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芸

【作者小传】

（1885—1911） 字芸仙，号淑宜，自称“道山女子”，福建侯官（今闽侯）人。陈寿彭女，母薛绍徽。事母至孝。有《小黛轩论诗诗》二卷、《陈孝女遗集》二卷。

齐天乐

陈芸

春寒

柳慵花亸芳菲候，春寒忽然如许。夕照光沉，浮阴晕薄，疑有三分风雨。斑鸠独语。更遥和鸡声，燕莺无主。恻恻罗衫，启箱重复换轻絮。 银箫喧杂社鼓。卖花曲巷，冷涩红腔凝伫。宝砚将冰，薰炉复热，怕冻帘前鹦鹉。关心细数，念桃萼将残，海棠迟吐。怅望凭栏，却看芳草暮。

这首词描写春寒。春天是温柔却多变的，春天里的人是敏感的，尤其是在这样乍暖还寒的时候：做好了迎接百花齐放、莺歌燕舞、春光明媚的心理准备，却忽然又退回冬天的阴寒中去。整首词细致地描写了在乍暖还寒的春天里的各种事物和人的心理、情绪的感受，展现了一个女性作家的细腻。上下阕意思连贯，从各种角度进行描写，类似一篇小散文。

先看上阕。“柳慵花亸芳菲候，春寒忽然如许”，慵，懒；亸，下垂；芳菲，花草香美的样子。柳慵花亸四个字十分形象：花儿开了，柳枝长了，在春日的阳光下，柳枝只管垂着，花朵只管低着头，一切都懒懒地无所谓着，这正是人间花香草美的好时节啊，谁料到今日忽然倒春寒起来，天气一下子又变得像冬天一样寒冷了。“忽然”二字用得很好，前面一句中写出的春天是那样慵懒无所谓的样子，一个“忽然”似有令春天从昏昏欲睡、毫无防备中猛然惊起的感觉，读者的心也陡然激灵起来，下面的内容自然在一种精神集中的状态下去阅读了。这起首两句，从慵懒舒适中入手，却又猛然转进一惊一冷，给人的感受也恰似倒春寒给人的感受，同时交代了时节天气并且点出主题，是全部后文的引领，极妙。接下来的篇幅就全是从各个角度来详细描写春寒了。

以下分三部分看。“夕照光沉，浮阴晕薄，疑有三分风雨”，写天色。傍晚时分，夕阳的光辉在这寒冷中暗了起来，似乎要沉沉地坠下去，带有雨意的阴云浮起在天空，一场凄风冷雨大约免不了了。“斑鸠独语。更遥和鸡声，燕莺无主”，写禽鸟的反应。在这低气压的阴天里，斑鸠独自在笼子里学语，远处，鸡声阵阵，燕子和黄莺在这阴沉里失了主意，低低地飞着，不知该如何是好。“恻恻罗衫，启箱重复换轻絮”，前面都是渲染花鸟等背景，这句说到人的感受和行动。本来已经换上了春日的薄衫，收起冬日厚重的棉衣，这时候忽然变了天，周身又感到阵阵寒气，只得又打开箱子，取出棉衣来穿上。

下阕人的身影更多。“银箫喧杂社鼓”，从大的角度勾画一个背景，时令上，春日已到，乡间祭祀已经开始，远处的街巷传来阵阵社鼓，夹杂着银箫的声音，甚是热闹。“卖花曲巷，冷涩红腔凝伫”，写卖花的姑娘。她站在幽深的小巷，浑身裹着一股寒气，篮子里的花儿与她的卖花声好像也因为天冷不那么舒展起来。“宝砚将冰，薰炉复热，怕冻帘前鹦鹉”，写人感受到屋里的寒冷，天气如此，砚台里的墨也要冻住了，因为怕冻坏了帘前的鹦鹉，又把前些天早已灭了的薰炉重新点起火来。“关心细数，念桃萼将残，海棠迟吐”，写人感受屋外的寒冷，因为担心着窗外的花儿，走出去细细地数起树上的花苞，看起来将要开放的桃花的花苞大概要被这寒流冻死，海棠花儿也会推迟开放的日子。这几句，从远处的社鼓声，写到街巷间卖花的姑娘，再到对室内事物样样的怜惜，再到对室外花草的怜惜，处处展现了天气的寒冷和作者的细腻的怜爱。“怅望凭栏，却看芳草暮”，最后收煞一句，看到眼前这种种景象，心中惆怅，只得凭栏远望，看那远处芳草春暮。

这首词观察细致，感受细腻，描写细致，很贴合女性作者的特点。

（张晓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