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湘

【作者小传】

（1797—1822）字季 ，江苏武进（今常州市武进区）人。赵仁基室。著有《绿梦轩遗词》一卷。

金缕曲

钱湘

柳线

一缕柳丝漾。被东方、烟拖雨曳，缫成万丈。回绿转黄匀染就，垂遍三春陌上。更谱得、新翻花样。线脚分明浮水面，只鸳鸯、绣出从人仿。日色映，紫丝障。 深闺蓦倚楼头望。记长条、同心曾绾，几时重放？金线年年辛苦压，只是者般情况。渐散作、吴绵飘荡。待得穿针时节近，早乱丝、憔悴添怊怅。系不住，青春鞅。

从来写柳的诗词琳琅满目，不可胜计，而从“线”的形态来咏柳，则属罕见。这大概是男性作者难以措手的题目，只得留待女性词人来一展身手了。

柳丝荡漾，与迷离的烟雨交织在一起，“烟拖雨曳”一句，以“拖”“曳”两个动词点出柳丝轻盈绵长的视觉特点。于是乎，千万条柳丝便在女词人的头脑中幻化成万丈丝线。缫，缫丝，是从蚕茧中抽出丝、并成线，对古代女性来说，这是再熟稔不过的家庭手艺。所以作者的这一比喻，十分贴合女性独有的生活和心理特征。作者继而再发挥想象，眼中那回绿转黄的柳条，就像织物经过染色，在东风骀荡的春天，遍垂于田间陌上，装点着美好人间。下面，女词人索性沿着女红的惯性思路继续写来：那垂于河边的柳条，逗弄着浮于水面成双作对的鸳鸯，这个场景，岂不就像一幅线脚分明的精美刺绣，为人们翻出了一种新花样吗？“日色映，紫丝障”，又把柳丝织就的“织物”，譬喻为春日阳光照射下一匹紫色丝障，显得光彩夺目。上片连用三层比喻，写出了女性眼中的柳线独特的美感，这样写柳线，也算是形容到极致了。

下片由物而及情，由对柳线的想象性描摹，进入对相思之苦的抒写，但仍笔笔不离柳线。古人折柳送别，在情人之间，这柳条能绾结同心，成为紧紧联系分离双方的一根情感纽带。但是事与愿违，柳丝如藏于箱箧之中的金线，竟被弃置不用，年年如此，春去夏来，终于，柳丝变成了随风飘荡的柳絮。压，是收藏、搁置的意思。者般，这般。吴绵，吴地出产的丝绵，用来比喻柳絮。当女子要用柳线来穿针缝衣时，可惜，它们早已枯萎成一团乱丝了。“早乱丝、憔悴添怊怅”一句，语涉双关：既是写柳丝的命运，也是寄托人的命运，柳丝枯萎，犹如人之憔悴，如何不令人心如乱丝，增添惆怅情怀呢？“系不住，青春鞅”，鞅，原指勒在马颈或马腹上的皮带，可代指车马。女词人怨叹柳线系不住所思之人的车马。在封建时代，男子外出漫游不归，情人或者妻子在家苦苦等待，忍受煎熬，于是希望设法留住对方，其心可察，其情可悯。全词以无可奈何的怨语收结，可以说，这也表达了普天下思妇的共同心声。

（方笑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