是因为青、绿较为轻、明,碧较为重、暗,不仅更符合暮色苍茫中山的色彩,而且能唤起凝重情绪。而当苍茫的暮色遮掩住碧山,给人的凝重压抑感也就更加强烈。诗至结尾,随着时间的冉冉推移,诗人的视野由远而近、由大而小的逐步收缩,色调的由明而暗的变化,结构上的层层递进,那乡思也就愈来愈浓郁,以致浓得化不开。
全诗在时间、空间、光色与结构上组成了一个浑成统一的艺术境界,给人以强烈的凝重压抑之感。
(张金海)
秋晚悲怀
李觏
渐老多忧百事忙,天寒日短更心伤。
数分红色上黄叶,一瞬曙光成夕阳。
春水别来应到海,[1] 山松生命合经霜。
壶中若逐仙翁去,[2] 待看年华几许长。
〔注〕 [1] 春水句:梁江淹《别赋》:“春草碧色,春水绿波,送君南浦,伤如之何。”[2] 壶中句:壶公是传说中的仙人。据《云笈七籤》记载:壶中有日月如世间,有老翁夜宿其内,自号壶天,人称为壶公。《后汉书·费长房传》也记有长房从卖药壶公学道的事。
这首诗题为《秋晚悲怀》,诗人把主题定得十分明显。自从宋玉在《九辩》中大抒悲秋情怀之后,感秋、悲秋就成为历来诗人常写的主题之一,这首诗也是借秋晚的景象,抒写自己内心的悲感的。起始两句“渐老多忧百事忙,天寒日短更心伤。”感叹时光易逝,素志未酬。“渐老”则已是人生的秋天;“多忧”,可知世事并非平静;“百事忙”,可见劳生碌碌,生计维艰。但诗人伤怀者尚不止此,时已暮,天渐寒,日渐短,时序是不留情的,流逝的时光,能够再回来吗?“惟草木之零落兮,伤美人之迟暮!”一个有心的志士,又怎能不感到悲伤呢?这两句是从悲秋之情着笔,先把心事和盘托出,以见情真。次两句写秋天的景色,但景中寓情,“数分红色上黄叶”,在大自然原不过是点染秋色,在诗人却体察到时事的易于变迁。“一瞬曙光成夕阳”,更使人深惜曙景不长,朝晖易成夕照。“数分”以显其渐变;“一瞬”,以明其短暂。秋晚降霜,黄叶染成了红色。日暮了,夕阳虽好,毕竟抵不上朝阳;“霜叶红于二月花”,虽然给人以另一种美的感受,但毕竟不及春花啊!诗人是多感的,他们也懂得四时运行的规律,但面对现实,总难免产生淡淡的哀愁,因此这样的诗句,还是能引起不少人的同感。第五、六两句写了诗人开拓心胸,从现实中力求振奋。诗人想到流去的春水,应有到海的时候,它载去人们送别之情,祝愿它流进大海,汇成那雄波巨澜,在奔腾浩瀚、无边无际的海洋中,有它一分生命的力量。接着又想到山上的青松,青松的生命,是耐得住风霜的,在风欺霜打之后,依然虬枝奋昂,老干撑天,丝毫不带有畏怯的样子,兴许是因为它只该经霜吧。前句以“应到海”表示推测,是写他人;后句以“合经霜”表示理所当然,是写自己。前句于吟想中见柔情,是对他人的怀思;后句于激奋中见劲节,是对自己的策励。但诗人此时并未得到完全的超脱,丝丝缕缕的秋怀,仍然使他有“岁月将零”的伤感。在诗的结尾中,诗人说:“壶中若逐仙翁去,待看年华几许长。”借用道书中壶公的故事,表示如果能追随着壶中的仙翁,也许能知道人间日月的长短,而不致有岁月蹉跎华年难再的感慨吧。全诗以悲怀起兴,以自求振拔结束,中间两联,对仗自然,语言清新洒落,可见诗人风格的一斑。诗中所表达的情意,对当时怀才未遇的志士来说,有普遍的意义。
(马祖熙)
苦雨初霁
李觏
积阴为患恐沉绵,革去方惊造化权。
天放旧光还日月,地将浓秀与山川。
泥途渐少车声活,林薄初干果味全。
寄语残云好知足,莫依河汉更油然。
李觏有《论文》诗:“今人往往号能文,意熟辞陈未足云。若见江鱼须痛哭,腹中曾有屈原坟。”曾被人指目为怪。然反对意熟辞陈、嘲笑徒夸腹笥,实为李觏的重要文学观点;他的诗作,劲质崛强,生新奇特,可以看出是受到唐代韩愈、皮日休、陆龟蒙诸家影响。
