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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学雅
【作者小传】
字古什,山西太原人,流寓苏州。张佚长女,字金坛给事于中沚,年二十二,未嫁而卒。嗜读书,十余岁能属文,作《月赋》,尤工诗,吟咏往往彻夜。女弟学仪为辑遗稿成《绣余草》十卷。
烛影摇红
张学雅
秋 思
摇落江天,一庭淡日闲清昼。素衣时怯晓风侵,睡起笼金兽。病后东阳消瘦。凭高几度、空回首。篱边疏菊,天际孤鸿,年光依旧。 不解双蛾,偏将恼恨深深覆。莲房泣露粉香愁,池水风吹皱。昨夜雨轻寒骤。海棠满砌胭脂透。暮蝉疏柳,黄叶堆阶,断肠时候。
清代女诗人群体的一个重要特征就是基于血缘或婚姻关系而形成的家族性,或姐妹同为诗人,或夫妻同为诗人,或婆媳同为诗人,尤以前两者比较常见。而清代中期,“山右闺秀,推阳曲张氏一门最盛,学雅姊妹七人,皆工吟咏。父佚,侨居吴中,故所适皆三吴士族”(清法式善《梧门诗话》卷十五)。张氏姐妹七人即张学雅、张学鲁、张学仪、张学典、张学象、张学圣、张学贤。
此词由秋景落笔、驰思。发端两句,已吐属不凡。“摇落”句勾画出高远清旷的画面。宋玉《九辩》开篇即说“悲哉,秋之为气也!萧瑟兮草木摇落而变衰”,后人多以“摇落”入句,老杜便有“摇落深知宋玉悲”之吟,学雅的情绪亦由此引发。“一庭”句由远及近,笔调婉雅,笔力劲健。一个“闲”字融情入景,悲秋之思已摇曳可见。接下来阔笔转细,写晓风侵袭而时怯,睡起以薰笼罩住兽形的铜香炉,或斜倚,或独坐,而词人之孱弱和寂寞已赫然在目。李易安的“薄雾浓云愁永昼,瑞脑消金兽”(《醉花阴》)对学雅或有启发。随后凭高眺望,词笔更宕开一层。然期盼出现的东西没有出现,期盼改变的东西没有改变,只能在失落中“空回首”,一个“空”字包含着无限枨触。而能看到的依然是瘦骨凌寒的疏菊和形只影单的飞鸿,因此年光依旧,词人心境已改:由憧憬而生疑惑,由期待而生幽怨。可以看出,词人之病是身病,也是心病;病后之消瘦既在身,更在魂。“东阳消瘦”典出《南史·沈约传》:“隆昌元年,(沈约)除吏部郎,出为东阳太守。”又“以书陈情于(徐)勉,言己老病,‘百日数旬,革带常应移孔,以手握臂,率计月小半分’。”词人运用典故自然,增加了作品的密度和厚度。
过片言双眉不解而深覆“恼恨”,由悲苦到愁怨,使体验转进一层,既承上又启下。“莲房”句似从老杜“露冷莲房坠粉红”(《秋兴其七》)化出,“池水”句应从冯延巳“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谒金门》)化出。而莲房之泣与粉香之愁在被秋风吹皱的池水的衬托下,能够倍增其悲切,拓展了悲凉的境界,足以令观物者动魄,感怀者惊心。“昨夜雨轻寒骤。海棠满砌胭脂透”两句,从李易安“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如梦令》)变化而来。雨之轻和寒之骤,在对比和反衬中,使满砌的海棠冷透、苦透。而暮蝉鸣声之凄厉,疏柳之衰残,落叶之堆积,更使天地间充满着灰暗、萧瑟和悲怆。词人对此能不断肠乎?读者对此能不兴悲乎?
全词虽无工妙之句,又稍显粗率,但整体上情景交融,声情并茂,低回婉转而不柔靡,骨气遒劲,自是高调。
(刘诗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