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贞秀

【作者小传】

字墨琴，江苏长洲（今苏州）人。教谕王芑孙继室。贞秀嫁芑孙后，家境贫困，她贬损衣食，辛劳持家。无金粉之好，好作诗，兼擅书法。有《写韵轩小稿》二卷、《续稿》一卷。

秋日偶成

曹贞秀

报秋梧叶卷窗前，岁月他乡不计年。

冰簟寒生新雨后，玉砧声急晚凉天。

蝉嘶疏柳轻烟外，雁度西风落照边。

几度望归归未得，还将归信卜金钱。

这首诗写闺中人一时间的情思，抒情细腻，结构工巧。篇中女诗人的丈夫远行在外，长期不归，时值秋日黄昏，诗人放眼望去，满目秋色，触景生情，离情萦怀。

首联点题，一叶知秋，窗前梧桐树叶渐渐干枯卷缩，传递了秋天到来的信息，触动了诗人敏感的内心和细腻的情怀。“自古逢秋悲寂寥”，伤秋，本来是诗文中亘古不变的咏叹主题，而每个咏叹者，又有着各不相同的具体感受和体会。对于诗人而言，秋天的到来，让她想到的是远在他乡的丈夫。“岁月他乡不计年”，分隔的时间已经漫长得让人无心再去计算过去了多少个年头了。这些分离的岁月里，包含了多少个诗人掰着手指头计算丈夫归期的日日夜夜，可一次又一次的希望落空，使得她对逝去的离别岁月已变得逐渐麻木。

颔联承上，表达对远方丈夫的思念。俗话说，“一场秋雨一场寒”，刚下过一场雨，气温陡降让诗人自然联想到晚上独自躺在冰凉的竹席将感受到的肌肤的寒冷，心里不禁先自生出几分孤独寒凉的凄冷之感。再由此及彼，推己及人，诗人进而想到该给远行在外的亲人准备御寒的衣物了。“玉砧声急晚凉天”描绘的是带有思妇离人这一象征意义的典型场景，它跟诗人的境遇，正可谓同声相感，同气相求。那一声声此起彼伏急促的捣衣声，不仅砸在石砧上，更砸在诗人的心头，加深了诗人的别恨离愁。

颈联写望归。通过诗句读者能明显感受到诗人对丈夫归来翘首企盼的逼真形象。柳树枝条已经变得稀疏，蝉在枝条上声嘶力竭地鸣叫，仿佛在作生命最后的挣扎，声音听起来凄厉，加重了诗人心头的烦乱不宁。诗人的视线被一层轻淡的烟雾所阻隔，这迷离恍惚的轻烟又增添了她的心中茫然失落的情绪。夕阳西下，天边飞过一群大雁，秋风的到来，催促它们纷纷往南迁徙。自古有鸿雁传书之说，可诗人只能眼睁睁看着大雁从头顶飞过，它们并未带来丈夫还家的消息。

末联紧承上联，写望归未得，呼应篇首，进一步抒发对丈夫的深切思念。诗人眼看着大雁飞远，希望再度落空，“几度望归归未得”，既写出了思妇的失望忧伤，也照应了首联的“岁月他乡不计年”。正是由于丈夫长期滞留他乡不归，才有下文闺中思妇的苦苦思念、期盼，盼着丈夫快快回家，但是，无数次期盼的结果都令人失望。尽管如此，诗人并未因此而放弃期盼，末句“还将归信卜金钱”，她以投掷金钱这一民间占卜方式来预测丈夫的归信，这看起来很幼稚甚至有些愚蠢的迷信行为，却写出了她的不死心，她的执着，恰如其分地揭示了女主人公对丈夫的殷切思念。同时，让读者对诗人这种“悲莫悲兮生别离”的痛苦有了更深的理解和同情。

这首诗最大的特点是情景交融，以情取景。诗中景语皆情语，景物都是经过诗人情感过滤和精心选取的，非常具有表现力，映射了诗人的心理和情感。诗人犹如运用电影镜头，将一组衰败、凄凉、萧瑟、飘零的生动画面依次展现在读者眼前：冰凉的寝席、刚下过的秋雨、急促的捣衣声、嘶鸣的秋蝉、稀疏的柳枝、淡淡的轻烟、天空飞过的大雁、黄昏西沉的落日、凛冽的寒风，这些密集的意象叠加起来，无不渲染了自己独守空房的孤寂、清冷的气氛，将其苦苦盼望丈夫归家的情绪一步步推向高潮。最后，诗人自己的形象栩栩如生地出现在艺术画面上，“几度望归归未得”，透过诗人的内心独白，读者能感受到诗人深切思念远方亲人的神情、容貌和心理。“还将归信卜金钱”，这一动作，更是细致入微，诗人诚挚而急切地思念丈夫、盼望其归来之情跃然纸上，凄楚动人。同时，占卜的结果不外乎两种：既可能给诗人一线希望，一丝慰藉，但也可能会让诗人再次遭受沉重打击和挫折。诗至此戛然而止，未对结果作进一步交待，而是把悬念和对诗人命运的关切及牵挂留给读者，使得这首诗神韵飞动，感人至深。

（王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