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景芳

【作者小传】

清康熙雍正间人，字远芬，正红旗汉军人。浙闽总督高琦女，世袭一等靖逆侯张宗仁妻。工书法，兼善骈文词赋。著有《红雪轩诗文集》六卷。

曲游春

高景芳

清凉山

虎踞关前路，近土岗西去，青山相接。古寺残碑，记当年曾是，六朝宫阙。旧事浑难觅。剩一片、夕阳黄叶，更几堆、破瓦颓垣，不见望仙踪迹。 况对，禅扉枯寂。听粥鼓斋鱼，销尽烦热。尘世荣华，似浮云变幻，不多时节。此意谁能识？透一点、清凉消息。便觉雪洒风吹，顿超净域。

高景芳是一位名门闺秀，浙闽总督高琦女，自幼受文化教育，年十五即有佳作《晨妆诗》，后为江宁靖逆侯张宗仁妻，诰封侯夫人。其一生可谓是享尽荣华富贵。出身王侯大族的她，从少女到为人妻为人母，一直写作不辍。她年老时，仍被袁枚盛赞为“本朝之曹大家”，可见其文章高雅深古，颇有大家之风。她曾被誉为“清初八旗第一才女”，工骈文，善词赋，尤以七言排律为佳。另外有趣的是高景芳和张宗仁夫妇二人的经历很有戏剧性，一些学者认为《红楼梦》中的贾府应当也有高府的影子，而这位高太夫人很像《红楼梦》中的史老太君，高鹗也是高景芳高氏家族这一脉的本家，他来续写《红楼梦》也说得过去。不管怎样，高景芳本人是一位才高不凡的女子，沈善宝在《名媛诗话》中赞扬她“笔力雄健，巾帼中巨擘也”。

这首《曲游春·清凉山》是一篇怀古佳作，清凉山在金陵（今南京），历来有“六朝胜迹”之称，女诗人前去凭吊，写出的怀古词，有不亚于辛弃疾诗词那样雄浑的气魄和深刻的感慨。“虎踞关前路”“青山相接”都点出了清凉山要塞之重要。相传诸葛亮为联吴抗曹，曾亲赴京口与孙权会谈，途经秣陵时，曾作短暂逗留，骑马观察了秣陵的山川形势，并留下“钟阜龙蟠，石城虎踞，真帝王之宅”的名言。金陵之所以能成为六朝古都，与它险要、易守难攻的地势有很大关系，但当年的六朝宫阙到如今却只有土岗、古寺、残碑、破瓦颓垣，朝代更替、世事变幻莫测，不由得让女诗人慨叹“旧事浑难觅”。这样的思想见地，感慨，绝不是寻常闺秀所能思虑到的，虽然这在怀古诗中不算多么新颖别致的一首，但是联想到高景芳的身份，是一位清朝贵族，身居高位，能写出这样寄托兴亡之叹、世事无常之感的词实属难能可贵。高景芳的丈夫张宗仁在《红雪轩稿序》中说道：“其篇什清丽，托兴高远……间有讽喻。莫不忠厚悱恻，能使阅者憬然自悟，确乎古风人之遗。”本词托兴高远，有古人之风，且用词老练，语言朴素，甚有历史感。女诗人不仅写出了时代兴衰的无奈，也点出了眼前断壁残垣的现实，也只有望仙那样脱离尘俗的人生追求才能让心中感慨平复，不由得将思绪拉回到了眼前的历史古迹。

下阕写女诗人在清凉山上的所见所闻，由上阕的怀古感慨过渡到个人情思，无论是禅房的枯寂无声，还是粥鼓斋鱼，都能够帮助世人摆脱尘世的羁绊、烦恼，进入禅思；在禅意下，那些尘世的荣华富贵，不过都是些浮云变幻之景；人生在世，不过是短暂一瞬，亦不会有多少时节。这种视人生为虚幻，视荣华如浮云的情思，又有谁能知道呢？女诗人笔力雄健、不让须眉的气魄，绝对是古今少有！尤其是她这样发人深省的一问，更是振聋发聩，很多人都意识到了世事兴衰无常和荣华易逝，可惜人还是会继续追逐名利、荣华、富贵，而忘却生命的真谛。作者思虑可谓审慎，沉重思考之后，她静下心来感受禅院的清凉之风，这种清凉似乎是雪花洒在身上，让人顿时清醒，似乎进入了佛门的“净域”。下阕所呈现的视世事和荣华如浮云的情怀，才是女诗人来清凉山所闻所感的最大收获吧，此处收尾，照应题目，深化词意，使词意境更高一筹，不愧为“清初八旗第一才女”。

（虞海娜 任聪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