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

【作者小传】

字香石，法名无垢，江南通州（今江苏南通）人，一说为宜兴（今属江苏）人。大司马陈大科孙女，诸生陈汝桢女，监生孙安石妻。幼博学，诗文具工。后家道中落，孙安石以陈 无子，不相得，与妾异居，陈 乃归母家，久乃落发为尼，隐于祖居鸿宝堂，然不废吟咏。著有《茹蕙集》四卷。

菩萨蛮

陈

今生浪拟来生约，从今悔却从前错。腰带细如丝，思君君不知。 五更风又雨，两地侬和汝。着意待新欢，莫如侬一般。

这是一首弃妇词，语言浅显、感情真挚，且白话入词，更觉委婉而有身世之痛。陈 嫁于同里监生孙安石，安石家道富足，而陈 也是书香门第，能诗善文。可婚后无子，夫君挈妾婢与正妻异居，陈 遂归母家，如其书怀诗中“独坐只书空，微雨益萧索”所言，生活是凄清枯寂的。“诗穷而后工”，情感的挫折、生活的磨难，与陈 的诗词成就，不无关系。显然，此词正是陈 离开丈夫后赠孙安石之作。

上阕起句“今生浪拟来生约”，词人被冷落抛弃，身居母家，依然期盼着与离弃自己的丈夫订下所谓的来生之约——今生无缘，与君来生再做夫妻。在这殷切的期盼中，我们不难感受到词人对夫君真挚而又强烈的情感。“从今悔却从前错”，词人并没有因为被抛弃的不公平遭遇流露出愤慨与谴责，而只是沉浸在无边的悔恨中，一遍一遍地忏悔着那原本不属于自己的过错，可是这么卑微的忏悔也是于事无补了。“腰带细如丝”，极言词人憔悴之状，大有“衣带渐宽终不悔”之意。上阕末句也点明了憔悴原因——“思君君不知”，词人没有汉乐府《有所思》中“从今以往，勿复相思，相思与君绝”的决心，有的只是对丈夫的忆念之深、相思之切，可是“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丈夫挈妾异居，只顾自己的欢乐，哪里还会知道正妻对他的思念呢？即使如此，词人却依然对其相思不减、无怨无悔。

“五更风又雨，两地侬和汝。”天将破晓，而窗外风雨交加，通过时令气候描写，渲染出悲凉的气氛。而自己独处一室，不禁又想起了他，回忆起从前在一起时的幸福时光，而现在却是分隔两地，温情不再，怎不令人心伤？末句对夫君的劝告“着意待新欢，莫如侬一般”，读来让人倍感辛酸与怜惜。词人对丈夫没有丝毫的怨恨，反而规劝他好好对待新欢，不要像对自己这样始乱终弃。词人的殷殷叮咛与元稹《莺莺传》中崔莺莺最后写给张生的那首《告绝诗》：“弃置今何道，当时且自亲。还将旧时意，怜取眼前人。”似有相通之处。然而，莺莺最后对张生的拒而不见，可以感受到其诗中有着明显的讽刺与怨怼。可是，我们从陈 词中，感受的却是无限卑微与毫无意义的痴迷眷恋。

词人对负心的“他”梦魂牵绕，难以忘怀，这说明了她的情感是痴迷的、专一的，但在古代宗法社会的伦理和道德约束下，陈 在婚后无子的残酷现实下，选择退避出家，更多的只是旧时代女子的一种心酸的无奈。这种情况下，她表现了一种难得的“大度”与“慈悲”，没有怨恨夫君，反而让夫君好生对待他的新欢。

从整体语言来看，这首词近似民歌俗曲，如话家常，不作矫饰之态。但细读起来就会感受到其浅显的语言表述中无处不在的情感流露，读者的情绪会自然顺着作者的思绪变化。词作内容铅华尽去，情感真挚，仔细品味，我们对作者的身世遭际，都会产生一种同情，但更多引发的是我们对古代妇女地位及真实的生活境遇的深思。

（张学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