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玉珍

【作者小传】

字蓝生，又字清河、蕴山，松江华亭（今上海市松江区）人。袁枚友人张梦喈季女，太仓金瑚妻。有《得树楼集》《晚香居诗钞》四卷、《晚香居词》二卷。

齐天乐

张玉珍

咏蝉

虚堂帘卷初闻处，重重绿阴低映。抱叶嘶风，栖枝吸露，高洁天生谁并。哀吟不定，怕写入琴丝，乱愁交并。最是难忘，晓凉清梦为伊醒。 惊飞还向别树，更声声断续，无奈时听。细雨微晴，斜阳淡抹，喧遍条条槐径。回栏小凭，把秋意三分，暗中偷领。触忤吟情，几回羞鬓影。

史乘但称张玉珍的丈夫金瑚其人为“孝子”，而据张氏本人《丁未除夕哭先夫子》诗的自注：“郎君以哭母亡。”乃知金瑚因母丧悲伤过度，泪尽而逝。张玉珍的七夕词里也用“虚庭露冷”来感叹人间夫妻的生离死别。张氏在丈夫去世后悉心照料独子金熙泰，但儿子又英年早逝，使她哀恸欲绝，陷入极度自责中，将种种厄运归咎于自己“弄文”，吩咐婢女取来诗词稿，而意欲焚毁所有诗文。幸而为她的兄长、孝廉张兴镛偷偷珍藏，后刊刻为《得树楼集》《晚香居词》。张氏这首词，其实也透露出了一二“哀怜”的氛围。

首句言对蝉的最初印象，是在少时虚堂帘卷处的鸣唱，是在绿荫重重掩映下的身影。次句叙“抱叶嘶风”“栖枝吸露”者，都为突出蝉在词人心目中的“天生高洁”，与唐朝方干《听新蝉寄张昼》诗中“兰栖朝咽露，树隐暝吟云”句异曲同工。接下两句中“哀吟”“怕”“乱愁”等等，都有词人添加进自己感伤情绪的成分在其中。南宋姜夔《齐天乐》咏蟋蟀末句有云：“写入琴丝，一声声更苦。”张玉珍这里明显是借用了此句，表达的是和姜夔咏蟋蟀时一样的情绪：聆听着那“哀音似诉”，感“世间儿女”之情怀，“别有伤心无数”。上片最末，在感伤过后，词人在结处回忆起的则是蝉声带给其最美好的“晓凉清梦为伊醒”的情景，是多么年少无忧、清闲安适的生活啊！只是已永不能复得。而今有的是什么呢？有的只是“惊飞别树”后的断续无奈之音。这里的“听”字，作去声读，特别强调的是一种“听任”与“凭随”的意思。诗人的感伤到此告一段落，转而在全篇的尾段略表达出了一点淡定的安详情绪。所谓“细雨微晴”的斜阳光照之景，蝉声唱彻“条条槐径”的氛围，都是在“偷领”“秋意三分”的同时，滋养了几许凭栏凝望的淡定。所以，我们才在末句看到了“几回羞鬓影”的天真描摹，而不是一味地哀怨凄楚至极。

张玉珍年少时即外出学习，课余从父亲张梦喈学习诗歌创作，还曾得到过舅父的指点。九岁工诗，风雅可诵的诗词作品曾得到一些文坛耆宿和名家的推许。作为袁枚随园弟子，其诗词作品的创作旨趣可谓深受袁枚“性灵说”的影响，注重“情”的表达，直抒胸臆，怀人与咏物之作洵乃抒写真实性情的典范，将个人的情感体验与秀丽明朗的风格结合得相得益彰，具有较强的感染力。其《菩萨蛮》回文词有“碧天遥映微云白，白云微映遥天碧”之句，可援作其词予人印象的综评。

（时润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