堵霞

【作者小传】

字绮斋，号蓉湖女士，江苏无锡人。堵廷棻女，庠生吴元音室，幼承庭训，博学能诗，又工写生，为当时著名的女画家。有《三到堂稿》《含烟阁诗》《含烟阁词》。

解语花

堵霞

盆中草兰，植之盖有年矣，每到春时，花发最茂，色洁香清，以供和窗雅玩。今岁花发倍常，香亦更甚，不意于元宵日丛忽生一梗，连缀四花，幻耶？瑞耶？赋此以记。

柳腰斜舞，杏靥含娇，明媚春光好。绿窗清悄。香径软，百卉迎花如笑。丛兰独巧。忽并蒂、四花连绕。想从来，一本根苗，两样繁英少。 陋室俨如蓬岛，似仙娥群聚，弄晴春晓。花容窈窕。湘帘下、素影参差回抱。香魂缥缈。又浑是、一群娇鸟。趁东风，齐上琼枝，带绿烟轻袅。

自屈原在《离骚》中“纫秋兰以为佩”，高咏“朝搴阰之木兰兮，夕揽洲之宿莽”，兰草就成为高雅芳洁的香草，而兰花，自然也就成了花之君子。她世居幽涧空谷，孤芳自赏，目下无尘。陈子昂《感遇》曾云：“兰若生春夏，芊蔚何青青。幽独空林色，朱蕤冒紫茎。”在诗人的笔下，兰花天然地成为高洁品格的象征。也正因此，古典诗词中，写兰花多以虚语刻画其精神，认真细致描摹兰花之色相香芬的，反而并不多见。须知虎豹无纹，则形同犬羊，兰花高雅芳洁的品性与其色相、香芬及习性是密不可分的。本词着力细摹兰花之形色，而此花之高格自可于言外见之。

词之上片概括交待新生兰花一梗四朵之奇妙，给词人带来无限惊喜。但正面描写并不多，而是用许多笔墨来渲染烘托。首先点出环境，春光明媚，柳丝轻拂，红杏妖娆，百花吐艳，而在清幽的小窗边，有一丛兰花，她不与红杏争艳，也不与百花斗芳，而是独自静静绽放。一个“独”字，写出了兰花超然于众芳的高雅脱俗。“忽并蒂、四花连绕”，天工安排，造物之神奇，让人惊谅不已。“忽”字将词人的欣喜、惊叹之情，表露无遗。“想从来，一本根苗，两样繁英少”，直叙此新生一梗四枝之兰花稀见，用语虽较平实，然正与前句之惊叹、欣喜，形成和谐的张弛，增强了词情的跌宕。

下片集中写兰花。先写其花容艳丽窈窕，与群花一起，就像众多的仙子一样，簇拥得陋室俨然如蓬莱仙岛。其次，通过掩映于湘帘间的素影写兰花之形态，愈见其风姿之绰约。“香魂缥缈”写兰花之幽香，既契合兰花香气幽缈淡雅之特征，又带有拟人之通感，仿佛如妙龄女子，芳香萦绕。故本句虽主要写兰香，而实际上却将其形、色、气、味一并写出。结尾写自家之幻觉。微风过处，这四枝兰花在枝头摇曳，犹如一群娇鸟，趁着东风跃上琼枝，而兰叶丝丝簇拥，如绿烟萦绕。从观者的心理层面，进一步渲染此一丛兰花之轻盈眉眼，不同寻常。这里，既有仙娥、娇鸟、轻烟这样生动的比喻来写花之形态姿容，又有窈窕、参差、缥缈这样的形容词来写花的风致情韵，且二者互相关合，写形态中含有情韵，写情韵中亦见形态，从外而内，由形到质，把个兰花描绘得无可遁形。

本词纯用赋体，白描铺陈，并恰当地运用渲染、烘托及通感、想象等艺术手法，从形、色、香、味等各方面，既写出了兰花美艳窈窕之神韵，又避免了赋体的刻板呆滞。清人吴衡照曾云：“咏物虽小题，然极难作，贵有不粘不脱之妙。”（《莲子居词话》卷一）此“不粘不脱”之境，本词足以当之。

（李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