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月尊

【作者小传】

字漪香。江苏长洲（今苏州）人。著名学者毕沅侧室。擅书画，能诗文，酷嗜文墨，为袁枚随园女弟子之一。

忆梅和韵

周月尊

迢递南枝怅水阴，每逢春到寄情深。

月牵晼晚三更梦，玉斫玲珑一串心。

雪海香留应作国，云街手植定成林。

他年绣佛皈清梵，藉尔孤芳伴净音。

随园女弟子诗会频繁，袁枚有《随园雅集图》《十三女弟子湖楼请业图》等，立此存照；且编有厚厚六卷《随园女弟子诗》，其中不少作品，皆是历次诗会中的唱和之作。本诗依韵咏梅，就是随园众女弟子诸多诗会中的一次。在这次诗会中，众女弟子个个出手不凡，佳作纷陈。比如毕沅女公子毕慧之作：

记得孤山竹外阴，横斜水畔径深深。

南枝梦断空明月，东阁诗成见素心。

腊雪乍添新艳采，春风仍到故园林。

冷香得句愁难和，合付金徽托远音。

随园另一女弟子钱孟钿，更是一连写了两律：

其一

淡烟漠漠护重阴，思入罗浮梦已深。

对月应怜清夜影，怀人空寄岁寒心。

云横渭北家千里，春到江南雪一林。

谁向天涯问消息，好从孤管写余音。

其二

寒山无恙隔层阴，一缕相思为尔深。

梦后何人同载酒，花时有客独关心。

飞来晴雪春留影，相送前溪月在林。

官阁吟成应寄兴，不教空谷误跫音。

毕慧诗忆孤山之梅，以明月瑞雪为衬托，格调清远，风神孤高；钱诗借梅写对人的思念，在孤清之中，透示出对人情温暖的渴盼。二人所作皆佳，漪香夫人周月尊才名久著，最为随园赏识，所作自然不在毕、钱二人之下。

和韵诗不仅要谨依原韵，且最讲究扣题。原诗为忆梅，周氏和诗也就紧扣这一“忆”字，围绕着与梅相关的回忆生发推衍。首联“迢递南枝怅水阴，每逢春到寄情深”，叙写人与梅之情感关系。梅关联着人的无数生活记忆，尤其对于诗人来说。因而也就寄托了诗人的无限深情，每当春天花发之时，那水边的一枝枝梅花，总是能唤起诗人深情的回忆。起笔点题，主旨显豁。

颔联“月牵晼晚三更梦，玉斫玲珑一串心”，写人之思梅。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思极入梦，故每每夜间魂魄与梅相共；而梅亦解人，看那白雪覆盖的梅枝上的一串花蕊，玲珑多巧，恰如佳人之婉转情思。人与梅似心有灵犀，诗人传情入物、体物以情，达到了物我一体的境地。

颈联“雪海香留应作国，云街手植定成林”，回忆曾经手植梅树的情形。遥想昔日亲手栽下的一株株梅树，如今定然已经成林；它们在雪海中绽放芳香，那无边无际的香氛，定然烘托渲染出了一个芳香的国度。回忆及此，我们似乎也看到诗人神驰意摇的陶醉神情。尾联由回忆过去，跨向悬想未来。“他年绣佛皈清梵，藉尔孤芳伴净音”，这是说梅花最宜供佛，其清冷孤傲之香氛，能洗人心、化俗虑。所谓“入世冷挑红雪去，离尘香割紫云来”（《红楼梦》第五十回贾宝玉咏梅诗），梅的清高绝俗，是诸多诗人的共识。本诗以折梅供佛收束，表达了对梅花清高脱俗的品格的赞赏与认同，也写出了自己欲与梅相伴，清心寡淡的情怀志趣。

周诗与前面提到的两位女诗人的作品比较起来，显得冷热有别，却正能扣合梅花的秉性。从结构上看，本诗的时间跨度极大。虽然谨遵回忆这一和韵主题，但却不拘谨死板，以回忆为中心，又能在过去、现在与未来之中回旋，交错穿插在一个广阔时空之中。在情感抒发上，本诗不是单纯表现人对梅的欣赏与赞慕，而是将人与梅融为一体，达到物我无间的抒情效果。

（李翰）