久雨初霁之类,本是人们咏熟了的应时写景诗题,但到了李觏笔下,却能振聋发聩,刻意创奇,读来兼有古硬清新之美。诗人抓住了人们苦于久雨、亟盼新晴的特定心理,深入体察,表现出新的境界。先写积阴为患,淫雨兼旬,使人惟恐沉绵阴雨不可摆脱,以点出题面的“苦”,为下句的“惊”蓄势。苦雨一朝革去,真令人喜出望外,使人们不由得惊讶,原来大自然还掌握着这么巨大的权力,挥手之际便可以雨去晴来。积患既除,人们自然感到耳目一新,轻松愉快,进入了一个新天地。所以下一联“天放旧光还日月,地将浓秀与山川”,就接写造化之功:这里不说日月重光,而说把旧光还给了日月;不说山川增秀,而说将浓秀付给了山川。这种拟人写法,把天地造化写活了。此联虎虎有生气,真是“皮毛落尽,精神独存”(《宋诗钞序》语)。接着一联,具体写景,转向精细入微的刻画。诗人敏锐的观察和独到的感受,主要体现在初霁时的景象转换和感觉变化。车声、果味,一为听觉,一为味觉,再加上上联的光影色彩,使初霁的境界全出。人们欣悦之情不言而喻。诗的题目至此似乎写足无余了,而最后一联,却又峰回路转,再出一层意思:“寄语残云好知足,莫依河汉更油然。”从人的心情说,苦雨太久,心有余悸,担心嫩晴不老,旧雨重来,因此寄语残云:该知足一点了,可别靠着天上河汉的水势,再来油然兴云、沛然作雨,破坏这美好的晴光!这一结束,语重心长,深得抑扬顿挫之妙。
这首诗在炼字上很见功夫。沈德潜《说诗晬语》谓:“古人不废炼字法,然以意胜而不以字胜,故能平字见奇,常字见险,陈字见新,朴字见色。近人挟以斗胜者,难字而已。”这首诗中的“活”、“全”等字,确是平常朴素,然而却十分精彩。“车声活”的“活”字,圆转流利,表达出一种愉快感,它与原先车轮在泥泞中带水拖泥的咿轧之声,形成对照。“林薄初干”(林薄,指茂密的丛林草木),叶上初阳消宿雨,果味尝来,自是鲜美,著一“全”字,不坐实,不说死,但用来恰到好处。像这样的炼字法,很值得玩味。
(顾复生)
残叶
李觏
一树摧残几片存,栏边为汝最伤神。
休翻雨滴寒鸣夜,曾抱花枝暖过春。
与影有情唯日月,遇红无礼是泥尘。
上阳宫女多诗思,[1] 莫寄人间取次人。[2]
〔注〕 [1] 上阳:唐宫名,在洛阳禁苑之东。唐玄宗时,杨妃擅宠,貌美宫人多被遣居于此。天宝中有宫人在叶上题诗云:“一叶题诗出禁城,谁人酬和独含情。自嗟不及波中叶,漾荡乘春取次行。”唐宣宗时,宫人韩氏有题红叶诗:“流水何太急,深宫尽日闲。殷勤谢红叶,好去到人间。”事见唐范摅《云溪友议》及孟棨《本事诗》等。[2] 取次:意为随便、草草、等闲。
《残叶》是一首咏物诗,通篇用拟人法,寄情真挚,词句清新。“悲落叶于劲秋,喜柔条于芳春。”(陆机《文赋》)时序推移,触景抒感,使外界客观的事物,沾染上诗人主观的感情,本是古典诗歌中惯用的艺术手法,而在作者这首诗里,由于笔触细腻,对残叶作多方面的描绘,把残叶赋予感知,就显得更加深刻。
诗的开头两句:“一树摧残几片存,栏边为汝最伤神。”写时已深秋,树叶经过西风的摧残,纷纷凋落,树上只剩有几片残叶了。作者凭栏怅望,顿感神伤,虽然残叶是无知的,但作者把自我的感情和残叶的命运融汇在一起来写,这就形成深情的笔墨。诗中的“为汝”二字,是用得极为亲切的。这残叶不随它们的伙伴一同飞去,是有心留恋自己的母枝呢,还是在回忆它们繁荣的过去呢?作者并没有提起,却在第三、四两句说:“休翻雨滴寒鸣夜,曾抱花枝暖过春。”诗人以“休翻”句叮嘱残叶,不要再恋在枝头,在秋雨之夜播送凄冷的秋声。这是从现在情况着笔的。又以“曾抱”句回想叶儿在芳春时节,也曾抱着花枝承受阳春雨露,度过温暖明媚的春天。这是从往昔盛时的情况来写的。前句以“寒”字点翻雨的清冷;后句以“暖”字点抱花的温馨,把叶儿的身世作了鲜明的对比。第五、六两句:“与影有情唯日月,遇红无礼是泥尘。”是写残叶的遭遇。前句写残叶在未落之前,日月以无私之情,仍然为它们留下恋枝的瘦影。后句写残叶在经霜之后,虽然染成红叶,但在委落的时候,那无礼的泥尘,却会使它们受到泥滓的玷污。这两句仍从对比落笔,立意颇新。结尾两句:“上阳宫女多诗思,莫寄人间取次人。”是设想残叶凋落后的归宿。作者悬想残叶总会有凋零的时候,它们在飘落之后,倘若遇到富有才情的上阳宫女,也许会把自己的心事题在叶上,把叶儿摆在水里,让它流向人间,流到自己向往的情人身边,成为百年好合的媒介。然而人间多情的种子,从来就不是很多的,倘若这叶儿竟落在轻浮之辈手里,不仅姑娘们枉费题诗的痴情,这残叶儿也就得不到她们憧憬的归宿,那凄凉的身世也便更加可悲了。
古代诗人对落叶、残红颇多题咏之作,而写残叶寄兴者却不多。此诗起笔便见深情,三四句奇、警,五六句生、新,结尾两句翻陈出新,余韵不尽,堪称构思精巧之作。
(马祖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